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深沉的廣板·未完成(6)

第55章 深沉的廣板·未完成(6)

第55章深沉的廣板·未完成(6)

在霽雪初晴的寒冬,六角形的純白花朵在發梢和眉毛上悄悄綻放,何洛在自己的肩頭嗅到了春天的氣息。

儘管它是那麼遠。

時間在愛情中寫字第一句寫的是什麼

回憶是不說謊的鏡子我們終於誠實

by孫燕姿·《愛從零開始》

李雲微嫁人,新郎常風是她的青梅竹馬。二人家中長輩不多,酒席簡單,到場的只有直系親屬和同學舊友。章遠此時是無業游民,特意從北京趕回來參加婚禮。他月前從天達請辭,自動要求停職兩個月,交接工作並接受經濟審核。“還是交割清楚好,畢竟以後依然在IT界混,”他說,“而且以後聯絡的多數也是當初的老客戶。”

席間他敬酒,說:“你們二位,標準的三歲看到老啊。”

二位新人擎着酒杯,就開始互相攻擊。常風說:“三歲?她那時候特別沒出息,賊饞,就知道去我家吃排骨。”

“就你賊有出息!”李雲微駁斥,“誇口自己能耐大,會背小九九,四九五十六。”

“家醜不可外揚。”常風拿胳膊肘頂頂她,“來來,喝酒喝酒。”因為桌次少,兩個人沒有以水代酒,此刻面頰酡紅,牽着手相視而笑,說不出的默契。

“新媳婦真漂亮。”大家誇讚着。

“新郎也不錯。”有常風的球友過來,笑嘻嘻說,“他的女生緣一直特別好。”

常風沖他齜牙。李雲微滿不在乎,又倒了一盅酒,走到章遠面前,“Who怕who?我也有藍顏知己。來,同桌,這杯酒咱倆喝。”

“好好。”章遠說,又看看常風,“大兄弟,以後別惹俺同桌。她發起脾氣來,‘噌’地就把整張桌子拉到自己那邊去了。估計都用不到我們替她出頭。”

“你到底是娘家這頭的,還是婆家那頭的?”李雲微瞪了他一眼,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

“都是一家人,我站在哪兒都一樣啊。”章遠笑,“好了,別喝太多了,要拼酒,改天。”

“不不,這杯是一定要喝的。”李雲微執意舉杯,“同桌,今天大家都高興,你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明白話,你那頓,我們什麼時候喝?”

章遠握着酒杯微笑,“同桌,你不如問問我,什麼時候去納斯達克上市。”

“媳婦兒,別喝多了。一會兒他們灌我,我還指着你背我回家呢。”常風攬着李雲微的肩膀,“你可別先倒下了。”

一時氣氛微妙。

眾人拉着新人合影。章遠照完相正要轉身,李雲微一把拽住他,“田馨說你去過美國,我聽說前不久何洛和馮蕭也分開了,然後呢,怎麼就沒有下文了?你都在忙些什麼啊!我和田馨這兩個看熱鬧的,似乎比你們這兩個演戲的還着急。”

“前段時間在融資、跑客戶,為新公司上馬做準備。前途如何,生死未卜啊。我回來之後給何洛寫過信,但她都沒有回。而且在今後的幾年裏,恐怕我自己都不會過上穩定的日子,難道要她放棄一切,回來和我吃苦嗎?所以下文怎麼寫,我也很想知道。”

“就算是連載,拜託也要時時更新。你把所有的決定悶在心裏不和她說,傷人傷己,剛剛她打電話來,我說讓你聽,她當時就掛斷了。”李雲微交給他一封信,“我表弟出國,借了何洛當年的申請材料,沒想到裏面還有這個。我不想還給她,因為會害她很難過。不妨給你,反正,這封信本來就是要給你的。你可以看看,她當初是怎麼想的。你有很多顧慮,難道她就沒有嗎?總有一個人要積極主動一些。”

時間是分手的那個冬天,信紙上有洇開的幾個圓圈。

上面是何洛的字跡:“當我提起筆來,眼淚就忍不住湧出來,哽住呼吸。你還記得嗎?女籃訓練時你捉住我的手掌;我牙疼時你推薦的牙醫;你吃過我的棒棒糖,說酸得牙都倒了;你借了一輛除了車鈴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自行車,吹着口哨帶我去兜風;你一天給我寫了四封信;你站了十八個小時,風塵僕僕來看我;你叫我野蠻丫頭;你說,何洛,我記你一輩子。

“但你說放手就放手了。你有沒有想過,此後在我身邊的人就不是你了。或許你並不在乎,是嗎?但想到你身邊的那個人不是我,我會難過得心疼,疼得我恨不得自己沒有長這顆心。

“我知道你很累,我也很累。我也想停下來喘口氣,歇息一下。我一直認為我們是同伴,走累了,互相拉一把,誰也不會丟下誰。可是,你說,你走吧,我們不是同路人。我們的感情,是彼此的負擔嗎?”

已經這麼多年了,字符的邊緣柔和地模糊起來,但當初的心痛卻歷久彌新,依舊真切。章遠一個字一個字細細咀嚼着,攥緊拳,心疼得不停顫抖。

三月末,田馨和老公開車去華盛頓看櫻花,途中經過何洛居住的小鎮。

“和我們一起去吧!”田馨勸她,“天氣這麼好,就當是去散心咯。看你最近又開始長痘痘,還在額頭上,睡眠質量沒保證吧。”

“實習的壓力還是挺大的。”

“被當作廉價勞動力了吧?”

“是啊,這邊很多研發人員都是博士后,為了搶進度,每日工作十多個小時也司空見慣。”何洛笑笑,“我也學到不少東西。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也看到很多年輕講師為了爭取資金支持,勤勤懇懇沒日沒夜地做實驗寫申請,但那畢竟和企業里的生存壓力是兩碼事。公司里一個項目開始的時候,立刻有大筆資金注入,管理層當然希望在短期內能迅速收效,投入市場。所以一旦發現前景不樂觀,說撤資便拆台,也不過是的事情。”

“別說這些我聽不懂的。一句話,你到底和不和我們去吧,人家這麼認真地邀請你。”

“我真的去不了。同事Susan要去華盛頓,帶她家小孩子去參加白宮的‘EasterEggRoll’,我要替她去開會。”

“復活節滾蛋?這個名字真逗。”

“好像是表現優異的小孩子直接被總統邀請吧,挺大的榮譽,拿着長把兒勺子在白宮草坪上滾雞蛋。”何洛笑,拿出一隻白巧克力做的兔子,還有一口袋五顏六色的巧克力蛋,“Susan送給我的,分你一些,要不要?美國的節日裏,我最喜歡復活節和萬聖節,一個春天一個秋天,似乎都是為了吃糖預備的。”

“兩塊糖就把你收買了,去幫別人開會,幼稚!”田馨撇着嘴,臨別的時候還是開開心心帶走了白巧克力兔子。

何洛沒有告訴田馨,Susan的確請了假,因為在費城的商務會議對公司而言無足輕重,去不去都沒有影響。她是因為孩子被總統邀請,興奮地請同事們吃糖。一眾人聚在Susan辦公室聊天,何洛看見了桌上的會議材料,便順手翻了翻,說:“我替你去吧。”

這是國內來的商務代表團,她在資料上看到有IT分會場,有幾家公司是北京來的,沒有天達。這些都沒有什麼關係,隔行如隔山,但是材料上偶爾出現一些他曾經說起的詞語,便不再是毫無意義的字符,而是像老朋友一樣熟稔。何洛想到了上一個冬天,他嘴邊還沾着蘋果派的果醬,自己還不知道,依舊錶情嚴肅地講着電話。她很想看一看,他工作的圈子是什麼樣的,似乎這樣便有一座橋,通到大洋彼岸他的世界裏去。

會議當天,何洛先去生物製藥分會場註冊,幾家有意向招商引資的製藥公司輪流介紹各自的情況。她對市場營銷方面一竅不通,冗長的發言讓她昏昏欲睡,但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盡量專註地聽着主講人蹩腳的英語,真恨不得衝上去替他翻譯。她看準感興趣的一家,等代表發言完畢回到座位上,便溜過去坐在邊上,詢問對方產品開發和引進人才的情況。對方聽說何洛來自法資大廠,也興緻高昂,建議出去慢慢說。

何洛點頭,二人起身踱到大廳,恰好隔壁IT分會場的茶歇時間到了,陸陸續續走出許多人來,一時間中文英文沸沸揚揚地交匯在一起。

在喧囂的人聲中,何洛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英文講得緩慢,有時候還會稍稍停頓,似乎在考慮着如何才能措辭工整,發音準確。他起初有點兒緊張,漸漸流暢起來,醇和的聲音,像夏夜裏的木結他低聲輕訴着,微風緩緩吹過面頰。

何洛不敢回身,惟恐下一秒鐘,那帶着些許膛音的美妙聲音就會消失在空氣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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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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