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世
天殺道人笑道：“回稟曾祖爺爺，孫兒非人非鬼。”少年恍然大悟：“原來你這老道是個神仙！”天殺道人大搖其頭：“孫兒並非神仙，也不是妖jing。”少年沉吟片刻，驚問道：“你莫非是殭屍么？”天殺道人手舞足蹈，說道：“殭屍哪裏有孫兒這般靈活？”少年甚感奇怪：“那你卻是甚麼東西？”
天殺道人笑而不答，自袖中取出一尾鮮活的大鯉魚，說道：“適才孫兒在水中捉得這條魚。曾祖爺爺若是烤得香甜，孫兒便說出來歷如何？”
少年接過鯉魚，入手足有四五斤重。他慣為李大牙幫廚，自是駕輕就熟，摘腮去鱗剖腹剜腸，不一會兒便將魚收拾停當，到河邊洗乾淨，用樹枝從口至尾穿好。這時才想起未攜帶火種。
天殺道人站在河邊，望着河水出神，口裏念叨甚麼“上善若水”、“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少年聽不大明白，問道：“老雜毛，你可帶着取火之物？”天殺道人頭也不回，說道：“曾祖爺爺且去拾些柴來，孫兒自會點火。”
少年在附近找了些乾燥樹枝，攏成柴堆模樣。又撿選兩根帶杈的木棍支好，將鯉魚架在柴堆之上。諸事已畢，對天殺道人喊叫：“乖孫子，就等你點火了。”
天殺道人柴堆旁邊坐定，並不取出取火鐮火絨等物，卻說道：“曾祖爺爺，這取火之事還需你幫忙。”少年問道：“要我如何幫你？”天殺道長詭秘一笑：“你若看到群星出現，便瞪視柴堆，自然有火焰點起。”
少年正yu問“群星出現”是甚麼意思，只見天殺道人舉起右手，在他臉上劈面一摑，眼前頓時冒起金星萬點，繚亂飛舞。少年無故挨了個老大耳括子，心中怒不可遏。卻聽天殺道人催促：“群星已現，瞪視乾柴。”少年連忙睜大眼睛，望向柴堆，眼裏的金星倏然排成數道光線，齊向柴堆shè去，呼地一聲燃起熊熊大火。他驚喜問道：“這是甚麼道理？”
言語未竟，少年忽覺自己眼前還有幾星光亮閃動，心念急轉，扭頭向天殺道長身上瞪視。天殺道長見他雙目圓睜，眼珠幾yu突出眶外，狠獃獃地向自己望來，早已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少年擠眉弄眼瞪了天殺道人半晌，也沒把他衣衫點燃，自己反倒雙目酸漲，幾乎流出淚來，只得含恨作罷，專心翻烤架在火堆上的鯉魚。
過不多久，那鯉魚皮面油亮焦黃，在火上滋滋作響，發出陣陣香氣，已然是熟了。老少二人各不謙讓，你搶我奪撕扯魚肉，大嚼起來。少年烤魚的手藝甚佳，雖無油鹽佐味，卻也肉鮮汁美，吃上去極為可口。只片刻功夫，一條大魚就被吃得骨刺支離，乾乾淨淨。
天殺道人舔嘴咂舌，不住讚歎，似乎還意猶未盡。少年食量不大，早已是胃滿腸足，連打飽嗝。他問道：“乖孫子，小爺烤的魚可還吃得？”天殺道人豎起拇指誇讚道：“甘美無比，簡直是天下至味。只可惜魚小了些。”少年道：“即是如此，該告訴我你到底是甚麼人了罷？”
天殺道人沉吟不語，目光灼灼盯着少年。此時天sè已暗，涼風過樹，吹得嗚嗚作響，猶如鬼哭狼嚎。少年見天殺道人這副模樣，心下驚懼，暗道：“不好，這老道莫非要加害小爺？此地荒僻無人，若他真有歹意，我命休矣！”
天殺道人開口說道：“曾祖爺爺，你可知自己叫甚麼名字？”少年聽他這樣問，呆了一下答道：“我沒有名字。大人多半喚我‘小兔崽子’，有時也叫我‘小雜種’，你卻稱我‘曾祖爺爺’。我實是不知自己究竟叫甚麼名字。”天殺道人點頭說道：“這也難怪。今ri我說與你，曾祖爺爺且要記得。你本姓狄，名諱是個‘生’字。”
少年見這道人瘋癲糊塗，對他所說的話將信將疑，笑道：“他nǎinǎi的，這名字怎恁地古怪。難道小爺是敵人所生么？”
天殺道人折了根樹枝，在沙土上寫下個“狄”字，說道：“你所姓之狄，並非敵人之意。《說文解字》上說，‘狄者辟也，其行邪辟’，《爾雅註疏》上說，‘絕異壯大有力者名狄也’。”
少年聽他說得深奧，只能明白七八分，笑着說道：“小爺這副筋骨，稱不得壯大有力。其行邪辟就是行為邪氣、舉止不端之意罷？這個倒是時常有的。”
天殺道人也展顏一笑：“曾祖爺爺有所不知，狄姓是以族名為姓。狄族生於極北苦寒之地，不與華夏部族混居，體質孔武粗壯，風俗與中原迥異，是以漢家典籍有此記載。”
這叫做狄生的少年聞言大笑，說道：“老雜毛滿口胡言，倒是極會騙人。你我素不相熟，又如何得知我姓甚名誰？”
天殺道人盯着火堆出神良久，緩緩說道：“我與你雖非至親，卻是同族，當然知道你的身世。十餘年來，我遍尋九州各處，方才找得到你。想是魔主在天有靈，總算不枉費我一番心力。”
狄生奇道：“你已尋找我十多年？那我今年應是幾歲？”天殺道人嘆息一聲：“再過得三ri，恰滿一十二歲。”狄生聽了立即面露失望之sè：“如此說來，小爺豈非屬雞？”天殺道人搖頭道：“不對。曾祖爺爺的屬相乃是狻猊。”
狄生啐了一口，怒道：“越說越不成樣，你這牛鼻子才屬稀泥！”天殺道人一怔，隨即明白他錯會了狻猊二字之意，笑道：“此乃一種神獸，喚做狻猊，形狀與獅子相仿。並非又酸又臭的泥巴。”狄生嚷道：“賊老道又在騙人。我雖不大識字，可這十二生肖也還背得齊全，哪有屬獅子的道理？”
天殺道人一時語噎，想了半晌說道：“這其中另有緣故。此間以甲子紀年，六十年為一循環，以十二種禽畜為生肖，合地支之數。你祖輩所居之地，卻是以八卦紀年，六十四年為一循環，以龍所生之九子為屬相，合九宮之數。此事關乎yin陽曆數，我也說不大明白。你只須知道狻猊實為龍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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