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放她走
林清淺那邊倒是淡然，她早已看淡生死，也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可是顏墨卻不同。比起安靜平和的林清淺的寢宮，乾元殿卻是風起雲湧。
“一群廢物，全都給我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板！”顏墨怒不可遏，將桌案上的東西全都丟到地上，恨不得將眼前這幫庸醫全都殺光。
“是！”小騰子揮了揮手，旁邊立馬走來一隊羽林軍，將這些人全都拖了下去。
眾人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哪裏還敢求饒，能夠撿回一條命就已經不錯了。
待眾人走後，小騰子為顏墨端來一盞熱茶，勸解道：“皇上莫為這些人生氣，氣壞了身子哪行。”
顏墨接過杯盞，飲了一口熱茶，這怒氣才算平復了一些：“凈是些庸醫，不僅沒能治好她半點，還害得她吐了血，若不是她說不要傷他們性命，我早將他們亂棍打死。”
“皇上宅心仁厚，是爾等之福。奴才剛才對那些羽林軍吩咐過，打得重些，好給他們一點教訓，五十板子下去，也要去半條命了，諒他們也不敢再騙人了。”小騰子勸慰道。
顏墨又飲了口茶，問道：“還有揭榜之人嗎？”
“沒有了。所有揭了皇榜的，都在這呢。”小騰子屏住呼吸，生怕顏墨再次發怒。
“我大盛乃泱泱大國，人才濟濟，怎的連個女人也治不好。”顏墨剛平息了半分的怒火又再次燃起。
小騰子嘆道：“太醫說，林姑娘她沒有求生的慾望，人若是不想活，恐怕華佗在世也難救啊。”
顏墨聞言也沉默了，許久，才又開口問道：“小騰子，你說，朕待她不好嗎？”
“皇上待林姑娘是極好的。”小騰子哪敢說不好，只得是順着皇上的意思說。
“那她……那她為什麼，就不想活呢？”顏墨也在心裏不斷地問自己。
“奴才一個無根之人，哪裏懂得林姑娘的心思。”
“也是，朕問你做什麼，罷了，下去吧，朕想一個人靜靜。”顏墨揮了揮手，半倚在床榻邊，這幾日來他每日擔心得寢食難安，整個人都顯得憔悴了許多，眼裏也是掩藏不住的疲倦。
“夜風！”顏墨走到窗邊，對着黑低聲喊道。
“屬下在。”夜風從夜色中現出身形，翻窗進到屋內。
“去把夜染叫過來。”顏墨吩咐道。
“是！”夜風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夜染就到了。
夜染也就是向晴，在林清淺回來之後，顏墨便叫他去繼續服侍林清淺了。
“你說，林清淺她為什麼會尋死，又為什麼會不想活？”顏墨讓夜風在外邊待命，問夜染道。
“這……”夜染沒有想到顏墨是問這個，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如實回答即可，你已經騙了朕一次，朕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顏墨表情冷峻，皺眉道。
“是！屬下絕不敢期滿主子。”夜染聽到這話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皇上早就知道了，居然還能留她一命。
“屬下以為，林姑娘她尋死是因為二皇子的事，至於她為什麼不想活，屬下以為是因為她不想留在皇宮這個傷心地，也不想……不想當您的妃嬪。”
“為何？”顏墨皺緊眉頭，一臉不解。
“林姑娘之前因二皇子的事獲罪，被冤枉這事對她而言打擊甚大。她以為，皇上信她。”
“朕並非不相信她，朕只是想將計就計藉此將真正的下毒之人引出。”顏墨解釋道。
“可是林姑娘並不知道，在她看來，皇上不信任她，將她禁足在宮中，對她不聞不問，她便傷了心，後來……您都知道了。”
“朕……朕以為事成之後她便會明白，卻沒想到……”顏墨一下子便明白過來了，原來他們之間，存在這樣大的誤會。同時他也十分自責，自己只顧着設局，卻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
“皇上還是同林姑娘說清楚吧。”向晴也為兩人之間的感情而感到惋惜，勸慰道。
“不急，你說的她不願成為朕的嬪妃，又是為何？”顏墨又繼續問道。
“之前我便聽林姑娘說過，她渴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向晴說到這裏，偷偷看了看顏墨的臉色，怕他發怒，見他只是緊皺眉頭並無怒氣，便又繼續說道，“這幾天也常聽她說，她不想……不想死在宮裏頭，她想要自由……|”夜染說完便低垂着頭，不敢再說。
“朕為她遣散後宮，她還不肯原諒朕嗎？”顏墨微微有些惱怒，將茶盞重重放到桌子上。
“屬下不知，只是林姑娘病着，可能積鬱在心，紓解需要時間。”夜染擔心兩人誤會加深，也想為林清淺辯解一二。
“你說，她的病，還會好嗎？”顏墨說完，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他不願相信罷了。
“屬下不知。”夜染是個木頭腦袋，哪裏會安慰人，又怕說錯話惹得皇上傷心，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楚，整個太醫院的人都束手無策，貼了皇榜也不見有人能讓她的病情好轉。
“太醫院那邊怎麼說？”顏墨的語氣里滿是蒼涼，只覺得頭疼得厲害，心裏也想堵着什麼一般。
“太醫院的太醫查遍了古籍，卻仍是束手無策，冰花之毒早已存在於周身的靜脈血液之中，無藥可救了。”夜染遲疑了片刻，還是實話實說了。
“她……還有多久？”
“這……”夜染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太醫說……多則三年，少則……少則……數月……”夜染嘆了口氣，心情沉重。
顏墨聽完，便又默不作聲，過了許久，才說道：“你先下去吧，好好照顧她。讓夜風進來。”
“是！”夜染聽完送了口氣，行完禮便從窗口跳了出去。
“夜染還不錯，你可要珍惜。”不要像我一樣，失去了才倍感後悔。後半句話顏墨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裏輕嘆。
“屬下……”夜風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獃滯了片刻，隨後心裏滿是暖意，對顏墨充滿了感激，“多謝主子，屬下一定不會辜負。”
“下去吧，朕想一個人靜靜。”顏墨揮了揮手，臉上是無盡的痛苦與落寞，他又想起顏錦對他說的話，“她已經時日無多，難道在最後的日子裏，還要讓她過得痛苦嗎？”“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況是皇宮，那裏有數不清的人想要她死。她這寒毒，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顏錦的話和夜染的話在腦海里交織，顏墨開始動搖了，他真的錯了嗎？她就真的那麼厭惡皇宮嗎？為什麼每個人都比他更了解她？
無數的問題在他腦海里縈繞，卻都沒有答案，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腦子太亂，顏墨只覺得頭疼的厲害，便決定出門走走。
夜幕四合，光禿禿的枝丫晃着，冷風打在臉上，倒是使人清醒了不少。
走着走着，顏墨便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林清淺的寢宮門前。
顏墨嘆了口氣，走了進去。
“皇上來了。”夜染正好在院子裏，見顏墨來了，便帶着他走到了林清淺門前，她也希望他們二人早日解開誤會。
顏墨讓眾人離開，自己則推門進去。
林清淺正躺在床邊，專心地看看着一本菜譜，見顏墨進來，便將菜譜放到了一邊，卻也沒有說話。
“好些了嗎？”顏墨也不在意林清淺的冷淡，兀自走到床前，為她蓋好了被子。
“皇上怎麼來了。”林清淺低垂着眉眼，語氣平淡，看不出情緒。
“朕來看看你。”
“我挺好的”林清淺露出一個蒼白的笑。
“你越發瘦了，怎麼不多用些飯菜，朕記得，你以前最喜歡研究吃食了。”顏墨深深地看着林清淺，抬起手摸了摸林清淺的臉，發現原來圓潤的人兒早已變得骨瘦如柴，臉頰凹陷，雙目無神，早已不是記憶中神采飛揚的模樣。
是誰把她變成了這樣？是……他嗎？是這個皇宮嗎？顏墨止不住地問自己。
林清淺微微偏頭，避開了顏墨的手，鼻子有些發酸。他那深情的眼神，如果能早一些，如果這一切都發生在她心死之前，該多好？如今她不僅心死，人也快不行了，這樣的柔情，於她與他，又有何意義？
看到林清淺這樣的神情，顏墨心裏有一種難言的痛，他的心，好似落進了無底深淵。
也許，是他錯了。
“朕聽聞，你想離開皇宮。”顏墨縮回手，認真地問道。
“不錯。”林清淺也沒躲閃，直截了當地答道。
“能告訴朕，為什麼嗎？”雖然早就知道，可聽到她毫不猶豫地回答，顏墨心裏仍舊難掩失落。
“問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林清淺嘆息一聲，搖了搖頭。“咳咳咳咳。”一陣冷風吹來，林清淺又是一陣咳，她縮緊了身子，想要將自己蜷起來，似乎那樣能夠暖和些。
顏墨將林清淺攬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為她取暖，“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放你離開。”
“當真？”林清淺挑了挑眉，將信將疑。
“君無戲言。”
“那你先放開我。”林清淺微微掙扎，想要從顏墨懷裏掙脫。
“別動，讓我抱一會，你說你的理由。”
“我本是自由的鳥雀，不想待在金絲籠中供人取樂，我沒幾天活頭了，不想再爾虞我詐，我想要自由且快活地活着，做我自己喜歡的事。”
“那朕呢？”
“皇上……皇上乃一國之主，國不可一日無君。”
“罷了。”顏墨說完放開林清淺，他脫下外袍，躺到林清淺身邊。
“這是做什麼？”林清淺皺緊了眉頭。
“天涼了，朕身上溫熱，你能好受些。”
“我……”林清淺剛要反駁，便被顏墨一把摟進懷裏，動彈不得。
“睡吧，這是最後一次了，朕……送你出宮。”
林清淺雖然不太相信，卻也有些眷戀這份溫暖，便也不再掙扎，只是默默嘆氣。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卻皆是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