第七章水裏的紅影
我被嚇得完全炸毛了！
那一瞬間，愣在原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完全不記得自己要做些什麼了。在匆忙奪路逃跑的功夫，一腳踩空在樓梯道，順着樓梯就滾落了下去。
我只記得，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從三樓衝到一樓，那時候看到通往倉底的那個洞還開着，就跟紅了臉的人找到了地縫兒鑽一樣，腦子裏想都沒想，順着那個洞幾乎垂直的梯子，就下去了。
船艙底部的空間很大，落滿了灰塵，腳踩在上面聲音越發的刺耳，就好像踩在老房子的地板上一樣。
這船艙底部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當時作為一個孩子的我，只覺得好像這四周的黑暗裏站滿了人，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我看似的。
我就像個小丑，墜入了這裏，被它們嘲笑着圍觀。
許久過去，我的眼淚已經完全止不住了，我想順着梯子回到甲板上，再不想待在這黑漆漆的船艙里。
可我卻什麼都看不到，就這麼大個船艙，我卻迷路了……
“吱呀、吱呀……”
在前方的黑暗中，時不時傳來陣陣整齊的聲音。這會兒無助的躲在黑暗裏，我寧願循着聲音發出的位置摸過去。
畢竟有聲音的地方，總比這黑漆漆，什麼都看不見的位置更有安全感。
我用雙手抱着自己手臂，龜縮起來，一步步輕輕朝前走去，生怕驚動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伴隨我腳步向前移動，距離前方發出響動的位置越來越近，在那些“吱呀”聲響起的同時，我似乎聽到了層層水浪被撥開的聲響。
等我再往前走了幾步，我看到一個人點着蠟燭。
他就蹲在蠟燭旁邊，背後背着根很長的棍子。
他很瘦，因為背對着我，蹲在那裏快速做着什麼事，所以他的影子在昏黃的燭光下拉的格外的長，顯得張牙舞爪，就好像鬼故事裏要剝人吃肉的妖精一樣。
我嚇的“啊”一聲就叫出聲來，那人聽到聲音，突然間也轉過了半張臉來。
那半張臉消瘦白皙，稜角分明，嘴角有好幾天都沒剃去的胡茬，此時在他的手裏正攥着一樣東西，他似乎準備把這船艙鑿一個洞，讓江水浸入進來。
而在他邊上有一個跟我差不多高的酒罈子，從那酒罈子位置飄過來一陣淡淡的異香，但在壇口的位置上卻印有封泥，上面還貼着張十分顯眼的黃紙符咒。
這一瞬間我怔住了，就跟那個露了半張臉的人對視了大概三秒鐘。他忽然又轉過身去，繼續手裏的動作。
我心裏害怕的很，不敢距離他太近，想轉身就走。
可這一轉身，藉助他那邊昏黃的燈影，此刻船艙里的半數情景都一下映入眼帘，我被直接嚇了個半死！
船艙的角落裏堆着很多人骨，森白光潔，有的死者根本就沒有腐爛，已經在這船艙底部被徹底風乾了！跟那些灰塵合在一起，用肉眼幾乎分辨不出來。
我發現我此時就踩在一具乾屍的腦袋上，那乾屍暴突的眼睛正盯着我，缺失的一條胳膊像是被什麼東西咬掉的……
而在船艙兩側，幾十桿龍頭槳正“吱呀吱呀”整齊的划動着，正是因為這些巨大船槳間不停划動，這艘幽靈船在江面上才會行走如風，平穩無比。
可要搖動這幾十桿大槳，可是一件極其費力的事情！怎麼我面前看到的這些船槳上連一個搖槳的人都沒有，這些船槳卻在自己行動？
我怔怔盯着那些自行搖動的船槳愣了三秒，腦袋發暈，雙眼開始翻白，整個身體已經完全被恐懼填滿，隨後摔倒在地，只覺得天旋地轉，就再也沒有知覺了……
我醒來的時候，時間應該已經過去很久了。
在昏迷的那段時間裏，我的腦袋似乎撞在了什麼地方上，我只記得那段時間並不平靜，我身邊的地方顛簸不平，有那一陣我曾經被劇烈的搖晃弄醒來過，但隨即就又昏迷了過去。
就好像在經歷一場時間很長，十分劇烈的地震一樣，這樣的時間持續了不知道多久，我終於醒來。
清晨的江水冰冷刺骨，加上江風一吹，我被凍的一哆嗦。
我好像被個什麼東西托舉着，然後距離岸邊已經很近了。
“咳咳”
我連着咳了好幾口水出來，這才徹底清醒過來，雙眼一下睜開，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一下就消失了，我也看到了此時面前的情景。
沔江水面變寬了許多，一眼甚至望不見邊際，越是靠近岸邊的位置河水就越是渾濁，而在江面上漂浮着的，是被連根拔起的大樹、村民家裏的屋頂房舍，已經淹死很長時間的牲畜，甚至還有死去的人的屍體順江流飄向下游……
江水中到處都是呼救的人，我看到兩個不認識的孤寡老人被困在房頂上，江水還在上漲，已經蔓延到他們腰間……
我看到，有個女人舉着個包着大紅肚兜的嬰兒，然而連母帶子一起被江水吞沒……
這一刻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爭氣的哭了出來。
救我的人正是我在幽靈船艙里遇到的那個男人，他背後的那根鐵棍還背在身後，但已經彎了。
上面沾滿了血，在鐵棍的一端，還糊着一片鮮紅的血肉，不像是人的。
我在這個救我的男人身上發現了幾片紅色的鯉魚鱗，這鯉魚鱗片有半個巴掌大小，紅的妖艷欲滴，就像一團血一樣，有幾片還深深地扎進了男人白皙的脖子上，刺進去的很深，傷口還在流着血。
他一手托舉着我，一手拚命快速的遊動，我總感覺在身後的江水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追着我一樣。
遠處的江面上已經看不到幽靈船了，直到在距離我們十來米開外的地方，一條血紅色龐大的影子，突然就朝我們所在的位置遊動過來。
那東西只是輕輕往前一衝，魚尾猛地扇動兩下，就有大片巨浪追着我們而來。
男人似乎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只見他不慌不忙，從身上摸出個小瓶，把裏面最後一顆黑黢黢的藥丸倒出來，然後掰成兩半，讓我跟他各自吞了下去。
頓時，我就看到那條模糊的巨大紅影從我們腳下的江水中一晃而過，朝別處尋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