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山
第3章北山
姜朵和顧曉琴住在解放西路的老房子裏。整棟樓只有兩層,卻住了七八戶人家。今天她回去的比較早,下午四點多就到家了。
正準備開門,她就聽見屋內隱約傳來媽媽的說話聲,隱約還有一個男聲。她困惑間,就已經開了門,老式格局,一開門就是長條走廊,客廳卧室都在裏面。
老房子隔音不好,顧曉琴聽見開鎖聲,慌張地從裏屋出來,語氣難得溫柔,“朵朵,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嗯,今天收攤早,家裏來人了啊?”姜朵說完才看見顧曉琴的臉色,還有……上衣沒扣好的扣子。
她感覺自己額頭有點發燙,忙把背包往鞋柜上一放,說“我……出去買點東西。”然後,逃也似得離開了家。
姜朵走得極快,眼睛也開始發燙,卻哭不出來。她在想剛才顧曉琴是從客廳出來的還是卧室?突又覺得胃也開始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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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黑了,顧曉琴也並沒有給她打電話。姜朵正盯着手機的時候,屏幕亮了。
她感覺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她連呼吸也暫停了。來電的這串數字,姜朵永遠也忘不掉,是父親姜港的。
會是有人惡作劇嗎?姜朵死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才慢慢接起,她聽見自己聲音是顫抖的,
“喂?”
路邊不時有一輛輛電動車經過。她將手機死死貼在耳朵上,生怕聽不清。她突然覺得自己耳朵不是很好,後悔怎麼不找個安靜的地方。
電話里先是傳來嘶嘶聲,然後一個機械的男聲傳來“姜朵?”
“你是誰?”姜朵嗓子都是啞的。
然後又是一陣機械的笑聲,猝不及防,手機里傳來記憶中父親的聲音,嘶聲裂肺地向這頭喊着“朵朵,北山!”
姜朵眼淚刷地掉下,她聲音顫抖對着電話那頭喊道:“爸,是你嗎,爸?”
電話那頭還在重複剛才的內容,“去北山,朵朵,記得北山!”
然後就戛然而止了,電話掛了。
很多人都偷偷打量一眼姜朵,就習以為常地大步往前走了。失戀了吧?許多人都是這樣想的。畢竟,晚上,女孩拿着手機站在路邊哭得稀里嘩啦,還能是怎樣呢。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姜朵心緒不寧,她被剛才那通電話抽幹了僅剩的一點精力,現在只想趕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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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也許是為了避免尷尬,顧曉琴已經先睡下了,桌子上放着一袋牛奶。姜朵喝完牛奶,倒頭就睡,睡夢中,她反覆夢見姜港,夢見他慢慢倒下,手上還帶着魚腥味的膠皮手套。夢是灰色的,再後來,父親站在一條河邊不斷和自己揮手,說“朵朵,再見了。”
早晨七點,姜朵就被一聲聲的消息提醒吵醒。她拿起手機,是王友群。她這才慢慢想起昨天的一切,原來都不是夢。
“朵朵,標本還是沒找到。”
“我們從昨天下午開始,一直找到半夜,累的我呀!”
“哎,朵朵,我後天就走了,有沒有時間,出來吃頓飯?”
姜朵頭都大了,他不能一次發完嗎?
她回道,“好,地點你定,現在有點忙,回聊。”再不回,還不知道王友群要發多少消息過來。
姜朵睡不着了,她想了想,打開電腦,輸入“陳成文”三字,沒有任何異常信息。再點開許漠的對話框,空空的,沒有任何消息。
又想到昨晚接到的電話。當年,她是親眼看見父親被醫院宣告了死亡。到底是怎麼回事,姜朵覺得身上有點涼,她往被子裏縮了縮,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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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暗室,四周都沒有窗戶,房門緊閉。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盞昏黃的吸頂燈。一個女人趴在房間正中,滿臉的血,右眼角已經一片青紫,頭也被撞破了,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原本漂亮的一頭長發現在成了一縷一縷貼在背後,纖細白皙的胳膊和腿上也都是一片片淤青。
屋裏還站着三四個男人,顯得格外擁擠,混雜着汗水和血腥氣,讓人作嘔。
女人前方有個老頭席地而坐,和顏悅色地問她:“蘇雅,我再問你一遍信里都寫了什麼?”
她虛弱地抬起頭,冷哼一聲,再不吭聲。
站在她旁邊的一個膚色黑黝的男人反手就是一巴掌,“問你話呢,沒聽到嗎?”女人被打得再次趴在地上,一嘴的血水。
老人嘆息一聲,“其實,你不說也沒關係,忘了告訴你,許漠,已經決定去北山了。這網……只會越收越緊。”
地上的女人突然亢奮起來,“你們要做什麼?信上的內容,他什麼都不知道!放過他!”
老人呵呵笑了起來:“放過他,你告訴我們信的內容,如何?”
女人哭泣着搖頭:“不、不行。”
老人嘆了口氣,“讓她休息幾天,這幾天不問了。”
於是,一個瘦猴樣的男人站在後邊,猛然拉起頭髮,用手掐住下巴,反向一擰,下巴就錯位了,女人發出痛苦地嗚嗚聲,再說不出話。
老人旁邊還有一個男人,因屋裏太暗,他又站在陰影里,很容易就會被忽略。他很高,一身黑衣,看起來文質彬彬,戴着金邊眼鏡。男人不緊不慢地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支針劑,走向那個女人……
早已放棄掙扎的女人突然激動起來,她嗚嗚哭着後退。
“蘇雅,不怕啊,等這事結束,我就帶你回去,我們好好過日子。”男子溫柔地摸着女人的頭髮,就像在哄小孩子。卻突然兇狠地抓住她的胳膊,拖拽着,把針劑扎入她的右臂。
蘇雅痛苦地抽搐了幾下,被眼鏡男抱在懷裏,沒一會兒,就不再掙扎了。
一旁黑黝的大漢偷偷和瘦猴樣男人咬耳朵,“這倆都瘋了吧,看得人心裏瘮得慌。你剛擰掉那瘋女人下巴,小心他也給你扎一針啊。”
瘦猴明顯要聰明一些,看了眼鏡男一眼,心想,說得好像你沒動手一樣……然後客套地向眼鏡男擠出個難看的笑容,順便站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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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姜朵被媽媽叫起來吃早餐。她看了看錶,才剛九點半。
吃飯時,媽媽小心翼翼地說,“朵朵,昨晚……”
姜朵打斷媽媽的話,嘴裏塞滿了麵包,看起來隨意地說,“昨晚我約了同學去逛夜市了,回來晚了。”
媽媽看起來臉色好一些了,“這樣啊,下次出去玩還是和媽媽說一聲,雖然你也長大了,畢竟是女孩子。那個擺攤,我覺得就別去了,咱倆省着點花,生活也夠用了,這些天學校沒事,你還是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姜朵胡亂點點頭,她的手機又震了幾下。拿出來一看,又是王友群,又是七八條消息,大概意思只有一個,中午11點半,在小湘館見。
姜朵的手機一閃閃,又是好多條消息,又是王友群,問她喜歡吃什麼。等標本的事情結束了,一定要把他拉黑。
姜朵在家想了許久,標本的事情基本是把她的責任撇清了,但劉慧慧說的對,如果不是陳成文被砸傷,標本也不會丟。畢竟牽扯到500萬的研究資金。不管如何,還是先見面,問問情況才安心。許漠是好意,但她卻不能逃避。
還有姜朵直覺這事有些古怪,砸向刀的那股力量,丟失的皮包,一切都好像是計劃好的……可陳成文三人看起來又不像有城府的。也許,許漠真的是被算計了。
雖然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但她覺得還是要提醒一下許漠,拿起手機給他發了消息,“那個標本的事,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發出去半天沒回復,她再拿起手機一看,“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啪!”手機被狠狠磕在桌上。瞬間,姜朵又心疼起來,何必拿手機出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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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點半,姜朵準時來到小湘館,一個最近很火的網紅湘菜館。
一進門,就看見王友群在朝她招手,“朵朵,這裏。”
姜朵沒想到的是,許漠也在,看見她走來,還朝她笑了一下。
姜朵非常憤怒,這人怎麼還好意思笑?拉黑了自己,還好意思笑着來吃飯?活該吧,活該他被人算計。
她盡量壓抑着情緒走過去,王友群殷勤地遞過菜單,“朵朵,你看看喜歡吃什麼。”
姜朵笑了笑,對王立群說,“你們點吧,我不挑的。”反正氣也氣飽了。
許漠感覺到姜朵眼神不善,抬頭看她一眼,繼續不緊不慢地低頭喝茶。
王友群則叫來了服務員,開始點菜。那點菜的樣子,頗有些像古時豪傑在指點江山。只不過,人家指點的是江山,王友群指點的是菜單。
好不容易王友群點完了菜。姜朵切入正題,試探地問道,“你們的標本是什麼啊,這麼珍貴?”
王友群露出困惑的表情,“研究報告沒出,所以這名字……我也不太清楚。聽陳老師和劉慧慧說,他們根據這種草的外部特徵打算將之命名為薲草。你們知道薲草嗎?”
“《山海經》裏的薲草?”一直沉默的許漠說道。
“對對,就是那個。沒想到你也聽說過?哦,對了,許哥是導遊,平時也要補習些文史知識吧,你還知道什麼,說說吧。”
許漠說:“這種草的形狀像葵菜,味道像蔥。《山海經》裏說,吃了這種草就能解除人的煩惱。”
“行啊,還真看過。”
有什麼了不起的,姜朵今天就是看許漠不順眼。
許漠正好對上姜朵的眼神。看着她氣鼓鼓地樣子,不由好笑。順手給她夾了塊魚,“這個好吃,你嘗嘗。”
“謝謝啊,我不愛吃魚。”姜朵撇撇嘴,把魚挑出來放到了一邊。
許漠嘆氣,小姑娘還挺有脾氣。
王友群趕緊問道,“那朵朵你喜歡吃什麼,再加點菜。”
“不用啦,還有這麼多菜呢。”姜朵搖搖手,又問道:“你們準備怎麼去啊?”
王友群指指許漠,“旅行社不是有大巴嘛,他開車送我去。”說著舉起茶杯,沖許漠嘿嘿一笑,“一路多照應啊,許哥。”
許漠沉穩地舉杯,“應該的,這是我的責任。”
隨後,王友群就開始侃侃而談:
“你們之前是不是覺得我什麼都不懂啊,其實很正常,術業有專攻,他們是植物學專業,我是文學系的。”
“那你怎麼會跟着他們出來?”
“系裏安排的,說是陳教授這邊需要一個懂古漢語文學的人才協助,資深點的教授們都不願意去,剛好我在這方面是非常精通。這真不是我自吹啊……”
臨到飯局結束,姜朵問“你們是去哪找第二株薲草啊?”
許漠回道:“山東,北山,後天就走。”
北山?昨晚電話里父親提到的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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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友群堅持一定要請客,起身去付錢了。姜朵彷彿又陷入了昨晚的情景。這一切古怪事情再次重合在了一起,指向同一個方向,北山?
“姜朵?”許漠出聲叫她。姜朵回過神來。
沉默了幾秒,許漠斟酌着說:“只要找到薲草,這事基本就過去了。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其實,我不是導遊,這次帶團,是受人之託。我知道你心裏放不下,但這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我不想再把你卷進去。”
“什麼?”過了幾秒,姜朵才反應過來,許漠這是在和她解釋為何會把她拉黑。
不知為何,姜朵心裏的疑問很想找人說說,於是她問許漠:“如果有天,你接到了一個死去多年的人的來電,你會怎麼想?”
他們的座位靠窗,陽光正好,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餐廳里每張桌子上都有一顆小小的向日葵,時不時會傳來服務生溫柔的聲音。
但現在姜朵這話說出口,許漠和姜朵兩人都莫名感到背後一片寒意襲來。
薲草?北山?已逝父親的來電?姜朵的生活從昨日開始就調轉了方向,如脫韁的野馬,奔向了未知的荒徑。
“許漠,這事有蹊蹺,你確定要去嗎?”趁王友群沒回來,姜朵又問道。
許漠看着姜朵,堅定地點點頭,“我知道一切都太巧合,好像在牽着我一步步去了北山,但我說了這次出來,是受人之託!所以,北山,我必須去。”說完,他又笑了一下,“說真的,被椰子砸傷腦袋也太滑稽,而這個薲草到底是否真的存在都不一定。”這笑容帶着幾分涼薄,好似看清了一切陰謀,卻並不在意。
姜朵怔了怔,正想接下來要說點什麼,許漠又開口道“放心吧,我都知道,謝謝你,姜朵。”話中沒有了剛才的涼意,轉而是溫暖的笑意盈盈。姜朵心裏嘆氣,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總之,我們一路小心……”姜朵小聲說道。
“我們?”許漠困惑地挑起眉尾,難道姜朵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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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許漠多問,王友群就結賬回來了。姜朵即刻宣佈,“我後天和你們一起去北山。”許漠皺眉剛想說話,姜朵繼續對許漠說:“別試圖甩掉我,我有自己必須要去的原因。還有,如果我沒聽錯,你剛說,你不是導遊?”
王友群當然是很開心,朵朵大概是對自己有了好感,所以才願意一起去的,這飯錢沒白花。
不過,剛才朵朵說啥,許漠不是導遊?
許漠看着姜朵和王友群不善地眼神,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首先我不是騙子。我就是受人之託,來幫忙帶個團。”
“受誰之託?”姜朵涼涼地問道。
“一個……朋友,這和你們無關,和這次事情也無關。”自己和蘇雅,現在還算是朋友吧……許漠心想。
“那你是誰?”
“我就是許漠啊,只是我不是導遊。沒騙你們,要看身份證嗎?”
“算了,我也不關心,這是你的私事。”姜朵轉身準備離開,她對王友群說,“記得把後天集合的地點,時間發我。”
王友群忙點頭,一邊又對許漠不依不饒問道:“你幫朋友帶團?那你有導遊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