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邀請
陳貝貝坐在扇子門的後堂里,手中捏着一張薄薄的請柬,她是扇子門的女主人,眼下正主不在,自然由她出面招待客人。說起來,來送請柬的這一對璧人,都還和她有那麼幾次面緣。
坐在下首第一的俊俏小哥,姓林名歌,是紹興三花鏢局的鏢師。年輕有為又生的一表人才,誰看了都會喜歡。陳貝貝的師妹,三花鏢局坐了頭三把交椅之一的吳素素就特別喜歡這孩子,幾番從紹興出來北上走鏢都帶着林歌,每次路過杭州,吳素素總會來她師姐這裏拜會一下,卻又無哪一次不是帶着他來的。因此,陳貝貝對林歌到也算是熟人了。
林歌座下一位紫衫女子,年紀二十歲許,生的風采照人,一雙美目jing神內斂。陳貝貝只看她這雙丹鳳眼便知道她這一身內力在這一輩的青年弟子中也可稱的上是翹楚。這一對青年可算得上是郎才女貌,結合一對正是最好沒有的了。
陳貝貝將請柬放在桌上:“既然是吳當家的有請,自然當赴。只是我門主恰好ri前閉關去了,恐怕旬月之間難以迴轉……”
林歌抱拳拱手道:“我家總鏢頭說了,貴門門主貴人多忙,若是夫人不嫌小派簡陋,還請夫人代表貴門來一遭。”
陳貝貝略思量了一下:“也好,我與吳師妹有半年未見了,也該去紹興走動走動。這樣,我門中大弟子蔡婓家娘子也是你們三花鏢局舊人,這番也一同前去。”
林歌與他家娘子連忙起身道謝,陳貝貝也站起身來斂裙回禮,另外安排下人將他夫婦二人帶到後堂歇息,並遣人去通知蔡婓兩口子不提。
單說蔡大扶了熊綺回到門中,因見她目盲不利於行,便不敢自行回家,不但將熊綺送回了她在後巷最僻靜處獨居的小院,還見她屋子因為久無人照料,室內頗有些灰塵,水缸里也沒了水,便忙前忙后,掃地抹灰挑水洗地,忙的是不亦樂乎。儘管熊綺再三叫他先回家去自家娘子處報道銷假,他卻只是憨厚一笑:“不急不急。”所以,也無怪乎陳貝貝派的人找了半個多院子也沒找到這大師兄哪兒去了。
蔡婓沒找到不好找,但他家娘子卻是好找的。他家娘子姓章,閨名清兒。既嫁入這扇子門中便一直頗受門主青眼,本身也是個極能幹的,竟然讓她掌管了門下諸弟子的規矩。不論是請假銷假還是外出公幹無一例外都要來她這兒登記造冊。章清兒平時待下面的師弟師妹們亦總是一番公事公辦的樣子,雖然看上去冷冰冰不近人情,卻讓門內少了許多滑頭偷懶的憊懶氣息,人人都知道一ri三次的練功都有這冷若冰霜的章師姐盯着,對扇子門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此刻正在後院的演武場內看着門內的一些小弟子演武,有人就順路尋過來了,先規規矩矩的見了一禮,低頭道:“大師姐,可曾見過了大師兄?夫人說三花鏢局那邊有客來了。門主不在家中,請他過去招待一下。”
章清兒看着場內弟子,不曾動過了分毫道:“他不是也出去公幹了么,幾時回來的?”
來人奇怪道:“適才在門口聽門房二大爺說了,大師兄與熊綺是一同回來的。怎麼……”
章清兒冷哼了一聲:“我曉得了,你回去給夫人復命說,我稍後就與阿蔡同來。”說罷,章清兒拎着手中戒尺走到場下,對着幾名以為趁着她說話便可以偷懶耍滑的小弟子舉起戒尺打將了下去:“叫你偷懶!莫非以為我也是瞎子一般看不見么!”
啪啪啪,她手上功夫極好,一戒尺下去能把那還沒什麼內力底子的小弟子打的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章清兒平ri便是執掌戒律的,在場演武的弟子幾乎人人都挨過她的戒尺。因此這一路打過來罵過去竟然沒有一個敢還口的,甚至於連一個敢遮擋一下的都沒有。
章清兒打過去了一路,將戒尺往腰帶上一插,扭頭道:“都與我聽好了,在這裏好好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回來,讓我抓着了。哼!”
丟下這話之後,章清兒揚長而去,那來報信的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若是想多活一時三刻的,還是老老實實別跟過去,他們家裏的事情讓他們家裏人自己去了斷好了。
章清兒舉步走進後院最偏的這條巷子,還沒到巷口就皺起了眉頭。無他,這條巷子委實是太偏僻不過了,原本是懲戒犯錯的弟子將他們單獨鎖在裏面思過用的,後來不知道因何緣故,在別處另起了一個小院子做懲戒感化,這裏卻成了堆雜物的所在。長長的一條巷子,除了熊綺便沒有第二個人住在裏面。便是連巷口,都不知道是被誰給堆了一堆破舊不用的桌椅板凳,或許是預備着準備哪天劈了叫伙房燒了也不一定。
她站在巷口瞧了瞧。打從她嫁進來,這扇子門上上下下也算都是走遍了,這裏卻是個例外。一來是偏僻無人照理,二來是她嫁進來之前便聽說了,她家的男人本來是預定要娶這巷子裏唯一的住客熊綺為妻的,卻因為熊綺不知怎的害了眼睛才沒能成親。雖然是沒有成親,但作為女人,章清兒這心底多少是有些疙瘩在,平ri里就見不得自家相公和熊綺站在一塊兒。可沒想只有打賊卻沒有千ri防賊的道理,這兩人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幹了什麼背着自己的勾當,一回來竟然門也不回一下,逕自的就奔着這裏來了。章清兒冷齒一笑,這裏僻靜,倒是個偷情的好去處。
想到這兒,她拎起裙角,踩着荒草長滿的石逕往裡走去。
熊綺的居所是在小徑的最深處的一間屋子,章清兒費了好大勁才從這磕磕絆絆的草窩子小徑中走過來,站在門口,氣運丹田,右手握拳,對準了那大門就好狠狠地捶下去,連詞兒她都想好了;“姓熊的,你有本事搶男人,你有本事開門啊,開門啊,開門啊!”
可她這一拳頭下去,沒有擂到門板上,卻正好砸在了一個人身上,倒把那人砸得“哎喲”了一聲:“媳婦啊,這麼用力你是來拆房的嗎?”
蔡婓正好開門,章清兒一拳正好砸在了他心口上,雖然是粉拳,卻並不溫柔。章清兒是三花鏢局出來的,手上功夫厲害着呢。她冷眼看了自己丈夫一眼:“你好快活!”
熊綺從蔡婓背後走過來,聽聲音好像是章清兒,她趕緊道;“是嫂子啊,蔡師哥送我回來,我便留他坐了一會兒。“
章清兒若是信了這個,便也掌不得扇子門的戒律了。她對熊綺道:“你這裏真是有好茶好水,香桌香椅的,阿蔡他也自家裏有事,改到哪天你這兒沒什麼人了再來叨擾吧。”她這一番話說的刻薄至極了,扇子門裏雖然來過熊綺這裏的人不多,但幾乎人人都知道她這兒就是過年也沒人來登門的。大年初一開了門,除了快要被老天爺餓死的瞎家雀誰會過來?
果不其然,她這番話說的熊琦粉臉慘白,連嘴唇都沒了顏sè。蔡婓一看大事不妙,自家這口子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沒有螃蟹光吃佐料了,一股子酸醋味頂着風隔八丈遠都能聞到。他怕她再說下去什麼,趕緊說了幾句圓乎話向熊綺告了別。熊綺默不作聲將他倆人送到門口,門閂一扣就將自己再次與這外界隔絕了開來。
蔡婓見左右無人,低聲在章清兒耳邊埋怨:“你這是何苦,我不過是看她可憐過來幫幫忙,你何必如此譏諷人家呢。真實的,她好好的又沒招惹着你……”
章清兒瞪大眼睛:“別人家誰去都可以,李三兒就算是天天去,一天去五六回我都不管,就你不行。去了我也要把你給拽回來!”
蔡婓還是不解:“這可算啥……為啥三兒去得,我去不得?”章清兒快要被這廝氣死了,直用手點着他的頭:“你是我家相公,我就是不許你去。不獨不許你去和她說話,幫她幹活。別的師姐妹院子裏,沒有我領着,你也不許私下裏去。自家的柴沒劈水不挑的,你跑別人屋裏做什麼長工。要是讓人看見了,指不定要說什麼呢。”
她嘚啵嘚說了一溜子,也不管蔡婓究竟聽進去多少還是壓根一句都沒聽見。只把他領到三進的院子口道:“你去東廂那裏,我娘家來了客,你先去陪他們一會。”
蔡婓怪道:“你娘家來了,你不去?”
章清兒白了她一眼:“自然是要去的,可演武場那兒還有些首尾沒有了。我得去把事兒做好了,再回去換件衣服。要不穿着這一身去讓我娘家兄弟看見了還以為你們欺負我拿我當燒火丫頭使喚呢。“
蔡婓這才留意到自家娘子穿的是普通的衣衫,也沒帶什麼環佩首飾,想必是還想回去打扮打扮。他總算是轉過彎兒來了,便道:“那我就先去陪陪紹興舅哥,你快些而來。”
“我知道。”章清兒將他推過院門,自己才轉身回去了演武場,只見那裏的小弟子們還都在老老實實的扎馬步,打拳。她左右掃視了一圈兒,用戒尺敲了敲掛在一顆桂花樹下的銅鑼:“好了,今ri便到了這裏,都散了,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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