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夭折》(15)
危機四伏
傑弗里思緒紛飛,紅色的科西嘉汽車緩慢地穿過校園,朝主校門駛去。快接近出口時,警車飛馳而過,車燈閃爍,警笛呼嘯,傑弗里被迫停在一邊讓路。他知道警車是在駛向哪裏。槍聲已經迅速地驚動了安全辦公室,或者他親愛的兄弟提前報過警。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都要趕快離開,丟掉他開的這輛紅色禍車。
警車來到門口,徑直朝圖書館後面的草坪開去。所有車輛同時到達。車前燈照出一個朝他們踉蹌行來的人影。所有警察跳下車,上好武器。一名警察用揚聲器喊道:“站在那裏!不許再前進一步!”
突然,那人倒在地上。離他最近的汽車裏的警察跑過去。那人昏倒了。警察從他外套里掏出一個肩帶手槍套,裏面有一把左輪手槍。此外還有一個臨時警徽和身份證。
“嘿!他是個警察!中尉,醫生,米高·馬蒂諾。”
醫生的頭部在流血,似乎有人用鈍物擊打了他的頭部。
“馬蒂諾醫生,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他還活着嗎?”
“嗯,我想至少他倒下之前是活着的。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醫生悠悠醒轉。
“我這是在哪兒?”
“馬蒂諾醫生,我們接到電話說這兒發生了槍擊,然後在這裏遇到你。你頭部受了很重的傷。你還好嗎?”
“讓我想到了我為什麼要戒酒。”
“先生,你怎麼了?”
“嗯,今天早些時候我到這裏跟一個年輕的法學生談話,不是正式調查,只是幫人個忙,噢!”醫生抱怨道,“管他的!”
“對不起,中尉,先來消消毒。”
醫生用敵視的目光看了一眼手拿棉布的警官,繼續說。
“我是說,我在這裏進行一個法醫學方面的講座……”
“停一下,馬蒂諾警官。”
警察拿起制服上的接收器。
“在哪裏?好的,我們已經在路上了。馬蒂諾中尉,對不起,打斷一下,這個學生的名字叫邁克·埃文斯對嗎?”
“嗯,是的,他是叫這個名字,怎麼了?你怎麼知道……?”
“一個學生被發現死在圖書館拐角處的學生宿舍後面。他的學生證上顯示名字是邁克·埃文斯。現在,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的前警察朋友,華萊士·范丁斯,你知道吧,他的女人被發現死在他公寓裏的那個人?”
“噢,我不記得這件事。”
“你當然不記得!這件事發生時你還沒當警察呢!那麼川伯這個名字呢?你們有印象嗎?”
“當然!”所有警察異口同聲回答。
“嗯,我們發現被川伯殺死的那個女人有個兒子叫傑弗里·費爾,范丁斯想了解一些費爾的情況好破解這個案子。我打算和埃文斯一起去見他。我剛走出那邊的灌木叢想和費爾說話,就有一個穿黑風衣的人朝我頭上打了一記。這就是我昏迷前最後的記憶了。”
“您的正式警徽和身份證呢,中尉?”
“我不知道。今早我弄丟了,現在還沒找到。不管怎麼說,你們為何不讓我過去,我們一起去見見那個不幸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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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里漫無邊際地開着車。他知道警察會跟蹤這輛紅色的科西嘉,他得儘快擺脫這輛車。但他還得儘快再弄一輛車。他開着車,感受到一種奇怪的寧靜感,將這些不幸都壓下去了。那些昨天他還覺得很重要的事情,此時都毫無意義了,他失去了所有的感覺。
傑弗里盯着正前方。他瞥了一眼後視鏡,確信鏡子裏不是自己的形像。這個警察是誰?傑弗里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孽,要遭受這樣的懲罰?
“原罪嗎?”
還是被代理人控告了?傑弗里把手伸進黑色風衣的口袋。左邊口袋裏有一沓摺疊好的紙張。他打開車頂燈,把那些紙展開,這是從一份從18年前的報紙上截下來的剪報。標題是:
“一警察被發現過度用藥,進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正文描述了在華萊士·范丁斯的公寓裏發現了他女伴的屍體和理查德·川伯的血跡,之後他被送進了國家醫院的精神病室。開始幾天警方懷疑范丁斯是謀殺案的嫌犯,直到法醫檢查和現場痕迹顯示一個叫理查德·川伯的人才是兇手。
傑弗里猛地一拳砸向方向盤的中心,然後把手伸進另一隻口袋,取出裏面的一個警徽和一張身份證,讀道:
“中尉,邁克·馬蒂諾博士。”
“這個警察是誰?他在這件事中扮演着什麼角色?”
傑弗里把車開向路邊,駛進一家夜間咖啡館的停車場,開始閱讀這篇18年前的文章。
“謀殺發生在坎貝爾街814號公寓3號樓。”傑弗里意識到這一定是他親生父親住的地方,他現在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甜蜜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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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警員走向正在詢問醫生的上尉,“剛剛接到電話調度,帕利塞德斯公園發現兩名死者。”
“死者是誰?”
“他們的名字是米高·費爾和瑪麗蓮·費爾。”
“是他的父母!”醫生喊道。
“誰的父母?”
“費爾!今晚我打算找他談話的那個孩子!他們死了多久了?”
“沒多久,大約兩個小時。”
“長官!”一名警察喊道,“我們還找到了一件疑似兇器。”
他把一隻32發手槍放進膠袋裡,負責的警察收到后,取出槍嗅了嗅。
“剛開過火。把它封起來,放進犯罪現場物品袋裏。”
“長官,你有一通緊急來電。”
警官走向他的車:“我是基貝爾警官。帕利塞德斯公園第三大街和中心街拐角處,費爾家?兩名死者?好的,我知道了,給我一點時間,馬上趕到。”
馬蒂諾手裏拿着冰袋敷他腫脹的額頭,走向基貝爾。
“看你的臉色,某處一定有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是啊,今晚罪惡之城火力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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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19日,12∶42
傑弗里把那輛紅色科西嘉停在離坎貝爾大街不遠的一片黑暗的地方。他下了車,向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地方走去。他的目光緊盯着面前的市法院大樓,沒有注意到左邊有人在進行交易,也沒有注意身後一群暴徒在騷擾一個女人以及各種紛紛擾擾的聲音。這個社會太過冷漠無情,法律對小人物們鐵面無私,而忽略了那些巨大的令人無望的暴力行為。那些暴力在這充滿恨的溫室一般的社會中滋長。傑弗里只是黑暗中的一個影子,他堅定地向前走,看到了大樓的正面和入口。沿着行人路,他毫無阻礙地走向最終的目的地。
傑弗里確信他能夠認出這片地區,但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裏。他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地方,是他那個患精神病的孿生兄弟把他丟在這裏。這是他對這個地方的最早印象。然而,這個地方對他又似乎很熟悉常見。風吹動他的風衣,擦過汽車引擎蓋,警報響了起來。有幾個人透過窗子探出頭來,又縮回去了。他不害怕!沒有退縮!十字路口,燈光閃爍成“不要行走”。他沒在意,繼續走。車裏的夜間乘客摁響喇叭,司機也咒罵個不停,傑弗里意識這是什麼地方了,是“普瓦斯基和坎貝爾。”彷彿他是在用別人的眼睛看這個世界。
傑弗里進入大樓的走廊。這裏一片漆黑,有股霉味。他熟悉這味道,知道前方是什麼。他想起來了。他的頭腦告訴他去往哪裏。傑弗里靜靜地走上樓,一些過去的圖像在他的腦子裏閃現。
傑弗里看到他的生母走出里奇的公寓,被站在走廊外面的醫生嚇了一跳。
“華爾會消失一段時間?我讓他去查一起案件了,會佔用他一些時間。”
“那麼,過來吧。”蘇珊對醫生說。
“噢,你在想什麼,我來聽一個瘋警察的胡言亂語嗎?你到底做了什麼?”
“噢,我只是讓一個生病的鄰居提起精神來。”
“你來給里奇鼓勁兒?我不知道華爾是怎麼忍受你的。我不能容忍任何方式的不忠,尤其是當這不忠還會置我於危險之中的時候。”
“哦,說實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說到你,蘇珊,就是我的事了。說到這兒,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蘇珊和醫生一起進了公寓。醫生拿着一個黑色小包。
傑弗里聽到范丁斯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思緒被打斷。眼前的圖像消失了。他走下樓梯,像一個獵人踩在葉子上那樣小心,以免讓他的獵物覺察到迫在眉睫的危險。
“你瘋了,費爾——不管你真正的名字叫什麼!”費爾想。
然而,他做了他想做的事。這是一個十字路口,無論他選擇哪條路,都通往黑暗和絕望。他來到樓梯底部,走進公寓大樓。這座公寓改變了他的命運,並導致兩個給了他新生活的人因此而死。而那種新生活,是只在童話故事裏才會有的。他深吸一口氣,痛苦地呼了出來。
“該死!每個人都認為我殺了我的父母和我最好的朋友。打開門進去又有什麼危害呢?”他抓住了門把手。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范丁斯的門沒有上鎖。他拉着門緊貼自己的身體,以免門栓發出聲音。他轉過身,走進這個沒有歸路的世界。客廳寂靜,一片漆黑。小夜燈照着走廊通向卧室的路。光線照出這面記憶之牆上的一兩幅畫。其中一張讓傑弗里見到了兩個深深入侵他生命的神秘人物。那是一張邁克·馬蒂諾博士和華萊士·范丁斯在謀殺現場的照片,照片中,他們充滿男子氣概地擁抱着。他想起了那些獵人和漁民展示獵物的紀念照片。傑弗里把耳朵貼在卧室門上,聽到收音機靜電輕微的噪音。門微微敞開着。他推開它,門吱吱地滑開。在收音機靜電的嘟嘟聲中,他能聽到床上的鼾聲。
“他在這屋裏呢,我是笨還是怎麼的?”
他看向左邊,壁櫥的門下透出燈光。他走過去打開門,光線照進房間。他看到房間裏一個人的輪廓,那人曾是個保護者。范丁斯側躺在床上,仍然穿着他的牛仔褲和一件法蘭絨襯衫。地上散放着巴卡第酒瓶子和幾個空藥瓶。
“這傢伙有葯癮!”傑弗里想。
傑弗里回到壁櫥。他必須找到一些可以還他清白,甚至控告范丁斯或馬蒂諾的證據。他知道這兩個人中有一個一定是有罪的。壁櫥里全是同一顏色的牛仔褲和法蘭絨襯衫,都乾乾淨淨地掛着。
“這傢伙還是個怪人。”
傑弗里看到壁櫥角落裏有一個黑盒子。他彎下腰察看它是否能打開。這時警方電台響了。他聽到帕利塞德斯公園的兩起死亡報道。
“這簡直是瘋了!”
他把手伸到身後,輕輕關上了門。他聽到范丁斯昏睡中發出的窸窣聲。范丁斯大概是在找那擾亂他的惱人的聲音來源,把幾件東西撞掉在地上了。最後,傑弗里聽到范丁斯起床的聲音。
范丁斯必須向當局揭露真相。然而,他知道當局可能永遠不會相信他。醫生是一個大受歡迎的警察。他曾經參與過多次突襲,解決過這個城市裏許多最棘手的案件。而范丁斯則曾被指控殺死自己的情人,直到在他公寓裏發現川伯的血和指紋才洗清嫌疑。他必須拿到證據。他收聽警方廣播時聽到他們在全力報道帕利塞德斯公園第三大街302號兩人死亡案件。醫生是一個城市警察,但是縣裏總是會向他學習專業技能。所以此刻他肯定在趕往那裏的路上。范丁斯也要趕過去。他會讓出租車把他送到離現場不近不遠的地方。傑弗里知道,如果范丁斯進壁櫥來,一切就都完了。他聽到范丁斯低聲唱歌的聲音,有點耳熟,然後他就想起來是哪首歌了。
都結束了,美麗的朋友,都結束了,我唯一的朋友,我們精心的計劃都結束了,所有存在的事物都結束了,結束了,沒有安全感或驚喜,都結束了,我再也看不見你的眼睛了。1
范丁斯停止唱歌,傑弗里聽到他朝壁櫥門走來的腳步聲。
“我看起來一定像坨屎一樣。”范丁斯自言自語。
他聞了聞腋窩。
“聞起來也像屎。”
腳步更近了,透過壁櫥門下的空間,傑弗里看到范丁斯雙腳的影子。他儘可能地往後靠,預備迎接攻擊。門把手開始轉動。門閂咔噠響着,一點一點打開,最後打開了幾英寸。門又開得大了一點,突然門鈴響了!范丁斯放開壁櫥門,跑向對講機。
“你好!”
“嘿,華萊士,是我,醫生。你聽說謀殺事件了嗎?你兒子費爾玩了個殺人遊戲。我想你會感興趣的。”
“當然了,醫生!”
“我等着你,動作快點兒。”
“啊,誰在乎呢?”范丁斯想,“這又不是約會,除非是命中注定。”
他噴了一些廉價香水,用手指理了理頭髮,出門去見醫生。
傑弗里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他感到既危險又興奮。是時候去尋找他想要的東西了。傑弗里打開壁櫥的門,讓光線照進卧室,照進他的過去。這個房間,是一個心碎的男人充滿疼痛和不幸的花園。范丁斯痛苦、悲傷、憤怒、孤獨和內疚的種子就在這間豐饒肥沃的荊棘之地里生長。牆上沒有挂圖片,沒有任何便利設施,只有一些能讓他迅速忘卻的工具、酒精和烈葯,還有一張睡覺的床。傑弗里想起壁櫥里的那隻黑盒子,他回去拿出來,打開盒子。
近距離觀察,傑弗里發現黑盒子有一個墊鎖,他彎腰單膝跪下,抓起盒子兩邊,慢慢把盒子打開。盒子裏有許多照片,關於范丁斯過去當警察時的,還有一些歷史性的新聞照片,最重要的是,裏面有許多他美麗的母親的照片。
“哇,媽媽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傑弗里盯了照片有一分鐘之久,然後把它們放到一邊。在他看來,母親有點太過年輕了。然後他取出一件黑色的東西,看起來像一雙黑色泥靴和一副黑墨鏡。傑弗里彎腰把它們拿出來。靴子上滿是泥巴,只有在多雨的夜裏才能沾上這麼多泥。就像今天這樣的夜晚!
盒子一邊有一個大抽屜。傑弗里打開,裏面有一份官方文件,還有四張范丁斯和他女友的照片,兩人在沙灘上,都面帶微笑。然後還有其他人。有兩張是蘇珊·查康和川伯的照片,還有一把上了膛的槍。傑弗里回想起童年的記憶,但立刻拋開了。他想起了父母,他想把華萊士的心挖出來!傑弗里看到風衣上附着一張便條。
“嘿,警察先生,我想你會喜歡這些東西的。我已充分利用過它們了。再見,傑弗里。”
這個極力證明他是殺手的人真是他的兄弟?傑弗里感到恐慌,開始懷疑自己的神志!淚水湧起,他不知道這是抑鬱和困惑的眼淚還是出於純粹的憤怒和惱恨。也許都有。照片、靴子和便條都指向他是一個精神變態的殺手,為自己備受侮辱的生命報仇。這不是傑弗里乾的,他知道他一直在何方。他不關心他的老父親和母親。他唯一承認的父母、他真正的父母現在已經死了!他把這些東西放進一個箱子裏。他確定他所謂的兄弟不是唯一想要摧毀他的人。他離開壁櫥,把圖片、靴子、槍和便條扔到范丁斯床上。他脫下黑色風衣,連同醫生的警徽一起扔在床上。他轉過身,拿起厚厚的文件,讀出上面的名字:傑弗里·費爾。他把文件夾在腋下,走出了房間。
“她是一塊被共享的肉。川伯、馬蒂諾和范丁斯都有殺死她的動機。”他想。
傑弗里讀着文件,弄清了整件事。他本不想要知道更多,但現在他什麼都知道了。他來到門廳,取下一張范丁斯年輕時的照片。他在鏡子前停下,深深凝視自己。他摸了摸臉龐和下巴的線條,瞥了一眼范丁斯年輕時身穿制服的照片,大吃一驚,伸出手試圖感覺照片上的臉部線條,然後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是真的,所有這些都很有意義。”他低頭看着手裏的文件,打開它閱讀起有關他自己的那一部分關鍵信息來。
“噢,我的上帝!”傑弗里喊道,“范丁斯先生,是時候談一談了。”
他回到范丁斯的房間,坐在他床上等待命運的安排。
1大門樂隊的歌曲《結束》(TheEnd)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