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陰險的神諭
顧小莫的母親從夢境裏蘇醒過來的時候，輕輕喘了一口氣。
家人說她一整晚都在做夢，大聲尖叫，就像中了邪一般，怎麼叫都叫不醒。可把全家人都嚇壞了。她的父親甚至請了附近有名的驅魔師，前來為她驅邪，可是靈符燒了43道都沒有起作用。最後老驅魔師搖了搖頭，說自己治不好，她可能被惡魔困在夢境裏了。
她在床上坐起身，發覺自己渾身都濕透了，冷汗淋漓渾身發涼。低下頭看時，發現自己的手背上多出來一顆黑痣。
顧小莫的母親回想起夢裏的情景，一切如詩如畫歷歷在目。在夢裏，那個老人臨走前確實在她的手背上刻畫了一個黑痣，沒想到她醒來之後真的看見了一個黑sè的痣。
她細細回憶着夢裏的情景，那個帶鐵頭套的老人說她誤入了夢境迷失域，如果在那片迷霧森林裏被樹妖吃掉，很可能就不會再現實中醒過來了。這讓她想起樹妖邪惡的毒藤蔓，以及樹下堆積如山的yin森森的白骨和骷髏。她被自己的回憶嚇出一身冷汗，禁不住渾身戰慄起來。
這像是一個暗示，又像是一個神諭，帶着不解的謎底穿越千年的夢境，讓那個一身囚服的老人與顧小莫的母親在夢裏相遇。她因此深信不疑。
她必須按照神諭活下去，按照那個戴鐵頭套的老人所說的活下去，而且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偏差。她本身就是一個沒有念過多少書的女人，文化水平並不高。那個年代的女孩子，在乎的並不是讀多少書，識多少字。那個時候正好是中國的七十年代，特殊時期的影響尚未結束，人民公社化運動如火如荼，大家吃的是大鍋飯，乾的是集體公社。像顧小莫的母親那麼大年齡的女孩子，整天的生活就是幫父母在集體公社裏勞動，幹完活之後約了小夥伴們漫山遍野去割豬草。
這就是顧小莫母親年輕時候全部的信仰，勞動，永無休止的勞動。她順從的接受一切，鋪天蓋地的意識形態宣傳造就了一大批像顧小莫母親這樣的女xing，愚昧，善良，淳樸，勤勞。甚至有些盲從。她們對於大家和集體熱衷的事情，從來不問緣由，都會毫無保留地接受。她們文化不高，對於政治不敏感，覺悟也不高。可是她們覺得只要聽父母的和公社領導的就不會錯。
還有一件小事加重了顧小莫母親的神諭思想。讓她覺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一切事情不需要反抗，逆來順受就是最好的知天命。有一次她跟小夥伴去田野里打豬草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了一口水井。那天是夏末秋初，艷陽高照，田地里散發出一股子秋天玉米秸稈抖落後混合著野草的荒涼味。顧小莫的母親跟小夥伴一樣，背着一大包厚重的棉花。
也許是天太熱，她們幾個小姑娘沒有帶水，便四處尋找能解渴的水源。在野地里奔走了半個小時之後，顧小莫的姐妹們找到了一口清冽的老井。她們喜笑顏開，會心地一起去玉米地里找來寬大的玉米葉，然後做成小碗的形狀，用秸稈挑着，俯下身去井裏舀水喝。
甘冽的井水十分解渴，大家喝得很盡興，有說有笑地在井邊聊起天來。這時候，顧小莫的母親正俯下身往井裏伸出玉米秸稈舀水，突然她背上背着的一大包棉花從後背上翻了下來，順勢將她拉到了井裏面。小夥伴們只聽得撲通一聲，便看不見了顧小莫母親的身影。
井水很深，小夥伴們驚慌失措地趴在井沿上向下面望去，只看見一個巨大的漩渦，卻不知道顧小莫的母親在哪裏，她們猜想她一定沉到了井底。她們中的一個嚇哭了，一邊哭喊一邊去田地里找人來救人。另外幾個則呆若木雞地在井邊傻看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在顧小莫的母親沉到水裏約莫十分鐘之後，一團白sè的東西漸漸浮了上來。大家一直以為那是顧小莫母親的屍體，都聲嘶力竭地哭喊着。可是一個眼神靈光頭腦冷靜的小姑娘卻發現，顧小莫的母親抱着那團白sè的東西隨後浮出了井水，眼睛緊閉，正在大口地喘着氣。
不管有沒有神諭，也不管是不是迷信——後來老人們都說是井底的妖jing救了她——顧小莫的母親確實沒有死，她抱着那團白sè的棉花浮了上來。按理說，一大包厚重的棉花遇到水，一定會變得極其沉重，居然還能載着顧小莫的母親浮到井面，這着實讓村子裏愚昧無知的人們大惑不解。
迷信的人們統統把這歸結為神諭，顧小莫的母親更是深信不疑，她從那以後一直以為，她是有神靈抑或妖jing護佑着的，甚至是不死之身。也正因如此，她才變得極其虔誠，對鬼神存着無比的敬畏之心。每年過年的時候，她都會跟隨着父母，在牆上寫有“天地三界十方八零”的牌位下長跪不起，焚燒一大堆暗黃sè的紙錢。同時嘴裏默默有詞，念出誰也聽不懂的祈禱語，大抵是“神仙大士駕佑平安”的鬼話。這成了很多北方農村家庭特有的傳統。
正因如此，當顧小莫從那個十分詭異的夢裏醒來的時候，彷彿聽到了神靈的召喚。那時候，她還不懂得什麼叫盜夢術，單純地以為那是神靈在對她託夢。而神仙就是那個渾身血跡斑斑穿着囚衣的戴鐵頭套的夢中老人。
的確，她有充分的理由這樣認為。因為此刻她正嚴肅而又虔誠地審視着手背上突然多出的那顆黑痣，就在夢裏老人幽綠sè的目光注視過的地方。她想起老人眼裏放shè出的無比華麗的綠sè光柱，以及老人對她的忠告：永遠不要毀掉手上的黑痣，因為那是通往邪惡而又危險的夢境迷失域的封鎖門。一旦毀掉，就極有可能會再次踏入那片黑暗森林，死在樹妖的毒刺和藤蔓之下，就像那些無知的人們朝聖一般湧入迷霧森林，最終變成了樹妖下面堆積如山的yin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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