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15)
第28章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15)
“那天我給你打電話讓你去檢查的時候,你就已經住院了,是不是?”何洛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車票都訂好了。”章遠說,“你來也沒用,又不是濟公,吹口氣我就好了。”
何洛眼眶濕濕的,輕聲道:“喂,那你到底怎麼樣?有沒有潰瘍,胃出血什麼的?”
章遠呵呵地笑,“胃潰瘍不是口腔潰瘍,哪兒能說得就得?傻丫頭,我就說你會瞎操心。已經作了胃鏡,淺表性胃炎而已,也不過留院察看一兩天,沒事的。”
何洛將信將疑,明白趙承傑是誇大其詞,而章遠定然避重就輕。她心中擔憂,但又有一絲說不出的甜蜜。
寢室的姐妹們都去上自習了,何洛從針線盒裏取出那枚戒指,偷偷戴回中指,翻轉着手掌自習端詳。一聽到有人開門,她急忙擼下來,攥在手心。
周欣顏眼尖,喝了一聲,“喂!神神秘秘做什麼呢?”
何洛揚眉嗔道:“又沒作賊,喊那麼大聲幹嗎?”
“分明是做賊心虛。”葉芝將書包甩到床上,“看你喜滋滋的模樣。”
何洛嘆氣,“我哪兒開心得起來!章遠住院了,又沒有告訴我。如果他說,我或許真的晚回來兩天。”又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章遠還是挺了解你的。”葉芝嘖嘖稱嘆,“就知道你跟着瞎着急,知道你擔心他,他就偷着樂去吧。”
“你們又在一起了?”童嘉穎問。
何洛茫然搖頭。
葉芝安慰她:“其實也差不多了。不就是誰一句話的問題嗎?”
何洛笑笑,“其實現在也挺好。這樣的距離,兩個人看對方看得更清楚,也更好地想想未來。”
“如果他說何洛你別出國了,你怎麼辦?”周欣顏問。
“那我就不出了。”
“如果他說,往後別在北京上海工作,回家吧。”
“那,我就回家。”何洛猶豫片刻。
“如果他說,以後別讀研究生了”
“那”何洛左思右想,“如果他當時的狀態,真的需要我在他身邊,我就回去。”
“天啊,何洛不讀研不出國不要北京了!”周欣顏大喊。
正好蔡滿心來串門,剛進來就聽到這句話,尖叫着:“瘋了,這個女人瘋了!”
何洛苦笑,未來遙遠,暫時可以不考慮,然而聽到他生病的消息,一顆心瞬間被填滿。她想起李雲微說外婆有很多偏方,溫胃養胃,閑下來便打電話去問。
“洗手做羹湯了?這就做小媳婦了?”李雲微揶揄道,“你有沒有骨氣啊?他有開口追你回去嗎?”
“他都病成那個樣子了,我這個時候就不計較了。”何洛說。
“你給他很多台階了,明白事理的話,他自己就應該把握機會了。”李雲微嘻嘻笑,“你說,他會不會感動得熱淚盈眶,直接就求婚了?然後一畢業,你們就閃電結婚?”
“別逗了,我和他現在算什麼關係呢?不像你家許賀楊,在小學的時候就瞄好你了。”何洛說,“沒準兒誰先結婚呢!不信打賭啊?”
李雲微嘿嘿地笑,“賭就賭。誰先結婚,就不許要對方的紅包!”
“一言為定!”
“你以後會和她結婚嗎?”四年前,鄭輕音這樣問過。
當時的章遠笑着說:“這個太遠了,列入計劃中吧。”
而田馨也曾在胸前合手,一臉憧憬地問:“想想看,如果你們兩個有一個小寶寶,肯定比樂樂可愛多了。你就從來沒想過,以後有一個家,有一個小baby?”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未來太遙遠。”
是的,未來太遙遠,眼前熱氣騰騰的粥比較重要。何洛意識到自己走神太久,電爐上的米湯翻着白沫,幾乎撲出來,趕緊打開蓋子,用筷子攪着。
“好香啊,餓死我了。”葉芝努力吸氣,躺在床上懨懨地說,“我等了好久了,洛洛,什麼時候好啊?早知道我還是煮方便麵當宵夜好了。”
周欣顏從水房回來,手中嬌艷的玫瑰和碎紋花瓶相得益彰,笑着說:“姐姐您幸福去吧,章遠都沒吃到,先進了您老的肚子。”
葉芝噌地坐起,從上鋪爬下來。“我這兒就盯着,檢查何洛同學練手的成果。”她笑,“要是章遠多生幾次病就好了,我也能多省兩包方便麵。”
何洛說:“別咒他了。胃病不是一天兩天就好的,我會多練習幾種的。”
葉芝捧着碗,嘻嘻哈哈,“好呀,章同學一下子博取了你一輩子的同情心!”
轉眼便是寒假。何洛早上去市場買了活蹦亂跳的鯽魚,收拾乾淨,拿出泡了一夜的糯米,文火熬着,切了薑絲去腥氣,出鍋的時候撒上翠綠的蔥花。她把粥盛在保溫瓶里,一路顛簸着坐公共汽車去找章遠。
天冷路滑,何洛走得小心翼翼。章遠在樓下等她,笑道:“你怎麼走路歪歪扭扭地像只企鵝?”聽說何洛帶了粥來作午飯,他眉頭都擰在一起。
他硬着頭皮把粥盛在碗裏,說:“你可真是的,和我媽一樣。從十一到現在,這三個月她也總叫我吃清淡的,饞死我了。”無可奈何地舉起勺子,“吶,這可是你們逼我吃軟飯的,不是我自願的。”
何洛笑着,托着下巴看章遠吃了個碗底朝天。他又盛了一碗,“好東西,可惜就這麼兩碗半。”他嘆氣,“哪兒搞到的?我也去買。”
“哪兒也不賣。我自己熬的。”
“你?”章遠不可置信地打量她,“早知道就留一份,讓我媽這個二十多年的家庭主婦慚愧一下。”
何洛起身收拾碗筷。章遠攬過來,說:“我刷碗吧,吃了好多,活動一下。以後還有嗎?不是你小宇宙偶爾爆發吧?”
“有。”何洛暗笑。這可是得到李雲微外婆的悉心指點,在寢室里練習了兩個月,回來后還親自登門去人家演練過。葉芝他們就沒有這麼好運,最初何洛丟三落四的,還有一次沒有洗凈內臟。葉芝猛喝幾大口,又全吐回碗裏來,大聲怪叫:“何洛,你謀殺啊!”
章遠連說吃飽了食困,要睡個午覺。何洛上網,連上“貓”,一打開QQ,叮叮噹噹響個不停。章遠也精神了,坐在床上,圍着被子,興緻勃勃和何洛聊天。“你打字速度不慢嘛。”他說,“不過照我還差點兒。我們忙起來,可真是‘盲打’,手忙腳亂地打。”
何洛知道他們公司一向業務繁忙,最近還接了省內一家大型運輸公司出租車和公共汽車的調度系統,晚間還要開碰頭會,於是轟着章遠睡覺。他終於老老實實地趴在床上安靜入睡。
雖然章遠剛才一直說“我又不困了,再聊會兒吧”,可一沾枕頭,不多時就沉沉睡去。
寢室里還有其他人,何洛只能偶爾偷眼望向章遠,看着他孩子氣純真的睡臉,熟悉的頎長身形,微酸的滿足感從心底滿溢。曾經無數次注視和懷念的人,那俊朗的眉眼,那清晰、英挺的面部輪廓,如今近在咫尺,與她相對。她要努力壓抑,才能控制自己輕吻他額頭、臉頰和雙唇的衝動。其實,只想用手指撫摸鐫刻心底的輪廓,何洛所希求的,原來就這樣簡單。
房間裏有片刻的沉寂。何洛的心裏也格外寧靜。儘管有人出出入入,有人在身後低聲交談,然而何洛只感覺到章遠的存在。
這一刻,是屬於他和她的天地。只是看着他安穩平和地睡去,平淡而巨大的幸福已經讓何洛窒息。她心無雜物,靜得可以聽見時間的流逝。一個聲音在心底喊着:停下來,時間快停下來。多希望就此老去,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hey,到底要多少時間,才能真的互相了解
ohhey,到底要多少思念,才能抓住你的視線
hey,我就在你的身邊,卻又隔一光年
究竟只差一瞬間或永遠
愛是兩個人的原野,可我一個人狩獵
什麼過眼
在你再消失以前,你給我多少時間
hey,愛就在你的身邊,可是你看不見
究竟要走到海角或天邊,才是兩個人的終點
可我一個人擱淺
什麼雲煙
我給你一場愛戀
你到底給我多少時間hey
by莫文蔚·《你給我多少時間》
春節剛過,何洛便返回學校。
蔡滿心要準備GRE考試,所以也提前回來了,見到何洛無比驚訝。“你怎麼也這麼早回來了?”她問。
“還說呢,我也想在家多待幾天,但是系裏要我趕緊回來,說上學期來過的那個訪問學者又要來了,說反正我也當過他的翻譯,這次就不找別人了。”
“哈,是那個加州理工的牛人嗎?好機會啊,好好套瓷,到時候他一開心,直接錄取你,申請都不用了。”
“我還在想要不要申請呢。”何洛猶豫。
蔡滿心瞪大眼睛看她,“為什麼不?你還有什麼留戀的?”她看看何洛甜蜜又恍惚的表情,嗤之以鼻,“你能不能幹脆利落些,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忘了他。三條腿的蛤蟆少,兩條腿的男人還不滿世界亂跑?”
何洛一邊穿大衣,一邊笑,“滿世界跑,怎麼也沒讓你撞到一個?”
“那是我躲着他們走。我現在要忙的事情這麼多,哪兒有心思去想這些?”蔡滿心吐吐舌頭,“你以為我不想愛得轟轟烈烈的?可是周圍的男生要不然太現實,要不然太不上進,要不然太幼稚,我可沒有那個美國時間去挖掘他們潛在的閃光點。”
“是,等你去了美國,有那個美國時間再說。”何洛笑,“我真要走了,人家飛機都要降落了。”
在去機場的大巴上,何洛掏出手機,想給章遠發個短訊,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煙台冷不冷?”
“我到北京了。”
“你的胃還疼嗎?注意飲食,少喝酒。”
“什麼時候回家?”
這些問題都問過了,他可能正在和客戶應酬的酒桌上,每次回短訊都簡潔得不能再簡潔。
“不冷。”
“好。”
“知道了。”
“待定。”
她編輯了長長的一條短訊:“我這個假期一直想說,不想放棄,是不是就應該重新嘗試?但,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一個人努力就可以達成的。如果我們沒有再次相遇的機會,是不是就這樣分離了?”
又覺得不合適,一個字一個字地修改,最後索性全刪了,寫一條新的:“我喜歡的人仍然是你。”
一次又一次地按着“預覽”,想着他如何掏出手機,如何按下確認,想着他乾淨修長的手指,平平的整齊的指甲,唯獨不敢猜測他的回應。章遠的態度親近卻不親昵,他心中是否已經沒有了那麼強烈的感情?
何洛膽怯了。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那樣的章遠。他始終欠她一個解釋,如果說他高傲的心累了,倦了,退縮了,難道現在的情況就有任何變化嗎?即使自己在他面前哭了,喊了,祈求了,回到一起又怎樣?問題始終在那裏,像一塊沉默的石頭,暗夜中旅人不知道它會出現在哪裏,兜兜轉轉走回老路,也許再次碰上,會跌得更慘。
大巴已經過了機場高速收費站,綠底白字的路標迎面閃過,何洛整理心神,把教授夫婦繞嘴的姓名又默念了兩遍,Mr.andMrs.Zawistowski,聽起來很像東歐過來的。手機繼續在掌心翻來覆去,漸漸變得溫熱。那句喜歡深埋在草稿箱裏,始終找不到發出的勇氣。
Zawistowski教授的課大多是低年級研究生去聽,本科生寥寥無幾。童嘉穎說:“難了點兒,但是很有意思啊。”
何洛嘆氣,“是有意思,但是太難了,誰讓他點名讓我做助教呢?好在我不用干別的,就是負責考勤和上分數。”
“你多幸福啊!”周欣顏大叫,“簡直幸福死了!如果他以後給你寫封推薦信,美國牛校還不任你挑?”
“是是。”何洛苦笑,“他給NASA寫封推薦信,我就是中國登月第一人了。”
“月亮不好,嫦娥很命苦的。”葉芝緩緩說,語氣中帶着悲憫。
何洛沒有時間去想什麼太陽月亮,她拿着長長的書單在學院閱覽室里走了一趟又一趟,明明有幾本書寫了是不流通外借的,為什麼架子上沒有?她不死心,一本本看過去。書脊上的英文名稱都是側着印的,她歪着頭一排排架子看過去,脖子酸得要折了。終於看到一本“司機”教授推薦的參考書,何洛興奮地邁大步子,一把抓在手裏,一甩頭,險些扭到脖頸,痛得喊了一聲。
“樂極生悲了吧。”沈列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被你搶先了,我就知道,有人用完了書,故意找個旮旯一放,別人就找不着了。”他伸出手來,“我幫你拿書,你趕緊揉揉吧。”
何洛抬頭釋然地笑笑。兩個人很久沒有單獨在一起了,似乎都在刻意躲避一切可能的尷尬。
“還發獃!給我啊。”沈列壓低聲音笑着,“我還吞了你的書不成?”
“你先看吧。”何洛擰着身子站了半天,腰酸背痛。她盤腿坐在地上,揉着側頸,輕輕地吸着涼氣,“我的大脖筋啊。”
沈列笑着搖頭,盤腿在她旁邊坐下,低頭翻着書,一言不發,只有書頁沙沙響着。
“你也選了這門課哦。”兩個人同時轉頭,異口同聲說了一句廢話。
春天讓人懶懶的,有些許沙塵。陽光時而晦暗時而明媚,當它明朗起來,窗外搖曳的粉紅色碧桃一瞬間淺淡耀眼。細細的沙粒從窗縫鑽進來,在書架底層的死角堆積。
沈列仍然在翻着書,沒有開口講話的意思,空氣的流動緩慢了。何洛無法打破這凝滯,從架子底層抽出厚厚一本書來,是《學報年鑒》,看不懂的滿紙天書,信手翻着,陽光跳過書頁的邊緣。
“真是的,需要的書一本都找不到。”書架另一側有女生在抱怨。
“誰讓選他課的人那麼多,大家都想和牛人套近乎。”
“你說,他會給班上多少人寫推薦信?”
“不知道反正我沒指望了。”
兩個女生齊齊嘆氣。何洛聽得出,是Zawistowski教授課上的研究生。忽然,她的名字被提及。
“何洛是大三的吧?為什麼找她做助教?”
“不需要改作業,就找一個英語好的咯。”
“她英語很好嗎?聽說她托福成績也不怎麼樣。你還考了657,怎麼不找你?”
“我舅舅又不是外交部的”酸澀的話音,像一顆青橘子,“Zawistowski教授拿的就是兩國科技交流項目經費,當然要給內部人一個面子。”
“朝中有人好辦事啊,沒想到外交部連學術口都能干涉。”
“就是,我們就安心準備GRE、PS、推薦信好了。人家呀,只需要一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