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
御前侍衛的手段自然是一流的,女皇讓人押着小太監回了自己寢宮,沒到夜裏,御前侍衛就帶回了第一次消息。()
說是查明官吏買了匹瘦馬,而後出京向西去了。
大齊的地理環境和真實歷史相似,京師大概就在中原的位置,往西去是貧瘠之地,再走數百里,那就是茫茫荒漠。
女皇聽后不以為意,看了眼小太監后,就着御前侍衛再追。
小太監在女皇寢宮裏,被人押着跪了一整宿,他跪到膝蓋都麻木了,求饒的話也說了一遍又一遍,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官吏。
他想起官吏離開前蒼白的臉色、站立不穩的身形,還有目光中深深的疲憊……他不知道官吏怎麼了,他只知道如果再讓他遭受痛苦,那一定會要了他的命。
他哭得太悲切,把女皇都吵煩了,晚上睡覺之前,女皇終於對他說,別哭了,大不了他回來后我不罰他就是了。
小太監聽得分明,女皇說這句話時,語氣里明明是帶着期待和開心的。
他聽了卻覺得更加傷心,他不明白為什麼既然女皇思念他,卻要在他還在的時候那樣折磨他。
長夜漫漫,第二日清晨,當御前侍衛帶回新消息的時候,卻出乎了預料。
當那些精銳的御前侍衛一路追查下去,從未追丟過人的他們,卻遺失了官吏的蹤跡。
會無法追查下去,是因為官吏不曾再出現在任何一個城鎮和客棧里。
他走的方向其實是西南,也沒有走出去多遠,不過一百多里地,快馬一夜就可以往返。()
可在最後再一個偏遠的小鎮出現后,他就消失了,像一滴水匯入大海,再沒有蹤跡可循。
而他最後出現在那個小鎮上時,是在三日前,他最後借宿的地方,是小鎮邊緣的一座破廟。
御前侍衛還帶回了更多的消息,比如官吏似乎身無餘財,只買了一匹腳程不快的瘦馬,一路上落腳的地方,也都是最低等的旅店。
他應該還染上了什麼重病,他最後一次住店,被老闆娘趕出來並訛詐了一番,說他快死了還出來,夜裏吐了許多血在被褥和枕頭上,給他們平添了晦氣。
他似乎將身上的錢財都賠給那個老闆娘了,以後也再沒有住過店,最多找一間破屋遮風避雨。
……
越聽到後面,小太監就哭得越厲害,他早猜到官吏離開后的日子不好過,卻沒想到短短几天他就又受了這麼多罪。
女皇只是沉默聽着,聽完了卻突然轉頭問小太監,官吏出宮前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沒有。
小太監傷心欲絕,哭着全都說了,從官吏辭官前一個月,夜裏就開始經常咳嗽,說到他辭官前幾天已經時常會頭暈站不穩,再說到他離宮的時候,臉色已經很不好,頭暈也更厲害了。
女皇聽完他哭訴,就站起來說,那我們去找他吧。
小太監已經全身心都沉浸在官吏所受的苦楚中,也沒在意女皇的意思是她也要出宮,爬起來就說好。
他這時其實已經明白官吏只怕凶多吉少了,他也沒別的想法,就想哪怕見不着最後一面,他也要替官吏收斂屍身,也不枉官吏待他一場。()
結果女皇還真說走就走,她連宮裝都沒來得及換下,只是隨便換了比較輕便的衣裝,帶着人就出宮了。
這在那個年代是不合規矩禮數的,可女皇行動實在太迅速,整個帝國又沒有其他人能夠管得到她。
於是他們這一行人就徑直去追官吏了,他們趕了一天的路,又在邊緣小鎮的四周尋了兩天。
女皇不肯在驛站里等,親自帶人走在最前面,不斷地更換可能的路徑。
也是天見可憐,在那個小鎮再遠上幾十里地的一處山腳下,他們發現了官吏曾經騎過的那匹瘦馬。
那是在一處瀑布下,瘦骨嶙峋的馬被解開了韁繩,在草甸上慢慢吃草,它像是在守護着什麼,甩着尾巴不肯走遠。
他們打馬走近,也終於在瀑佈下的草叢間看見了官員身上黑色的衣袍。
在看到那抹黑色的時候,小太監就從馬上滾了下來,但女皇卻比他更快,她從自己的馬上跳了下來,一路衝過去把躺在草地上的那個人抱起。
官吏的面容已經非常地蒼白消瘦,胸前也凈是斑駁的血跡,他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個活人了,雙目也緊閉着不肯睜開。
小太監的眼淚很快就湧出來了,只是他卻聽到有個人的哭聲比他還響亮,女皇緊抱着官吏的身體,不停地呼喚着官吏的名字,哭得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
身為一個講述人,魏易的代入感很強,他講到這裏,眼圈居然濕潤了,還摘下眼鏡來。
蘇季很識趣地抽了張紙巾遞給他,魏易接過後道了謝,擦完眼角后還意猶未盡地說:“真是一個感人的愛情故事。()”
墨遠寧的目光早從好笑變成了無奈,這時候就微笑了下:“魏先生感情很豐富。”
魏易帶上眼鏡,已經恢復成儒雅睿智的樣子,點點頭感嘆:“我就是容易被動人的故事感染啊。”
蘇季在旁有些着急一樣追問:“那後來呢?官吏就被救活了嗎?”
魏易看了她一眼點頭:“是啊,官吏被女皇抱着,說了幾句話后就沒了氣息,不過女皇身邊帶着醫術超群的太醫,還是把官吏救了過來。後來女皇就帶着官吏回到了京城,她如期舉行大婚,不過大婚的對象卻從丞相的公子變成了這個她從宮外追回來的官吏。”
蘇季如釋重負般鬆口氣:“最後還是在一起了啊,這就好。”
魏易說到這裏,故作神秘地沖墨遠寧眨眨眼睛:“那人最後跟我說了夢境中那個官員的名字,你猜叫什麼?”
墨遠寧微微笑了下:“墨寧熙?”
魏易合掌笑起來:“是啊,我和小蘇說起這個事,然後小蘇就告訴我們你們兩個曾經做過的夢……這簡直不能太巧了!要不是我不信鬼神,我都要以為這是你們的前世今生啊!”
話說到這裏,墨遠寧微笑着不再搭話,魏易也聰明地轉換了話題,不再提這個“感人的愛情故事”和那個將故事說給他聽的男人。
魏易天生喜歡高談闊論,說起來各種歷史典故來也是揮灑自如、縱橫捭闔一日千里,他們不知不覺間就聊了一下午,晚上還留了他一起吃晚飯。
經過一下午的聊天,墨遠寧已經發現“愛情故事”似乎是魏易的死穴,不但下午講那個故事的時候他十分動情,後來又聊到唐明皇和楊貴妃,他背了幾句《長恨歌》裏的詞句,立刻就潸然淚下濕了眼眶。()
晚飯後送走了魏易,墨遠寧又回書房看書,蘇季就主動跟了過去。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靠過去,給他捏肩膀:“遠寧,今天坐累了沒有?”
坐着聊了一天,又哪裏會累,墨遠寧抬頭輕瞟了她一眼,唇邊含笑:“沒坐累,聽故事聽累了。”
蘇季就“唔”了聲:“故事挺好聽的啊。”
墨遠寧乾脆放下手上的書,轉頭笑看着她:“這故事是你瞎編了讓魏先生講來給我聽的吧?”
見計劃被識破,蘇季也就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很想給這個故事加個結尾嘛。”
什麼會時常夢到前生,找到魏易去訴說的男人,當然是蘇季一手編造出來的,事實情況是:她將她和墨遠寧兩個人的夢講給了魏易聽,然後這兩個歷史故事狂熱愛好者,就合夥將這個故事給編囫圇了,再由魏易假模假樣地借一個不存在的“陌生男人”的口,複述出來。
對於只嫌日子過得太清凈的魏易來說,有這麼個樂呵事兒,他當然得摻合一腳,滿足一下自己講故事的**。
對於蘇季來說,她真的希望這個故事能有一個好的結果:女皇和墨卿沒有天人永隔,他們還是在一起了,大婚生子,倖幸福福長長久久地過完一輩子。
就跟她和墨遠寧一樣。
墨遠寧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喜歡就好。”
蘇季過去擠在寬大的椅子上抱住他的腰,她把頭靠在他肩上,扳着指頭數:“我們一定是緣定三生的,我做公主,你是駙馬那是第一世,我是女皇,你是墨卿,是第二世,現在都第三世了……所以我們誰都拆不開,有多少事都能一起撐過來。”
她說到這裏,突然又不幹了:“緣定三生也不好,這輩子不成最後一輩子了?要緣定很多世才可以!”
墨遠寧知道蘇季根本是不信這些的,她在這裏顛來倒去地說什麼前世今生,想說的卻無非是:哪怕在虛幻的夢中,或者故事裏,她也要和他在一起幸福。
他輕笑了下,低頭去吻她:“小月,今晚你好像很有精力。”
蘇季還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他圈在懷裏抱着了,倚在他肩膀上說:“是啊,遠寧你累不累,我們要不要早點回卧室休息?”
墨遠寧低頭吻了下她的耳廓,聲音含笑,卻溫柔得驚人:“早點回卧室可以,休息就免了。”
又過了一陣子,時間逼近了聖誕節,當蘇季都忘了她曾和墨遠寧一起去找設計師求過一對戒指的事情后,蘇宅收到了一個包裝很精美的禮盒。
拆開后,裏面是一對放在絲絨盒子裏的戒指。
和華麗的盒子相對的,這對戒指竟然意外地很樸素,只有兩個鉑金的素圈,沒有任何花紋雕刻,也沒有鑲嵌一顆寶石。
只是兩個戒指的內壁上,全部都刻着他們兩個的名字和生日,那字體精緻飄逸,看上去就是莫問親筆刻上去的。
莫問在裏面附送了一張卡片,上面寫着:祝百年好合,不成敬意。
這對戒指,莫問沒打算收錢,當做禮物送給了他們。
墨遠寧倒也不怪莫問投機取巧,他對這對素圈顯然比較滿意,當下就取了女款的那隻,套在蘇季的無名指上。
蘇季當然也趕快把男款的那隻給他戴上,她握着他的手,兩枚戒指在他們掌心相觸,金屬的質感連接了彼此的肌膚。
墨遠寧看着他們交握的手,感嘆般說了句:“這次你再把戒指隨便丟掉,我就不送你了。”
蘇季忙握緊他的手:“不會的,死也不要再丟了!”
她說完抬頭,就看到他略帶了戲謔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雖然是在開玩笑,可他唇邊的柔和意味,卻並未減輕一分一毫,仍舊溫柔地讓她心悸。
這就是他們結婚第119章了,那之後就是新年。
再然後是農曆新年,接着春天就如約而至了。
在新一年的春天,蘇季終於如願以償,再次和墨遠寧舉行了婚禮。
只是這次他們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在h市廣為宴請賓客,舉行繁瑣的儀式,而是他們兩個自己跑回了那座海邊的意大利小城。
他們買了禮服和婚紗,約了教堂,為了湊夠賓客,還站在街上發了好一陣的婚禮請柬。
婚禮由神父主持,證婚人是當地富有聲望的安德魯醫生,婚禮過後他們在附近的餐館裏聚餐。
蘇季身旁有個被拉來婚禮的街坊老媽媽,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來意大利結婚,特地關心地問了蘇季。
蘇季於是就告訴她,她和墨遠寧是逃婚出來的:他們實在太相愛,家人卻不容許他們在一起,於是他們只好做流浪的羅密歐和朱麗葉。
惹得老媽媽連連點頭,對她施以同情和鼓勵的目光。
這樣等同於蜜月的旅行,他們持續了一個多月,幾乎逛遍了地中海沿岸大大小小的城市。
有天蘇季突然想到,“墨遠寧”這個名字,是他給自己取的,於是她就問起來,有沒有什麼特殊含義。
那時他們正躺在海濱旅館那寬大又陽光充沛的露台上,他想了很久,才微笑着說:“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她在那一瞬間,就懂得了他的意思:這一生即使羈旅窮年,如遊子遠歸,但得一人,守一世安寧,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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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