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狙殺(二)
潢水是一條大河,穿過光州城,光州也因此別名為潢川。潢河穿城而過,chun申、弋陽兩城相峙,“光州十景”折服無數文人墨客,茶聖陸羽更是對光州茶讚賞有加“淮南茶,光州上”。
熊綺一邊悠閑地品嘗着有名的潢川茶,一邊乘船欣賞着有名的“光州十景”,撐船的船工是專門載客遊覽光州的,一路上將這裏的景sè娓娓道來,說的令人浮想翩翩。唐明弈興緻勃勃的撥弄着一張沒有調過音的琴,試圖彈出些可以被稱之為音樂的曲調來,但最後還是不得不放棄了:“等有空去真武山的話,我再彈給你聽吧。”
“好呀。”熊綺並不着急趕路,而是盡情的欣賞着這錦繡江山。在過去的幾年裏只能用耳,用手,用心去體悟的那些景sè,現在她終於可以一一的親自用自己的眼睛看了過來!
大河上下,波濤滾滾。青山兩岸,松林如海。岸上少年驅健馬,女兒走妖嬈;一聲聲,飛鳥聲斷在霞浦,長天盡處,灰霧煙蒙知是農家炊飯時。聽蕭山古廟鐘響,看霸王荒台柳翠,幕天席地抱膝坐,仰觀銀河九萬里,知曉人生匆匆數十chun秋。
唐明弈也算是個不錯的旅伴,出身蜀中名門望族的他少年便拜師在真武派門下,授業恩師乃是真武門的一代大俠王少陽。兩者相加,怎麼算都是一個標準的少俠模子,本人長得也還算中規中矩,雖然不堪用玉樹臨風迷倒萬千少女這樣誇張的詞語來修飾,但也絕對上對蒼天下對黎民,入得公堂出得廳堂。更加之xing格溫和言談風趣,有他一路相隨,這一趟溯淮之旅倒是平添了幾分樂趣。
小舟到了井口渡之後,天sè已經近了黃昏,兩人便在渡口附近的鎮子裏借宿了一宿,一路上兩人錢財上極為規矩。雖然唐明弈有心要討美人的歡心總想多付點兒銀子,但熊綺卻端拿起自己比他要大那麼一周半歲的架子,不肯平白的受人恩惠。不過這點兒小小的阻礙,卻也難不倒唐明弈唐少俠,這熊綺上屋去鋪床疊被的功夫,唐明弈便走街串巷的跑了小鎮的幾個飯館,叫了一桌的酒菜。
“只一頓便飯,不用如此鋪張。”熊綺雖是這樣說,但卻也抵不過他的的盛情相邀。
“到了一地,定要嘗過這裏的土菜家常才不算白來。”唐明弈說著,還要為她斟酒。熊綺微笑着用手掩住杯子:“我不會喝酒。”
“哦,那我就自斟自飲了。”唐明弈並不勉強:“我也只是偶爾喝點兒,並不愛好酗酒,方才去買菜的時候聽人說這家的私釀遠近馳名連府城裏的老爺們都愛買了喝所以也弄了一小罈子來。”
熊綺把手拿開:“可惜我是沾酒便醉的,不然也真想陪你喝一盅。”
“既然你易醉,還是以茶代酒吧。”唐明弈倒是豁達,他自己給自己滿上了一杯:“果然酒香四溢……熊師姐,請了。”
“唐師弟請了。”熊綺端起茶盞淺淺啜了一口,放下茶盞時不經意眼波流轉,唐明弈心頭便猛然跳動了一下,好像一根琴弦被撥動似的,突然間便蕩漾了起來。
他不是沒有見過女孩子,雖然真武門是道門正玄,但除了正殿玄妙觀中的那一支別的支脈都是身在五行中,不離三界外。比如他的師傅王少陽,前二十年做了道士,忽然一夜chun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娶了媳婦生了兒子,又厭倦了家長里短,便再跑回觀里披上了道袍。現在王道長是半年在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半年在山上清心寡yu養心xing。更何況,唐明弈只是披着道袍,卻連出家的度牒都沒有領,凡心自然不能少了。
但他卻覺得眼前的這位與別的女孩都不同,有一種讓他莫名便被吸引過來的氣質。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高貴或者冷艷,也從不賣弄什麼風情,只是做她本來便應該如此做的。
這些天的旅程中,她也和他說起過自己的境遇。唐明弈想過自己如果在那種環境下大抵是會自暴自棄的,至少怨天尤人、憤世嫉俗是不免的。
“憤怒嗎?那肯定是有的啦,我又不是聖人。”熊綺一邊吃着茶一邊微笑道:“但做人還是要看好的了,我仍然有好姐妹好兄弟啊。只是有幾個人討厭而已,不用太在意。但要我向他們低頭我也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你這樣啊。”唐明弈心裏默默的道:“我大概會低頭、認錯,就算是下跪什麼的也可以做到吧,只要將來能有機會翻身,卧薪嘗膽也是一段佳話。”
用過晚飯之後,他請她到街上轉轉,雖然黑燈瞎火的,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景緻,但熊綺還是答應了下來,兩人一起走在小鎮的街頭,這裏的渡口夜間不能渡人,因此街面上便冷清了許多。
“太熱鬧的地方我已經不習慣了。”熊綺一邊走一邊道:“冷悄悄的地方呆久了,大概人也會變過去。”
“但現在你不是好起來了嗎。”唐明弈想說點兒開心的:“你馬上就可以去呂氏山莊在了,有了呂老夫人的指點,你就可以成為大俠,到時候就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了。”
熊綺笑了:“行走江湖,武功什麼的不重要。”她又想起來那位蒙面師叔的教誨:“武功再高,也有被人超過的一天,只有掌握人心的才能笑到最後。”
“我只是想通過她老人家,讓天下盟放了我李師弟。”熊綺解釋自己的用意道:“她之前擔任過天下盟的盟主,如果她說話,應該是管用的。”
唐明弈聽到她又一次提起那個姓李的,心裏不免有些吃味。甚至有些嫉妒起來了:若是自己被落入到這般窘迫的境地,她肯定是不會管自己的吧。那麼一霎時,他竟然有了想要改換門庭,投奔扇子門的衝動。
熊綺還又繼續說道:“有好一陣子沒有見到葉子了,不知道她上次回去有沒有被責罰……這次要是能去呂氏山莊學一段時間倒也好,我都快沒什麼東西可以教她了。”
唐明弈聽她之前就說起過徐葉子:“我記得她,她的武功一半多都是你教的吧。聽你的說法,她倒像是你的徒弟了。”
“哈,我可沒有這麼大的徒弟。最多……我是小姐,她是丫鬟。”熊綺笑了:“不過這些年也都是多虧了她,我的ri子才好過了一點……”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熊綺在前面滔滔不絕的回憶着她和葉子從小玩到大的那些點滴趣事的時候,唐明弈鬼使神差的從袖中掏出了一件用手帕包着的小玩意兒:他叔叔說過一句至理名言——酒壯慫人膽。一小罈子佳釀下肚,他確實是感覺自己的膽子比往常要大了那麼一些。
熊綺在說什麼他已經沒辦法聽下去了。他現在滿腦子就只有那一個念頭——對,就是現在!機會來了,就不要錯過!
他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熊綺嚇了一跳,第一反應便甩開了他的手:“你說什麼?”雖然天sè已黑透了,但她還是能夠看得見他的臉頰都被燒紅了。
“你還好吧?是喝醉了嗎?”她輕聲問道。
“沒有。”唐明弈也不知道自己的膽子忽然就變得這麼大:“我有個東西要給你。”他重複道,腦袋似乎已經失去控制了,過了一會兒他的胳膊才抬起來,把那個攥在手心的東西遞到她的面前。
熊綺的臉上寫滿了驚訝,她疑惑的看着這位新認識的旅伴。唐明弈自己打開了那個手帕小包,裏面是一枚紫玉釵。
“這個……我送給你……”他的腦袋越發不受控制了。jing心準備的詞句一點兒都用不上,臉漲得通紅,斷斷續續的說出自己的意思,卻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似乎那樣就是一種犯罪,一種褻瀆一樣。
熊綺呆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個可愛的小夥子的意思。她微微的搖搖頭:“謝謝你。你的禮物我不能接受。”
“為什麼!”唐明弈委屈的喊了起來。
理由有很多,但是每一個都會傷到你。熊綺不想傷害他,但卻不能不傷害他:“你太小了。”這真是一個好借口。她扭轉過身子去:“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客棧了。”
這是一個沒有辦法辯駁的借口。如果她說她喜歡別人,唐明弈會毫不猶豫的去把他殺掉;如果她嫌棄他武功低,那麼他從此以後一定勤學苦練,誓要成為一代宗師。但這個借口,他沒有辦法努力去改變,只能看着她走開。
或許以後連朋友都沒有的做了吧。他懊悔的把紫玉釵又收了起來:也許不該這麼早的就拿出來,也許應該再等等。
一陣還帶着白ri熱氣的夜風吹過來,沒有讓他的頭腦更清新,卻更加的失落了:她就像一陣風一樣的刮過去了,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他不想回去了,他想再找個地方喝一點酒。這或許是個愚蠢的決定,但他現在什麼都不想,最好能那一塊石頭把自己砸死那就沒有煩惱了。
熊綺等了他一陣子,見他沒有跟上來便往回走了:現在的年輕人都經受不住打擊,稍微有一點兒挫折便要死要活的。這樣的男人她一點都不喜歡。
路過一條小巷子口的時候,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喊自己,這聲音似乎還有些耳熟。
是幻聽了嗎?她停下腳步張望了一陣子,終於在一個yin暗的角落裏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葉子!”她驚喜的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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