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安祖在永和院積極鞏固地位時,傅凌雲這邊也在密切關注她在永和院的動向,幸虧小林氏如今在府外沒了眼睛耳朵,沒將安祖的背景與甘菊聯繫起來。眼看安祖漸漸取代鍾柳的地位,直逼大丫鬟的位置,傅凌雲才放下心來,暗自想着,甘菊不愧是徐嬤嬤調教的丫鬟,竟然能將小林氏的脾氣摸得透透的。
這些日子天氣漸漸轉暖,傅老夫人身子骨隨之轉好,傅凌雲在壽安堂請安之後到永和院請安,她一慣是福禮之後便起身,絲毫不顧及小林氏是否叫她起身,禮數到了即可,反正小林氏為維持表面太平,不敢真的體罰她,她就是無禮些,小林氏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小林氏氣結地瞪着面前油鹽不進的傅凌雲,轉眼看見扁豆抱着一堆物什,便沒話找話地問:“扁豆抱着幾個盒子幹什麼?”
傅凌雲順着小林氏的目光看了眼扁豆懷裏的禮盒,和悅地笑道:“哦,夫人,我準備稍後探望宋姨娘。宋姨娘上次因為我的緣故受了驚嚇,我聽說父親很少看望她,怕宋姨娘產生心結,對胎兒可不好,想去安慰兩句,免得父親誤會了宋姨娘。”
小林氏的話從牙縫裏擠出來,語氣卻是意外的語重心長,說道:“凌丫頭,你是千金小姐,在姨娘堆里瞎攪合什麼?”
話語裏毫不掩飾對姨娘的輕蔑。
傅凌云云淡風清地笑道:“我不單單是看望宋姨娘,也是看望未來幼弟幼妹的意思,而且宋姨娘在南疆照顧父親和飛雲弟弟,是我們家大大的功臣,我剛才在壽安堂已經跟老夫人請示過,老夫人說無礙的。”
小林氏惡毒地想,將來安國公納個十房八房美妾,生一大堆兒女,最好傅凌雲生不出孩子,看傅凌雲還能像今兒這般氣定神閑地誇讚姨娘是功臣!
思及此,她心裏稍稍好過一些,便嘆口氣,假惺惺地故作關心,說道:“唉,宋姨娘先前的事沒查清楚,凌丫頭,母親是擔心你心地太過善良,可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樣吧,讓海桐和安祖陪你去。”
傅凌雲偏頭瞥了眼海桐和安祖,她在永和院見過安祖數次,因此看安祖的目光並不陌生,踟躕了下,點點頭說道:“為安夫人的心,那我就帶上海桐和安祖吧。”
小林氏沒看出異樣,端起茶盞,有送客之意,心裏暗自高興扳回一局。
傅凌雲便屈膝行禮,識相地告退。
到了宋姨娘的百合園,宋姨娘受寵若驚地上前行禮,傅凌雲連忙扶起她,笑容和藹:“姨娘身子重,不必多禮。”
宋姨娘眼含熱淚,用袖子胡亂抹了兩把淚,顫着嘴唇說道:“沒想到大姑娘能親自來看望婢妾……”
傅凌雲攜她的手進屋,說道:“早就想來看望宋姨娘的,只是老夫人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我才沒得閑。扁豆,將我們送給宋姨娘的禮物拿過來。”
扁豆應諾,將盒子送到宋姨娘丫鬟的手裏,傅凌雲笑微微地回頭對宋姨娘說道:“是我挑的幾件綢緞,給小弟弟小妹妹做衣服的,還有幾件小玩意,姨娘別嫌棄。”
宋姨娘淚汪汪地說道:“大姑娘肯踏進婢妾的院子,婢妾已經很感激了,況且,大姑娘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婢妾更沒有嫌棄的道理。”
傅凌雲坐在炕上,語氣更加和藹了,看宋姨娘這個樣子,之前的事的確將她嚇得不輕:“姨娘坐下吧,不然我坐着也不安穩,你養好身子骨,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弟弟小妹妹才是正經,別的事萬不必多想。”
宋姨娘稍微安心,坐了下來,傅凌雲便和她聊起平日飲食起居,過了片刻,傅凌雲聊到育兒經,忽然想起一事,對扁豆說道:“我記得前兒個二嬸娘給了我一本書,專門講葯膳的,幾位嬸娘有身子時,我曾聽薛大夫說,孕期吃藥不好,不如吃藥膳,既可保胎,又可增強體質。扁豆,你去將我謄寫的那本拿來給宋姨娘。”
扁豆連忙應下,退了出去。
宋姨娘結舌,沒料到傅凌雲這般為她着想,吞吞吐吐地臉紅說道:“大姑娘,婢妾不識字……”
傅凌雲友善一笑:“這個不要緊,管菜單子的管事娘子識字,你要吃什麼菜,讓她翻翻書便是,而且她最懂得孕婦的忌諱,兩廂便宜。”
宋姨娘鬆口氣,朝傅凌雲感激地笑了笑。
傅凌雲端起茶,聞了聞茶香,又放下金青玉浮雕青蓮茶盞,宋姨娘立刻緊張地問:“茶葉不合大姑娘的胃口嗎?大姑娘常喝什麼茶?我這裏還有好多茶葉,那個夜來香的全扔掉了……”
說到最後一句,她訕訕地臉龐發燙,眼中又悔又恨。
傅凌雲不以為忤,說道:“南疆那邊的茶,跟我們這邊的茶還是有些不同的。扁豆……哎,扁豆回去了,海桐姐姐,安祖,麻煩你們去我院子裏找韓嬤嬤要些我常喝的茶葉來,讓宋姨娘也嘗嘗我們北方喜歡喝的茶。”
其實,一般茶葉都在南方,不過宋姨娘所帶的茶都是極南之地的茶,跟京城裏流行的茶葉又有不同。
海桐為難地看着傅凌雲,小林氏的意思是讓她和安祖監視傅凌雲和宋姨娘,她若是和安祖走了,小林氏會不會責怪她們?
“大姑娘,取茶葉又不是繁重的活計,跑趟腿罷了,不如讓安祖留下伺候您,奴婢去拿便是。”
之所以留下安祖是因為安祖跟韓嬤嬤不熟悉,她怕韓嬤嬤為難安祖,丟永和院的面子。
傅凌雲絲毫不扭捏,索性大大方方地說道:“你們都去吧,我想跟宋姨娘說些體己話。”
“可……”
海桐還未說完,傅凌雲已經轉回身熱烈地跟宋姨娘討論南疆茶葉了,海桐無法,朝安祖使個眼色,兩人一齊退出。
站在帘子外,海桐尋思片刻,小聲說:“安祖妹妹,你到旁邊茶水房裏,注意宋姨娘的動靜,上次的驚險你沒經歷,想必也聽說過,差點要了大姑娘的命!咱們可不能粗心大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安祖捂住低呼的嘴巴,鬼鬼祟祟地朝帘子裏窺視一眼,壓低聲音說:“海桐姐姐放心,夫人交代的話我牢牢記在心上呢,絕對不會讓宋姨娘對大姑娘不利!”
海桐眸光複雜地斜了眼安祖,點點頭,無聲離去。
不大一會兒,扁豆先回來,安祖熱情地打招呼,低聲在扁豆耳邊說了兩句話,扁豆訝然地點點頭,先進了廂房。
海桐一路疾跑,緊隨而至,安祖趕忙說:“海桐姐姐,扁豆進去了。”
海桐稍微平復下劇烈起伏的胸口,頷首說:“我知道,路上碰到了扁豆,大姑娘沒事吧?”
安祖忙道:“大姑娘安安穩穩的。”
“那就好,我們一起進去。”
傅凌雲見三人都回來了,又談了兩句茶葉,便和扁豆一起回了梨蕊院吃早飯。
海桐和安祖回永和院復命,宋姨娘也跟了來,喜滋滋地說:“夫人,大姑娘真真是心善至極的人兒,非但沒有責怪婢妾累得她生了場大病,而且還大方地原諒婢妾,送了婢妾綢子和茶葉……”
小林氏最不耐煩聽別人念傅凌雲的好,強行打斷她的歌功頌德,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哦,送了茶葉?什麼茶葉?”
她眼前一亮,傅凌雲到底稚嫩,給孕婦送吃的喝的,這不是上趕着送把柄給她嗎?
宋姨娘喜笑顏開地將茶葉放到小林氏面前:“夫人瞧瞧,大姑娘說是宮裏賞賜下來的峨眉峨蕊,這個名字真好聽,婢妾聽着都覺得喜歡……”
小林氏再次打斷她的啰嗦:“的確是大姑娘常喝的茶,宮裏的茶葉想必更好,那你就拿回去喝吧。”
宋姨娘沒注意到小林氏眼底的陰沉,依舊自顧自地說道:“大姑娘說,不確定茶葉是否對孕婦不好,讓婢妾拿來問問夫人,畢竟夫人曾經在前頭夫人懷孕時便伺候過,又養了二姑娘和四少爺,經驗比婢妾多……”
“宋氏!”
宋姨娘驀然被這一喝驚得心臟顫了顫,這才注意到小林氏臉上陰雲密佈,她驚恐迷茫地問:“夫人,婢妾說錯話了嗎?”雙手惶惶不安地絞在一起。
經過傅凌雲那件事,她便如驚弓之鳥般,生怕自個兒行錯一步。
給定南侯當平妻的那段日子是小林氏心中永遠的屈辱,因為那段日子裏,她雖然是平妻,其實和妾相差無幾,宋姨娘口中伺候前頭夫人的話,讓她火冒三丈。
小林氏深深吸一口氣,臉上掛上稍微有些扭曲的溫柔笑意:“你沒說錯話,不過,大姑娘讓你問錯人了,我懷身子那會兒,都是府里有生養經驗的嬤嬤打理生活起居,對這些沒上心,你還是問薛大夫比較好。”
宋姨娘剛才被小林氏的怒氣嚇壞了,聞言木訥地回答道:“哦,好,婢妾知道了。”
海桐趕緊給宋姨娘使眼色:“宋姨娘,早飯時辰到了,別餓着小少爺,還是趕緊回院子去吃飯吧。”
宋姨娘這次看懂了海桐的眼色,連忙行個禮退了下去,與安祖擦肩而過時,不經意地斜睨她一眼,走出永和院后她拍了拍胸口:“好險!”
小林氏則沉下臉,瞪着海桐:“你倒是會做好人!”
海桐尷尬地瞟了眼眼觀鼻鼻觀心的安祖,心驚膽顫地說道:“宋姨娘嘴笨,奴婢怕她氣着夫人。夫人何苦跟她一個姨娘一般見識。”
小林氏哼了一聲:“你懂什麼?姨娘是下賤,可天天晃在眼跟前真是噁心人!安祖,你說是不是?”
突然被點名的安祖一怔,唯唯諾諾地回答道:“夫人說的是。”
小林氏這才有了些笑模樣,像安祖這樣沒見過世面的才最好打磨,她也不怕將自個兒真正的心思袒露在值得培養的丫鬟面前,反正培養不成,殺了就是:“海桐,安祖,你們今兒去百合園,宋姨娘和大姑娘說了什麼?”
海桐和安祖老老實實地將當時情景描述一遍,安祖補充道:“……海桐姐姐出去之後,宋姨娘要送大姑娘回禮,大姑娘感念宋姨娘在南疆對侯爺和大少爺的照顧,邀請宋姨娘五日後去梨蕊院,要給宋姨娘擺個小宴,說是大少爺也會去……”
小林氏的雙眸微微眯起,眼中精光閃爍。
茶葉在她這裏過了明路,白白被傅凌雲擺了一道,自然不能再在茶葉上做文章,可是,如果意外發生在梨蕊院不是更美妙嗎?
傅凌雲吃完早飯到繡房綉嫁衣,她的嫁衣在收針,有丫鬟們幫着綉被面之類,她只需再親手綉個紅蓋頭即可。一邊收針,傅凌雲一邊想着,離成親的日子還有半年,她決定再給安國公綉一雙千層底鞋子,給淳于嘉兄弟們也得有親手繡的見面禮,好好彌補上世的遺憾,至於淳于沛就隨便讓丫鬟打個絡子就行了,她才不會親自動手。
等她安安靜靜地將最後一針縫好,抖開整件嫁衣,屋子裏的丫鬟嬤嬤驚艷的目光流連在衣服上,韓嬤嬤欣慰地偷偷抹淚,說道:“姑娘一晃眼就長大了,能做出這般好的綉品。”
傅凌雲靦腆地笑了笑,前一世她的針線活也很好,但是後來被老侯爺罰去莊子上沒有學到師傅們後面教的針法,這一世那倆師傅多有為難,但她到底是學會了,綉活比前一世更好,嫁衣當然也更華美。
蒼耳幾個圍着傅凌雲打轉,嘖嘖稱讚:“奴婢從沒見過比姑娘的嫁衣更好看的嫁衣了!”
傅凌雲打趣道:“你們才見過幾回嫁衣?就知道取笑我。”她目光一掃,驚訝地瞥見扁豆似有心事,和丫鬟嬤嬤們聊了兩句,將嫁衣收起來,私下問扁豆:“扁豆,你怎麼了?”
扁豆拍拍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打擾姑娘的興緻了,姑娘綉好嫁衣奴婢也很開心,的確很漂亮,奴婢是在想剛才在百合園安祖告訴奴婢的話。”
傅凌雲驚訝地問:“安祖才到百合園不久吧?這麼快就有消息了?”
她去小林氏的房裏請安,次次碰到安祖,只在與安祖對視的第一眼,傅凌雲就知道安祖的確是安國公的人,錯不了,雖然從未說話,但是她也為安祖揪了一把心,小林氏可不是個輕易相信人的人,從那次選丫鬟就可窺一斑。她實在沒料到安祖的本事不小,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能送消息給梨蕊院。
扁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臉上露出笑容:“嗯,姑娘,安祖告訴奴婢,小林氏晚上只讓海桐上夜,而且亥時和子時絕對不允許有人靠近正房。安祖還說,這是被趕走的鐘柳親口告訴她的。”
聽到這裏,傅凌雲眼中忍不住露出一絲讚賞,小林氏院子裏的人就算是離開永和院也是守口如瓶,安祖卻在短短的時日內收服鍾柳,想必花費的力氣不小,用的心也不少,傅凌雲突然覺得,她根本不需要為安祖擔心。
“安祖還有其他話嗎?”
扁豆搖搖頭:“沒有了,當時在百合園,裏面還有宋姨娘的丫鬟和小林氏的人在周圍,安祖不敢跟奴婢多言。”
傅凌雲讚許地頷首:“這是應該的。安祖這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很大,鍾柳在永和院伺候多年發現這個規律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小林氏院子裏肯定發生過什麼事,才讓鍾柳對這個忌諱如此忌憚……或者是,曾經在亥時和子時發生過血案?”
扁豆驚恐地瞪大眼:“姑娘,小林氏真的會殺人嗎?”
傅凌雲冷笑:“別忘了,小林氏曾經處心積慮地殺我,她手上的血還少嗎?”
扁豆想到小林氏在定南侯面前反口后,店鋪里那些人的下場,不由得不寒而慄,她不由自主地挨近傅凌雲,想要給傅凌雲安慰。
傅凌雲忍俊不禁,扁豆明明自個兒怕得臉發白,卻強裝鎮定地安慰她,她拍拍扁豆的肩膀,臉色一下子變得柔和:“放心,小林氏現在就是沒了牙齒的老虎,傷不得我。我們查查當年小林氏院子裏死去的丫鬟嬤嬤,都是個什麼死法,因何而死,什麼時候死的,在哪裏死的。扁豆,你性子活潑,跟府里的丫鬟婆子們都說得來,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扁豆頭皮發麻,傅凌雲柔和的聲音一口一個“死”,讓她無端覺得周圍的空氣里都摻雜了兩分陰森森的鬼氣,但一想到小林氏謀害傅凌雲的不擇手段,她挺了挺胸脯:“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辦好。”
傅凌雲點點頭,囑咐扁豆小心,又招來韓嬤嬤讓梅婆子注意永和院亥時和子時的動靜。
傅凌雲和扁豆說話的這個當口,海桐卻是愁眉不展,數次心不在焉,遭了小林氏兩頓罵,小林氏索性眼不見為凈,讓海桐“滾出去”,海桐哪裏真敢滾得不見人影,只在帘子外面吹冷風。
安祖騰出手來,伺候完小林氏趕忙跑回房間挑了一件灰鼠皮斗篷給海桐披上:“海桐姐姐別著涼了。”
海桐心中一暖,瞅了一眼帘子裏另幾個二等丫鬟見縫插針地巴結小林氏,她淡淡地笑道:“你怎麼不去夫人眼跟前伺候着?”
安祖瞪着眼睛說道:“夫人跟前有人伺候,海桐姐姐,你今兒怎麼了?”
海桐眼角微紅,還好有個單純的安祖能讓她在寒冷的冬日裏稍覺暖意:“也不知怎麼,做事有心無力的。你還是去伺候夫人吧,別圍着我,免得夫人也罵你。”
安祖嘿嘿傻笑:“我不做錯事,不少幹活,夫人才不會罵我。我知道海桐姐姐有心事,不過姐姐不願意說,我只陪着姐姐寬寬心也罷了。”
海桐凝視着安祖澄澈的雙眸,突然就有了傾訴的念頭,她拉安祖到背風的牆角,愁緒慢慢爬上臉:“唉,告訴你也無妨。你知道我快離開永和院了,我今兒聽守門的婆子議論,王婆子給四夫人身邊的嬤嬤送禮,要將我配給她兒子……王二賴子。”
安祖皺眉:“王二賴子?聽名字不像好人,海桐姐姐,不想嫁給他嗎?”
海桐眼眶裏蓄滿淚水,哽咽着說:“當然不是什麼好貨,王二賴子本名叫什麼我也不記得了,幼時還見過一面,當時年紀小分不清好賴,這兩年聽人說是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那王婆子在院子裏更是出了名的刻薄。”
安祖恍然大悟,原來是海桐不滿未來姻緣才會失魂落魄,她掏出帕子為海桐擦擦眼淚,眼珠子一轉,清脆地說道:“姐姐不喜歡她,可以跟夫人講啊!夫人最看重姐姐,難道還不會為姐姐做主?”
海桐猶豫地搖搖頭,早上她看出來小林氏心裏憋着壞主意,哪裏敢去觸小林氏的霉頭:“夫人厭了我,再說,拿這種小事去煩夫人,我不敢。”
安祖勸道:“海桐姐姐,萬一選錯人,可是要後悔一輩子的!況且,我瞧着夫人雖然面上呵斥海桐姐姐,卻是最為信任姐姐的,姐姐何不嘗試去問問,努力過,姐姐也沒有遺憾,姐姐細細想想,是這個道理不是?”
海桐覺得眼前的黑暗慢慢照射來一屢陽光,小林氏最為信任她,安祖不可能在一個月之內取代她的地位,那麼,她還是有一搏的可能的,她臉上緩緩浮起笑容:“安祖妹妹,謝謝你。”
安祖嘴角勾起燦爛的笑容:“海桐姐姐照顧我良多,我不過說兩句勸慰的話罷了,這些話姐姐早晚也會想通的。”
海桐朝她一笑,拎起裙角先去茶水房泡了杯熱茶,正值小林氏吃不慣別人泡的茶水發火,她趕忙送上自個兒泡的茶,笑逐顏開:“奴婢給夫人送茶。”
小林氏挑起一邊嘴角,諷刺地笑:“這會兒又正常了?”
海桐訕訕地束手而立。
小林氏揮揮手,忙活一天抵不上海桐一杯熱茶的三個丫鬟心有不甘地退下。
小林氏用茶蓋撇了撇茶葉末子,吹了吹,嘗了一口:“還是海桐你泡的茶對我胃口。”
海桐說道:“夫人喜歡便好。”言罷,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誠懇地望着小林氏:“奴婢想求夫人一件事。”
小林氏挑眉,突然覺得嘴裏的茶水索然無味:“什麼事需要你跪着求我?”
海桐苦笑,她從未求過小林氏,說道:“夫人,奴婢聽說管馬廄馬草的王婆子給四夫人院子裏的嬤嬤送禮,要將奴婢許配給她兒子,王二賴子。王二賴子吃喝嫖賭,奴婢不想嫁他,求夫人給奴婢一條活路!奴婢願意在嫁人後繼續在永和院當差,伺候夫人一輩子!”
小林氏放下茶盞,玩味地看着海桐:“我本就沒想讓你嫁人後出永和院,你想的倒是跟我想到一處去了,我打算等你嫁人後,再傳你進來當管事嬤嬤。”
海桐微驚,旋即恢復平靜,她早該猜到小林氏的打算,小林氏看似在大力提拔安祖,但到底沒讓安祖值夜,說明安祖的考察期長着呢,離信任還很遠,小林氏近兩年內當然不會放她走,她也不敢走,她走出永和院只可能是橫着離開。
但是,她絕對不嫁給王二賴子那樣的人:“夫人,那王婆子……”
小林氏嘆了口氣,扶起海桐,面色變得慈祥:“海桐,你也知道我在府里的處境,我就不打腫臉充胖子說漂亮話,你的親事捏在四夫人手上,她鐵了心對付你,不是王二賴子,也可能是李三痞子,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揚眉吐氣,再給你挑個好人家,你先委屈幾年。”
海桐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小林氏到底是侯夫人,她不讓王婆子打主意,王婆子肯定會知難而退,小林氏不是管不了,而是不願管,她在用這種方式懲罰她。可姻緣、貞節,拿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東西來懲罰她,是不是太嚴重了?即便以後小林氏兌現承諾,她又怎能忘記這幾年的傷疤?
海桐本就不是多溫順的人,面上喪氣地應諾,離開正房后卻在心裏破口大罵小林氏,說這般好聽,小林氏怎麼不先嫁個無賴,過個幾年再挑個好夫婿?當年還不是沒成婚就爬了定南侯的床!一賤人耳!
安祖一瞧海桐的臉色便知海桐的事沒成,這在意料之中,她早上給了小林氏那麼重要的一個消息,小林氏凈想着怎麼除掉傅凌雲和宋姨娘了,哪裏會搭理海桐的事?
因此,她只是無聲地安慰海桐。
誰知,事情竟來得那麼快,在海桐跟小林氏求情的第二日,哭了一夜的海桐便被定南侯的人強行拉到傅四夫人的院子裏配人。安祖一路跟隨,給拖拽海桐的人塞了幾個銀錁子,這才沒讓海桐受更多苦,因此,她也見識了大戶人家是怎麼給丫鬟和小廝配對的。
丫鬟和小廝分別背對背站在一張黑色的帷幕之後,傅四夫人命人抽走帷幕,他們轉身,對面看見的是誰,將來要嫁的人便是誰。海桐對面的人便是色眯眯微笑的王二賴子。
安祖嘴裏抽冷氣,這個配人的法子比地主家裏還要殘酷,她看見海桐和幾個長得很漂亮的丫鬟崩潰地大哭。安祖想,這種配人的法子跟拉牲口配對又有什麼不同?昨兒個還是錦繡華服的大丫鬟,明兒個便是最低賤的無賴的媳婦,天差地別!
安祖若有所思,她對小林氏的心狠手辣又了解一層,她本想賣海桐一個好,誰知小林氏連最信任的海桐都不願意伸手拉一把,看來,她得換個法子了。
海桐在確認所配之人是王二賴子之後將自個兒關在屋子裏大哭一場,安祖拍房門求見,海桐一言不發,看見籃子裏的剪刀,一把摸了剪刀就想朝心口扎。
安祖沒想到海桐竟有如此烈性的一面,驚駭地低叫:“海桐姐姐三思啊!快放下剪刀,事情絕沒有到那一步!海桐姐姐,你想想自個兒的爹娘,他們生養你一場多不容易!”
海桐猶豫了一下,想起被小林氏放在她私人莊子上的老子娘,扔掉剪刀,撲在桌子上大哭,她想死都死不成,真真是生不如死!
安祖鬆口氣,拍拍胸口,低低地安撫着海桐,一來,她實在不忍心看着人命在她眼前消失,二來,安國公說過海桐是顆重要的棋子,她現在依靠海桐在永和院站穩腳跟,海桐這個靠山絕對不能現在倒了。
這時,安祖身後傳來小林氏冰冷的聲音:“這是在幹什麼?尋死?海桐,我告訴你,侯爺等着你成親給老夫人沖喜,你敢給我這時候死了,看是你屍體硬,還是你老子娘的命硬!”
安祖臉色煞白,瞥眼小林氏身後幸災樂禍的黃蟬,黃蟬是小林氏二等丫鬟中的一個,她猜着是黃蟬跟小林氏告密,安祖瞪她一眼,急中生智,忙忙地說:“夫人誤會了,海桐姐姐覓得良緣,歡喜還來不及,哪裏會尋思給府里找晦氣。海桐姐姐剛才被奴婢打趣幾句,羞得進了屋子不敢出來,這會兒子換衣服呢。”
說完,她朝門內揚聲喊:“海桐姐姐,夫人來了,你衣服換好了嗎?”
海桐帶着喜色的聲音傳出來:“換好了,看你心急的,在夫人面前毛毛躁躁的。”話音剛落,剛才穿黃色坎肩的海桐就換了天青色褙甲出來,屈膝道:“夫人萬福。讓夫人親自過來,是奴婢不對,奴婢跟夫人請罪。”
無論是聲音還是面容,沒有一點哭過的痕迹。
乾脆利落,不愧是定南侯夫人的大丫鬟,應變能力如此強。安祖心生佩服。
小林氏看見海桐眼角的紅色,心裏哼了一聲,知道海桐認命了,她必須得讓海桐知道,不聽她的話是什麼下場,海桐近些日子對永和院越來越不上心,所以,這是對海桐的懲罰。
她滿意地勾起一絲笑容:“哭過了?”
海桐抬頭看了眼小林氏,故作羞窘地說道:“想到出嫁便捨不得夫人,又想到好長時間沒見過爹娘,以後見面的機會更少了,心有所感才紅了眼,但是奴婢賤命一條,能以奴婢微薄的福分給老夫人積福,亦是奴婢的福氣,奴婢又開心得不知所措,因此喜極而泣。”
小林氏滿意海桐對自個兒身份的定位,丫鬟是個什麼地位,首先得看主子是個什麼地位,當丫鬟的就得知道丫鬟的本分,不要妄想背叛主子,否則便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海桐請小林氏進屋,外面冷。
小林氏婉拒:“來恭喜你的,黃蟬,一會兒拿三匹大紅的雨絲錦給海桐,另外賞海桐五十兩銀子,作為我給海桐的嫁妝。海桐,今兒你好好休息,明兒個再上來伺候。”
言罷,小林氏一甩袖子離開,留下目瞪口呆的黃嬋、安祖,以及平靜的海桐。
海桐朝小林氏的背影屈膝道謝。
安祖笑嘻嘻地扒着海桐的手臂:“夫人心裏還是有姐姐的,加上四夫人給的添妝,海桐姐姐,你肯定是這批姐妹中嫁得最風光的!”
海桐牽強地笑了笑。
黃嬋幸災樂禍的臉跟變臉似的換上諂媚的面具:“恭喜海桐姐姐。”
海桐無力應付黃嬋,請她喝了一杯茶,就打發走了她,但是走了黃嬋,還有永和院別的丫鬟過來恭喜她,傅冉雲的大丫鬟碧桃也按照禮數送了些添妝過來,海桐勉強維持笑臉,直到傍晚時分才收到扁豆從梨蕊院送來的兩匹布。
安祖眼一眯,嘻嘻笑着說:“當夫人的大丫鬟真真得意,海桐姐姐瞧,我記得大姑娘上次送給宋姨娘的布也是這種軟緞哦!”
海桐眉梢一跳,腦子裏閃過一道白光,只是沒能抓住,口中說道:“這種軟緞很軟,對皮膚好,做貼身的褻衣最好不過,安祖妹妹喜歡,姐姐送你一匹。”
安祖連連搖手:“那可不行!這是大姑娘送給海桐姐姐做添妝的,我不能要!”
海桐便作吧。
安祖望着海桐如死水的眼眸,眼底掠過一道精光,快得讓人看不清,她轉身整理床鋪,依舊是無憂無慮的安祖小丫鬟。
之後幾日,安祖和海桐在路上遇到來往的姨娘——二房、三房都有姨娘,四房夫人厲害,傅四老爺只敢在前院裏養兩個通房丫鬟——總會跟海桐讚歎一番姨娘們的穿戴不俗。海桐有心提醒安祖幾句,但安祖是無差別讚美,不僅讚美姨娘們的穿戴首飾,連各房夫人、姑娘們、大丫鬟的穿戴也讚美一番,讓海桐無從說起,若是提醒了,單單拿出姨娘來說,反而顯得她自個兒心虛,有那番見不得人的心思。
安祖每每瞥見海桐欲言又止,便忍不住勾起唇角,海桐這副模樣,分明是已經注意到姨娘與那些嫁了小廝的婆子們的不同,那些婆子們年輕時也有在夫人身邊伺候過的,可最後嫁人了呢,就變得粗俗不堪,被她們這些乾淨的女孩子們所不齒,簡直是雲泥之別。
不知海桐是情願變成姨娘成為半個主子呢,還是會選擇認命地跟那王二賴子喜結連理呢?無論海桐怎麼選擇,她心裏對小林氏的忠誠度肯定會下降。畢竟威脅來的忠誠跟真心實意的忠誠是沒法比的。
安祖的行為不甚明顯,但是落在着意觀察安祖的人眼中,細細琢磨,卻能很快察覺安祖的用意。
傅凌雲聽完扁豆的彙報,不由自主地嘖嘖讚歎:“安祖真真是玲瓏心肝的姑娘!看戲不怕太高,咱們且瞧着安祖的手段。”
扁豆調皮地接話說:“就是,安祖那鬼丫頭,鬼主意一個接一個地冒!”
傅凌雲在她腦門上敲個爆栗:“你呀,鬼主意也多,可見也是個鬼靈精的丫頭!”
扁豆不以為意,反而得意地嘿嘿笑:“奴婢謝姑娘誇獎!越是鬼靈精的人,越是冰雪聰明啊!”
傅凌雲忍俊不禁,說道:“不見你越來越聰明,倒是嘴巴越來越貧了。”
韓嬤嬤拍了扁豆一巴掌,轉而神色嚴肅地對傅凌雲說道:“姑娘,老奴仔細查過,從永和院出去的老人兒在大夫人在世時便伺候的,只有海桐的娘——楊嬤嬤一個能查到具體的人,其他人不是當時就死了,便是被小林氏特意交代人牙子轉手賣到別處去,連名姓都不許留的,真要查起來,恐怕得花大力氣,一時半會的,真查不到。”
傅凌雲嘆口氣:“嬤嬤別急,這種情況我早猜到了。我看安祖那邊一直在給海桐挖坑,也許,能通過海桐找突破口也說不準。對了,海桐和王婆子家的親事傳到莊子上了嗎?”
韓嬤嬤仔細給傅凌雲擦乾剛洗完的頭髮,又在她脖子裏擦了擦,取了暖熱的毛毯蓋在傅凌雲膝蓋上,接着傅凌雲的話說:“姑娘放心,老奴昨兒個就囑託採買上的人將消息透露給楊嬤嬤,想必楊嬤嬤也很着急她家閨女到底配給了誰家,今兒一早採買去了小林氏的莊子挖蘿蔔,中午就傳話說楊嬤嬤已經知道了,正在着人打聽王婆子。”
傅凌雲嘴角噙笑:“那韓嬤嬤可得多給楊嬤嬤一些便利。”
“那是自然,保證楊嬤嬤將王婆子一家人打聽得清清楚楚。”
傅凌雲將手爐遞給扁豆撥火,又問:“梅婆子那裏有消息嗎?”
韓嬤嬤一頓,皺眉說:“梅婆子特意換了晚班,亥時和子時都不睡覺,她也想靠近正房,不過海桐是個很警覺的丫頭,這些日子心緒不寧,夜裏依舊驚醒着呢,外面稍稍有動靜,她便會出來查看。梅婆子說,跟原來一樣,聽不到異常的動靜。”
傅凌雲望着那一豆燈火出神,半晌后在韓嬤嬤以為她不會開口時突然說道:“韓嬤嬤,我覺得小林氏這個習慣跟她的秘密有關,讓梅婆子繼續關注她,還有,你傳話給剪秋,讓安國公想辦法弄一盆快死的溫房花種來,就說是送給太子府的,不要直接送到夫人面前,讓安國公到侯爺面前求情。”
韓嬤嬤眉眼一彎,驚喜道:“姑娘這個主意妙!安國公是侯爺的得意快婿,侯爺必定是有求必應啊,若是讓侯爺親眼見識小林氏的‘妖術’,小林氏便離死期不遠了!”
傅凌雲臉頰漲紅,嗔怪地凝了眼韓嬤嬤,扭過頭不說話。
韓嬤嬤笑意漾滿雙眼,作勢拍了自個兒一嘴巴:“老奴嘴巴壞,羞着姑娘了,該打!”
傅凌雲連忙拉下韓嬤嬤的手:“嬤嬤怎麼跟扁豆變得一樣淘氣了?”
扁豆:“我……”
韓嬤嬤調侃幾句,勸傅凌雲早些睡:“明兒個宋姨娘來拜訪姑娘,姑娘養足精神才是。”
傅凌雲抹了一把頭髮,已經干透了,點點頭,偎進暖意融融的錦被裏,但是她很久都沒睡着,將所有可能的突髮狀況在腦海里過濾一遍,忽然,她翻身而起,有些想不通的問題一瞬間得到了解釋。
小林氏不敢用府里其他的人手,永和院的下人在傅老夫人的嚴密監視里,傅煥雲是個沒腦子的,那麼,小林氏可用的人只有傅冉雲院子裏的人!如果小林氏將事情吩咐給傅冉雲,傅冉雲再交待給下面的人,那麼,宋姨娘聽到她喜歡夜來香的話就是傅冉雲的人去做的!
她深深地吸口氣,她一直把傅冉雲當小孩子看待,原來這個小孩子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已經長大了,長大到可以不露聲色地按照小林氏的安排,謹慎、縝密地佈置一場謀殺她的陷阱!
傅凌雲想通小林氏的招數之後,睡了一個美美的安穩覺,蒼耳提醒她起床的時辰時,她伸個懶腰便起來了:“蒼耳,韓嬤嬤來了嗎?你讓韓嬤嬤來一趟,我有話跟韓嬤嬤說。”
蒼耳應了一聲,讓伺候傅凌雲洗漱的小丫鬟們經心,自個兒親自去叫韓嬤嬤。韓嬤嬤卻是一夜沒睡好,眼底有些青黑,雖然如此,卻也是早早起床,今兒有場硬仗要打,她要安排的事情很多,聽到傅凌雲傳喚,連忙抹了一把冷水,打個激靈就過來了。
傅凌雲見韓嬤嬤精神頭足,神態卻略顯疲憊,她心疼地讓人搬個小杌子放在她旁邊,韓嬤嬤坐在小杌子上幫傅凌雲挑首飾,其他人都趕出去,獨留下蒼耳給傅凌雲梳頭。
傅凌雲這才將昨兒個晚上想通的事告訴韓嬤嬤:“……二妹妹手段雖然還稚嫩,但心狠手辣的程度和小林氏不相上下,這府里她最恨的人便是我了。嬤嬤,還是派些人盯緊二妹妹院子裏的人。”
韓嬤嬤連連點頭,神色有些意外,但是卻沒有吃驚,但是在韓嬤嬤心裏,傅冉雲跟小林氏一樣,被打上“敵人”的標籤。
韓嬤嬤下去安排人手,梨蕊院經過整頓,她收服了下面一干小丫鬟和婆子,傅凌雲貼身伺候的人十個手指頭數的完,但整個梨蕊院的人手絕不會少,加上傅凌雲背靠皇商林府,收買的可用人手更多了。
傅凌雲則不慌不忙按照日常作息,先去壽安堂請安,然後到永和院跟小林氏打一場沒有意義的口水仗,出永和院時碰到傅冉雲,傅冉雲不陰不陽地笑問:“大姐姐,老夫人可安好?”
傅老夫人病情反覆的這段日子,定南侯怕傅老夫人氣出個好歹來,索性不讓傅冉雲和傅煥雲去請安,免得祖孫三個之間的情分越磨越少。因為這件事,傅冉雲在府里更加丟臉,對傅老夫人也更加憎恨。
她才不是真的關心傅老夫人的身體,而是恨不得那個老貨立時死了才好,傅老夫人死了,這侯府後宅就是小林氏為尊。傅冉雲惡毒地想道。
傅凌雲掃了一眼她身後跟着的碧桃等人,扯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來:“二妹妹關心老夫人,不如親自去壽安堂詢問,徐嬤嬤她們更了解老夫人的身子。”
傅冉雲咬了咬唇,傅凌雲這番話滴水不漏,既不說讓她去探望傅老夫人惹傅老夫人生氣,又點明她若是真孝順就該親自去壽安堂問,她抿着唇說:“大姐姐日日在老夫人身邊伺候,我以為大姐姐對老夫人的病情瞭若指掌呢。”
傅凌雲看出她眼裏的諷刺,她這是沒事找茬來的吧?傅凌雲拍拂掉身上的雪花,不接她話里的鋒芒,笑微微地說:“老夫人這兩天精神頭好,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我院子裏有事,先走了。”
傅冉雲見傅凌雲真的轉身要走,眼珠子一轉,上前挽住傅凌雲的胳膊,露出和從前一般嬌憨天真的笑容:“大姐姐,我不過是問兩句老夫人的病情罷了,大姐姐何必急着走,我哪裏敢去壽安堂給老夫人尋晦氣。”
傅凌雲意外地睨她一眼,她略略一想便明白傅冉雲的打算,這是想在她的梨蕊院找突破口呢,她倒是想瞧瞧傅冉雲母女倆想怎麼把髒水潑到她身上。
當下忍着傅冉雲扒她胳膊的噁心,傅凌雲站定在原地,神色平靜地說道:“二妹妹是老夫人的親孫女,老夫人不會真的怪罪你。”
傅冉雲故作畏懼地縮縮脖子,很是懂事地說道:“我倒不怕被老夫人罵,就怕老夫人被我氣到。大姐姐,我很擔心老夫人的病情,這話我在心裏憋了好多天,今兒碰巧遇到大姐姐,怕再不說,我永遠沒勇氣開口了。好姐姐,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就告訴我吧?”
傅凌雲繃著臉,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她早已厭倦了傅冉雲的惺惺作態,還不如跟小林氏那樣針鋒相對呢。
她裝作無奈的樣子說:“好吧,我怕了你了,等你和夫人用完早飯到我院子裏來,不過我正在學管家,處理府中的事,你要等一會兒才行。”
傅冉雲忙不迭地點頭,等傅凌雲帶着丫鬟走遠了,她才陡然收起臉上的笑容。
哼,傅凌雲,休想逃出我的掌心!上次算計你,你還不是乖乖地跳進陷阱里。
傅凌雲吃完早飯,傅冉雲果然就來了,傅凌雲聽丫鬟傳報后,直接讓她坐在正堂里等着,上杯熱茶,然後就不管她了。傅凌雲一邊聽婆子們的彙報,一邊將手頭上的事一一安排下去,直到巳時才忙完。而傅冉雲面前那杯茶早放涼了,傅冉雲不敢喝傅凌雲屋裏的茶,但茶涼了,沒丫鬟換茶,還是讓她心氣不順一上午。
傅凌雲笑盈盈的神色夾雜着一絲疲憊:“讓二妹妹久等了,這是宮裏才賜的峨眉峨蕊,妹妹院子裏也該有的吧?”
傅冉雲氣結,峨眉峨蕊分到定南侯府後直接全部拿到壽安堂,傅老夫人厭惡她這個孫女,當然不會分給她,傅凌雲偏偏揭她的傷疤,她當即淚盈於睫,委屈地望着傅凌云:“大姐姐,我沒有……”
傅凌雲忍着笑,連忙愧疚地說:“是我說錯話了,我這裏統共分了五兩,前幾天給了宋姨娘二兩,喝了這些日子,還剩下二兩,蒼耳,你去分出一兩茶葉來給二姑娘包起來。”
傅冉雲本不敢要傅凌雲的吃食,但轉念一想,這未嘗不是設計傅凌雲的一個後手,便歡喜地點點頭,親昵地說道:“多謝大姐姐,還是大姐姐最疼我。”
傅凌雲微微一笑,接著說:“峨眉峨蕊我嘗着不錯才給宋姨娘,還讓宋姨娘問過夫人,若是孕婦能喝她才能喝。昨兒個我打發丫鬟去問宋姨娘,連薛大夫都說是沒問題的。”
傅冉雲心裏一堵,這話帶上了小林氏,既然小林氏、宋姨娘和薛大夫都說傅凌雲的峨眉峨蕊沒問題,她若是吃出問題,就不是傅凌雲的問題,而是她自個兒的問題了。
傅凌雲暗笑,同樣的手段用在小林氏和傅冉雲身上,果然還是傅冉雲更沉不住氣。
傅冉雲中斷這個令人不舒服的話題,轉而好奇地問:“大姐姐怎麼跟宋姨娘有來往?”
她們是侯府的千金小姐,比夫人們還嬌貴,平常都是遠着姨娘的,連庶女庶子都不敢跟姨娘太過親近,免得沾染了姨娘身上的風塵氣。
傅凌雲便將那日在小林氏房裏的話重複一遍,為宋氏歌功頌德,末了又說:“……我今兒中午邀請了宋姨娘來吃午飯。”
傅冉雲就等着這句話呢,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能讓人看得很清楚的驚訝,旋即說:“上次來大姐姐這裏沒能好好吃飯,我到現在還嘴饞豌豆做的胭脂鵝脯,大姐姐,反正飛雲弟弟也在,今兒就讓我蹭一回飯吧!”
邊說,又邊撒起嬌來。
傅凌雲實在推拒不了才故作為難地應下。傅冉雲眼底劃過得逞的笑意,這才關心地問起傅老夫人的病況。
沒過多久,宋姨娘到了,看到傅冉雲時便是一怔,連忙吩咐丫鬟回去再拿一備一份見面禮來,藉此掩飾臉上驚慌的神色。
傅飛雲這日沒去學堂,而是在家中跟着老侯爺練武,直到開飯前一刻才到梨蕊院,看見傅冉雲只皺了皺英挺的眉峰,然後若無其事地坐下。
傅飛雲跟家中兄弟姐妹相處少,不親近,他這副樣子是傅冉雲習以為常的。
本來這個小聚會可以“習以為常”到底,大家賓主盡歡地吃完午飯,傅飛雲離開后,傅冉雲像才想起來般一拍手窘迫地說道:“大姐姐,瞧我糊塗成什麼樣了,宋姨娘送了我見面禮,我卻沒送回禮,是我失了禮數了。碧桃,你快回菊蕊院,準備厚禮還送宋姨娘,記住,要準備厚禮哦,這禮得有我未來幼弟幼妹的一份!”
碧桃連忙笑着屈膝:“是,奴婢記住了,必定準備‘大大’的厚禮!”
不等宋姨娘答話,碧桃便一溜煙出去了。
宋姨娘臉紅地說道:“婢妾孝敬二姑娘是應該的,何必破費呢?”雙手卻緊張地在袖子裏攥緊。
傅冉雲笑容天真可愛:“宋姨娘別客氣,我說了是送我幼弟幼妹的,虧着誰也不能虧着他們。”
宋姨娘臉頰漲的更紅。
碧桃很快迴轉,送了宋姨娘一柄碧玉如意,一匹大紅色的水緞,比傅凌雲送的禮物貴重得多。
宋姨娘忙蹲身道謝,傅冉雲扶起她,讓她不用客氣。
傅凌雲看戲不怕台高,靜靜地看傅冉雲演戲,然後她與宋姨娘相攜告辭。
傅凌雲望着繡花中三君子的帘子數數,等她數到一百個數的時候,門帘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不好了,宋姨娘滑倒了!”
“天哪!有血,宋姨娘流血了!”
“快請大夫,宋姨娘要小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