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密行
夜色之中,太原城臨着汾河的一側,一艘小船正在靠岸,陰影之中幾十雙眼睛打量着四面的風吹草動。
等船在岸邊停穩,兩個人影扶着一個男子從船上跳下來,確認四面無人注意后,眾人匆匆離開了碼頭。
山西戰事初定,夜色中的長街一片寂靜,一行人很快進入主街,來到一所大宅院前。
宅院前守着四個士兵,見到來人高喝一聲,“什麼人?”
一個人影上前道,“可是劉柱國住處?”
兵士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上前幾步,小聲說了幾句,很快四名士兵確認身份,恭敬的讓開道路。
劉體純正在後堂偏殿,挑着燈處理公文,山西的事務繁多,雖然驅逐胡人出了長城,不過各地人口、糧食、軍需,還有清理滿清遺留的官吏降兵,讓劉體純頭疼不已。
人口糧食自不提,還有長安和中原一帶支援。
可是這遺留的官吏降兵就難辦了,有的是滿清任命只讀過幾天書,有的是順朝降官,有的明朝降將,先是投降了順朝,後來又投降滿清,如今成了華夏軍的俘虜,這些都要逐一甄別。
這些不過是費些功夫,還有最棘手的八大家問題,就是牽連太廣無法下手的問題。
劉體純識字不多,在華夏軍中雖然學了一些,到底還是不夠用,遇到繁雜的不時要和四個幕僚商議幾句。
就在劉體純焦躁之際,一個兵士進來,“報告,有人求見!”
劉體純放下手中的公文,不耐煩道,“這個時間,還有誰來見?”
“還有我啊!”
陰影之中一個男人現出身來,朝着劉體純笑道,“劉柱國,在山西可好?”
劉體純一見來人,起身笑道,“哎呀,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
那男人瘸着一條腿,走進屋來,四處看了看,在桌子邊坐下,“也沒什麼事,柱國大人這麼晚還在處理公務,要是元首知道一定很高興。”
劉體純擺了擺手,朝幾位幕僚和守衛道,“你們都出去吧。”
等到屋中只剩下兩人,劉體純在桌邊另一邊坐下,“章大人過譽了,山西初定事務繁雜,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您從長安過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出城十里去迎接。”
章勝道,“山西初定,還是秘密些好。”
劉體純道,“有大事?”
章勝伸出手指比劃一個八字,劉體純心領神會道,“要動手了嗎?”
章勝乾笑兩聲,“本來還沒這麼快,這幫賊子非要自己找死,通賊就罷了,居然還敢伸手來招惹我們,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劉體純驚奇道,“他們不想過了,敢主動來招惹我們?”
章勝道,“咱們的紙鈔發行不過三四個月,就發現有人在長安濫制假錢,損毀華夏紙鈔的聲譽,現在已經確認,背後主使就是山西的八大商號。”
劉體純怒道,“這群狗賊子,前朝時這群賊子在張家口,走私軍械糧秣給蒙古人和建奴,如今竟敢染指我華夏紙鈔,我不動他們,還真是給他們長臉了。”
章勝點頭道,“八大商號勾結外族,作惡多端,把這通賊的八大晉商一網打盡。”
劉體純道,“八大家牽涉極廣,我們要全部都打?”
章勝道,“元首有令,要做就做到底,革命要有革命的堅決性,凡是與八大家有勾結的,全部一網打盡,家產田地全部沒收。”
劉體純道,“好好好,我正煩着這事,把這些賊子一網打盡,多抄沒些田產糧食銀錢,山西的事情也好辦很多。”
章勝道,“此行從平陽到太原,我已經佈置妥當,還有遠在張家口的范家,務必約定時間,到時候同時動手,不要放走一個。”
劉體純道,“章大人勿憂,我一定讓親信前去,絕不走漏半點風聲。”
章勝搖了搖手,“張家口我是要親自去的,太原這裏有你坐鎮,到時候動起手來,大局不會有什麼變動。”
章勝在太原與劉體純接頭之後,再次秘密前往張家口。
山西北面臨著蒙古草原,要南下到山西中部盆地或轉下太行山,張家口這裏是必經的關隘之一,作為長城上的重要關口,地位極其特殊。
大明經濟封鎖遼東時,范家從張家口一帶,向遼東倒賣鐵器、火藥、鹽、糧草,成為黃台吉的重要物資來源,黃台吉從京畿搶掠的大部分金銀,都會進入范家的口袋,范家一舉成為山西晉商之首。
自從阿濟格領軍從張家口撤退,長城以南再次回到華夏手中,八大晉商雖然有些不安,不過卻捨不得這萬貫家產,抱着僥倖心理還是留了下來。
滿清自認為將來還需晉商們倒賣物資,從山西撤退時也沒有過多為難這些晉商。
只是近來,范家的家主范永斗愈發不安,這華夏軍處處都和明軍不同,進駐張家口之後,自己數次想用銀子打點出一條路,卻是連人面兒都沒見到,甚至連守城的小將官也是大半不吃這一套。
“天下豈有不貪銀子的人?”
范永斗坐在後堂金絲楠雕花躺椅上,心裏想着事,手掌在雕椅的扶手上滑過,這座金絲楠雕花椅是自己最心愛之物,前後花了八個月的功夫,用一整根金絲楠木雕成,價值足足有十萬兩白銀。
可惜今日坐着左右不舒坦,老是覺得硌得慌。
就在范永斗挪着身子,試圖換個舒服的姿勢時,一個奴僕跑了過來,“老爺,外面有個人求見,自稱祁縣金老爺。”
范永斗心中煩躁,“什麼祁縣金老爺,不見!”
僕人應了一聲,轉身朝外走,沒走多遠又被范永斗叫住,“算了,你叫他進來。”
晉中祁縣的商人云集,號稱祁幫,以後萬一做不成走西口的買賣,范永斗還能做做山西的生意,這祁幫的商人萬萬不能得罪。
很快奴僕領着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身罩着黑袍,看不清面容,為了做足姿態,范永鬥起身上前兩步,“可是祁縣金老爺?”
那人沒有答話,伸手揭開罩着面容的兜帽,朝四面掃視一眼。
范永斗看清來人,驚奇道,“怎麼是你?”
那人道,“我們單獨說話。”
范永斗點了點頭,擺手道,“你們都下去,沒我的話誰也不準靠近。”
僕人應聲帶着四面侍奉的丫鬟,都匆匆退到外面。
范永斗跟到門口,看着眾僕役都退到遠處,反身回來道,“靳老爺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回平遙了嗎?”
來人正是八大晉商之中,靳家的家主靳良玉,此時靳良玉臉上帶着一絲慌張,“出事了!”
范永斗聞聲心中一墜,有眼沒來由的跳了跳,“出什麼事了?”
靳良玉道,“那件事可能暴露了?”
范永斗驚嚇道,“怎麼會,當初派人去長安時,可是講好了就算東窗事發也要死無對證,我們可是給足了買命錢。”
靳良玉冷哼一聲,“那廝被人活捉了,根本沒有自盡。”
范永斗道,“消息是從哪裏得的,你確定?”
靳良玉道,“我們的人親眼看見,那廝被人綁到長安的大街上當眾斬首。”
范永斗放下心來,“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靳良玉面色陰冷,看了范永斗一眼,“范兄啊,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既然能被拉出來斬首,說明對方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了。”
聽到靳良玉的話,范永斗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強自寬慰道,“不會,也可能是因為什麼也問不出來,所以才將他斬首,我們給了錢的死士,怕死能叫死士么?”
靳良玉嘆了口氣,“如今也無他法,只能希望他什麼也沒說。”
兩人沉默一陣,范永斗道,“你是從哪裏過來的?”
靳良玉道,“平遙,我回去還不到一個月,就得到這消息。”
范永斗道,“靳兄一路可還太平?祁縣和平遙那邊有什麼事嗎?”
靳良玉道,“沒有,我一路上留了眼睛,萬一有什麼事即刻報知我,張家口臨着邊牆,跑出關也方便些。”
范永斗點了點頭,“靳兄說的是,萬一有事,我們可以直接出邊牆,去遼東投靠滿洲大人。”
靳良玉道,“正是,所以我一路直奔張家口,來尋范老爺幫助。”
范永斗嘆道,“好說好說,只是這新來的兵馬十分奇怪,我屢次三番送銀子打點,卻是只有幾個守關小兵將敢收銀子,要出關只能趁着那幾個小兵將當值時,還不能帶多餘之物。”
靳良玉道,“不能帶多餘之物,那我們的家產豈不是拱手送人?”
范永斗道,“小兵將能有多大作用,這還是我留的後路,駐守的大軍長連面都見不到。”
靳良玉眼睛一轉,嘿嘿笑道,“范老爺,這隻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慾,豈有不貪的,不貪這樣定然是喜歡那樣,銀子不喜歡,那還有美人呢,古董字畫總有一樣動心的。”
范永斗無奈道,“靳老爺高見,美人我府上也有幾個,珠寶古董字畫也有許多,可是探路的銀子送不出去,連華夏軍的長官面兒都見不到,哪有機會送呢。”
靳良玉想了想道,“多半是時間尚短,多試幾次,還有銀子美人撕不開的口子。”
范永斗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