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誓言靠等待來兌現
第26章誓言靠等待來兌現
那次談話之後,周遠澤的活動陣地基本上就由學校畫室轉移到了上官秋的畫廊。那畫廊設計得精巧,外面空間安插了不少隔斷,最裏面朝南臨窗的角落特意留出了十幾個平米的地方作為一個小畫室。裏面有張單人床,一把老搖椅,一個畫架子,一個仿舊的長書桌,剛好是周遠澤理想中的“詩意棲居”。
不過,有了翦墨的參與,詩意棲居更多像“二人世界”。雖說翦博謙尚未回國,家裏卻有冉鋒,翦墨萬萬不好意思拉周遠澤在家裏約會的。兩個人正愁沒地方卿卿我我,上官秋這畫廊卻成了得天獨厚的“花燭洞房”——花燭是不能點的,到處都是易燃物可燃物,不過,兩個人的激情足以點燃整個小畫室了。漢語實在不夠多,無法詳盡描述兩個人黏在一起時有多依賴多痴狂,就像兩塊融化在一處的糖,無論如何都分不開。她說:“周遠澤,等我畢業我們就結婚吧。”他說:“好。”
上官秋和樹樹都打趣翦墨:“小瘋子,你整個人都像是巧克力做的啦!周遠澤到底給你施了什麼魔法,讓你神魂顛倒的?”
“嘿嘿嘿嘿……”一向不淑女的人害羞的樣子其實蠻嚇人的。
有些甜蜜可以公佈於眾,有些則只適合個人內部消化。周遠澤是最體貼不過的溫柔情人,只要倒在他的懷抱里,翦墨就覺睡小閣樓硬板床也是妙不可言。但有時他畫出滿意的畫來,或者跟朋友喝酒喝到開心時,又會變成一個激情似火的小獅子,恨不得把她揉碎撕爛吃干抹凈。她被他折騰得腰軟腿軟,她把他咬得滿身“印章”。
每每回想那段甜得發膩的日子,翦墨就越發相信上官秋曾經說過的話:“福澤這東西不能貪多,淺嘗輒止,知足常樂。”可惜年輕時學不會節制,也根本不想節制,情到濃時哪肯相信什麼“天長地久有時盡”,偏執地認定自己的感情會與別人不同,濃烈和炙熱會一直延續下去。
那年臨近春節時,翦博謙打電話給翦墨說,離開家一年多了,課程不像去年那麼緊,可以回國跟翦墨過個團圓年。翦墨自然是開心,去年和冉鋒一起共度的“焰火之夜”雖然浪漫,卻總有點孤零零的,這次父親可以回來跟他們在一起了,失散的“圓滿”終於補全了。
翦博謙回國那天,上官秋親自開了車帶翦墨、冉鋒和周遠澤去接翦博謙。他氣色很好,看得出這一趟收穫頗豐。上官秋迎上他就嬌嗔地說:“老師,您越來越年輕,我卻越來越老。”
翦博謙一隻手被翦墨拉着,另一隻手遞過一份禮物給上官秋:“你不老,你還是那麼漂亮。”
翦墨並未注意父親和上官師姐眉目間傳遞的絲絲縷縷的情愫,只顧拉着久別的老爸問東問西。周遠澤幫着拎了行李,笑吟吟尾隨其後。
冉鋒對上官秋說:“師姐,我來開車吧,你們肯定有更多話跟翦伯伯說,我也趁機享受享受你這‘寶馬’。”上官秋笑他鬼精,把車鑰匙交給他。
回家的路上,翦博謙提議到外面吃,翦墨說:“上官師姐知道您今天回來,特意一早買了新鮮的菜去咱家,說是要親自露一手。她差不都要把整個菜市場搬回來了。”
翦博謙笑對上官秋說謝謝,上官秋只是莞爾。
冷清了一年多的家裏,因為翦博謙的歸來熱鬧起來。翦墨把武宗岳和蔣偉帆也喊了來,翦博謙興緻勃勃給他們發禮物。翦墨要去廚房給上官秋幫忙,卻被她推出來:“不用不用,你去陪你爸爸吧,他住不了幾天,過完春節還是要走的。”
翦墨一想也對,就道了聲“師姐辛苦”,高高興興扎進人堆里,去看翦博謙帶回來的各種好吃好玩的——當然,最多的還是他拍的無數照片。
玩了一陣子,上官秋大叫一聲“開飯啦”,一伙人蜂擁至餐廳。
知道翦博謙喜歡吃壽司生魚片,上官秋這頓歡迎他歸來的午飯,就親手做了慢慢一桌子各式各樣的壽司和刺身。蔣偉帆大叫着“過癮”,手都沒洗就捏了一個飯糰丟進嘴裏,大聲吵吵着:“好吃好吃,師姐,你不愧在倭寇那邊生活了幾年,這廚藝學得真地道!”轉眼卻看到翦墨面沉似水。
“翦公主,你挑食啊?”蔣偉帆誇張地吧唧着嘴。
“我不吃這個。”翦墨的聲音不高,上官秋卻聽得清清楚楚。
“怎麼?翦墨,你不吃日餐的嗎?”上官秋正要解下圍裙,手停在了半路。
“我吃日餐,但是不吃壽司生魚片。”她看了一眼上官秋就低下頭。“我媽媽做的壽司最好吃了,我只喜歡吃媽媽做的壽司。她去世之後我就再也不吃這個了。”
家裏的溫度頓時從沸點降至冰點,局面讓人尷尬。
翦博謙也有些不安,他從未注意過女兒有這樣的禁忌。事實上,除了冉鋒,誰都不知道翦墨這個忌諱。他不知道上官秋準備的是這樣的飯菜,早知道的話也會提醒她了。
“沒事,我給她煮碗面。”冉鋒搶着進了廚房。雖然他對烹飪一竅不通,卻在陪伴翦墨的日子裏學會了煮麵、做皮蛋拌豆腐。
“不不,我來。”上官秋很快調整了思緒,一閃而過的憂慮在臉上滑過,很快攔住冉鋒說:“臭小子,怎麼早不提醒我。今天罰你多吃些飯糰!”說著,臉上擠出一個晦澀的笑容,重新系好圍裙進了廚房,沒出幾分鐘,打滷麵的香味就飄出來。
上官秋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屋子裏的武宗岳、蔣偉帆和冉鋒都慣是善於打圓場的,剛剛一度冷場的局面很快破冰,蔣偉帆嚷嚷竄到廚房門口:“師姐,打滷麵好香啊,也給我來一碗!”冉鋒喊着“我也要我也要”,武宗岳說“還有我”,餐廳里混合著飯菜香和幾個餓鬼投胎的鬼叫聲,又恢復了熱熱鬧鬧的氣氛。
翦墨不看他們,只低着頭獃獃望着一桌子壽司生魚片想心事,周遠澤拉了她的手往房間走。他隨手關了門,語氣略有薄責:“翦墨,耍孩子脾氣也要選個時候。”
“你才耍孩子脾氣呢!”翦墨以為他要安慰她,卻等來一句責備,心裏加倍地委屈。
“師姐一大早就開始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樣說話不是把她的一片好心都辜負了嗎?”
“我說什麼了?我說了實話而已!我想媽媽有錯嗎?”
“不是不讓你想媽媽,你那句話不能換個方式說嗎?平心而論,你覺得自己的表現懂事嗎?”周遠澤的語氣有些急。
“我懂不懂事用不着你來教訓我!”
翦墨氣鼓鼓甩了辮子掉頭要出去,周遠澤一把拉住她,“我就不能說你半點不好?其它的事我不跟你爭,但是今天你的表現確實太傷人。你自己想想,師姐對我們怎麼樣。就算你不想吃這頓飯,是不是應該私下跟她說一聲道個歉?”
“放開我!”翦墨被他拉得不耐煩,管不住脾氣就吼了一聲。
“你們幹嘛呢?”翦博謙推門進來,“吃飯時間還不快起洗手,關着房門還吵架?”他從來不嚴厲訓人,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和藹的,但是不難看出,他的臉色不大好。
周遠澤擔心翦博謙誤會,又擔心外面上官秋聽見,低低說了聲:“沒事,老師,我跟翦墨說點私事。”說完又覺得欠妥,在翦墨的父親面前,他怎麼好說“私事”?
翦墨白了周遠澤一眼,氣呼呼沒說話。相處這些年,他倆之間第一次在翦博謙的面前鬧彆扭。翦博謙剛才在門外隱約聽到了他們的話,知道周遠澤是好意,翦墨太任性了些,卻又知道女兒的心事,不好多勸。
冉鋒察覺氣氛不對,正要進來,武宗岳先他一步進來拉住翦墨說:“出來吃飯,再不出來你的打滷麵都被狐狸大嬸密西了,快點快點!”蔣偉帆非常配合地在外面吵吵:“翦墨,你的那碗面還吃不吃啊?不吃都歸我了啊!”翦墨順勢借個台階就答應着“來了來了”,回到死黨中間去。翦博謙拍拍周遠澤的肩膀,示意他別往心裏去。周遠澤點點頭,他明白,媽媽在翦墨的心中太重要了。
不過幾分鐘的工夫,上官秋已經把餐桌徹底改頭換面。剛才的那些壽司、生魚片全部打包收了起來,換上了幾個簡單的熟食涼菜。她忙前忙后張羅着:“男士們先喝酒吃下酒菜,我這邊小炒很快就好!”說是“小炒”,廚房卻是一陣煎炒烹炸。
翦墨悶頭吃了兩根麵條,抬頭看了一眼周遠澤。他不看她,給翦博謙倒了杯啤酒,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跟武宗岳他們幾個小小碰個杯,拿她當空氣一樣。她又低下頭挑了兩筷子麵條,沒心思往嘴裏送。
冉鋒看出她情緒不對,剛才若不是武宗岳拉住他,他可能會跟周遠澤翻臉。這會兒看到翦墨還悶悶不樂,只想快點哄她開心,於是他剝了一隻她最愛吃的北極蝦放到她碗裏:“吃啊,要不,我喂你?”她看他一眼,低頭看看蝦,放下了筷子,起身去廚房,走到上官秋面前輕聲說:“師姐,對不起,我剛才……”
“快去吃飯,翦墨!”上官秋給她一個燦爛的微笑,把她推回了餐桌旁。
那次聚會小有波瀾,但是很快就平息下去。死黨們都護着翦墨,不會責怪她,翦博謙也沒有說什麼,上官秋更是大度寬容。只有周遠澤對她小有不滿。倒是翦墨背地裏跟他說了半天好話,猴在他懷裏撓他下巴,最後才把他逗笑。她答應他不再隨便使性子,他答應她不再在人多的場合“教訓”她,尤其不在關係到劉雲若的問題上跟她較真。
關於母親的去世,翦墨做不到生動細緻地描述,所以即便親密如周遠澤,也只是較為模糊地知道那段過往,太過詳細的因果他是不敢去追問的。細膩的他當然看得出,活躍開朗如翦墨,快樂刁蠻如翦墨,即使是在最開心的時候,眼睛裏也會閃過一絲缺憾。她說:“媽媽不是信佛的人,最後的結局卻被佛家言中:愛別離。”那是他唯一一次見到她流露出凄楚的神情,也是那一瞬間的刺痛,讓他幾次都忍住了說再見的衝動。她的感情太濃烈了,她的糾纏比他想像得還要多,他心頭那種失去自由的恐懼日益加深,卻又恐懼着自己這份恐懼。
翦博謙在家過了農曆新年就要動身回日本去。受了翦博謙“在路上”的影響,周遠澤的心又升出一對揮舞的翅膀。不過,看着翦墨剛剛灑淚惜別了父親,他不忍心開口,又悶了幾天才對翦墨說,想在畢業前再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遠澤,你說過的,不再離開我。”翦墨抓緊他的手,堅決不鬆開。
“翦墨,我不是離開你,”他耐心解釋,“我很懷念在東京的日子,跟來自不同地方的人交流,學到很多新鮮的東西。這半年我一直閉門造車,有些煩悶。上官師姐不是也說過嗎,我的思路還不夠開闊,應該出去多走走,多感受。”
“可是……我不想跟你分開……”翦墨手指在他下巴上畫圈,“爸爸要半年之後才會回來,你就不能陪陪我嗎?”
“我們不會分開的。”他把脖子上的紅線拉起來,翦墨送他的籃球吊墜一直掛在他胸前,紅線已經稍稍褪色,“你看,你就在我心上。”
“可是……你還有論文呢,你還要找工作呢?你就不想在家多陪陪父母嗎?”翦墨挖空心思想出更多挽留他的理由。
“我儘快回來,好嗎?我每天給你打電話。”
“周遠澤,你一定要儘快回來。”眼淚打濕他的衣襟,她的手終究是放開了。
臨行前她硬塞給他一個新手機,有更高的像素方便拍照,而且信號更強便於聯繫。他則交給她一張銀聯卡:“小財迷,這錢是我在東京時打工攢下的。你收好。以後我努力掙更多錢,在山腳下給你買個院子,整個秋天我們都住在那裏看楓葉。”
“我不要,遠澤,錢你帶着,窮家富路,你一個人在外面不能不帶錢。”她把存摺塞回給他,他又塞回來,“聽話,你收好。我是男孩子,吃住都好對付,不需要帶這個。我去四川、雲南看看,那邊有藝術家村。我不會餓着凍着的。”
他捧起她的臉。上次給他送行的時候,那張臉還帶着點嬰兒肥,現在已經瘦成錐子臉了。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顯得越發大,紅艷艷的薄唇微張,心裏的依戀和不舍呼之欲出。他輕輕吻她:“小財迷,不要再做兼職了,那樣太累。等我的畫賣了大價錢,都給你。”
“我不要你賣畫了,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乖,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我愛你。”
翦墨捏緊那張卡,看着那片風景漸漸消失在視線里。山腳下看紅葉的四合院,這是他的夢想,她和他共同的夢想。她要先邁出第一步。
接下來的日子裏,翦墨開始了自虐般的原始積累。她在學校的課程已然不多,大半時間都在設計院實習。正如武宗岳經常開玩笑時說的,大多數人都關照她,認為她早晚是武院長家的兒媳婦,也就不好意思給她太多工作做,“實習工資”卻是不少給的。翦墨並不客氣,反正錢又不是武宗岳家的,她樂得接過來,一元一角不放過,通通存到周遠澤那個活期賬戶上。她算計着,發一次工資就表示過了一個月,就說明遠澤快回來了。
此外,她抓住一切賺錢的機會做兼職。有設計院這個良好的平台,翦墨結識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房地產公司、建築公司及設計公司。他們通常會有一些外放的圖紙、模型要兼職人員做,工程不大,價格也不算太高,但是翦墨照接不誤。她是設計院的“員工”,又有一定的作圖經驗,那些公司很樂意給她工作,並且大多合作愉快。她把錢一筆一筆存好。雖然這些錢對於夢想中的楓林別墅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但是,目前,她只能做這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