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詭異列車
時間:19:50。
電影落幕,
開門聲響起。
黑色的眼睛在門縫之後出現,窺視着3號放映廳內部的情況。
放映廳里的燈已經打開,但為了不至於讓一直處在黑暗中的觀眾感到眼睛不適,燈僅僅提供最低亮度的光線。
“今天真是便宜你小子了,”一隻青眼一隻黑眼的售票員緩緩推開門,壞笑着說,“居然還有一個自己送上門來的‘食物’,真是便宜你了……不過,場地費還是要多算你一份的。”
放映廳中央的走道上跪着一個人,他的面前還有兩具屍體,一男一女。
售票員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朝那個跪着的人走去,“怎麼還沒吃完啊?一個多小時還搞不定?”。
“嘎吱。”
售票員的腳下發出了某種物品碎裂的聲音,低頭看,他踩碎了一面鏡子,且地上還散落着口紅、錢包、鑰匙等物件。
售票員臉色變得難看,快步朝跪着的人走去,“我不是說了別把場子弄亂嗎?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最容易留下證據,你懂不懂規矩?”
他惡狠狠的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吼叫着,“破壞規矩還要另外收費……哎?”
售票員的手沒有用多大力氣,可跪着的人一下子朝自己倒了過來。
“怎麼回事?”
售票員這才看清,這個人的胸口處有一道深深的傷口。
“難道?”
他迅速朝地上的屍體那邊看去。
屍體卻早從地上挺了起來,瞬間把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刺進了售票員的黑色眼睛裏。
“啊啊啊啊啊!”
鮮血飛濺,售票員痛得倒在地上掙扎,而那具原本應該是屍體的人不顧一切的朝門外跑去。
他當然是安圖。
“混賬啊啊啊!”售票員的眼睛上插着匕首,在地上打滾,嘴裏叫罵著。
可安圖全然聽不見任何聲音,一連串的非正常事件,已經讓他的大腦承受到了極限。他只有一個意識,那就是逃。
天色已晚,城市燃起了各色的燈光,居民區,街道,便利店,馬路……各種各樣的場景像是幻燈片般從他眼前閃過,卻絲毫沒有真實感。
安圖的衣服上染有殷紅的血液。
街道上的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對孩子說)“離他遠點。”
(男女相視)“瘋了吧?”
(小聲)“衣服上有血……殺人犯嗎?”
(店員交流)“不會是‘吃人鬼’吧?”
整個都市都在呢喃。
安圖的大腦越來越緊繃,肩膀上被阮子迪咬中的部位像是烙印般炙熱的痛着。
混入腦海的聲音越來越多,像是快要爆炸,直到現在,他才聽見被他刺瞎眼的售票員那被延遲的、聲嘶力竭的哀嚎聲——
“啊啊啊啊啊!”
這聲音既是安圖腦海中響起的,又是安圖自己發出的。
眼前一片黑暗。
時間:??:??
安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入地鐵當中的。
他坐在椅子上,周圍零零散散的坐着各樣的乘客。
絕大部分都在看手機,有的看新聞,有的則在玩時下流行的手機遊戲,坐在安圖對面的是幾個帶着行李上車的,也許是剛從外地來的人。
但奇怪的是,他們都沒有臉。
或者說,他們的臉上都像是有一層黑色的薄霧遮罩着,那薄霧不斷晃動,像是老舊的電視機銀幕。
“最近就沒有一件好事,全都像是抽了瘋似的,老闆像女人一樣,還和女人亂搞。”坐在安圖旁邊的中年白領碎碎念着。
“我家和S市距離不遠,只隔着五六個國家,啊,你問我是哪兒人?我記得我好像來自秦朝。”對面外地人模樣的兩人正在交談。
“玩遊戲像是在嫖一樣,永遠要交錢,不交錢,她他它她就不肯讓你進入她的胃裏,她的胃裏好臭,像是某個蠢貨的大腦一樣。”一個站在地鐵門邊玩手機遊戲的青年自言自語着。
怎麼回事?
安圖覺得所有人的言語都變得十分詭異,邏輯完全混亂着。
“這個人怎麼覺得這麼面熟啊?是以前那個放火的嗎?他的心臟上怎麼插着把匕首啊?”
安圖忽然感覺有人在一邊窺視自己,一邊小聲嘟囔着:
“渾身是血,渾身是血,是他朋友的血,是他自己的血,是那個售票員的血。”
“哈哈哈,變態,變態,蘿莉控?戀童癖?跟蹤狂?”
“啊,別說了,他在看我們,他說不定也會把刀插進我們的胸口的眼睛裏。”
“太恐怖了,太恐怖*,太%¥了。”
“就是,就……&,*&*,你看,他*%&。”
所有人似乎都在瘋狂的議論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圖的腦袋快要炸了,他站起身,朝門邊走去,不管到沒到站,他都要下車了。
“咯咯咯咯,*&逃的%,你%?”
“死&%¥**,殺了人*……+*,哈哈?”
安圖冷汗直冒,他偷偷的看了眼周圍的人,他們都在朝自己招手,手指上全是眼睛,手掌上中一隻嘴巴。
“路到了,請乘客們、請乘客、請乘客們快滾去地獄吧。”
隨着廣播的聲音響起,安圖面前的門終於打開,他幾乎是跑出去的。
“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他逃了。”
安圖的背後有無數不男不女的聲音響起,像是錯亂的唱片……他終於跑上了樓梯,來到了地鐵出口。
可突然有個極其粗獷的聲音從他的面前傳來:
“你逃得了嗎?”
接着是強烈的撞擊感,安圖感覺像是被拳擊手擊中了胸口,整個人朝後飛起,不停的飛。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安圖居然又回到了地鐵之中,所有的乘客,都聚攏在倒地的安圖身邊,他們的臉上罩着黑幕,全都像是逗小孩子般將雙手舉了起來,上面的眼睛和嘴巴不斷的眨動。
安圖朝門口看去,一個身穿黑衣,腦袋歪向一側的背影站在門外。
似乎有點眼熟。
那背影的腦袋忽然180度的轉了過來。
“你不是特別想進來嗎?那就在裏面待個夠吧。”
他的臉上沒有黑幕,他的眼睛一隻是青色,另一隻是血紅的顏色。
說完,他和全體乘客一起朝安圖撲了過來,無數張嘴一同啃咬着安圖。
“啊!”
安圖慘叫。
忽然間,列車上開始播放的音樂聲蓋過了安圖的慘叫——那是巴赫的曲子,《G弦上的詠嘆調》。
弦音優雅,與列車裏發生的一切顯得那麼得不相符。
“媽媽?”
“媽媽?”
“媽媽?”“媽媽?”
這些怪異的乘客們被這聖潔的曲調吸引,朝聖一般的呼喊着: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媽媽?”
安圖睜開了眼睛,聽到了自己的手機鈴聲在響——《G弦上的詠嘆調》。
安圖從噩夢中驚醒,穿着衣服躺在宿舍的床上,渾身都被冷汗浸濕了。
“媽。”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里傳來中年女性的聲音。
安圖:“我……在睡覺。”
安圖仍舊有些驚魂未定,但聽到母親的聲音多少讓他鎮靜下來。
母親:“怎麼11點了還在睡?”
安圖:“11……點?”
母親:“嗯。怎麼聲音不對勁?”
安圖:“做惡夢了。”
母親:“怎麼都大學的人了還做惡夢?”
安圖:“……”
母親:“怎麼不說話?”
安圖:“有事嗎?”
母親:“嗯,你爸的祭期快到了,記着點。”
安圖:“……好的。”
母親:“阮子迪最近怎麼樣了?成績在你前面還是後面?”
安圖:“差不多。”
母親:“哦。”
安圖:“沒事了嗎?”
母親:“嗯。”
安圖:“再見。”
母親:“再見。”
安圖看了看時間,11:14了。
“都是夢啊。”
安圖從床上坐起來,朝對面阮子迪的床上看去。
沒有人,雖然被子一如既往的亂。
“上課去了嗎?”安圖一邊下床,一邊心想。
今天早上安圖也是有課的,但沒有被鬧鐘吵醒,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幾點睡着的。
安圖像是宿醉一般,對昨天的記憶十分模糊。
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燈還亮着,他點了下鼠標,電腦從睡眠狀態中蘇醒了。
“電腦也沒關。”
安圖想起來了,他昨天在出門前覺得自己很快便會回來,所以沒有關機。
出門前他究竟做了什麼呢?
安圖看了眼屏幕,頁面留在一封郵件內容上,是蘇余念發給他的那一封名為《11區》的郵件。
安圖看到那勾勒着碩大紅色圓圈的圖片便想起了,他為了保護阮子迪,去了電影院。
“匕首。”
安圖想起來他臨走前從抽屜里拿出的匕首,那是他哥哥小時候送他的禮物,兄弟倆年幼的時候,常常用匕首當玩具,現在想想,沒出事真是萬幸。
匕首不見了。
匕首刺在了售票員的眼睛裏。
一下子,關於昨晚所有的記憶開始狂流般湧出,安圖記起了一切。
“我,殺死了子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