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孤單星球里的小少年。

第30章 孤單星球里的小少年。

第30章孤單星球里的小少年。

當日,那頂最大的粉色帳篷里,喬北方白色西裝加身,盡顯芝蘭玉樹,他衣冠楚楚在來來往往衣香鬢影的人群里周旋舉杯。我手中捏着眼鏡,鼓足勇氣,忽略周圍質詢的眼光,一步步朝他走去,仿若行在尖刀之上。曾經,我用了十二年的時間走到他身邊,如今,我的每一步,好像都比那十二年還漫長。天色將幕,宴席將闌,那周遭的花開成海,於我而言,不過是殘舊靈幡。

滴答。

就在我離他只五步之遙的時候,我出乎意料地收到了秦月亮的短訊。

“余笙,如果你對杜見襄有一絲半毫感情,現在,立刻,去機場,阻止他出國。我剛收到可靠消息,因為你那天在公眾前的行為,杜氏股東們想拿你當槍使,說要將你送上法庭,走司法途徑澄清這次名譽風波,是杜見襄一力承擔了下來。為了幫你收拾爛攤子,他承諾在最短時間內拿下X國的戰場醫療團隊單,可那地方現正兵荒馬亂打仗……”

我膛目結舌地看着手機,恍惚抬頭,終於發現了人群里的秦月亮。她的妝容仍舊精緻,應該是被派來作現場採集,卻發現了悄悄進入會場的我,遂忍不住多了嘴。

她隔得老遠地看着我,眼神里的焦急並非偽裝,我幾乎是在與她對視后的下一秒,便轉身,奔跑着離開了會場,甚至無意識中,遺落下了方才還緊緊攥在手裏的黑框。

怪不得,怪不得一向自視甚高的他,居然第一次在我面前吞吞吐吐,說自己對多久回來也沒有把握。明知前方是龍潭虎穴,卻為了保護我隻身去闖。而我根本不可能知道,此時在候機廳里的那個男人,是在用怎樣赴死的心情,等待我。

你瞧,命運就是這麼弄人,你在別人眼裏不過蚊子血,卻無意成為他人心口的硃砂痣。

就在我轉身的同一時刻,不遠處,有人抬高了聲音說話。

“喬總,我看剛剛那裏有位小姐一直盯着你,好像找你有事的樣子……”

喬北方安然的眉一沉,弧線優美的下巴微微啟開又合上,踱步到了我站過的地方。那副黑框眼鏡像被遺落的星球,在眾人來回的走動中零落成泥,可他卻還是第一眼將它認了出來。

至此,男子眼底的瞳光再無法掩飾地重了下去。孰不知,不遠處,那身着‘世上只此一件’白紗的女子,也將這幕如同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痕,深深深深地,印進了憤怒的眼底。

來會場的人和車不斷增多,導致搭我的出租司機不得已將車靠得更遠。我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自己穿着高跟鞋,扯着裙擺原地跳起向他招手,示意他趕緊將車靠過來,可夜太黑,那年輕司機正壓根兒沒注意到我。

細碎的雨絲輕緩地打在頭髮上,每落下一根,彷彿都在提醒我晚了一秒。我拿出手機看看時間,七點整,這裏距離機場就算不堵車也得半個小時,興許大家都知道這附近誰都是驅車前來,包括秦月亮也是坐的報社專車,周圍並沒有多餘的出租車路過。就在我慌神的時刻,我靈光乍現拿出手機,想要給杜見襄去個電話,無奈出門之前忘了充電,剛一撥出號碼,頓時提示低電量,隨即自動關機。最終,為了證明這輩子與優雅絕緣,我當機立斷地脫下了高跟鞋,光着腳踩在了被雨絲浸濕的水泥地上,朝出租車狂奔過去。

這邊靠近高速路入口,道路相比城區更加寬廣,我剛抬腳跑了十餘步,到了馬路中央,忽然聽見後方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余笙?”

我提着鞋狼狽回頭,在濛濛細雨里看見了面若冠玉的喬北方。

他離得我不近不遠,手裏捏着原本就屬於他的東西,不過,他只叫了一聲我的名字,之後再無言語。

這一幕像極了無數次夢裏的場景,我們在隔山隔海的人群中互相凝望,可他就是不肯開口對我說一句話。我在夢裏問過他,我說,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杉菜的姿色,所以你這個花澤類才不屑看見我,可他永遠只會用比這細雨還蒙蒙的眼神,不聲不響地看着我。或者,在我還沒有機會問出口的時候,便決絕轉身,於是我只能在他身後一邊哭一邊說請等一等,我真的很怕,怕追不上你的人生。而如今,現實中,這個無語凝咽的夜晚,面前這束眼神,比夢裏更具有毀滅性地將我禁錮在暗無邊際的漆黑天幕下。

漸漸地,我發現,頭上的水漬打在胳膊上過於涼,細看才發現那並不是雨,而是冬末春初最後一場小雪。它來勢洶湧,時間恰好,幾乎成為警鐘一樣的存在,讓我霎時想起那個在雪地里為我尋找‘時光’的男子。他說,他有很重要的秘密想告訴我。而我,很想用心聽一聽。

所以北方,對不起,單槍匹馬的我,似乎真的沒能力再追上你的人生了。你從小就覺得我笨,可你從未心疼過我的笨。而此時,在遠方,有個無論我怎樣裝瘋賣傻都買單的男人在等待,等我義無反顧地朝他狂奔。

終於,我閉眼,在那會燙人的眼神里艱難地抬起了腳,轉身,不料,卻迎面對上一束比白晝還刺眼的燈光。

我合上的眼睛還來不經睜開,已聽見引擎和輪胎在地面摩擦到嗚嗚作響的聲音。強烈光線中,我恍惚瞥見駕駛座上的女子,嬌美的臉龐怒到扭曲。車窗玻璃打開,她被半散半綄的長發梢,飛舞在濃墨重彩的夜色里。

“余!笙!”

那是我記憶當中,聽見的最後一句,來自喬北方的聲響。

他凝固的姿態被那輛瘋狂朝我襲來的跑車驚動,當發現駕駛座上的人究竟是誰以後,隔着五米的距離,第一時間朝我撲了過來,於最關鍵時,將我推開。瞬間,那副雖然高卻已然顯得單薄的身軀被震到三米之外。車子在第一時間踩了急剎,期間我似乎能聽見咯吱地脆響,方才還在喬北方手裏的黑框被碾碎成泥,和他一起,花朵凋零般地倒在地上。而跑車長又尖銳的尾音繚繞,似乎要為這個夜晚奏響最鈍重的配樂。

待我驚醒過來,手上的高跟鞋已經不知所蹤,手肘和膝蓋上都被水泥地面蹭破了皮,但我幾乎感覺不到疼,跪在地上狼狽地爬了過去,聲聲力竭。

“北方?北方!”

我想要將他抱起來,卻失了力氣,他啟唇似乎要說什麼,我卻兇猛地搖搖頭阻止他說話,因為氣象所的老人說,出了意外后,人要留一口氣,如果那口氣沒了,就再也救不回來。

“不不!你別說話!你別說話!我馬上叫救護車你別說話!”

我接連重複了好幾個詞,喬北方卻意識漸輕地闔了幾下眼瞼。不遠處,跑車上的人也開門而下,可能因為復健時間不夠長,行走太快的時候姿勢便顯得有些怪異。中途,她甚至摔倒過去,最終也是以爬動的方式爬到了我的面前,撕心裂肺地叫着:“哥!你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啊!”

女孩本該在今日笑顏如花的面龐,此時扭曲地擠在一起。她身上的白紗,與懷裏鮮紅的人匹配,扎得我幾乎盲了眼睛。她的哭聲驚動了我,我着急忙慌地翻出撥打了120,隨後和她一起將喬北方團團圍住,企圖用身體替他遮擋雪花,可那些雪還是像葬禮上的白色玫瑰一般,紛飛得勢如破竹。

就在我再次拿出手機,要斥責救護車速度的時候,喬北方突然用僅剩的力氣,抬起手來輕輕地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度那麼輕,於我卻形如桎梏,許初顏則緊緊握着他一邊的肩膀說:“哥,你別動!”

但詭異地,她的話再也沒有聖旨般的作用。

儘管許初顏極力阻止,喬北方還是單手抱住了我的脖頸,將我半個身子都壓下,輕輕在我耳邊說了什麼。

他嘴角的血漬被冰冷空氣風化,有了乾涸的跡象,連帶着枯竭的心跳,然後我在城市最風光的場景里,這那個小雪飄飛的夜晚,泣淚如血。

因為,我什麼也沒聽不見。

“北方!你說什麼?你大聲點兒,我聽不見啊!”

“你說什麼嗚嗚嗚,我聽不見啊……”

北方,我的耳朵出了問題,你大聲一點兒——可不待我再說下去,我所有的心事,被徹底封存在他蒼白的眼皮上,長長的睫毛里。

許初顏應該是聽見了他說的什麼,因為她握着他胳膊的手,在他話落的那一刻,重重地垂在了地上。片刻,她起身,白紗似被暴雨撇過,悲涼地朝着道路盡頭走去。那美麗又荒草叢生的背影,被勾勒成一道蕭瑟的風景。

而我並已然忘記,城市的另一頭,有人正緊緊鎖住機場裏來往的每個身影,直到最後一秒。他墨色的眼最終被蒼涼若黃昏的顏色掩蓋,然後用萬籟俱靜的姿態,消失在登機口。

我也將永遠沒有機會知道,十二年前,那個籃球場上的小少年,對着那隻傲嬌的貓都說過些什麼。

在那個長方形一樣的孤單星球里,他少年老成的眉頭已經會微微皺起,刮著美美的鼻頭輕聲問。

“你說,她還會回來嗎?”

像這十二年來,我偷偷問過自己無數次的問題一樣。

他還會回來嗎?

可惜餘生,不會有人再回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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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余笙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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