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此，只我一人
風還在吹，卷着白雪吹打在幾人的身上，寒意大作的同時，一股子的凝滯氛圍也蔓延出來。
“石牛，你的老窩都要被人佔了，還傻愣着做什麼，我們也該亮些本事出來了，跟我去卸骨台！”見到石牛怔怔不語，石原不由的有些氣憤，說著話的時候，走過去在他身上推搡了幾把。
石牛回過神，腳步有些踉蹌，極力將目光收回，深吸口氣摒去心裏的胡思亂想，他知道，是時候以實力論個高低了。
卸骨台很大，一頭一階的食山獸被二人仍在上面，也不過佔據了十分之一的面積。
“此獸名為食山獸，皮甲堅硬，屬於極難剔骨之獸，內丹碧綠，獸血墨紅，全身共有三百零七骨，一十一條獸筋。”
斂去了慌亂的石牛，在面對荒獸的一剎，表現的極為專註，鏘音陣陣，透着一股極為強大的自信。他報出荒獸之名，以及筋骨之數，不僅是因為無與倫比的自信，更是為了給葉軒一個下馬威，先聲奪人。
“開始吧！”
隨着虞歌的話音落下，石牛與石原操持起獵刀鐵鉤，一股戾氣瀰漫的同時，對着荒獸的屍體招呼了下去。
不得不說，這二人的確有着幾分的本事，配合也是相當的默契，一人以刀破皮，另外一人持鉤撈骨；一人破脈放血，另外一人則去鱗分筋；不到一個時辰，那碩大的荒獸屍體，便是被完美的分割出來。
石台上，凶骨、獸筋、鮮肉、干皮、還有被小心翼翼包裹起來的內丹都一一羅列出來，不多不少，正是十一條獸筋，三百零七骨。
“下面該你了，希望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若是敗了，莫要說強主欺弱客，技高壓拙人。”石原口中言辭犀利，毫不避諱，擦了擦手上的鮮血，將一把獵刀遞給葉軒。
“不必了！”
葉軒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目光眺過石原，掃向那陣陣嘶吼聲不斷的石洞，略作沉吟，向著一座極大的洞口走去。
“他要做什麼，難道要去那座石洞，那裏囚困的可是二階荒獸，莫非他要……”石牛望着葉軒的背影，輕聲喃喃的時候，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在這一刻，他心中的不安愈發的強烈起來。
“你多慮了，你我修為都在凝胎的兩重境界，就算我們合力也無法將二階荒獸剔骨，你之前也說過，他連道胎都未凝塑出來，我不相信他能做到，多半是裝裝樣子，做給我們看的！”
石原的話，沒有人理會，石牛還在揣測着葉軒的動機，而虞歌則是美眸閃爍奇異的色彩，望着進入石洞的身影，不知道想着什麼。
砰，砰……
直到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他們才紛紛回過神來，十幾丈外，身形消瘦的葉軒，正扛着一頭丈長的岩甲獸走出。
他真的能剔骨二階荒獸嗎……石牛問着自己，煩亂之下，他感覺眼前景象有了些迷幻。眼前巨大的石壁，恍若那晚月光下的血丘，飄飛的白雪就像那蒸天的煞氣，而那舉獸走出的身影，一如那晚搬山卸嶺的兇橫扛丘。
轟隆隆……
巨大的聲響響徹獸牢，岩甲獸丈長的身軀砸在卸骨台上，腳下震蕩的同時，四周的石洞中一道道咆哮聲此起彼伏。
岩甲獸渾身透着深青，一片片巴掌大小的鱗片閃爍精鐵般的光澤，此獸已死，餘威尚存，石台剔骨，他獸悲鳴。
岩甲獸置放在卸骨台上，葉軒並未着急，而是登上骨台，將那龐大的身軀以木架鐵索固定起來，恍惚之中，這荒獸宛若活過來了一樣，凶威瀰漫，震動人的心神。
“看樣子他真的準備肢解這頭兩階的荒獸了，莫非他真的具備如此本事？”石牛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而石原，此時也有了些色變，他的心中騰起巨大的疑問。之前石牛曾說這葉軒連道胎都沒凝出來，那他怎能扛起這重逾萬斤的荒獸，是他天生神力，還是隱藏着什麼，但無論是哪一種，這人似乎都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這種擔憂充斥心頭，不由的讓他少了些底氣：“虞歌，這可是二階的岩甲獸啊，還是讓他換一頭吧，萬一他做不到，並將這獸軀損壞，到時候族首追究起來，誰來承擔罪責……”
“你放心，有什麼我擔著就是了，自然不會連累你，即便我有心拉你墊背，可你有這本事讓阿爹相信嗎？”虞歌冷哼一聲，盯着石原，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
聞言，石原訕訕一笑，臉色一陣青白，沒有反駁。因為虞歌說的沒錯，岩甲獸是二階荒獸中皮甲最堅硬的，他石原自問，即便具備凝胎兩重境的修為，卻也無法破開這身皮甲。
他開始了……在二人交談的時候，耳邊響起了石牛的聲音，當下紛紛禁聲不語，將目光投向了葉軒。
葉軒沒有選擇使用獵刀和鐵鉤，而是從腰間的袋子裏取出一把黝黑的骨刀，這骨刀長不過兩尺，看着平淡無奇，可從骨刀取出之後，岩甲獸軀瀰漫出來的凶威便被壓了下去。
葉軒此時已經完全忽略了外在的一切，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這頭岩甲獸身上，已有三日沒有剔骨，不知道手會不會生了一些？
出刀，烏光閃現，在白雪中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如此的突兀迅疾，似乎比風還快了一分。
脖頸，無論對於人還是對於荒獸，都是最脆弱的地方，烏光消匿，傷口已開，當刀拔出時，一道血箭噴涌，準確無誤的落在骨台下方的木桶之中。
那骨刀帶着無堅不摧的鋒銳，隨着葉軒手臂筋肉凸起，嗤啦啦的聲響中，直接劃到了尾部。
一時之間，刀影綽綽，卸骨台再不見白雪隨風起，只見烏光落，伴隨刺痛耳膜的聲響，這荒獸的皮被一點點的褪去。
“這，才是真正的剔骨啊……”虞歌的眼中閃爍一絲着迷，石原與石牛剔骨的影像還留在腦海，而這，也和葉軒的手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對，這才是真正的剔骨！”不知道是在附和着虞歌，還是由衷的讚歎，石牛下意識的接了一聲。
一張獸皮已經剝下，葉軒的刀也收了回來，他沒有再繼續動作，而是望着那獸軀發起了呆。他的呆，不同於石牛等人的呆，面呆卻眼中帶彩，直到這一絲彩逐漸變淡，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同時手中的刀，再次迸現出烏光。
“他要做什麼，難道要閉眼剔骨？”石原隱有這樣的猜測，但這一幕真的發生，還是讓他失聲驚呼出來。
砰……
石牛一腳下去，直接把他踹到了雪堆了：“你他娘的能不能安靜一會兒，再敢出聲，老子直接把你剔了！”
“是你授意我給他點兒教訓，讓他出醜的，現在怎麼倒偏向著他了？”石原趴在地上，不滿的叫着。
不顧石原的委屈抱怨，石牛的目光一刻都不肯離開葉軒，更確切的說是離不開他的手，他的刀。
葉軒此時宛若置身空明，他的面前沒有了獸牢，沒有了荒獸，也沒有了虞歌等人，腦海中只有一個影像，就是那頭岩甲獸的虛影。
骨頭、筋紋、關節、縫隙，一點點的開始放大，而骨刀卻越來越小，宛若無窮大之於無窮小。當骨刀小到消失的時候，他的身軀開始動了，烏光爍爍，遮風阻雪，一下快過一下落在岩甲獸的身軀上。
每一刀，都悄無聲息；每一刀，都沒入獸體；每一刀，都精準無比；每一刀，都破骨如泥。
虞歌醉了，石牛痴了，就連趴在雪堆上的石原，此刻也是目眩神迷，連腚溝子竄起的寒氣，都無法將他喚醒。
一根根骨，伴隨着刀出，落在石台，一條條筋，纏卷在烏光之中被帶出來，直到落滿了石台，共四十九條筋，九百零八塊骨。
最後一道烏光不見，骨刀已經落入了葉軒腰間的皮袋，他吐出一口白氣，那龐大的獸軀轟然倒地，整齊劃一的肉塊，落滿整座石台。
我們輸了……
望着葉軒從骨台落下，石牛如釋重負，此刻他身上冒着熱氣，細看去，渾身已被汗水打濕。然而，他身上並沒有那種挫敗的氣息，只有一種瘋狂，雙眼中燃燒着痴迷的熾熱。
他是輸了，但他輸得心服口服。
虞歌怔怔的望着葉軒，此時的她，完全忘記了他是那個令人聞之色變的熊孩子，腦海里完全都是葉軒全神貫注剔骨的樣子，這一刻，她還想到了阿爹曾經說起過的一句話。
一名男子，唯有認真時，樣子才最令人着迷……
“獸骨，已經剔完，不知道是否勝負已分？”葉軒走到三人的面前，表情一如之前平靜，手上竟未沾染絲毫血跡。
“分了，分了，我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石牛再無之前嘲諷輕視，話中滿是折服。
與他相比，石原則顯得很不服氣，眼睛裏閃爍出一絲惡毒：“我們是輸了，但是你也莫要得意，石峰不會放過你……”
砰……他的話還沒說完，石牛又是一腳踢了過去：“你他娘的還有完沒完，葉軒兄弟，你不必去理會他，你的剔骨之術實在令我石牛佩服，這場比試我們認輸！”
“他說的不錯，你們雖然都是剔骨，但卻有着雲泥之別，你，勝了。”虞歌說話時眼裏多了一絲疑惑。她很想知道，到底有什麼事情，亦或是什麼人，才會讓眼前這熊孩子的情緒出現些波動。
“我勝了？”
“勝了！”
“你們輸了？”
“輸了！”
“那好，你們走吧，從此這獸牢，便只有我一人剔骨！”
“這個熊孩子，真是有趣的很……”盯着葉軒的背影，虞歌的一雙美目漾起別樣的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