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幻化成妖
顧小莫出生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先兆，就像傳說中那些了不起的大人物一樣，出生前都有神龍盤浮天空雷電交加之類的異象。但是顧小莫並沒有這些轟轟烈烈的天象伴隨，伴隨他的只有一個奇怪的黑痣。
那顆黑痣跟他母親一樣，也出現在右手手背上。一個不大不小的黑點，似乎隱藏着無數的秘密。顧小莫的母親看到小莫出生時的樣子，幾乎嚇得尖叫起來。她確定夢中出現的那個老人是真實存在着的，因為那個血跡斑斑戴鐵頭套的老人曾對她說，能夠進入夢境迷失域的人，具有一種超自然能力。這種超自然能力能夠讓他們在夢裏實現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在顧小莫母親那個狂亂的夢境裏，那些堆積如山的奇珍異寶充滿了誘惑，那可能象徵著她作為一個貧苦中國百姓最深層的yu望——飢荒年代艱難的活着，或者更高一層的物質追求。而那些端着步槍一路追殺她的外國士兵，或許象徵著要滿足最基本的生存yu望所面臨的危險和挑戰。而最後夢境裏作為救世主出現的那個老人，則很可能是一種神諭的存在。至少，顧小莫的母親這樣認為，老人就是她夢裏的神。是他救顧小莫的母親脫離險境，重新回到現實世界的。如果不是老人的幫助，她或許會在夢境迷失域被持槍的士兵野蠻地殺掉，或者被樹妖兇殘地吃掉，變成迷霧森林裏遊盪着的孤魂野鬼和森森白骨。
關於夢境迷失域，顧小莫的母親並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她只知道那是一個夢裏很危險的地方，是最深層的夢境。一般人很難進入到那個層次，我們做夢大多時候會在第一層夢境裏面徘徊，甚至很少會進入第二層夢境。而一些天賦異稟的人，卻有能力打通夢之門，掌握穿越神秘夢境地域的法門。如果機緣巧合，經過一段較長時間刻苦訓練，加上極強的心理素質和自制力，就有可能修鍊成一名強大的盜夢師。但是如果定力不夠，稍有差池就可能在夢境裏面永遠迷失。
而顧小莫的母親恰恰就是這一類人。
這種神奇的盜夢能力是可以遺傳的。顧小莫母親將這一類似幻術的超自然能力傳給了顧小莫。而戴鐵頭套的老人為了防止顧小莫的母親進入危險的迷失域，特意在她的手背上刺入了黑痣，正好在她兩條通往黑暗夢境脈門的交匯處。
這並不是簡單的黑痣。它平時可以阻斷進入恐怖迷失域的暗道，必要時刻又可以重新開啟，使得盜夢師可以ziyou出入夢境的各個層次，完成jing彩絕倫卻又詭譎莫測的盜夢過程。而這一切，都是在為一個偉大的盜夢師的誕生創造條件。
戴鐵頭套的老人在夢境迷失域邊緣的黑暗森林裏，告訴了顧小莫母親更為荒誕的秘密。這在她醒來之後看，仍然是不可思議的。老頭說，那顆阻斷夢境筋脈的神秘黑痣是可以遺傳的，並且會永生永世進入輪迴，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所以，顧小莫出生的時候，他的母親着實嚇了一跳。到目前為止，顧小莫母親生命中所經歷的一切，正在一件一件印證着夢中老人的預言。這對她來說，不得不被稱為神諭。她內心深處被那個年代的中國培育出來的深刻的階級信仰，正在逐步被一種新的世界觀蠶食。這同樣可以稱之為信仰，因為它真真實實存在於現實生活的另一個空間。那是一個恐怖卻又新鮮的、光怪離奇的yin暗面。在那裏，一切醜陋和美麗都被無限度放大了。人可以幻化成妖，妖可以超脫成神。
然而，顧小莫的父親和爺爺卻並不這麼認為。他們很久之後才注意到顧小莫手上的那顆不起眼的黑痣。在父權社會佔統治地位的中國，家族傳承的觀念在古老淳樸的農村中根深蒂固地存在着。當他們發現顧小莫是一個“帶把兒”的男孩時，就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哪裏顧得上檢查他身上微不足道的一顆痣。
當然，他們後來最終還是注意到了顧小莫手上的奇怪之處。那顆黑痣隨着顧小莫年齡的增長，也在漸漸擴大。等到他長到十歲的時候，黑痣已經有米粒那麼大了。最奇妙的是，每到夜晚，附近穆斯林圓塔頂敲響十二點的鐘聲，那顆黑痣都會散發出幽幽的綠光來。有時候，那種光只有一瞬，有時候又會持續幾分鐘。當顧小莫童年的小夥伴們發現這個秘密之後，紛紛稱他為“綠怪物”。
但這並不影響顧小莫的快樂。他的爸爸和爺爺認為，那顆黑痣是命里藏金的象徵，說明顧小莫一定是個天賦異稟的神童，長大之後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而且可以帶來無窮無盡的財運。他們雖然不是財迷，卻總喜歡將一些無法解釋的東西跟金錢扯上關係。這就是顧小莫家族的特sè。某種程度上，這是那個年代貧窮的農民古怪的信仰。
黑痣似乎確實帶來了好運。在顧小莫的童年，至少十歲之前，從來沒有孩子敢欺負他。跟小夥伴打架的時候，他總是最後的贏者。每年都會舉行一次的穆斯林風箏節，顧小莫總是可以代表漢人參加，並獲得最後的冠軍。這讓那群頑劣強壯的穆斯林孩子們甚為嫉妒和眼紅。他們覺得這項有關風箏的榮譽應該由他們的族人獲得，而不能讓阿訇頒發給一個漢人。
在顧小莫的家鄉，那片穆斯林居住地在財富上擁有絕對的統治地位，同樣在心理上，從小在養尊處優環境中長大的穆斯林孩子，往往會對漢人的孩子頤指氣使。包括在那項一年一度的盛大的風箏大賽上。顧小莫的成功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卻又充滿了鄙夷和自尊的挫敗感。
後來長大chéngrén的顧小莫，回顧自己的這段童年往事，總會不自覺地認為是右手背上的那顆會發出綠光的黑痣帶給了他好運。而他此後漫長的幾十年裏無比坎坷、魔幻卻又充滿艱險和傳奇sè彩的人生，正是因為自己在十歲那年的某個冬夜，衝動地挖掉了右手背上的黑痣，才從此親自揭開了殘酷命運偽善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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