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丐兒
幾天之後的紹興山yin縣城外的一個集鎮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對衣衫破舊的小兩口沿街賣唱。拉胡琴的是個小哥,神情萎頓,面sè滄桑,一身的補丁衣服漿洗的都快看不出顏sè了。他拉着琴走在前面,嘴巴里阿巴阿巴的呼喊着,原來是一個啞巴。路過的大姐大嬸有的就心生了憐憫,忍不住摸出兩三個大子。啞巴小哥身後跟着的是個姑娘,衣衫也只比啞巴好一些,還能看出是件花布衣衫,補丁也沒啞巴的那麼多。但也是很舊了的。
更讓阿姨阿姐們覺得心疼的是,這花衫姑娘模樣兒周正的很,可惜卻是個閉眼的瞎子,手中點着明杖,跟在胡琴小哥後面踉踉蹌蹌的。叫誰看了不惋惜。
走到集市的當中,胡琴小哥扶着他的瞎子妹子找了個沒人擺攤的空地,朝四周拱手作揖,瞎子妹妹也福了個萬福。只聽她道:“各位好心的大哥大嫂,大叔大嬸。我們姐弟倆都是苦命人,初來貴寶地,賣藝討口飯吃。求各位走過路過,不給錢場給個人場,幫我們一把也是行善積德,福佑子孫。”
開場白道完了,那啞巴小哥又對着周圍人連連作揖,看他這幅可憐人的模樣,早就已經有軟心腸的大媽丟了些許銅板到地上,啞巴小哥也顧不得一一收拾,又是再三作揖,才端起胡琴,拉了起來。
倒別說那瞎妹子唱的還真好聽,她先唱了一曲丐兒行乞時常唱的《討飯調》,平時主婦們最討厭自家門口立着個髒兮兮的乞丐打着竹板荒腔走板的唱着這個,可今天主婦們卻都一個個聽得落了淚,看來,這《討飯調》也得分誰來唱,一個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唱的和一個黑不拉幾的老頭兒唱出來的效果確實大不一樣。
一曲《討飯調》唱完之後,瞎子妹又唱了一支《蓮花落》,這是紹興地區常見的丐兒調,一般用的竹制的“七件子”伴奏,啞巴弟便放下了胡琴,從自己背着的包袱里翻出兩塊竹板,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夾着打着給瞎子妹伴奏。
“唱的是落難書生後花園中會佳人,唱的是劉姐兒她一心一意追隨那王公子,唱的是惡夫人要把女兒千金之軀換銀錢,唱的是善惡到頭終有報。開篇先說一番忠良話,男兒有義千金不換,女兒有情不換千金……”
蓮花落的故事一般都是些勸人行善積德,jing世教化的民間故事,在民間很是受愛聽故事的大嬸大媽們的歡迎,加上這唱書的小姑娘臉蛋俊俏模樣周正,嗓子糯糯軟軟的格外好聽,便都圍住了細細聽她講那落難公子和官宦小姐在後花園裏定終身的故事。
正在她唱到當間的時候,忽然有幾個潑皮漢子撥開人群走了進來:“喂喂,你們兩個,這裏不許賣唱的不知道嗎。”
領頭的一個潑皮漢子袒胸露臂的,心口一塊巴掌大的護心黑毛,看上去倒好像是個毛沒退乾淨的肥豬站起來走路了一般。他肩上搭着一條褡褳,裏面沉甸甸的,聽走路時晃蕩的聲音似乎全都是銅錢。
在場的大多都是些婦道人家,見到這些潑皮來鬧事都趕緊散去,只有些不怕死的、有閑兒的還留在場上,一時間這圈子頓時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
啞巴弟見來人氣勢洶洶,趕忙作揖。潑皮漢子卻伸出蒲扇大的手將他一把推倒:“阿巴阿巴,這裏是我皮五的地盤,沒我的話,誰敢在這裏走江湖。你們難道是第一天出門的嗎,家裏沒爹還是沒娘,先拜碼頭的規矩也不懂?”
瞎子妹聽到自己弟弟被推倒“哎喲”的聲音,趕緊過去扶起他來,還不服氣的對着那皮五道:“你,你又是什麼人,我們不過是唱一個小曲,說兩段書混口飯吃,與你何干。”
她這反問,反倒是把皮五給逗樂了,他周遭的潑皮們也都一個個跟着捧腹大笑起來:“哎喲,笑死我了。”
“皮五大哥都不認識,還敢來這裏跑江湖,趕緊回家吃nǎi去吧。”
皮五大笑了一陣子之後:“我管你是唱曲的,還是說書的、打把式的,只要是在這個鎮子上,想要跑江湖混飯吃,一律都要先到我皮五家來拜碼頭。這就叫規矩,打有江湖人那年就是這規矩。我皮五也是按江湖規矩辦事,看在你們天殘地缺又小小年紀不懂事的份上,這拜碼頭的事兒就算過去了。不過份子錢可是一分不能少。”
瞎子妹緊緊地抓住她弟弟的胳膊:“什麼份子錢。”
“在這裏討得錢,二一添作五,拿出一半來給皮五大哥。”一個賊眉鼠眼的穿黑短衫的潑皮耀武揚威的說道:“收你們的錢,是保你們平安。在這個鎮子上就沒人敢欺負你們了。要是不給的話,嘿嘿。”
瞎子妹氣急:“你們這還不如來搶。”
“哈哈,小娘皮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黑短衫挽起袖子就要上來,這時候皮五道:“住手。”那黑短衫果然就停了手,乖乖的退到一邊去。皮五自己走上前來,若有所思的看着這瞎子妹,伸手就要去摸她的粉臉,卻被她靈巧的躲開了:“喲,好機靈的小娘皮。好好好,可記着,有你們來求我皮五的時候。到那時候,嘿嘿嘿嘿……”皮五yin笑着搓了搓手:“弟兄們,走!”
這一撥人又這麼走了,留下這對苦命的姐弟在原地相互依偎着。看見那些人走了,方才都消失的乾乾淨淨的人又都回來了。一個個都七嘴八舌的勸着他們兄妹。
“你們年輕小孩子,不知道那皮五是什麼人啊,他可是本地的一個霸王。”
“人家在丐幫是記名弟子,你們出來跑碼頭的,不去他家,又不肯交保護費,還是趕緊走吧。不然不知道他們要怎麼對付你們呢。”
“就是,人家丐幫勢力大的沒法想像。你就是能躲得過官府,也不定能躲得過丐幫。孩子,趕緊收拾東西走吧。”
就這樣胡琴啞巴小弟和他那苦命的瞎眼姐姐在還沒弄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之前就已經被推出了集市,連着胡琴和竹板一件都沒少,再摸一下身上,似乎還多了些銅錢。
“我們去路上來的那座山神廟吧。”瞎子妹拍了拍弟弟的手:“路上有賣吃的買點兒。”
“阿巴阿巴。”
在這集鎮外約兩里地有一個小山丘,山丘上有座不知道哪一朝哪一代修建的山神廟,但卻是早已經廢棄了的。門檻沒了,好像是缺了門牙的嘴一樣,走進去,到處都是散發著爛稻草的味兒。啞巴小弟扶着瞎子妹走到神廟zhongyāng,伸手扯掉厚厚的蜘蛛網,拿起一個破敗不堪的墊子拍了拍灰遞給她:“阿巴阿巴。”
“你坐吧。”瞎子妹倒是叫他先坐下來,然後自己跪坐在他身邊,從懷裏摸出一把木梳,伸手為他解開發髻,細細的梳着。
啞巴小弟把路上剛剛買的兩個燒餅翻出來,遞給了她一個:“阿巴。”
“姐不餓。”瞎子妹又把他的髮髻束好,小心翼翼的將梳子收在懷裏:“你自己吃吧。”
她話音未落,門口就傳來一聲yin邪的笑聲:“喲,吃飯啦,別吃了,乾糧有什麼意思。我家皮老爺請兩位去家裏吃大餐。”
聽到有大餐,啞巴小弟一下子眼睛亮了,抓住他姐姐的手,阿巴阿巴的叫了起來。瞎子妹卻搖搖頭:“多謝好意,我們粗茶淡飯慣了的,有燒餅就夠了。”
“嘿嘿。”一群人湧進這破爛山神廟,打頭的還是剛才那個賊眉鼠眼的黑短衫:“皮大爺要請客,誰敢不去。來啊,把這小娘們帶走,啞巴帶到別處去。”說罷,他做了一個刀頭劃過脖子的姿勢。
幾個jing裝的家丁馬上就撲過去,不由分說的將這對姐弟分開,不顧那瞎子妹如何撲騰掙扎,三下五除二的立即給她捆了個結結實實,嘴上塞了抹布,然後整個人往給麻布口袋裏面一套,外邊拿麻繩扎了一個活扣,一套流程一氣呵成,顯然這幾個家丁早就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買賣了。
另外兩三個家丁,兩個分別拖着啞巴弟的胳膊,還有一個抬着他的腿往後面走去,其中一個還微笑着和黑短衫打招呼:“景爺,您放心好了,活兒保證做的漂亮。”
“嗯。”黑短衫哼了一聲,招呼家丁們道:“把包袱什麼的都帶上。別落下東西。”說著,他踱步走到那被人扛在肩頭的瞎子妹身邊:“別掙扎了,沒用的。我們家皮五大爺看中的女人沒一個能跑掉的。恭喜啦,十四姨太。”
說罷,手一揮,便帶着人扛着這麻布口袋除了神廟,為了怕人看出這綁票的破綻,還特地準備了一個青布小轎,由家丁們抬了到山下去不走大路,小路七轉八繞的,終於到了一處莊園,打偏門進去,落了小轎。家丁們再把那麻袋扛出來一路直接送到后宅外,交給早在那兒後者的幾個老婆子。
老婆子們對這一番倒也是見怪不怪了,幾個人合力就把還在不停掙扎的瞎子妹抬到了一間房子裏面,解開了繩索,扯下了塞在嘴裏的抹布,就要給她沐浴更衣。
“嘖嘖,這姑娘真俊啊。老爺今晚又有福氣了。”
“xing子可真野,到了這兒就認命吧姑娘。跟了老爺以後就是穿金戴玉,吃香喝辣的福氣。比你現在這身可是要好多了。”
老婆子們一邊勸着,一邊試圖把瞎子妹那一身破爛的花衫給換了去,可沒想到人家雖然是個瞎子,卻靈巧的很,等閑一兩個人還捉不住。幸虧老媽子們人多勢眾,一齊湧上去才把她給捉住了強行扒了衣衫,好好的洗刷了一遍,給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或許是掙扎的累了,等到老婆子們把她押到梳妝枱前描眉點紅的時候,瞎子妹總算是安靜了下來,老婆子又勸道:“姑娘,你要曉得,女人總是要有這一遭的,與其在外面嫁一個莊稼漢,還不如與老爺為妾。雖然名分上差了點,但實打實的風吹不着,雨淋不到。比在外面過苦ri子好了許多”
瞎子妹只是獃獃的坐着,一言不發。老婆子看她這個痴人態,也不由得都同情了起來,一邊嘮叨着她天生麗質,卻可惜瞎了眼睛,又一邊說瞎了眼還能得到老爺垂青,真是天大的福氣,絮叨了半天,等把她打扮成了新嫁娘的模樣,一個婆子不由得拍手跌足道:“真是再俏也沒有過了的,就憑這幅模樣,前面幾房的姨太太,老爺是再也不會拿正眼瞧了。”
眾婆子見瞎子妹不再掙扎,也不哭不鬧的,都道她是已經想通了關節,便給蓋上紅蓋頭,送入到一間新收拾出來的房子裏,叫她好生在這裏等着。門口自有兩個婆子把門不提。
瞎子妹在屋裏靜坐了許久,心算着時辰,估摸應該是酉時末刻到了,不由得輕輕的叩了扣床板。
房樑上傳來一聲細微的蟋蟀聲音。她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地了。伸手對着空氣中勾了勾小手指,只見樑上一個黑衣影子悄然滑了下來。
“師姐,怎麼樣?”李瀟左右看看,悄悄地來到瞎子妹——熊綺的面前:“你的計劃果然行得通。”
“是鄒師姐的計劃。”熊綺低聲道:“幫我把蓋頭掀起來。”李瀟“哦”了一聲,伸手就去掀起了她的紅蓋頭:“師姐……你真美……”
“是嗎?”熊綺嫣然一笑:“鄒師姐和我說的時候還沒有這一節。李三兒,我算是了了一個心愿。”
李瀟還想說什麼,卻聽外面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他趕緊道:“我先藏起來。”
“嗯。”熊綺也把蓋頭再蓋上,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上。
果然不多一會兒,一群人來到了房門口,皮五的聲音最大,問了幾句裏面的情況,又把陪客給哄散,這才進了門來,順手還把門給反扣住了;“我的小美人啊,皮五大爺來親熱你了。”他邪笑着就朝這端坐在床沿上的新娘子撲了過來,可就在將要近身的一瞬,那新娘子冷不防抬手抓住他的一隻胳膊,向後一扯,然後她人順勢便已經繞到了他背後,一記手刀砍向脖頸,這狗熊一樣粗壯的漢子就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便躺在床上暈死了過去。
李瀟從隱身處出來:“師姐,委屈你了。”
“快把他捆起來。”熊綺伸出手:“藥瓶子給我。”
“門口那兩個我用迷香迷暈了。今晚不會有人進這個院子。”
“大功告成。”熊綺拔下頭上插着的簪子:“長夜漫漫,我們可以和這位皮五大爺好好玩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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