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特案偵察組》(6)
卷五0465東閩男孩事件
案件編號:D030132201007040469
立案單位:東閩市公安局運河分局刑警大隊第二中隊
立卷人:李廣通陳剛
立卷時間:2011年4月3日
01
2011年4月2日,星期六,我工作的第468天。
咕嘟一聲,我咽了一口唾沫。
我的心噗通得厲害,耳邊是莫名其妙的嗡嗡聲,整個身子也跟着僵直起來,直到通哥踢了我的一腳:“傻愣着幹嗎,做好現場記錄!”
我這才回過神來,視線落到眼前這個渾身被麻繩捆綁着,懸挂在天花板上的男孩身上。
他的雙臂,胸部,腹部,小腿及其手腕腳腕都被粗壯的麻繩綁住了,頭部向下,身體因為麻繩的捆綁弓了起來,雙腿併攏,膝蓋彎曲,呈現“S”形,一圈一圈的麻繩,像纏在的一團蛇,最後交匯到一起,形成一個死結,掛在天花板上的鉤子裏。
他的鼻子裏往外流着涎液,大小便也已經失禁,浸濕了褲子,不斷往下滴。
那孩子已經死透了。
半個小時前,通哥接到指揮中心的轉警,一個叫做王金海的男人報警稱,他兒子王哲離奇死在了家中,他們家住在北郊新村13組10號。
在通知我們之前,指揮中心已經聯繫了報案人所在轄區的巡警,讓他們提前趕過去保護現場並安撫報案人。
我們趕到時,那裏已經聚了不少村民。
我看了看時間,凌晨一點。
這是一套典型的北方民房,坐東朝西,進了大門,就是一個寬敞的小院,院子北側是四間正房,南側是四間偏房。
我跟在通哥身後穿過警戒帶,左手拿着強光電筒,右手握着現場執法記錄儀,進了正房的正門。
沒走兩步,通哥忽的停住腳步,我差點撞他身上,他愣住了,我抬眼,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渾身綁着麻繩,被掛在天花板上的男孩。
他懸在那,像一件奇怪的藝術品。
說真的,如果是那種殺人碎屍現場,我最多就是吐一次,那種嘔吐完之後,心裏是痛快的,但這個命案現場顯然不同,我不想吐,只是不停往胃裏吞酸水。
老遲和通哥一樣,進了現場后,對這個詭異的被懸在天花板上的孩子充滿了疑問。
通哥問:“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老遲說:“我想到了重慶的紅衣男孩事件。”
中國七大兇殺懸案——南大碎屍案(又稱刁愛青案),天上人間花魁遇害案,北京大學鉈投毒案,白銀連環殺人案,湖北紅安縣八人遇害案,山城紅衣男孩事件和獨山子二人車失蹤案。
在這七大兇殺懸案中,重慶紅衣男孩事件是距現在最近的:
2009年11月5日中午12時許,54歲農民工匡紀綠從江北趕回巴南區東泉鎮雙星村高石坎,為給住讀的兒子送錢。家裏正門、側門緊閉,平時從來不開的後門卻虛掩着。從後門進去,眼前一幕讓他大驚失色:兒子身穿紅色花裙子,雙手雙腳被繩子結結實實捆着,腳上還吊著一個大秤砣,雙手被掛在屋樑上,早已死亡。此案一出,引起了巨大關注和猜測。
經查,該案有三大未解謎團:
1、男孩為何穿着紅裙子、游泳衣?
2、死者額頭前的小針孔從何而來?
3、死者雙手、雙腳有非常專業的打結。
而根據現場勘查、屍體檢驗及調查訪問情況,排除他殺,當時負責調查該案的重慶警方認定為性窒息死亡,理由如下:
1、現場在死者自家中,父母在外打工,很少回家,自己一人獨居;
2、死者為在讀初中學生,性格內向;
3、有異裝癖,經詢問其父母親得知,不久前曾見死者身穿表姐的衣物,現場死者也為女性衣着,有假乳;
4、現場床上蠟燭及泳衣上蠟燭滴痕分析,死者還有一定程度的自虐傾向;
5、繩索捆綁方式獨特,如多匝、多結、吊有秤砣等;
6、屍檢見明顯窒息徵象,實驗室檢出其死者本人精斑。
當然,這是重慶警方給出的官方結論,很多網友覺得這是靈異事件,甚至提出了“小鬼續命說”等說法,還有將其與去年2月18日至3月2日浙江天台12天8蔡姓兒童離奇死亡的事情聯繫起來的,但真正的真相,一直眾說紛紜。
聽到老遲提到紅衣男孩事件,通哥說:“如果那案子不是自殺,而是他殺,說不定是同一個兇手!”
老遲說:“時隔一年多重新作案嗎?從現場看來,只能說兩個案子有相似的地方,但還有很多不同點,還是不要先入為主為好。”
通哥點點頭,招呼技術中隊的同事對現場進行完整拍照,也取了指紋和其他痕迹,接着通哥讓人將死者屍體從天花板上放了下來。
我這才仔細觀察了這個可憐的孩子:臉色慘白,目光渙散,被繩子捆綁的他像一隻受傷的蟲子,身子縮成一團。
老遲讓技術中隊的同事對着男孩身上的所有繩結進行了細緻拍照,盡量不遺漏任何細節。拍照完畢,老遲戴着手套,說:“現在我要解開這孩子身上的繩子。”
他抬眼看了看我,說:“小子,注意記錄我的動作和所說的話。”
我點點頭。
老遲一邊從綁住死者腳部的繩結開始,一邊說:“繩子是規格統一的麻繩,繩結打得很整齊,也很緊。”
老遲解開了死者腿部的繩結,死者的雙腿好像得到了解放,稍稍舒展開來,接着,他又解開了死者雙臂的繩結,動作很慢,盡量讓我記錄得仔細。
老遲說:“兇手打繩結的方式很規矩,纏繩也很整齊,看得出他在綁住死者的時候,應該是有條不紊的,他應該是一個男性,年齡在三十五歲以上,體格精壯,很可能從事一項比較考驗耐心和耐力的工作。”
我問:“為什麼不會是年輕人呢?”
通哥解釋說:“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雖然有力氣,但他們往往比較浮躁,大部分人不會這麼有耐心和耐力來做綁繩結這件事。”
老遲點點頭,說:“兇手綁繩結的方法也很有特點,不像我們普通會打的繩結,或許這也是一個線索。”
解開所有繩結,死者終於從麻繩的束縛中掙脫了出來。
老遲做了簡單的屍表檢查,根據屍僵和屍斑程度,大概確定了死者死亡時間在下午四點至五點之間,確切死亡時間及死因還要將屍體帶回分局做細緻解剖才能得出。
這時候,技術中隊的同事已經做完了相關現場取證工作,老遲招呼他們將屍體裝袋帶回分局,他轉頭說:“我們先回去了,有什麼新發現,會及時通知你們的。”
通哥點點頭。
老遲提醒道:“紅衣男孩事件或許是個線索,但最好不要先入為主。”
通哥說:“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送走了老遲等人,現場就剩下了我和通哥兩個人,陳剛和大龍,還有其他同事,有的在外屋,有的在院子裏,雖然能聽到他們的對話聲,但我心裏總有些害怕。
通哥見我臉色不好,問:“怎麼了,怕了?”
我白了他一眼,說:“怕什麼,不就是個死人嗎,也不是沒見過。”
通哥說:“不怕就好。”
我環視了一圈,這房間不大,十幾平米,北側是一張大床,有兩套被褥,如果不是死者父母的房間,那就是死者的房間了,他應該還有一個兄弟。
床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個鐵掛鈎,就是吊扇鉤。
兇手應該是藉助了床才將死者吊到了鉤子裏,通哥特意跳上床,神經兮兮地模擬了一下兇手當時可能做出的動作。
床旁邊是大衣櫃,裏面是都是孩子的衣服,應季的,沒什麼特殊,柜子旁邊是一個寫字枱,上面放着一本攤開的練習冊,一邊還有一摞課外書,牆上則貼着幾條名言警句。
寫字枱下的抽屜是鎖着的,通哥讓我找來鑰匙,打開看,也都是一些習題冊和作文書。
另一側,還有一個寫字枱,上面比較整齊,只有幾本漫畫書,上方牆壁上則貼着一些日本動漫海報。
通哥走到寫字枱前,翻開其中一本,問:“你上學時也喜歡看這種打打殺殺的漫畫嗎?”
我走過去,那是一本沒封面的暴力漫畫,說:“我上學的時候都看《古惑仔》,我很喜歡山雞。”
通哥將漫畫書放下,似乎完全不在乎我的回答,打開了下面的抽屜,除了漫漫畫就是一些小刀具,他說:“這應該是性格反差很大的兩兄弟,哥哥性格外放,喜歡看漫畫,打架,弟弟則相對安靜,喜歡學習,看知識讀本。”
我問:“這和案子有關係嗎?”
通哥說:“你問這麼多幹嗎,負責記錄我說的話就好了。”
我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
我跟在通哥後面走出東屋,通過唐文龍的引導,見到了一直坐在西屋的報案人,同時也是死者爸爸的王金海,旁邊坐着一個目光獃滯的女人,她是王金海的妻子丁曉芬,在丁曉芬身邊,還有一個面色凝重的男孩,他是王哲的哥哥王旭。
我們先為王金海做了詢問筆錄,由於是他發現了王哲的屍體,相比其他人,他可能了解更多信息。
筆錄就是客廳里做的,通哥和陳剛負責詢問,我負責記錄。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我們是東閩市公安局運河分局刑警大隊的民警(出示工作證),現依法對你進行詢問,你要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說假話或作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聽清楚了嗎?
王金海答:聽清楚了。
通哥問:講一下你的基本信息?
王金海答:我叫王金海,今年41歲,漢族,高中文化,現在是騰躍機箱有限公司的一個作圖工人。
通哥問;你與死者王哲是什麼關係?
王金海答:父子關係。
通哥問:你是什麼時間發現王哲出事的?
王金海答:今天晚上,不,應該說是半夜,我下班后發現的。
通哥問:你幾點到家?
王金海答:我平常是晚上七點下班,最近在趕製一批圖紙,這幾天我都加班到半夜,今天我到家的時候,應該十二點多吧,具體時間我沒注意。
通哥問:大門是從裏面鎖好的嗎?
王金海答:沒有,我到家的時候,門是關好的,但沒上鎖,當時我還覺得奇怪,以為家裏進了賊。
通哥問:你繼續說?
王金海答:我進了園子,先是喊了倆孩子,沒人應,再進了客廳,開了燈,我朝東屋看了看,看到好像房頂子吊著什麼東西,我愣了幾秒,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王哲被綁起來吊在了房頂子的鉤子上。
通哥問:當時東屋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王金海答:我沒注意。
通哥問:當時王哲還有呼吸嗎?
王金海答:已經沒有了。
通哥問:你發現他被吊在天花上板上,為什麼沒把繩子剪斷,對他進行急救?
王金海答:當時我是徹底懵了,先看了他有沒有呼吸,確定已經死了,我想到了前年重慶不是有一個紅衣男孩事件嗎,我在遼寧衛視《王剛講故事》裏見過,那孩子也是被弔死的,我尋思着要保護現場,就先報了警,隨後通知了王哲的媽媽。
通哥問:你和王哲的關係好嗎?
王金海答:挺好的,他們哥倆,我比較疼他,我老婆比較疼愛王旭。
通哥問:他的性格怎麼樣?
王金海答:有些內向,話不多,平常也不喜歡出去,放學后就直接回家寫作業,放假的時候一般也都在家看書,挺省心的。
通哥問:王哲出事前,他有什麼異常舉止嗎?
王金海答:什麼意思?
通哥問:比如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或者有一些不尋常的行為?
王金海答:沒有。昨天早上我去上班時,他就在東屋寫作業,還跟我說要我路上小心。
通哥問:最近家裏了有什麼客人拜訪嗎?
王金海答:沒有。
通哥問:關於王哲被害,你有可懷疑的對象嗎?
王金海答:我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從沒得罪過別人,誰會想到用這麼殘忍的方法對待孩子啊……
隨後我們又為於曉芬做了一份筆錄。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你昨天在家嗎?
於曉芬答:在家,昨天是周六,我上的是晚班。
通哥問:你在家期間,王哲在做什麼?
於曉芬答:他就是在屋裏寫作業,中午的時候,我給他做了炸醬麵,吃完飯,他就一直在客廳里看電視,我去西屋睡覺了。
通哥問:王旭不在家嗎?
於曉芬答:那孩子很瘋,放假的時候很少自家,早上他爸爸上班后,他就說去雷子家玩,我知道他又去打遊戲了。
通哥問:雷子是誰?
於曉芬答:是王旭的同學,大名叫楊雷,就住在附近,他們關係好,平常都在一起。
通哥問:你繼續講?
於曉芬答:下午三點,我去上班前,告訴王哲,冰箱裏有中午剩下的炸醬麵,如果他晚上餓的話,可以拿出來熱熱吃。
通哥問:王哲有沒有說會有朋友或同學來拜訪自己?
於曉芬答:沒有,我說讓他去找同學玩,他說這個周末作業很多,他要在家寫作業。
通哥問:你上晚班期間,王哲聯繫過你嗎?
於曉芬答:沒有,直到我接到他爸爸的電話,才知道孩子出事了。
通哥問:王金海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是幾點?
於曉芬答:凌晨十二點半。
通哥問:你和王哲的關係好嗎?
於曉芬答:他是我兒子,我們的關係當然好。
通哥問:王哲平常表現怎麼樣?
於曉芬答:他很聽話子,學習好,從不給我們惹麻煩,在家裏也經常幫我做家務。
通哥問:關於王哲被殺,你有可懷疑的對象嗎?
於曉芬答:沒有。
最後,在王金海夫婦的的陪同下,我們給王旭也做了一份詢問筆錄,對未成年人的詢問,必須有其監護人在場。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你什麼時間去了雷子家?
王旭答:上午十點多。
通哥問:當時雷子家有誰?
王旭答:我,雷子還有大平。
通哥問:你離開的時候,家裏有誰?
王旭答:我媽還有我弟弟。
通哥問:當時他們在做什麼?
王旭答:我媽媽在看電視,我弟弟在東屋寫作業。
通哥問:你和弟弟的關係好嗎?
王旭答:一般吧。
通哥問:好還是不好?
王旭答:不太好。
通哥問:為什麼?
王旭答:他喜歡學習讀書,我討厭讀書的人。
通哥問:你弟弟除了讀書外,還有什麼愛好?
王旭答:他就是書獃子,沒什麼愛好。
通哥問:你每天和他住在一起,最近,他有沒有和你說起一些比較特別的事情?
王旭答:他不太喜歡說話,我也懶得搭理他。
通哥問:你去雷子家后,你弟弟和你聯繫過嗎?
王旭答:沒有。
通哥問:你是什麼時間知道他出事的?
王旭答:就剛剛,我和雷子還有大平打遊戲打到十二點,然後我媽媽找到我,說我弟弟出事了。
通哥問:關於你弟弟的事情,你有可以懷疑的對象嗎?
王旭答:沒有。
在得到王家三口的詢問筆錄后,我和大龍又給前來看熱鬧的鄰居取了筆錄,他們都證實王金海一家非常老實,夫婦倆人也特別好,關於兩個孩子,鄰居A稱,王旭比較不聽話,經常惹是生非,沒少讓他們夫婦生氣,王哲則很聽話,也懂事。
鄰居B稱,王旭從小調皮,上學后也總給他們夫婦惹麻煩,倒是王哲讓人省心,只是那孩子有些內向,不愛出門。
鄰居C稱,他的女兒和王旭同班,經常被捉弄,他很討厭那孩子,他很少看到王哲,感覺很內向。
果然是性格反差強烈的兩兄弟。
02
我們趕回分局后,分局長連夜召開了緊急案審會。
由於案件本身比較詭異,死的是初中生,又是被全身綁起來吊在天花板上而死,這讓人聯想到了前年發生在重慶山城的紅衣男孩事件,有人提出將這兩起案子結合到一起。
與此同時,老遲也送來了簡單的屍檢報告,王哲死於懸吊導致的腦充血。
俞隊提議將這起案子同紅衣男孩事件併到一起分析,它們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
一,死法相同,都是被捆綁后弔死在天花板上的。
二,都是12~13歲的年紀,反抗能力較弱,估計兇手本身有戀童癖。
三,案發現場都有其私密性,就算死者大聲喊叫也未必有人能聽得見。
四,熟人作案可能性很高,兇手熟悉現場地形和情況,估計平時兩名死者與兇手有過接觸和交往,也就是說兇手都是被受害人主動放進來的。
當然,兩件案件也有不同點:
一,重慶男孩事件的案官方結論是性窒息,但這起案件卻沒這些特徵。
二,重慶男孩身外面穿的是表姐的紅裙和游泳衣,並戴上假乳,腳下還掛了一個大稱坨,但這起案子裏的死者只是被綁好吊了起來。
雖然兩起案子有相似之處,但通哥還是主張具體案子具體分析,不能草率認定兩個案子有內在關聯,關於這起案子,通哥給出了他的觀點:“根據我們的調查,死者被害的時候,應該是單獨在家,他爸媽和哥哥都不在家,應該是他認識或熟識的人敲開了門,對方襲擊了他,將他綁好吊起來,造成死亡,從綁繩結方式上來看,兇手性格沉穩冷靜,否則不會那麼有耐心的打繩結,每個繩結都整齊規矩。那個時間段,死者的哥哥可能回來,他卻如此膽大,說明他算準了不會發生意外。至於他將死者綁好吊起來,除了像紅衣男孩事件的宗教儀式外,我暫時還沒有其他想法。”
有人問:“根據你們對死者家屬和鄰居所做的詢問筆錄,死者和他哥哥的關係不太好,有沒有可能是……”
通哥說:“你是說哥哥殺了弟弟嗎,我認為不可能,首先,動機,就算兄弟關係不和,哥哥也不會到動手殺人的地步,其次,就算真是哥哥殺了弟弟,他也無法如此細緻且怪異的處理弟弟的屍體,或許,他連紅衣男孩事件是什麼都不清楚,最後,也是最重要一點,當時他在朋友家,朋友楊雷和李哲平可以作證,所以我認為兇手不會是死者的哥哥,但絕對是他熟識或親近的人,家人,鄰居,老師等等,都有可能。”
有人問:“已經調取了死者家附近的監控的嗎?”
通哥說:“死者家是平房,那裏的住戶基本不安裝監控,我想還是依靠走訪調查吧!”
分局長聽了通哥的說法后,也覺得贊同,說:“這案子和紅衣男孩事件很相似,估計今天的晨報就會報道,到時候肯定會引來大批媒體關注,也會有人將這件事同紅衣男孩事件扯上關係,希望在座每位對案子偵破進度和細節保密,千萬不能外泄。”
他轉頭對通哥說:“老李啊,剛才我已經向上頭彙報過情況了,總局那邊也很關注,說要派專案組過來,讓我擋下來了,這案子就交給你們小組,一組也全力配合你們,儘快破案。”
通哥點點頭,說:“我們儘力。”
我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起來,忙碌了一晚上,我竟然一點不困,通哥說:“你小子精神頭很足啊!”
我擺出大力水手的姿勢,說:“難得碰到詭異的案子,我哪有時間犯困!”
陳剛問:“通哥,這案子這麼古怪,你打算怎麼查?”
通哥說:“這案子乍看起來很詭異,其實並沒那麼複雜,我總跟你們說什麼來着?”
大龍接話接得很快:“事出有因。”
通哥說:“就是事出有因,沒有無緣無故的殺人,也沒有無緣無故的被殺,這一家人看上去老實巴交,為什麼兇手偏偏選中他們的兒子呢。”
這時候,通哥接到了老遲的電話,說讓他過去一趟,通哥帶我過去了,他跟陳剛說:“你分配一下,你們和一組的人就負責走訪死者的親戚鄰居,至於死者老師同學就交給我了。”
我們徑直去了一樓的技術中隊,進了解剖室,老遲見我們來了,說:“等你們半天了。”
通哥問:“有新發現嗎?”
老遲帶我們走到解剖台前,那個曾經鮮活的生命此刻就安靜赤裸地躺在檯子上,因為被麻繩捆綁吊在天花板上的緣故,他的雙臂,胸部,腹部還有小腿及手腕腳腕處都有淤痕。
老遲指着旁邊帖子盤裏的麻繩,說:“綁住死者的麻繩共19.32米,規格是12mm,就是普通的黃麻繩,五金店基本都有賣,沒什麼特殊。”
通哥說:“估計從麻繩上找不到什麼線索了。”
老遲說:“說說死者吧,他的直接死因是長時間懸吊造成的腦充血導致死亡,具體情況我會在徵得家屬同意後進行解剖,不過我在進行屍表檢查時,發現在死者雙臂,前胸和腹部有很多細小的結痂。”
這時候,老遲戴上手套,特意指給我們看,在白熾燈下,我們確實看到王哲屍體上有很多細小,不起眼的傷口。
通哥問:“這是怎麼造成的?”
老遲說:“應該是針。”
我不由的追問:“你是說有人用針扎過王哲嗎?”
這讓我想到《還珠格格》裏面容嬤嬤扎紫薇的情節,難道兇手是容嬤嬤死忠粉嗎?
老遲說:“死者在死前應該遭受過反針扎的折磨,但都不是致命的。”
我低聲道:“我記得紅衣男孩事件裏面,死者額頭上也有一個小孔,這兩個案子的相似點越來越多了。”
通哥說:“別隨便聯想。”
離開解剖室,通哥帶我去了街口的天山小吃,他慣例的喝了一碗羊湯,配兩個燒餅。
通哥見我不吃飯,問:“你怎麼不吃?”
我癟了癟嘴,說:“吃不下。”
通哥倒是吃得歡暢:“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沒有充沛的體力,光靠着一股子熱勁是破不了案的。”
我還是不肯吃。
吃了早飯,我們直接開車去了王哲就讀的曙光中學。
我們找到了值班人員,隨後見到校長,校長在聽說他們學校初一三班的王哲被殺后,也是一臉驚訝,在他的協助下,我們聯繫到了王哲的班主任劉英。
在劉英的辦公室,我們為他做了一份詢問筆錄。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請說一下王哲的日常表現?
劉英答:王哲比較內向,不太喜歡說話,也不喜歡和其他同學在一起,比較獨來獨往,但他成績很好,幾個任課老師對他印象還不錯。
通哥問:他和班上哪些同學有矛盾?
劉英答:學生之間沒有大矛盾,就算有爭吵,基本過幾天就忘記了。
通哥問:周五放學的時候,王哲有什麼異常舉止嗎?
劉英答:周五最後一節課是自習,當時我在班上,他們都在寫作業,沒什麼異常,我也沒有刻意注意他。
通哥問: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劉英答:沒有了。
隨後通過校長和劉英的協調,我們見到了平常和王哲交流較多的幾位同學,在他們口中,也沒獲得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回去的路上,通哥見我有些泄氣,問:“怎麼了,跟蔫黃瓜似的?”
我說:“如果死者是成年人,不是情殺就是仇殺,但這次被殺的是學生,誰會下那麼狠手,要置一個初中生於死地啊!”
通哥說:“你在問我嗎?”
我瞄了他一眼,說:“這車裏就我們倆,我當然是問您了!”
通哥說:“破案講證據,沒有切實證據,我不會隨便下定論。”
我問:“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通哥說:“當然是再回現場看看了。”
通哥買了一些吃的,又給陳剛打電話,問他們那邊的進展,陳剛說,王哲的親友也沒有提供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他們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王哲是一個好孩子。
在回案發現場前,通哥找到了王旭的兩個朋友,楊雷和李哲平,他們證實昨天上午至晚上,王旭確實和他們在一起打遊戲,關於王旭和王哲的關係,他們的說是不太好。
離開楊雷家,我問通哥:“你是不是在懷疑王旭?”
通哥說:“沒有,我只是聽到他們這麼說,忽然想到了我哥。”
我問:“你哥怎麼了?”
通哥說:“小時候,我和我哥關係也不好,他大我五歲,經常和大孩子一起玩,我就一直着他,讓他帶着我,他不肯,還經常打我。”
我說:“你哥真是明眼人。”
我們達到王金海家時,負責輪值的巡警大哥們還沒吃飯,見通哥帶來了吃的,都一個一個的打招呼。
通哥問王金海一家三口去了哪裏,輪值巡警說他們暫時住到了離這裏不遠的親戚家。
我們進了案發的東屋,可能是沒了那個懸在天花板上的死人,也可能是白天的關係,我沒了之前的心酸感。
通哥再次打開了王哲和王旭的抽屜,還是昨天晚上那些東西。
通哥拿起一本漫畫書,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自己私隱的?”
我說:“大約是初中吧。”
通哥問:“你有自己的抽屜嗎?”
我說:“當然了。”
通哥刻意翻了翻王哲和王旭抽屜的最裏面。
我問:“你找什麼呢?”
通哥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問:“哪裏奇怪?”
通哥問;“你上學的時候,有沒有在自己抽屜里藏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問:“比如?”
通哥說:“比如三級片光盤或者某個港台女星的性感寫真,比如你們班上同學偷偷傳閱的小黃書。”
我說:“沒有。”
通哥說:“我又不是你爸媽,問問罷了,你也不用撒謊,青春期的男孩子,誰的抽屜里不會藏點帶‘色’的東西!”
我說:“你說的奇怪是他們的抽屜里沒有所謂的帶‘色’的東西?”
通哥說:“沒錯,在我們過來之前,這兩個抽屜是鎖好的,按理說是沒動過手腳,但裏面卻正常得讓人覺得古怪,王哲的還可以理解,王旭的讓我想不通。”
說完,通哥就坐到床上,抬頭看掛在天花板上的鉤子,接着又站起來,仔細檢查了一下。
我問:“有發現嗎?”
通哥說:“沒有,很普通的鉤子,就是掛電扇用的。”
我問;“你怎麼還不下來?”
通哥說“我在想,就算兇手是一個力氣很大的人,把一個一百多斤的初中生綁好掛到鉤子裏,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弄不好還會傷到自己。”
我問:“你什麼意思?”
通哥說:“如果兇手是兩個人,那麼做起來就容易多了。”
我問:“沒跡象顯示是兩人作案啊!”
通哥說:“我只是假設而已。”
接下來,通哥將所有房間都檢查了一遍,也沒什麼新發現。
這時候,他接到了老遲的電話,通哥按下了免提:“有什麼進展嗎?”
老遲說:“我解剖了王哲的屍體,在他的胃容物里,我找到了還沒完全消化的麵條。”
通哥點點頭,說:“王哲的媽媽說昨天中午,他們確實吃了炸醬麵。”
老遲說:“不過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通哥立刻來了精神:“什麼?”
老遲說:“紙屑!”
紙屑?
這個王哲還有吃紙的癖好?
死者在死前吃過紙,是兇手逼迫他吃的嗎,兇手為什麼這麼做,死者吞吃的紙上面有什麼線索嗎?
這和紅衣男孩事件並不一樣。
由於被胃液腐蝕,紙上的字跡已經難以分辨,但看上去像是日記。
我們找到了王哲的爸媽,他們的情緒似乎平復了一些,也接受了自己兒子被害的事實。
通哥特意為王旭做了一份筆錄。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你知道你弟弟有寫日記的習慣嗎?
王旭答:不知道,我很少管他的事。
通哥問:我小時候就喜歡日記,我哥知道我寫日記,總想要偷看,你不想要偷看嗎?
王旭答:我才懶得看,寫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無聊。
通哥問:看來你是偷看過了?
王旭答:之前看過一次,被他發現了,他就把日記本藏起來了。
通哥問:你知道他藏在哪裏了嗎?
王旭答:不知道。
通哥問:他這麼做,你不會很生氣嗎?
王旭答:我也只是好奇看看,他不給看就算了,我生什麼氣。
通哥點點頭,說:“看來你和你弟弟的關係並沒那麼差,我小時候和我哥的關係就很差,他偷看了我的日記,我不給他看,他就打我,往死里打!”
通哥在最後四個字上加了重音,王旭沒說話,王金海覺得通哥話外有音,說:“警察同志,王旭只是一個孩子……”
通哥說:“沒什麼,青春期的孩子都這樣。”
離開的時候,我問通哥:“你是不是懷疑是他?”
通哥說:“或許,我們得找王旭的班主任談談。”
在王旭所在高二七班班主任口中,我們得到了這樣的描述:王旭性格外向,學習成績差,經常打架,他爸媽因為他的事情不止一次被叫到學校,王旭經常聯合楊雷和李哲平欺負班上一個叫做趙超的同學。
在班主任的幫助下,我們找到了趙超,一個乾乾瘦瘦,戴着眼鏡的男孩,他爸媽聽說我們是公安局的,以為孩子犯了事,後來我們解釋說只是找他核查一些事情。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聽說王旭他們經常欺負你?
趙超答:他們是我朋友,他們只是喜歡和我一起玩。
我問:打你罵你也是你朋友?
趙超答:他們沒有打我罵我,我們是好朋友。
通哥問:我聽說你們從初一就是同學,後來又進了同一所高中?
趙超答:是的。
我問:你從初一開始就被他欺負,現在你讀高二了,這五年來,你不想擺脫這種悲慘生活嗎?
趙超答:他們沒有欺負我,他們是我的好朋友!
通哥問:可是有人看到了。
趙超答:那只是我們在一起打鬧罷了。
之後,不管通哥和我怎麼問,趙超就是不承認自己被欺負的事實,無奈,我們只得先行離開。
案發第三天,我們基本將死者可能接觸到人的筆錄全部取到了,死者的電腦和手機也都細緻檢查過了,沒有新的發現,案件一時陷入僵局,倒是記者們對這個案子的報道樂此不疲,什麼“東閩市驚現紅衣男孩事件”、“東閩男孩事件最近報道”等等。
外界大肆報道讓分局長壓力倍增,他不斷給俞隊和通哥施壓,案發至今,甚至連一個可以懷疑對象都沒有,這案子註定要像紅衣男孩事件一樣成為兇殺懸案嗎?
因為案子一直沒進展,我們幾個也沒什麼幹勁了,大家就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我甚至抱怨通哥說:“你總讓我們找相關人取筆錄,取這麼多筆錄有什麼用,說得都大同小異。”
通哥並不在意我的抱怨,還在翻看這幾天所取的筆錄和技術中隊發來的現場照片,我一邊脫襪子換拖鞋,一邊說:“我們應該做的不是在辦公室里閉門造車,而是去外面找線索。”
通哥點了一根煙,還是不說話,我也懶得搭理他了,就在沙發上休息,過了半天,他突然開口問我:“你中午吃的什麼?”
這問題把我問懵了,我說:“一瓶蘇打水,兩個麵包。”
通哥問:“什麼牌子的?”
我想了想,說:“我就是在貨架上隨便拿的,我記不清了,誰會記這個啊!”
通哥說:“一般情況下,如果有人問你吃了什麼,你就會說吃了什麼,很少會在前面加上品牌。”
我眨巴眨眼眼睛,問:“你什麼意思?”
通哥說:“我看了楊雷和李哲平的詢問筆錄,和王旭說的沒什麼出入,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們都提到了那天晚上吃了什麼牌子的零食,吃了多少,這種描述不太像一個中學生的說法方式。”
我反問:“或許他們就喜歡這麼描述呢!”
通哥說:“在他們的筆錄中,對於案發當天王旭在楊雷家的描述非常詳細,但越詳細的描述反而越有問題,根據我的辦案經驗,不管是被害人,證人還是犯罪嫌疑人在接受警方詢問或訊問時,他們最常說的就是‘我不知道’和‘我記不清了’,而在他們二人的筆錄中,幾乎沒出現這類回答。”
我說:“會不會王旭當天並沒在楊雷家,他們對我們做了偽證。”
通哥說:“這個還不能確定,不過這倒是讓我想到了之前的兩個細節,一個是王哲胃容物里的紙屑,一個是他身上出現的奇怪針眼。”
我問:“你的意思不會是這些都是王旭做的吧?”
通哥說:“很有可能,我一直很困惑,為什麼兇手要讓死者吞吃紙屑,還在他身上扎針呢,但我剛才想到,這些行為更像是中學生之間的懲罰。”
我問:“中學生之間的懲罰?”
通哥說:“你上學的時候,班上有沒有比較可惡的學生,他們喜歡欺負其他同學,甚至用一些奇怪的方式。”
我點點頭,說:“我上初中的時候,班有一個叫大頭針的同學,他很壯,總是欺負人,他最喜歡用圓規扎人。”
通哥說:“沒錯,就是圓規,當時老遲向我提到這個疑點時,我也在納悶,兇手專門攜帶針扎人確實很怪,其實能扎人的並不只有針,尖尖的東西就可以了。”
我問:“你是說當時殺人的是中學生,不,就是王旭,他殺人後處理了現場,接着找到兩個死黨做了偽證?”
通哥說:“就算王旭和弟弟關係不好,也不至於到殺人的地步,畢竟他們是兄弟,而且從現場來看,處處透露出這是一個有條不紊的中年兇手,如果真是王旭殺了人,他不會將現場做得那樣。”
我問:“這事就奇怪了,照你所說,這個兇手是同時兼具中學生和成年人的特性了,什麼兇手會這麼怪異?”
03
那天下午,我們以協助調查為由,將王金海和於曉芬夫婦帶到了分局刑警隊。
自案發後,我們已經給這對可憐的夫婦取了好幾份筆錄了,翻來覆去都是相似的問題,真不知道通哥葫蘆了賣的什麼葯,偏偏要把他們帶回分局。
我和通哥坐在那,王金海的狀態仍舊很差,通哥從抽屜里取出一疊照片,我瞄了一眼,是技術中隊當時拍下的王哲的死亡照片,以及後來老遲做屍體解剖的時候拍下的照片,雖然我是做刑警的,但看到這種照片,也很不舒服。
通哥將這些照片放到王金海的面前,一張一張,說:“你看看,這就是你兒子死亡的時候,我們拍下的照片,你仔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奇怪的地方?”
王金海有些拒絕,這也正常吧,換做是誰,都不願意看到親人,尤其是自己孩子的死亡照片,還是被綁死掉在天花板上和解剖的。
王金海強迫自己看了看,接著說:“不好意思,我看不出什麼奇怪的地方。”
通哥問:“你不覺得兇手很變態嗎?”
王金海抬眼,問:“你什麼意思?”
通哥問:“王哲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十三歲啊,兇手卻殺了他,還是用這麼變態的方法,全身綁死,弔死在天花板上,然後讓所有人都知道,所有記者都在拍他,如果他在天有靈,也不會瞑目吧!”
王金海也意識到了通哥的話外音,說:“李警官,你說這話好像認定我就是兇手一樣。”
通哥說:“你只是一個可憐的爸爸,一個沒了兒子的可憐人,我怎麼會那麼認定你呢!”
他將王哲的屍體解剖照片一一攤開在王金海面前,說:“但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兒子,這就是那個變態兇手的傑作……”
當時我還覺得很奇怪,平日裏辦案謹慎的通哥今天怎麼像吃錯藥了一樣,自從進了詢問室后說話就含沙射影,夾槍帶棒的,明裡暗裏不斷用言語攻擊可憐的王金海,這種攻擊持續了半個小時。
這期間,王金海不止一次提出要通哥停止,但通哥根本不聽,跟個瘋子一樣讓王金海看那些照片,直到王金海慘叫一聲:“你不要再說了,我承認,是我殺了我兒子,是我殺了王哲,求求你給別再給我看了,別再給我看了……”
他癱坐在了地上,哇哇哭了起來。
當他說出自己殺害兒子的兇手時,我也愣了。
顯然,這在通哥的預期當中。
殺害王哲的人竟是的爸爸王金海,除了通哥,所有人對於這個結果都十分意外。
那個外界盛傳可能與紅衣男孩事件有關聯的東閩男孩案件的兇手不是別人,正是死者的爸爸王金海。
訊問室內,通哥問他為什麼要殺害自己的兒子?
王金海就是不說話,不論怎麼訊問他,殺人動機,殺人經過和偽裝現場的過程,他都隻字不提,就說自己犯了罪,殺了兒子,請求法律懲罰他。
案審會上,對於王金海認罪后的表現,出現了兩種意見,俞隊等人認為王金海是在拖延,雖然他承認了殺人行為,但動機和經過並沒有完整供述,這在對他的定罪量刑上存在問題,而通哥則認為,王金海老實巴交,與兒子王哲的關係很好,根本不存在殺子的動機。
接下來在對王金海的深入調查中,通哥意外發現,案發當天下午,他曾經短暫的離開過公司,當時他說有點私事,因為王金海是老員工,辦公室主任也沒給他開假條,直接讓他回家了,三個多小時后,他就回來了,不過回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好像生了病。
而就在此時,讓案件有突破性進展的證據出現了,李哲平的爸爸帶着他來到了分局,說有重要線索要提供!
李哲平提供的是一段錄像,這段錄像當時錄在了他手機里,只是被他隱藏了。
當大龍將錄像拷進電腦,點擊播放的時候,我們都不由得一驚。
視頻中,我們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是王哲,他的雙手被反綁着,雙腿也被綁住了,倒吊著掛在天花板上的鉤子裏。
接着,視頻出現了王旭和楊雷的身影,他們一臉笑意,然後王旭對着鏡頭說:“大平,你能不能把手機放在桌上,好戲就要開始了。”
接着拍攝視頻的李哲平將手機擺好,也一併走進了鏡頭。
鏡頭有些偏,不過也不影響我們觀看,王旭走到被倒吊的弟弟面前,用手捏着他的臉,說:“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王哲只是扭動着身體,不說話。
王旭嘖了嘖嘴,然後打開王哲的抽屜,抽出一本日記本,說:“你這傢伙,又在日記本里詛咒我,你是不是想告訴爸媽?”
王哲還是不說話。
王旭冷笑道:“既然你這麼喜歡寫日記,那你就吃了它吧!”
說著,王旭將日記本撕開,想要塞進王哲的嘴裏,但王哲的嘴巴始終緊閉,王旭招呼楊雷和李哲平:“你們兩個是傻子啊,掰開他的嘴,我今天讓他全部吃下去!”
楊雷和李哲平聽了王旭的指示,試圖掰開王哲的嘴巴,王旭說:“使勁抽他,直到他張嘴為止!”
接下來,王哲被迫吃下了王旭塞進他嘴裏的日記,他一邊,吃一邊說:“你們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在吃完日記后,我們又看到了更加殘忍的一幕,王旭拿出幾個圓規,五六個吧,他們每人手裏兩個,然後王哲推動了被倒吊的王哲,王哲的身體撞到他們幾個手中的圓規尖部,發出稚嫩的慘叫,一聲,兩聲,三聲……
他像他們的玩具,他們在肆意玩弄他。
視頻持續了好久,直到他們玩膩了,王旭說:“好了,我們去那屋玩遊戲,一會兒回來繼續玩。”
楊雷說:“真是太好玩了。”
李哲平有些猶豫,說:“我們還是先把他放下來吧,如果出事了……”
王旭說:“別他媽磨磨唧唧的,如果出了事,我頂着!”
接着他們就離開了鏡頭,或許是李哲平忘記了拿手機,手機還在記錄著。
鏡頭中,王哲痛苦的來回掙扎着,或許是長時間倒吊的緣故,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期間,他甚至發出過求救,但沒有回應,直到他漸漸沒了反應,最後徹底不動了。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李哲平出現在鏡頭裏,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走到王哲面前,發現他沒呼吸了,這才慌張地大叫:“王旭,你弟弟死了,你弟弟死了……”
這時候,他見自己還在錄像的手機,迭忙關掉了。
視頻到這裏就結束了,看完這段視頻的我們都沉默了。
沒想到年紀輕輕的他們竟然能夠做出如此殘忍的舉動,雖然網上偶爾曝出類似的新聞,但王哲是王旭的親弟弟,他怎麼下得了手!
通哥問:“接下來呢?”
李哲平顫顫巍巍地說:“我喊他們過來,王旭發現王哲死了,就急忙把他放了下來,我說報警,他說不行,如果報警了,我們三個都會被抓起來,他說我們是殺人犯,要坐一輩子監獄的,我和楊雷都嚇壞了,緊接着,王旭用楊雷的手機給他爸爸打了電話,沒多久,他爸媽就回來了,看到王哲死了,他爸媽都崩潰了,我們三個只是躲在一邊,不敢動彈,也不敢說話……”
通哥問:“後來呢?”
李哲平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有一個多小時吧,王旭的爸爸說要報警,讓警察把那王旭抓起來,但王旭的媽媽卻說不行,如果抓起來,包括王旭在內的我們三個人都脫不了干係,我們這一輩就徹底毀了。接着王旭的爸爸就送我們回家了,回家路上,他告訴我們一定不能將這件事說出去,否則我們就會坐監獄,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通哥問:“是他叫你們撒謊的嗎,說當天和王旭在一起?”
李哲平說:“是,他告訴我們,只要說那天一直和王旭在一起,我們三個人在楊雷家打遊戲就行了,當時我太害怕了,就聽他的了,後來你們來了,我就這麼說了……”
我看了看通哥,通哥讓一組的同事把李哲平和他爸爸帶去了其他詢問室,我說:“這劇情太反轉了,都可以拍電視劇了!”
通哥哼了一聲,說:“通知陳剛和大龍,帶上幾個同事,把於曉芬和王旭母子還有楊雷控制住,這件案子就要徹底結案了!”
有了李哲平的口供和提供的視頻,於曉芬,王旭以及楊雷經受不住我們的訊問,也供述了當天的經過,他們所說的基本一致,隨後我們又找到了經常被王旭三人欺辱的趙超,在他爸媽的勸說下,他給我們看了身上的傷口,那些都是王旭三人用圓規扎傷的。
在看守所的訊問室內,我們見到了已經被刑拘了四天的王金海。
他一臉頹廢,濃密的鬍渣子,頭髮也白了不少,見到我們來了,還是什麼也不肯說,直到我們將那段視頻給他看了,然後通哥說:“你不用一個人扛了,你老婆還有兒子已經承認了所有罪行,人不是你殺的,就算你不說話,事情還是會水落石出的。”
看到那段視頻的王金海眉頭一皺,閉上眼睛,眼角流出一行淚,良久,他終於開口,坦誠了一切。
在他口中,我們得到了完整的真相:
案發當天下午四點半,他接到了兒子王旭的電話,王旭在電話說弟弟出事了,當時他以為是兄弟倆打架了,就匆忙地往回趕,當趕到家裏的時候,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呼吸的王哲,他當時就懵了,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兒子竟然會死亡,他從王旭口中得知了事情經過,他們平常也喜歡找弟弟麻煩,但那都是小打小鬧,王金海也沒在意,結果今天他們的虐待遊戲卻釀成大禍,意外讓王哲窒息而亡,王金海知道王哲沒救了,就給於曉芬打了電話,趕回家的於曉芬也無法接受這個晴天霹靂般的事實,她幾乎要昏過去,王金海說要報警,但關鍵時刻,卻被於曉芬阻攔了,她的一句話讓王金海猶豫了,她說,你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了,還要把另一個兒子也送進監獄嗎,如果這件事曝光,他一輩子就徹底毀了!
那一刻,王旭跪到了王金海面前,淚流滿面的喊了一聲爸爸。
這聲爸爸讓王金海徹底放棄了報警的想法,他決定鋌而走險,偽造現場,救自己兒子一命。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接着送走了楊雷和李哲平,並在路上警告他們,如果不想惹麻煩,就要按照他說的做,送兩人回家后他開始和於曉芬偽造現場。
開始,於曉芬建議說王哲請假了或者轉學了,但王金海說這隻能騙過一時,卻無法長久讓人相信,一個十三歲的初中生不會莫名其妙消失的,就算老師同學鄰居不問,他們家人也會追問的,但是他是一個老實人,犯罪電影都沒看過幾部,根本不知道怎麼偽造現場。
他忽然想到了前兩年鬧得沸沸揚揚的重慶山城紅衣男孩事件,他在電視裏看過專題報道,就突發奇想的說把現場偽造成類似現場,他先是丟掉了那幾個圓規,又清理了王旭和王哲的抽屜,清理了王旭抽屜里的三級片光盤,也清理了王哲抽屜里殘缺的日記本,在那裏,他寫滿了對於哥哥的詛咒,那一刻,他才明白,他並不了解他的兩個兒子。
至於為什麼將王哲綁死吊到天花板,目的就是在報警后混淆警方的視線,讓警方的注意力轉移到這方面,或許還會聯繫到紅衣男孩事件上,同時也會降低警方對於他們的注意,尤其是對於王旭的注意。他親自綁下了那些繩結,然後在於曉芬的幫助下,將王哲吊到了天花板上,接着他們強忍着痛苦,繼續回去上班,王旭則去了楊雷家。
直至晚上十二點,他下班回家,佯裝發現王哲慘死,才報了警。
這樣也解釋了為什麼王金海在發現兒子屍體后並未放下來急救,他當時說是為了給警方留下完整現場。
其實,他早知道兒子死了。
在之後的詢問中,通哥也發現了,這對失去小兒子的夫妻竟然意外的團結,在很多失去孩子的自殺或者意外事故案件中,孩子的喪失會讓夫妻產生強烈的自責和愧疚,接着他們會將這種愧疚發泄到對方身上,但王金海和於曉芬卻“通情達理”的彼此扶持和理解。
王金海用這種荒唐卻詭異的做法將意外慘死的小兒子推到了眾人視野,天真的希望用紅衣男孩事件來轉移大家注意力,這麼心痛殘忍的做法只是為了保護他另一個孩子。
這就是父母最極致的愛護,縱然他們的孩子是殺人犯,縱然他們痛心疾首着,他們還是要做出保護的舉動,這是他們的本能。
此時此刻,王旭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了。
聽完他的供述,通哥問:“你太荒唐了,你以為這麼做就可以瞞過警方的調查嗎?”
王金海問:“李警官,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報警讓警察抓走你的孩子還是像我一樣保護他?”
通哥說:“我沒有孩子,所以並不能體會當時你心中的痛苦和矛盾,但不管是出於任何目的,你都不能這麼做,雖然說法不容情,王旭犯了錯,就要受到法律制裁,但法律給他的不僅僅是懲罰,或許還是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你這次保護了他,或許能躲過一時的懲罰,卻要讓他一輩子生活困在害死弟弟的陰影下。”
王金海沒有再說話,眼中充滿茫然。
這場看似詭異實則荒唐的案件也劃上了句號,它與重慶山城紅衣男孩事件並無關聯,這只是一起意外引發的連鎖事件,而相關涉案人也都做了處理。
讓外界好奇唏噓的“東閩男孩事件”終於真相大白,媒體也進行了詳細跟蹤報道。
結案那天,我和通哥在辦公室里抽煙,我說:“沒想到事情真相是這樣的,真讓人意外。”
通哥一邊抽煙,一邊說:“其實仔細想想,我一點都不意外,為了自己的孩子,父母願意做出任何冒險吧,即使是賠上性命的賭局!”
德懷特·艾森豪威爾說過:“生命中最悲慘的,莫過於孩子的逝去。一切面目全非,再無法重歸舊貌。”
通哥的詭案經歷之復活
2011年4月5日,星期三,我工作的第470天。
那天是清明節,我陪通哥去永安公墓給邱楚義掃墓。
通哥買了一束勿忘我,花店的人說這花代表永恆的回憶,他躬身把花放在墓前,我想這正是他想對邱楚義說的吧,曾經的好同學,好同事,好哥們,如今卻陰陽兩隔。
回分局的路上,通哥一直沒說話,我一邊開車,一邊問:“想什麼呢?”
通哥點了根煙,用力嘬了一口,說:“我在想一個人,如果他能再次出現會怎麼樣。”
我問:“你和邱楚義的同學嗎?”
通哥搖搖頭,他沒直接回答,反倒問我:“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起邱楚義的事情嗎?”
我說:“記得。”
通哥彈了彈煙灰,說:“其實在邱楚義自殺前,他曾經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他在電話里對我說他累了,想白潔和嫣嫣了,當時我知道他可能要自殺,就想穩住他,但他又說了一句,就把電話掛了。”
我問:“還說了什麼?”
通哥說:“他說,這次我死去了,再也不想活過來了。”
我一臉驚訝:“什麼意思?”
通哥又吸了一口煙,深深吐出一團煙圈,語氣忽然嚴肅起來:“其實早在十多年前,邱楚義就死過一次了。”
我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是,靠,扯淡吧!
我臉上的表情有些僵,問:“這不可能吧?”
雖然我這麼問,但通哥既然這麼說了,肯定確有此事了,況且今天是清明節,剛給邱楚義掃了墓,他也沒心思開玩笑吧!
通哥讓我將車子停在路邊,問:“想聽聽這個案子嗎?”
我點點頭,也沒說話,接着通哥給我講了一個案子,這是一個有關生死的詭異案件,以下為通哥的自述:
除了邱楚義和我,沒人知道他其實死過一次了。
即使是老隊長,我們都沒跟他提起過,因為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夠確信這一切是真的,雖然我是這個事件唯一的目擊者。
事情還要從1995年2月14號說起。
那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節,這是我工作后的第三個元宵節了,老隊長特意准假讓我和邱楚義在家休息,和家人好好過節。
結果那天上午,我睡得正香,他就把電話打到我們家了,說有急事讓我回去,我迷迷糊糊穿好衣服就出了門。
大冬天的,北風呼呼的,我騎上摩托就往分局趕。
邱楚義比我早到,我走進辦公室時,他正靠在暖氣旁邊取暖,我準備摘掉耳套,圍脖和大衣,老隊長說:“別脫了,咱們馬上要出去!”
我問:“出什麼事了?”
老隊長的一句話讓我冷不丁一激靈:“死人活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說:“您開國際玩笑呢吧?”
老隊長說:“我有那心思和你們開玩笑嗎,剛接到指揮中心轉警,西郊新村4組的一村民報警說他鄰居家的孩子死而復生了,讓我們過去看看!”
我心想,老隊長從警這麼多年了,連這種小孩子都分辨得出來的假警也選擇相信,還十萬火急的把我們叫過來:“可是死人活了,這一聽就是報假警啊!”
老隊長點點頭,說:“不管真警假警,我們都得過去看看。報警人說得很堅定,而且周圍很吵鬧,不斷有人說,死人活了,死人活了,看來這事沒那麼簡單!”
其實這種事不歸刑警隊管轄,但當天代班領導是老隊長,指揮中心怕派出所民警處警不當,就特意把警情轉了過來。
我們沒耽擱,騎着摩托就過去了。
達到西郊新村4組的時候,那裏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見我們來了,急忙湊上來,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報警說死人復活的人,他叫張勇,4組14號的村民。
老隊長問他怎麼回事,張勇向我們描述了事情經過:昨天早上,他下夜班回來,看到一個穿黃藍衣服,戴一頂奇怪帽子的小孩站在他家鄰居李春祥家的門前,當時他很好奇,就問了一句:“孩子,你怎麼不回家啊?”
那孩子忽然轉過頭,說了一句:“這就是我家啊,張叔叔!”
那孩子長得白白凈凈的,張勇看了卻嚇得魂沒了一半,向後踉蹌幾步,因為他不是別人,正是鄰居李春祥家的兒子。
張勇之所以見了這孩子會害怕,是因為一周前他就死了,他頭上身上穿戴的正是壽衣帽!
那孩子叫李曉剛,過了豬年就九歲了。
張勇說這些的時候,我還不怎麼相信,直到其他同組村民證明李曉剛確實死了!
一周前,李曉剛和其他孩子一起去村西邊的塘子邊玩,塘子裏結冰了,李曉剛說他敢走到塘子中央,其他孩子說不信,他竟然真的往塘子中央走去了,塘子裏的冰結得不厚,李曉剛不知道哪一腳踩重了,腳下的冰突然裂開,瞬間掉進了寒冷的水裏。
其他孩子見狀都嚇壞了,有的嚇哭了,有的跑去叫大人了,結果可想而知,當最先趕到的大人把李曉剛救上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氣了。
人就是這麼脆弱的動物,生死就在那短短几秒鐘或幾分鐘之間。
十幾分鐘后,醫院的救護車到了,負責急救的醫生說李曉剛已經沒呼吸和心跳了,可以確認死亡了,再帶到醫院搶救也沒意義了。
當時,李曉剛的爸爸李春祥和媽媽高紅霞抱着他的屍體嚎啕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的,和着呼呼的北風,聽着更凄慘了,很多鄰居也都哭了。
雖然李家人不能接受李曉剛的意外死亡,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面對現實。
村裏面有說法,凡是孩子橫死的,屍體不能在家停留,出事第二天,李春祥和親友就強忍悲痛把李曉剛的屍體埋了。那時候,土葬還很普遍,李曉剛的屍體就被埋在村西面的墳區里。埋孩子的時候,包括張勇在內的很多村民都在場,所以當他看到被溺死的李曉剛再次出現在李家門口時,才會嚇得當場坐在地上。
聽完張勇的敘述,老隊長問:“那李曉剛呢?”
張勇指着對面的大門說:“他回家了,我親眼見他敲了門,李春祥開的門,接着就跟瘋了一樣呼喊高紅霞,夫妻倆把孩子帶進屋了,整整一天都沒出門。”
張勇說到這裏時停頓了一下,說:“我覺得這事情太恐怖了,那個李曉剛是死人,我們不能讓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生活在身邊啊,昨天一天我聯繫了同組的村民,大家一致認定要報警,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報警了。”
我和邱楚義看了看老隊長,顯然他也覺得故事扯淡,一個死去一周,被埋入地下的孩子竟然復活回家了,不過這個張勇說得信誓旦旦,不像在撒謊,何況還聯合了這麼多村民。
現在,只要敲開李春祥的家門,就能驗證這個信息的真假了。
老隊長走到李春祥家門前,敲了敲門,我和邱楚義跟在後面,心裏卻噗通得厲害,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敲了半天,門終於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應該就是李春祥了,老隊長說:“你好,我是運河分局刑警隊的,我們接到報案說……”
老隊長頓了頓,似乎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我也知道有些怪,總不能說,我們接到報案說你兒子死而復生了,過來看看吧。
李春祥看了看站在老隊長後面的張勇還有村民們,說:“你們進來吧!”
他很通情達理,這倒出乎了我們的意料。
我和邱楚義跟在老隊長後面,進了李春祥家,然後他關了大門。
我們隨李春祥進了院裏,一個女人領着一個小男孩走了出來,那女人是李春祥的老婆高紅霞,那孩子應該就是張勇口中的李曉剛吧,李春祥走到他身邊,說:“曉剛,這是三位警察叔叔。”
那孩子笑了笑,說:“警察叔叔好。”
說真的,在進門的時候,我的腦海里還模擬了好幾種假如那孩子出現,我們要和他面對面的場景,如今他就這麼出現了,還乖巧的和我們打招呼,我身上瞬間起滿雞皮疙瘩。
我瞄了一眼邱楚義,他正好也瞄向我,我們倆心中想的恐怕是一樣的:那個張勇果然沒說錯,這孩子真活了!
人死復生?
這根本不是科學範疇能解釋的事了!
我們隨李春祥進了屋,高紅霞將孩子帶去裏屋了,他才說:“昨天曉剛回來時,我看到了張勇,就知道他會報警,也知道你們會來。”
老隊長沒說話,李春祥繼續說:“直到現在,我還覺得這一切像在做夢,我們都不敢相信曉剛會回來,我想他一定是聽到了我們的呼喚,捨不得我們才回來的……”
以下為筆錄內容:
老隊長問:你能跟我簡單描述一下李曉剛死亡和回家的情況嗎?
李春祥答:當然可以。
老隊長問:那你說說吧。
李春祥答:那是一周前的事情了,那天是初七,家裏來了客人,曉剛一早就出去玩了,我和他媽媽只顧着照顧客人,就忘了囑咐他不要去塘子那邊玩,去年夏天,塘子裏淹死過人。上午十一點多,鄰居張勇慌慌張張跑到我家,說曉剛掉塘子裏了,我一聽這個就懵了,我們再過去時,提前趕過去的大人已經把曉剛撈上來了,當時他渾身發紫,我將他抱在懷裏,想讓他暖過來。
老隊長問:當時他死了嗎?
李春祥答:我不知道,我覺得他沒有死。
老隊長問:你繼續說。
李春祥答:在我們過來前,就有人撥打120,十幾分鐘過後,醫院急救人員來了,當我將孩子交給他們時,他們說孩子沒呼吸和心跳了,已經死了。
老隊長問:你確定嗎?
李春祥答:我確定,那時候曉剛確實死了。
老隊長問:你繼續說。
李春祥答:曉剛死了,我和他媽媽都無法接受,但村裏有慣例,橫死的孩子不能在家停留,第二天,我們就把他埋了,就埋在村西面的墳區。曉剛死後,我們夫妻倆也跟死了一樣,不想吃,也不想睡,每天就抱着孩子照片哭,直到昨天早上,我聽到有人敲門,以為是來探望的親友,開門后發現竟然是曉剛!
老隊長問:你描述一下李曉剛出現時的樣子?
李春祥答:他穿着下葬時穿的壽衣,頭上還戴着壽帽。當時我也嚇壞了,以為自己見了鬼,直到他喊爸爸,我才知道真是我孩子回來了!
老隊長問:他回家後有什麼異常嗎?
李春祥答:沒有,就跟他活着……不,就跟他之前一樣。
我和邱楚義對看了一眼,李春祥說的和張勇等鄰居描述的基本一致,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李曉剛到底是怎麼死而復生的!
不知道為什麼,那屋子裏明明挺暖和的,我卻感到從頭涼到腳底。
在取得了李春祥同意后,我們在裏屋見到了李曉剛,他臉色慘白,沒什麼血色,我心想,這也合情合理吧,在地下埋了七天七夜,多紅潤的皮膚估計也沒色了吧!
老隊長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棉花糖,給了他,那是老隊長給他小孫子準備的,這一刻卻派上了用場:“你好,李曉剛,我叫王強,你叫我王伯伯吧!”
李曉剛接過糖,說:“王伯伯好。”
老隊長問:“你能跟王伯伯說一下,你是怎麼回來的嗎?”
李曉剛說:“嗯……昨天早上,我覺得特別冷,睜開眼,我就喊媽媽,但我媽媽沒在。”
老隊長問:“當時你在什麼地方呢?”
李曉剛說:“村西面的墳地里。”
老隊長問:“你醒來的時候,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李曉剛說:“嗯……我就是覺得心裏特別熱。”
老隊長問:“還有其他感覺嗎?”
李曉剛說:“沒有了。”
老隊長問:“那你跟王伯伯說說,你醒來時,有沒有看到什麼特殊的人或者事物呢?”
李曉剛說:“嗯……我坐起來的時候,看到遠處好像有一個人。”
老隊長問:“你還記得那個人的樣貌嗎?”
李曉剛說:“我沒看清,他穿着黑衣服,戴着黑帽子。”
老隊長問:“然後呢?”
李曉剛說:“我特別害怕,身邊都是墳頭,我坐起來就往家裏跑,我到家的時候還看到了張勇叔叔。”
老隊長問:“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睡着的嗎?”
李曉剛說:“我和大雷子他們去塘子邊上玩,他們不敢去塘子裏,我說我敢,我就去了,結果腳底下的冰塊裂了,我就掉了下去……”
說到這裏,他突然沉默了。
我看了看老隊長,老隊長試探性地問:“然後呢?”
李曉剛說:“我掉下去之後,身上特別疼,嘴巴里都是水,我想爬上來,不停喊救命,但沒什麼勁兒了,接着感覺特別困,就睡著了。”
老隊長點點頭,說:“好孩子,謝謝你配合王伯伯工作。”
本來以為詢問就這麼結束了,李曉剛卻突然問:“王伯伯,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這個問題一出,我們幾個都愣了,連坐在一邊的李春祥夫婦都不知所措了,顯然,他也察覺到了什麼。
有時候,我們太低估孩子了,對於這個世界,他們懂得的很多,包括生死。
老隊長摸了摸他的頭,說:“好孩子,你沒死,你只是掉進塘子裏昏迷了,你現在好了,事情都過去了,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們幾個出了裏屋,老隊長向李春祥提出給李曉剛做一個全面檢查,李春祥夫婦商量后同意了,然後在那些鄰居怪異的眼神中,我們騎摩托去了市中心醫院。
體檢過程很順利,結果是李曉剛身體很健康,這也讓李春祥夫婦鬆了一口氣。
但我們的心卻懸了上來,如果李曉剛的身體被檢查出問題,我們或許還有點心理安慰,但越是這種沒問題的,我們反而覺得問題越大!
在將李春祥一家送回去后,老隊長帶我們倆去了村西的墳區,在當時埋葬李曉剛的地方,我們看到了被挖開的墳包,和開了蓋的小棺材。
老隊長說:“看來是有人把李曉剛從地下挖了出來,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他復活了。”
我說:“真是見鬼了!”
邱楚義說:“會不會真有鬼啊!”
老隊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沒說話。
事已至此,老隊長也不知道怎麼處理了,一個孩子溺死後七天後突然從墳墓中爬出來,安然無恙的回到家中,活生生演繹了一出“亡者歸來”的戲碼。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親耳聽到,肯定以為是在痴人說夢呢!
在李曉剛死而復生的事件里,開心的只有李春祥夫婦吧,不管事情多詭異,他們的兒子完好無損的回到了他們身邊,而其他人,包括張勇在內的村民們則無法接受這一切,他們認為人死了就徹底與這個世界沒聯繫了,死而復生的情節只存在神怪小說里,所以他們會恐懼,會害怕,會做出反抗,而作為辦案人的我們,更多的是困惑,這人是怎麼復生的呢!
沒多久,這件事就上了報紙。
張勇聯合其他村民找到了李春祥,勒令他們搬走,他們不想跟一個死而復生的怪物生活在一起。
雖然當時的媒體並不發達,但這個新聞實在太有震撼力了,各大報紙都進行了報道,甚至有人拿到了醫院方面的體檢單,各種說法甚囂塵上,越是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越會陷入靈異的漩渦。
1995年,全國最火爆的莫過於成都殭屍事件了吧,不過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但李曉剛死而復生的震撼程度一點不遜色那個殭屍事件,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是真實的!
李曉剛死而復生事件的熱度還沒退去,就發生了一起更加駭人聽聞的事件,我感覺就像掉進一個漩渦,越陷越深。
當時接到指揮中心轉警的人是我,轉警的值班人員的口氣都有些變了:“刑警大隊第一中隊,這裏是指揮中心,剛接報案稱,在市中心醫院裏發生了一起死人集體復活事件……”
當聽到“死人集體復活”六個字時,我腦袋裏嗡的一下,接着就一片空白了。
接到這起轉警,老隊長帶着我和邱楚義就過去了,一同過去的還有其他中隊的同事。
如果沒有發生李曉剛死而復生的事情,或許我還可以繼續說這是鬼扯,但現在,我只能硬着頭皮去了。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樓門前等我們了,他將我們帶到辦公樓六樓的院長室,院長是老隊長的朋友,見老隊長來了,一把上前握手:“王強啊,你們可算來了,醫院鬧鬼了,鬧鬼了啊!”
老隊長點點頭:“你坐下說。”
院長坐了下來,老隊長問:“具體是什麼情況?”
院長轉頭對坐在旁邊的中年男人說:“大偉,你跟警察說說昨晚的事情吧。”
這時候,我們的目光集體轉移到了坐在沙發上,一個乾乾瘦瘦的中年人身上,他叫葛大偉,市中心醫院的後勤工人,說是後勤工人,其實就是雜工。
葛大偉今年四十歲,還沒結婚,為了多掙點錢,就跟後勤主任申請去偏樓的停屍間守夜,因為膽子大得出奇,大家叫他“葛大膽”,但就是這麼一個葛大膽,此刻也面如土色了,老隊長向院長要了一個單獨的房間,方便詢問,房間就我們四個人,老隊長,邱楚義,我還有葛大偉。
以下為筆錄內容:
老隊長問:我們是分局刑警大隊的民警,現依法向你詢問有關問題,你要如實回答,說假話或者作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聽清楚了嗎?
葛大偉答:聽清楚了。
老隊長問:講一下你昨天晚上的經歷?
葛大偉答:昨天晚上,大概七八點吧,我吃完飯就回偏樓了。
老隊長問:偏樓有幾層,每層都有什麼?
葛大偉答:有三層,一二層存放着醫護用品,三樓東面的幾個房間則是屍體暫時停放的地方,就是所謂的停屍間吧,西面的幾個房間則空着。
老隊長問:那偏樓上鎖嗎?
葛大偉答:不上鎖的,一二層醫護用品的存放間鑰匙在各個科室主任手裏,我就是負責平常的打掃,還有看屍體。
老隊長問:你住在幾樓?
葛大偉答:我住在三樓最東面的屋裏。
老隊長問:繼續說。
葛大偉答:每天晚上十二點和凌晨三點,我都會在樓里轉一遍,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麼了,我特別困,但還是強打着精神先轉了一圈,在轉了一樓和二樓后,我回到了三樓,當時感覺樓道里好像有腳步聲,不過我什麼也沒看到,然後直接去了停屍間。
說到這裏,葛大偉突然停住了。
老隊長問:你還好嗎?
葛大偉點點頭,繼續說:我在醫院停屍間看了將近三年了,說真的,從沒遇見過任何靈異或者鬧鬼的事,有人跟我說停屍間裏陰氣重,進出前必須開燈,否則容易有不幹凈的東西跟在身上,但我不信那些,進停屍間也從來不開燈。昨天晚上,我進去轉了一圈,見沒什麼情況,就準備回去睡覺,但就在我經過十四號停屍床時,忽然聽到了一聲咳嗽聲!
一聲咳嗽聲?
負責記錄的我一下子手軟了,不過好在是立刻把鋼筆握住了。
葛大偉答: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就繼續往外走,誰想緊接着又咳嗽了一聲,我回頭問是誰,沒人回答,當時我有些怕,如果是聽到器物響動,我還能夠接受,現在聽到的是咳嗽聲啊,我想要快走,結果……
葛大偉又停了,我有些不快,這人怎麼跟說書的一樣啊,一到關鍵時刻就停下來。
老隊長問:結果怎麼了?
葛大偉答: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我和邱楚義本能地抬頭看了他,他的臉色更差了。
老隊長問:誰抓住了你的手?
葛大偉答:屍體,是躺在九號停屍床上的屍體,一個女人的屍體!
葛大偉說得越來越像鬼故事了,但我們還得繼續聽下去。
老隊長問:然後呢?
葛大偉答:當時我以為遇到鬼了,想要跑,卻被那女人死死抓住了,我轉過頭,發現抓住我手的那個女人竟然坐了起來,我認識的那個抓住我手腕的女人,她是前天送進來的,聽說是車禍,顱內大出血而死,我記得當時還是我幫忙推她進停屍間的,而現在她竟然活了,我甩開她的手,結果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七號停屍床,我跪到地上,這時候,七號停屍床上也有了動靜,我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看到原本躺在七號停屍床的男人也坐了起來,當時我腦袋裏一片空白,我在地上磨蹭着向後退,就在這時候,其他停屍床上的死人也有動的了,死人活了,死人活了!
說到這裏,葛大偉突然大叫起來,老隊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老隊長問:你冷靜一下,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再仔細想想,當時就沒有看到什麼特殊的東西嗎?
葛大偉答:我記得跑出去的時候,看到三樓盡頭好像有人影,當時我太害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然後我找到後勤主任,告訴他死人活了。
老隊長說: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葛大偉答:沒有了。
老隊長說:好,謝謝你的配合。
做完詢問筆錄,院長讓人帶葛大偉走了,然後老隊長問:“這次有多少死去的病人復活?”
院長臉色蠟黃,說:“五個!”
老隊長說:“我能見見他們嗎?”
院長點點頭,說:“當然可以,不過他們復活的太突然了,我們也沒什麼準備,還沒告訴他們的家人,不過這也瞞不了多久,你們還是儘快調查吧,我就怕到時候事情瞞不住了,醫院會受到巨大影響。”
老隊長問:“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院長說:“我暫時將他們安排在了特殊的病房。”
老隊長問:“他們活過來之後,你為他們檢查身體了嗎?”
院長說:“做了體檢,他們身體很健康。”
接着,院長帶我們過去了,在這之前,院長把這復活五個人的死亡報告給我們看了,確定當時他們是完全死亡了。
說真的,看完那些死亡報告后,我突然想逃跑,如果這是一個鬼故事,我欣然接受,但現在要我去見證這個鬼故事的真實性,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見到那些死而復活的人,還要若無其事地和他們聊天!
這次醫院死人集體復活事件中的五個人分別是:
張芳芳,女,1955年4月12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車禍,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22日22時15分;
高騰宇,男,1924年9月9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心肌梗塞,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21日14時23分;
馬婕,女,1987年11月15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白血病突發引發其他併發症導致猝死,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20日3時15分;
徐晨,女,1981年1月27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意外失足摔死,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22日9時2分,
蔡小斌,男,1961年11月4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溺水,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17日12時49分。
當時停屍間內暫時停有十七具屍體,這五個人卻詭異的活了過來。
當我在病房外看到那五個人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時,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是噁心屍體和變態作案方式不能比擬的,那是從骨子深處冒出來的寒冷,躲不開,逃不掉。
我看了看站在我身邊的邱楚義,他和我一樣,臉色跟黃紙似的。
老隊長先給昨天晚上第一個復活的人,就是那個叫做張芳芳的女人做了詢問筆錄,很難想像,我和邱楚義的人生中會再次給“死人”做筆錄。
她坐在我們面前,顯得有些緊張,對於自己的復活,她也感覺不可思議。
以下為筆錄內容:
老隊長問:你還記得出事那天晚上的事情嗎?
張芳芳答:那天晚上十點多,我下夜班,騎車回家的路上,在一個十字路口,我闖了紅燈,然後感覺側面來了一輛大卡車,我當時慌了,然後就被撞了,腦袋和身體跟要裂開一樣,特別疼,接着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老隊長問:那你醒來的時候呢,有什麼特別感覺嗎?
張芳芳答:我就是感覺自己睡著了,身體特別冷,然後好像有人抱了我,我的身體又暖和了過來,我感覺手能動了,就想抓住什麼,接着我就醒了,坐了起來,那時候才發現自己周圍都是死人,我就在停屍間,我死了,不,我活了!
說到這裏時,張芳芳還是不能掩飾自己死而復生的喜悅和疑惑。
老隊長問:可能我這麼說不是很適合,但我還是想問問你,在你睡着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經歷?
張芳芳問:你是想問我死後看到了什麼是嗎?
她這話一說,我和邱楚義也都愣了,其實她的問題幾乎是每個人,從他或她懂得生死之後就會追問和猜測的吧!
老隊長點點頭。
張芳芳答: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死後的感受,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也可能是做夢吧,我也說不清楚,那是一種挺奇怪的感覺,我的眼前是灰色的,四處都是灰色的,然後我聽到很多人的聲音,有男人的,女人的,大人的,孩子的,很嘈雜……
說完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死之後不是進入天堂或者地獄,而是一個灰色的,嘈雜的空間嗎?
接着老隊長又給另外四個復活的死人做了筆錄,他們都提到了在自己即將醒來的時候,似乎是被人抱住了,有一種很溫暖的東西進入了身體,其他的,他們一無所知。
在他們看來,他們就是做了一場夢,只是這場夢太詭異了,入睡時,他們已經死了,醒來時,他們又活了過來。
在我們將筆錄取完后,院長問老隊長如何處理,雖然老隊長見過各種各樣的案子,但這種死人集體復活的事情,卻是頭回見到。
老隊長將這件事向分局長做了彙報,死人復活還真是聞所未聞的怪事。
在老隊長彙報的當天下午,復活者家屬就得到了消息,陸續去了醫院,市中心醫院停屍房內屍體集體復活的事情就成了報紙頭條,甚至有電視台專門採訪了這復活的五個人。
報紙上,電視上,隨處可見那些“死者”家屬和復活“死者”相擁而泣的畫面,他們都很激動,在我看來卻毛骨悚然,他們不知道他們擁抱的親人已經死了嗎?
由於事件發生時間很接近,有人就將前些日子李曉剛復活的事情聯繫了起來,說這裏面肯定有某種關聯。
隨後政府發佈了相關聲明,稱有關部門正在全力調查這件事,不過這已經不再是我們能掌控的事情了,老隊長也說等風頭勁過去,大家或許就漸漸淡忘了。
但很多事情是忘不掉的。
那天晚上,我和邱楚義在宿舍里躺着閑聊,我問他:“你相信死人復活這種事嗎?”
邱楚義說:“本來我不信,但連續發生兩起死人復活事件,我不信也得信了,你呢?”
我說:“我不信,這人死了就是死了,怎麼可能再復活!”
邱楚義說:“但李曉剛,張芳芳他們就是真實例子啊,他們都死了,下葬或推入停屍間,甚至有醫院出具的死亡報告,這就是法律意義上的死亡了,但事實是他們又都活過來了。”
我問:“你說他們會不會根本就沒死,他們在演戲啊?”
邱楚義說:“你腦子壞了吧,誰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啊!”
我說:“在給他們做筆錄時,包括李曉剛在內,他們都說自己好像被抱住了,感到了一陣溫暖,然後醒了過來,而且李曉剛和葛大偉也都提到了一個黑影,這會不會和他們復活有關係啊?”
邱楚義說:“我不知道。”
我問:“你就不想知道他們死而復生的秘密嗎,說不定我們能解開一個超越醫學範疇的謎題?”
邱楚義說:“不想,這件事已經夠玄乎了,想多了就是自尋煩惱。”
我說:“我覺得死人復活事件還會發生!”
邱楚義說:“閉上你的烏鴉嘴,你還嫌咱們事情不夠多啊,你沒見連老隊長都不願意過問了嗎,真不識趣!”
我說:“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或許能找到答案。”
邱楚義說:“你不用告訴我,我不想聽!”
雖然邱楚義說不想聽,但我還將想法跟他說了。
我發現,死而復生的人在年齡,性別,身份背景等任何方面沒交集,但他們都是在死亡七天內復活的,所以當我得知海藍大橋出了一起車禍,有一對母子在車禍中死亡時,我決定去蹲守停屍間,當然是拉着邱楚義的。
邱楚義問:“你去蹲守什麼?”
我說:“我也不知道,就是蹲守看看。”
讀警校時,我也想過以後可能要做一些匪夷所思的蹲守,但沒想到有一天會來蹲守停屍房,等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在我找了院長之後,已經被這件事弄得焦頭爛額的他還是同意了。
一連在停屍房蹲守了好幾天,也沒什發現,躲在停屍房的感覺真不好,每天都有新的死人推進來,也有舊的死人被推出去。最後,老隊長知道了這件事,罵了我和邱楚義,罵我們胡鬧,並且警告我們以後不準過問這件事了。
之後半年多,市裡再沒有爆出死人復活的事件,或者這種還在繼續發生,只是沒人把電話打到公安局了吧!
我也漸漸淡忘了這件事,直至那年冬天,大雪,高速也封了,我和邱楚義接到指示,要去省里進行為期一周的封閉集訓。
我們開車去的,我開的車,邱楚義坐在副駕駛上,我們走的國道,當年的我和現在的你們差不多,年輕氣盛,也愛攀比。路上,邱楚義說我開車磨嘰,像娘們,我說老隊長臨行前囑咐了,雪天路滑要小心,他說你就是膽子小,就怕老隊長,我氣不過,就把車速提上去了,結果在一個彎道,我為了避讓迎面開來的大車,方向盤在我手裏失去控制,車子直接飛進道邊的溝里,當時我就聽到砰的一聲,一陣劇痛從後背傳到了腦袋,接着就沒意識了。
當我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裏了,醫生見我醒了,很高興,說我福大命大,出了車禍,竟然只是斷了胳膊,我問:“醫生,我同事呢,他怎麼樣了?”
醫生臉色很差,我知道事情結果不太好,就問:“他到底怎麼樣了,受傷很重嗎?”
醫生嘆了口氣,說:“很抱歉,和你同車的人因為頭部受到劇烈撞擊,導致顱內大出血,在我們趕到時就已經死亡了。我本想等你恢復一下再告訴你的,現在請你提供一個聯繫方式,我們要通知受害者家屬。”
他說什麼?
邱楚義死了?
聽到他已經死了消息的那一刻,我的腦袋嗡了一聲,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我竟然害死了我最好的兄弟!
良久,我才回過神來,跟瘋了一樣,拔掉身上亂七八糟的管子,撐着快要疼死的身體下了床,我說要去看看他,醫生說不可以,我大喊大叫:“我要看看他,我要看看他!”
醫生和護士沒想到我會激動到這種程度,就帶我去了暫時停放邱楚義屍體的停屍間,那種房間我去過,當時還是和邱楚義一起,誰會想到半年後的今天,活蹦亂跳的邱楚義竟然躺在了裏面。
我十八歲認識邱楚義,認識他的這些年,他就從沒有如此安靜地躺下來過,而那一刻,他安靜地躺在冰冷的床板子上,一動不動,真跟睡著了一樣。
他身上矇著一塊白布,我掀開它,看到他慘白的臉,哇哇哭了出來,我心裏大喊着: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
我就那麼趴在邱楚義的床前,跟個小孩子的哭起來沒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應該黑了吧,我也哭得沒有氣力了,整個人混沌不堪,快要死了。
這時候,停屍間的門突然開了。
我以為是醫生或者護士來叫我回去了,抬眼的時候,發現是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
她眼神哀怨地站在門口。
我確定我不認識她,她也是這些受害者的家屬嗎,為什麼站在門口不進來,還一直盯着我,那一刻,整個停屍房的氣氛有點冷。
見她老是盯着我,我抽搭着,問:“你是誰?”
那個女人說:“我是聽到你的呼喚才來的。”
我很詫異,問:“我的呼喚?”
那個女人說:“沒錯,你的呼喚,你不想讓你朋友死去的呼喚,你想讓他繼續生活下來的呼喚,你的呼喚很強烈,我就來了。”
我很疑惑,覺得這個女人說話很扯,問:“你聽得到我心裏的聲音?”
那個女人點點頭,說:“我聽得到所有人心裏的呼喚,那些對於愛人,友人,親人逝去的呼喚,這些呼喚有強有弱,我只是會去找些執念強烈的人。”
這時候,她慢慢走到邱楚義的床邊,看着邱楚義慘白的臉,眼中充滿了憐憫,她轉頭問我:“你想要你的朋友活過來嗎?”
我一臉驚愕,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個女人似乎並沒有等待我的回復,就輕輕靠了上來,她徹底掀掉了邱楚義身上的白布,接着抱住了他,她的臉貼在邱楚義的胸口,輕聲念叨着:“可憐的孩子,你不該死的,可憐的孩子,隨我回來吧,回來吧……”
說著說著,她竟然哼唱起來,我聽不清她在唱些什麼,那聲音特別悲傷。
我看愣了,不知道她是誰,又在做些什麼,她就那麼抱着邱楚義,抱了唱了好久,直至邱楚義發出了一聲咳嗽。
我確定沒有聽錯,他確實咳嗽了一聲!
然後,他竟然動了!
這時候,她緩緩放心下了邱楚義,然後站直了身子,說:“好了,你的夙願達成了,你的朋友活過來了。”
我還沒有從這突然發生的一幕中回過神來,看看她,又看看開始動彈的邱楚義,話落,她就要走,我叫住她,聲音很顫抖:“你到底是誰?”
那個女人說:“這很重要嗎?”
我說:“是的,我必須知道你是誰!”
那個女人沒說話。
我突然想到半年前的那兩起死人復活事件,說:“半年前,在東閩市發生了兩起死人復活事件,復活的是一個孩子和醫院停屍房的五個受害者,這些也都是你做的嗎?”
她轉身往外走。
我繼續問:“你為什麼要復活那些人?”
她停住了腳,側臉,說:“就像剛才一樣,我聽到了你的呼喚,你想要讓你朋友活過來的呼喚,同樣的,我也聽到了那些受害者家人們的呼喚,他們同樣不想失去自己的親人,所以我就讓她們活過來了。”
我說:“可他們已經死了,就與這個世界沒有關係了,你這麼擅自讓他們活過來,這違背倫理!”
她淡淡地笑笑,說:“孩子,你說錯了,這世界上的生死從來沒有準確的界定,生亦死,死亦生,很多人不該那麼早死去的,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很多人需要愛,他們的生命可以繼續下去。”
我問:“你是鬼嗎?”
她搖搖頭。
我問:“那你是妖怪?”
她對我笑笑,說:“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怪,我是一個人,一個走了很久的孤獨女人。”
說完,她就推門離開了,我沒有追出去,因為此刻的邱楚義已經睜開眼睛,他睜開眼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大通,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很激動,點點頭,又搖搖頭。
邱楚義問:“我到底是死了還是活了啊?”
我一時有些語無倫次,說:“那天我們出了車禍,你確實死了,但……那個女人,就是我們之前提到的,李曉剛和葛大偉看到的黑影出現了,她就是那個女人,她把你復活了!”
邱楚義問:“什麼女人,黑影的。”
我說:“沒什麼,沒什麼。”
邱楚義摸了摸自己跳動的心臟,說:“真不敢想像,我竟然活了,死而復生了!”
我激動地點點頭。
邱楚義說:“不過我脖子特別疼,跟要斷了一樣。”
對於邱楚義的復活,醫生也感覺不可思議,最後還是解釋為醫學奇迹。在我的要求下,醫生將邱楚義死亡后又復活的事情隱瞞了下來。
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李春祥夫婦還有復活者家屬的心情,在那些事件里,我們是旁觀者,而當事情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想法和立場就會改變。
第二天,邱楚義的老婆白潔還有老隊長都過來了,對於邱楚義的車禍,我們只解釋為雪天路滑造成的意外,老隊長聽了也一陣陣后怕,他可不想失去他的兩個好徒弟,他不會想到他失去了一個徒弟,那個現在和他聊天的邱楚義其實是一個復活之人。
在他們趕來之前,我和邱楚義做了約定,要將這秘密爛在肚子裏,我們都沒有提及那個走進停屍間的女人以及她嘴裏奇怪的話。至於她是誰,我們也不做追究,也沒辦法追究,她是人是鬼還是妖怪,無人知曉。
邱楚義出院的那天,我推着他下樓時,又聊到了那個女人,邱楚義問我:“你真的確定看到她進了停屍房,然後抱着我唱歌,我就活過來了嗎?”
我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經邱楚義這麼一問,我也覺得記憶有些混亂了,那天我情緒極其激動,醫生說人在情緒極度激動的情況下容易出現幻覺,那個黑衣女人是真的出現過,還是我出現的幻覺,自己臆造出來的,我也恍惚了。
不過自那之後,我時常會做夢,夢到我和邱楚義出了車禍,邱楚義當場就死了,血肉模糊,但過了沒多久,我就看到那個已經斷氣,滿臉血污的邱楚義又動彈了,他一邊抹去臉上的污跡,一邊說:“我剛才死了嗎?”
故事至此就結束了。
我仍舊感覺不可思議,死人復活的情節還是太鬼扯了:“那穿黑衣服的女人到底是什麼,人類,鬼魂還有妖怪?”
通哥搖搖頭,又點了一根煙,說:“或許是真有其人,或許是我出現的幻覺吧!”
我問:“那之後又發生過死人復活的事件嗎?”
通哥點點頭,說;“應該還有吧,只是很多復活者家屬選擇隱瞞或者搬離,畢竟他們也不想別人知道自己的家人死而復生了。”
我感嘆道:“我真想不通,他們怎麼能接受自己的親人死而復生,他們是在同活死人生活在一起啊!”
通哥也嘆了口氣,說:“到了那種時候,你會覺得不管他是活人死人還是活死人,甚至是怪物,只要能在身邊就好了。有時候,一個人活着的時候,他周圍的人往往不會察覺他的重要性,直到他死了,他們才發現原來沒有他的生活會如此痛苦。”
又是一番聽不懂的人生大道理。
我問:“上次邱楚義出車禍死掉,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說聽到了你內心的呼喚才來,但是八年前,你沒有再嘗試一下嗎,或許你還能見到她呢?”
通哥說:“十六年前的邱楚義剛剛結婚,他的生命不該那麼早結束,在我看來,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當那個女人出現,想要復活邱楚義時,我沒阻住,也不想阻止,因為我想要我朋友活過來,但八年前,白潔和嫣嫣被馬迪子殘忍殺害,他承受了我們不能想像的痛苦和內疚,同時也動搖了一個做刑警的信念,如果沒有成為警察,他們一家會安靜快樂的生活下去,雖然我不想他離開,但活着對他來說太折磨了,真正的死去才是解脫吧,所以在我看到他屍體的一刻,我心中沒有那種強烈的呼喚,我想到的只是讓他安息。”
通哥將抽了半截的煙捻滅了,我開車回了分局。
半個月後的一天下午,我載着通哥回家,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有人敲車窗,我將玻璃落下來,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懷裏抱着孩子,他一臉激動地對通哥說:“好久不見啊,李警官。”
通哥一愣,一時想不起對方是誰了。
那個人說:“你忘了我嗎,我是蔡小斌啊!”
蔡小斌?
接着通哥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說:“原來是你,我都認不出你了。”
通哥指着他懷裏的孩子問:“這個是?”
蔡小斌笑呵呵的,說:“這是我孫子,已經兩周歲了。”
他和通哥寒暄了幾句就走了,這時候紅燈也變成了綠燈,我啟動車子,問通哥:“蔡小斌,這個名字聽着很耳熟?”
通哥說:“你忘了嗎,前些天我給你講的那個案子裏,第二起醫院停屍房死人集體復活事件里,就有這個蔡小斌啊,當時他三十四歲,溺水而死的。”
我心裏一緊:“你說他是被複活的活死人?”
通哥沒回答,而是說:“專心開車吧!”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深邃起來,在我周圍到底還有多少是被複活的活死人,我不知道,也不敢想了……
親歷鬼事之奶粉
講述人:陳松林
講述時間:2011年4月19日
這個故事是經文保大隊二中隊指導員陳松林給我和大龍講的。
那天早上,我和大龍去天山羊湯館吃早點,正好碰到陳松林,他也是局裏出了名喜歡講故事的人,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天,他說他的故事會降低食慾,我和大龍都說我們連碎屍都見過了,還有什麼可怕的,他就給我們講了這個故事:
那得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當時我在新華分局刑警大隊,還沒調到運河分局。
有一天,我們接到一起報案,報案的是一對老夫婦,他說樓上的住戶經常發齣劇烈響動,還有叫聲,嚴重影響了他們的生活,想讓我們過去看看,雖然這事情歸派出所管轄,但我還是帶着一個同事一起過去了。
那對老夫婦住的是高檔公寓,按照他們的指引,我們找到了住在他們樓上的鄰居,我們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人,我們說明了身份,她很緊張,問我們什麼事,我說有人反映她家有擾民行為,她說沒有,我說我們要進去檢查一下,請配合工作,她本想拒絕的,但這時候屋裏傳來了嗚嗚的叫聲。
不管那女人說什麼,我們還是進屋了。
循着叫聲,我們在卧室里看到了一個胖乎乎的男人,他被綁住了,固定在床上,嘴裏塞了一塊枕巾。
當時我意識到事情不妙,讓同事拿掉了塞在他嘴裏的枕巾,然後他大口喘着氣,說,給我奶粉,給我奶粉,我要奶粉,我要奶粉!
我和同事都愣住了,這個男人五十多歲了,卻像孩子一樣,口口聲聲說要奶粉,真讓人不可思議。
他樣子挺可怕的,額頭上的青筋都露出來了,整個人像瘋了一樣,說,給我奶粉,給我奶粉,我要奶粉,我要奶粉!
這時候,那女人急忙把那塊枕巾重新塞回他嘴巴里。
我問,他是你丈夫嗎?
她說,是。
我問,你丈夫得了什麼病,為什麼一直說要奶粉?
她說,他沒病。
我問,人都變成這樣子,還沒病?
起初,那女人什麼也不肯說,後來在我的反覆追問下,她終於說了發生在她丈夫身上的怪事。
一個月前的一天,他突然買了一罐子奶粉回來,她家沒孩子,她問他買奶粉做什麼,他說他想吃,她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吃什麼奶粉,他說他就是想吃。她沒在意,結果那天晚上他就把一罐奶粉全都吃了,第二天,他又去超市買了兩罐奶粉,回到家就不停吃,她覺得事情不對勁,就不讓他吃,他很生氣,還打了她,接着抱着奶粉罐子不停的吃,他吃奶粉的樣子很恐怖,像被餓鬼附了身。
也就從那天開始,他開始不吃飯,只吃奶粉。不過她看得出他似乎很痛苦,雖然不停吃着奶粉,表情卻沒有絲毫享受。
她問,你就那麼喜歡吃奶粉嗎?
他說,我就喜歡吃,我不停的吃,吃死為止!
他吃奶粉的量迅速增加,甚至超出了身體的負荷,他吃了太多,最後身體承受不了,全部吐了出來,本以為他會放棄,結果他撿起地上的嘔吐物又塞進了嘴裏。
當她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和同事差點吐了。
她覺得他得病了,就讓朋友強行帶他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給出的體檢報告是正常的,至於他為什麼突然嗜好吃奶粉,他們也百思不得其解。
醫院沒有接收他,因為他根本沒病,她只得將他帶回家。
回家后,他繼續瘋狂吃奶粉,起初她不讓他吃,但看他痛苦發狂的樣子,她忍不住去超市買來奶粉,他一邊吃,一邊痛哭,她問他到底為什麼吃奶粉,他只是說,他就喜歡吃,他要吃死為止。
她想,他可能是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就託人找了大師,大師說是餓死鬼纏身,就寫了一道符,碾碎泡成了一杯茶,讓他喝了。本以為他喝了會管用,結果他還是一如往常的瘋狂吃奶粉,如果不給他吃,他就會大喊大叫,甚至自虐。她沒辦法,只能找人將他綁了起來,以此控制他,但還是被鄰居發現了。
我覺得這事太古怪了,就問她,他在發病前,是不是接觸過什麼不尋常的東西,她說沒有,他就是突然變成這個樣子的。
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改變,肯定有某件事激發了他!
後來我調查了這兩個人的背景,男的叫做高田海,女的叫做李麗,沒有孩子,他們都沒有工作,卻住着高檔公寓,他們的收入來源成為疑點。
我將這件事跟隊長說了,隊長看了高田海的照片后,說很眼熟,然後大呼說想起來了。
七年前,臨市公安機關牽頭打掉了一個販賣嬰兒的團伙,當時那個團伙頭目供出了東閩市有幾個下線,雖然見過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隨後我們去了監獄找到了還在服刑的那個人販子的頭目,他一眼就認出了高田海和李麗夫婦是其中一個下線頭目,由於身份隱蔽,一直沒有被找到。
我們隨即控制了他們夫婦,對於我們的突審,李麗承受不住,供出了真相。
這些年,他們一直在做倒買倒賣嬰兒的勾當,為此賺了不少錢。雖然臨市的販嬰團伙被打掉,但他們並沒有收手,繼續做着這種勾當。一個月前,他收了三個嬰兒,給了上家,一周后卻被告知那三個嬰兒出意外全死了,死因是喝奶粉被嗆死了。
也就是那天起,他開始瘋狂吃奶粉。
有人說他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也有人說是他這麼年害了多少嬰兒,遭到了報應。
我記得將他帶回分局后,他跟瘋子一樣喊着要吃奶粉,就吃一口,一口就能減輕他的痛苦,我們幾個人竟然控制不了他,最後打了120,讓醫生給他打了一陣鎮定劑,他睡過去的時候,嘴裏還是念叨着吃奶粉。
他醒來後繼續發狂,但長時間不吃不喝已經透進了他的體力,他瘦得皮包骨,終於,我們不忍心看他如此痛苦,就給他吃了一罐奶粉,看到奶粉的他,像瘋子一樣,瘋狂吃了起來,最後竟然因為吃的太多太急,被活活嗆死了。
他死的時候表情很怪異,說不出是享受,還是痛苦。
那一刻,我分明聽到了嬰兒的笑聲,像銀鈴一般,特別清脆,咯咯咯,咯咯咯,彷彿是吃飽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