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懸一線
第16章命懸一線
第二天路渺便從喬澤家裏搬了出去,喬澤給她在安城實業旗下的酒店式公寓租了個單身公寓,本質上還是屬於沈遇名下的產業。把她安置在自己人的眼皮底下,他總會放心些,路寶也被從沈遇家接了回來,留在路渺這兒。
在沈遇家時,喬澤和沈遇提了下商奇和吳曼曼安排的渭馬河交易的事,讓沈遇幫忙留意,如果警方有收到類似線報,別輕易出警。以商奇和吳曼曼的謹慎,工廠和交易剛剛出事,人還沒擇乾淨就開始頂風作案,這太不符合兩人的行事作風,喬澤擔心是個圈套。
沈遇答應了下來。
兩天後的晚上,商奇和吳曼曼安排的毒品交易果然如期在渭馬河會所暗中進行。
開內部會議那天路渺雖然被支了出去,但事後喬澤還是和她提了這件事,讓她心裏有個底,但別惦記,也別想着行動,因此當天上班時,路渺還是該忙工作就忙工作,該和同事閑聊就閑聊,和平時一樣,晚上的加班也像往常一般。
喬澤晚上被商奇約去談生意,在他山上的度假別墅,和他的幾個朋友一起,蘇明也在,一邊打着牌,一邊聊毒品生意。
談的還是晚上交易的事,以及索飛以後的供貨情況。
山上信號不太好,時斷時續,這讓喬澤感覺不太好。別墅里明顯安裝了信號屏蔽器,說是談生意,其實不過是為了將他與外界短暫地隔離開來,這更加深了喬澤的猜測,但他只能照原定計劃按兵不動,留在那兒陪商奇談生意。
沈遇惦記着喬澤的提醒,但因着他和路渺的卧底行動屬於保密階段,不好明着來,只是特地吩咐了下去,這幾天有任何舉報信息和報警信息必須第一時間向他彙報之後再行動,生怕底下有人着急逮捕嫌犯,貿然出警。但為避免錯放,沈遇還是讓沈橋去了渭馬河會所,暗地裏觀察。
一切風平浪靜,沒有線報,也沒有任何相關報警,沈遇正欲鬆口氣,沒想到接近零點時,沈橋卻急急地來了電話。
“五哥,不是說好不出警的嗎?怎麼警察全來了?現在現場一片混亂。”
沈遇當下捂了話筒,轉身看屋裏其他人:“誰出警了?”
一個個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沈遇心口一沉,喬澤設想到了種種可能,卻唯獨算漏了一塊,有人出假警。
背後的人就是鐵了心要置喬澤或者路渺於死地。
“那可能不是警察。”沈遇很快冷靜了下來,叮囑沈橋,“想辦法把現場情況拍下來,尤其是穿制服的那幾個,一定要拍正臉。”
沈遇掛了沈橋的電話,轉而給喬澤撥了過去,沒想到他的電話不在服務區,沒打通。
沈遇試着撥路渺的電話,也不在服務區,兩人的電話都打不通。
他給沈橋回撥了個電話,趁着等待接通的空當,沈遇回頭吩咐其他人調查商奇的住所,以及所有他可能出入的場所。
喬澤和路渺的電話聯繫不上,他只能通過分析商奇的行蹤來調查他們可能在的地方。
沈橋的電話很快接通。
“切視頻。”沈遇冷靜地吩咐,“我需要了解現場情況。”
沈橋依言切了視頻,現場一片混亂,逃的逃、尖叫的尖叫,幾個穿警服的人混在其中,看着像在抓捕。
沈橋邊拍邊彙報:“警察一來目標嫌疑人全亂了,持槍反擊,趁亂逃了。”
沈遇:“你先穩住那幾個假警察。”
他回頭看向其他人,當機立斷:“出警!渭馬河會所。”
臨走時留了一人下來,讓他確認是否是片區警察出的警,或者是隔壁C市的緝毒隊跨轄區緝毒。儘管是假警的可能性很大,但他也需要百分百確認。
路渺還在辦公室加班,忙完正收拾着桌子準備下班時,吳曼曼突然面色凝重地走了進來。
“來我辦公室一趟。”
路渺看她面色不同以往,人也不覺謹慎起來,問她:“怎麼了?”
“又出事了。”吳曼曼的視線落在了她臉上,“阿周他們交易時有警察闖入。”
“……”路渺震驚地起身,“他們是今晚交易的?”
她的一顆心直往下沉,商奇、吳曼曼安排的這個交易就是為了試探喬澤,那天開會的人只有五個,除了商奇、吳曼曼、喬澤、蘇明,另一個是嚴高,跟着他們一塊兒去廣州出差過。五人里只有喬澤是外人,又是高保密的一次行動,如今卻還是有警察聞訊趕來,他們不可能不懷疑喬澤。
路渺記得喬澤和警方打過招呼,不能出警,她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有警察去了。
她被困在這裏,無法了解外面的情況。
吳曼曼的臉色也越發凝重,點頭默認了今晚交易的事實,而後低頭看了眼表:“你先來我辦公室一趟。”
路渺不能不去,這種時候她有任何逃跑或者遲疑擔心的行為,都可能加重吳曼曼的猜忌。
她也不能電話聯繫警隊,詢問詳細的情況,只能凝着臉隨吳曼曼去了她的辦公室,藉著將手機塞入包包的瞬間,按了喬澤的電話。
這次去的辦公室不是吳曼曼平時的辦公區。
她和商奇的辦公室是一個大套間,除了外面的辦公區,穿過一小段玄關,裏面還有個隔音效果極佳的客廳和卧房。
路渺推門進去時,吳曼曼就坐在沙發上看着她,面色冷肅,身後站着兩個保鏢樣子的高個男人。
側沙發上也坐了另外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戴眼鏡的方臉男人左胳膊受了傷,傷口正不斷地流着血,面色看着有些蒼白,眼神卻極其狠辣,正動也不動地盯着她。
路渺穩了穩心神,面上極力不露出任何緊張心虛的神色,只是擔心地看向吳曼曼:“曼姐,現在是什麼情況?”
人也朝她走了過去,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吳曼曼瞥了眼受傷的男人,給她介紹:“這是阿周,晚上交易時遇到警察突擊,差點沒把命搭上。”
“……”路渺擔心地看向他,“周哥,你沒事吧?”
阿周扯着嘴角冷笑了幾聲:“命大,死不了。要不是奇哥和曼姐提前提醒,讓我們提防着點,可能會有警察,你以為我現在還能坐在這兒?”
路渺詫異地看向吳曼曼。
吳曼曼正端着茶杯,有一下沒一下地喝着茶,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看向路渺:“渺渺啊,有人說,你和喬總是警察,自從你們加入后,咱們這兒就接二連三地出事。”
路渺抿唇看她:“曼姐,你也看到了,無論是工廠的事,還是每次的交易,我們都是出事後,被媒體曝光才知道的啊。”
“你呢,我是信得過的,就是喬總……”吳曼曼沉吟着看她,“連着兩次交易他都是知情人,也都剛好出事,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可是……”路渺皺了皺眉,“曼姐,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如果你是警察,我們這一屋子人開會,在明知只有你一個外人的情況下,你會每次都把開會信息暴露給警方,讓他們去抓人嗎?那不就是明擺着告訴所有人,你是警察了嗎?”
“原則上是這樣沒錯。”吳曼曼偏頭看她,“但一次兩次的,也太巧合了些。蘇明、嚴高都是跟了我們好幾年的人,工作上從來沒出過任何岔子。偏偏喬總一來,就接二連三地出事。”
她瞥了眼一邊的阿周:“大家乾的畢竟是掉腦袋的活兒,我可以不考慮自己,但不能不考慮兄弟的安全不是?”
她彎身拿起電視機遙控器,開了電視,喬澤、商奇、蘇明幾人出現在屏幕中。
他們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閑聊,喬澤坐在靠門口的側沙發上,背後是敞着的窗戶,窗外不遠處,一個黑乎乎的槍口正悄無聲息地對着喬澤的後腦勺。
路渺猛地看向吳曼曼,沉了臉:“曼姐!”
吳曼曼擱下遙控器:“渺渺,我們不想誤傷,畢竟和喬總的合作還是很愉快的。但從我們獲得的密報,以及最近接二連三出事的情況來看,我們不能不多留個心眼。你是喬總的人,他是不是警察,你是不是警察,你心裏是最清楚的。”
她沖身後的保鏢使了個眼色,一小包白色粉末被扔在了路渺面前。
“現在狙擊手隨時待命中,喬總能不能活着,就看你能不能證明你們確實不是警察了。”
她拿起遙控,關了電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路渺:“走咱們這條路的,沒有不碰這東西的。”
路渺瞥了眼桌上那包毒品,純度看着不低。
她看向吳曼曼,吳曼曼的眼睛暗示性地瞥向桌上的那包白色粉末。
路渺抿了抿唇,彎身拿起那包東西:“錫紙。”
沈遇花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排查后,終於確定商奇和喬澤可能在的地方,他沒敢耽擱片刻,很快帶人趕去了商奇的別墅,持槍破門而入。
屋裏商奇、喬澤、蘇明幾人都在,看到警察進來,紛紛詫異地看向來人。
沈遇冷着臉走向商奇:“商先生,警方接到報警,渭馬河會所零點有人涉嫌假冒警察闖入包廂,並引發混亂,造成多人受傷。犯罪嫌疑人指控你參與策劃安排,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喬澤心裏陡地一沉,倏地站起身。
商奇一臉莫名:“誰假冒警察了?我沒做過。”
“我們會調查清楚的。”沈遇沒再給他解釋的機會,沖身後的人手一揮,“帶走。”
吳曼曼很快讓人送來了錫紙和打火機,東西全扔在了路渺面前。
路渺握着那包毒品的手緊了又緊,傾身攤開錫紙,動作有片刻的停滯。
她本身學的就是禁毒專業,吸毒的後果有多嚴重她再清楚不過,她也見過太多吸毒的人是怎樣一步步毀了自己的,可是想到那個指着喬澤後腦勺的黑乎乎的槍口……
她不知道哪裏出了岔子,明明喬澤已經叮囑過了,不許出警,不許出警,為什麼還是有人出警了,完全將他陷入了危險中。
吳曼曼看她握着那包毒品沒動,傾身看她,眼對眼鼻對鼻地看着她:“渺渺,你這麼抗拒這玩意兒,不會真是警察吧?”
路渺也靜靜地抬眸與她對望:“曼姐,我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我們純粹是想掙錢,碰了這東西,掙再多的錢又有什麼意思呢?”
吳曼曼點點頭:“對啊。可是如果連命都沒了,賺再多的錢又有什麼意思呢?渺渺,咱都在一條船上了,只要有一個人有異心,咱就得全翻船。”吳曼曼不緊不慢地拿過她手裏的毒品,替她倒了些出來,“今晚這事我們特地做了防範,不只派出去的是我們自己的人,連接頭的也是,根本不可能存在被警方盯上的情況,但警察還是踩着點破門而入,要說這裏面沒點貓膩,我是不信的。”
“這所有知情的人里,就喬總一個外人,即使我們相信喬總是清白的,霍總那邊也說不過去啊。”吳曼曼說著看向她,“狙殺喬總是霍總的意思,如果你不能證明你和喬總不是內鬼,我也救不了喬總。”
她看了眼表:“你拖得越久,就越證明你心虛,喬總那邊……”她擱下打火機,“不是我能做主的。”
路渺看了她一眼,拿起打火機,打了兩下火,透過火光看向她:“曼姐,既然你們非得讓我證明,我會證明。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合作是基於相互信任,現在看來,也不過是我和喬總的一廂情願。我不知道今晚為什麼會有警察出現,喬總更不可能知道。你們甚至沒調查清楚就執意認定我們是內鬼,我無話可說,但如果最後證實我和喬總是清白的,我希望是霍總親自出面道歉,並向所有人解釋清楚,否則,我們的合作到此結束。”
吳曼曼看着她不語。
她也看着吳曼曼不語,態度強硬。
許久,吳曼曼終於點頭:“如果最後證實你和喬總是清白的,我們會道歉。”
路渺:“我要霍總的當面道歉!”
吳曼曼沒吭聲。
路渺啪的一聲擱下打火機,重新坐回座位上。
“索飛的業務幾乎都是喬總全權在管,喬總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蔡董不可能不調查。”路渺定定地看向吳曼曼,“蔡董雖然比不上霍總有能耐,但能在你們眼皮底下吃下新毒品市場的半壁江山,肯定也有他的過人之處,只要他不肯讓步,你們要搶奪這個市場幾乎沒可能。如果蔡董發現是你們殺了他的手下愛將,你覺得蔡董會同意繼續合作?”
吳曼曼依然看着她沒說話。
路渺也沒再多言,只是定定地與她對視,手心裏全是汗,心裏很慌,她不確定她這番話會不會害了喬澤,不知道她爭取的條件會不會將喬澤推入更危險的境地。
今晚的事明顯有蹊蹺,但眼下她沒時間也沒渠道去了解,她知道她今晚逃不了了,但她不能白吸這個毒,至少得爭取到見霍總的機會,哪怕只是一個線索。
這就是一場心理拉鋸戰。
她沒有絲毫退讓。
吳曼曼在盯着她望了許久后,終是點頭同意:“好。”
路渺也沒再多言,收了臉色,傾身拿起打火機和吸管,剋制着沒讓自己手抖,或者露出一絲一毫的緊張和心虛。
從點燃打火機到毒品燃燒升起煙霧的短暫時間裏,路渺腦海里浮過許多面孔,有路小成,有周駿,有丁麗,有周珉珉,以及喬澤。
想到喬澤,她的手顫了下,她不知道,如果喬澤知道她吸毒了,他會怎麼看她。
她最痛恨的就是吸毒,如今她卻在做着她最痛恨的事。
含着毒品的白煙順着吸管緩緩進入鼻腔,沿着氣管一步步進入肺部時,路渺嗆得肺都疼了起來,眼淚嘩一下就流了出來,絕望感排山倒海而來。
她想到了喬澤,想到了他可能嫌棄的眼神。
她害怕他的嫌棄,可她別無選擇,他們的槍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指着他的後腦勺。
毒品的侵入給她的身體帶來強烈的不適,惡臭、反胃、暈眩接踵而來,路渺本能地扔掉了吸管,抱着桌子吐了起來,整個胃都似是要吐出來,心臟也像要從胸腔里跳出來,四周在劇烈地晃動,每個人的嘴臉都不一樣,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踢門而入的喬澤。
喬澤一眼就看到了抱着茶几狂吐的路渺,以及她面前裊裊升着白煙的錫紙和吸管,吳曼曼和其他人就坐在沙發上,無動於衷地看着她又吐又哭。
他瞳孔驟縮,心跳幾乎停止,人也幾乎被這個畫面逼得發瘋,他掏出槍,啪的一聲,子彈直直地從吳曼曼的頭頂擦過,擊碎了酒櫃旁的花瓶,吳曼曼等人驚得抱頭躲避。
喬澤的腳步沒停,一邊走,一邊持槍往屋裏胡亂掃射,走到茶几前時,他一把將路渺拎了起來,壓入懷中。
反應過來的吳曼曼的保鏢一個個拿出了槍,上了保險,將槍口對着喬澤。
吳曼曼也坐起身,驚魂未定地看着喬澤,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喬澤,面色沉冷,眼神凌厲狠辣,像要撕了她一般。
“吳小姐,我一直以為,我是在和聰明人合作,原來不過是兩個被人利用的廢物。既然我們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麼合作到此結束。我的人我會帶走,如果你執意認定我是警察……”他啪的一聲將槍撂在茶几上,“槍我撂在這兒,你自己看着辦!”
背後的槍被拿起,他沒回頭,腳步也沒停,手扶着路渺,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
吳曼曼手握着槍,看着漸漸消失的兩道身影,握着槍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卻終究沒敢扣下扳機。
喬澤帶着路渺走出了辦公室大門,胡亂地把她塞進車裏,自己也很快上了車,一邊啟動車子,一邊頻頻扭頭看她,手臂有些顫,幾乎握不穩方向盤。
從沈遇假借緝捕假冒警察的嫌犯通知他開始,他便猜到她可能出事了,幾乎是以最高車速從商奇的別墅趕了過來,一路上他不停地撥路渺的電話,一個都沒打通。她的電話根本不在信號服務區,就和他在山上一樣,不是地區問題,就是被人裝了信號屏蔽器。
他緊趕慢趕,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吸食了毒品的她意識陷入混亂,人看着狼狽又痛苦,自上車便一直捂着嘴不停地吐,一邊吐一邊哭。
他將車停在了最近的酒店,甚至沒辦法像往常一般將車子停穩便已急急下車,將她從車上拉了下來,開了個房間,把她推入浴室,取下噴頭,開了熱水,噴頭照着她的頭頂便淋了下去。
她下意識地掙扎,他抓着她不讓她動,死命地給她淋熱水。熱水將她和他的身體打得全濕,他卻全然不顧,手掌急切地從她頭頂的濕發滑過,迫使她抬頭,“呆渺,呆渺”地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嗓音發顫,手臂也抖得厲害。
路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渾身特別難受,又說不上到底哪裏難受,手掌死命地抓着喬澤的手臂,一邊哭一邊吐,想推開喬澤又被他緊緊地拉入懷中。他剝了她的衣服,不斷地給她沖熱水,沖完又取了幾瓶水過來,擰開了瓶蓋死命地往她嘴裏塞,灌她喝水。
她難受得受不了,哭着想將他的手揮開,手臂剛抬起又被他壓了下來,掐着她的臉頰硬逼她喝下去,一瓶接一瓶地給她灌,邊灌邊在她耳邊低聲安撫。
折騰了很久,路渺後半夜才睡了過去,但睡得極不安穩,翻來覆去的。
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她對毒品的排異反應都很大,整個人吐得臉都青了。
喬澤緊緊地摟着她,一夜沒合眼,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是她一個人抱着茶几吐得狼狽不堪,其他人卻圍着她看戲的畫面,青筋好幾次在手臂上隱隱浮起,又被他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她狀態很差,甚至有些逃避他的眼神。
路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喬澤,她將她所有的不堪和狼狽都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睜眼看到他時,她不自覺地垂下了眼瞼。
“對不起。”三個字很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聲帶因為昨晚的狂吐和哭泣受了損傷,有些嘶啞。
喬澤喉嚨有些哽,將她摟緊了些,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吻。
“是我對不起。”他說,向來清朗的嗓音異常沙啞,手掌安撫地一下一下摸着她的頭髮,除了“對不起”,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整晚他都在想,為什麼沒早點預測到有人出假警,為什麼不早一步,哪怕只是早兩分鐘,她也不至於……
太多太多的為什麼,他卻沒辦法再回到昨天,回到她碰毒品前。
他不知道他不在她身邊的這段時間裏,她經歷着怎樣的拷問。
他甚至開始懷疑,一開始把她拉進這個任務中,到底對不對。
如果不是他,她……
摟着她腰的手收緊了些,他難以自已地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吻:“好些了嗎?”
路渺點點頭。
他低頭吻她,很輕很柔地吻她,吻着吻着又停了下來,低斂着眉眼,沒有說話。
路渺明顯感覺到他的自責,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會有事的。”她低低說,看着他的眼睛,“我一定會戒掉的。”
喬澤盯着她看了會兒,點頭,輕輕將她摟入懷中。
中午他帶她回家,順便將她的濕衣服一起打包帶走。
昨晚他忙着替她排汗,她的衣服被剝得扔了一地沒來得及收拾,回去時才找了個袋子將濕衣服全扔進去帶回去。
回到家后喬澤去給她做飯,路渺拿濕衣服去洗。
衣服扔進洗衣機前她習慣性地掏口袋,翻看口袋裏是不是有硬物。
翻到昨天的外套時,指尖摸到了個柔軟的塑料小袋,她下意識地掏了出來,是昨晚吳曼曼扔給她的那包毒品,她只倒了些出來,袋子裏還有一些,昨晚她難受得趴下時,趁亂將東西塞進了口袋。
那時她還是有一絲意識在的,潛意識裏還是想拿回來鑒定一下成分和純度,以及戒斷的可能。
這味道不是她熟悉的毒品種類。
早上起來時她沒想起,如今看着這東西在掌心裏,那細細白白的粉末像長了手一般,勾得她胸口像有螞蟻啃咬,渾身開始難受起來,又說不上哪裏不舒服,手顫抖着想去打開它,中途又像突然燙着一般,急忙將東西扔了出去,人也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好幾步,撞到了洗衣機,驚呼聲驚動了在廚房裏忙活的喬澤。
他心一沉,扔下手中的東西,快步從廚房出來,卻見她正背倚着洗衣機,雙手死死地抓着洗衣機,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地板上的那一小包東西,像見着洪水猛獸般,滿臉驚惶,臉色蒼白得嚇人,細汗一層一層地從額頭沁出,嘴角也哆嗦着,渾身打戰,眼睛憋着眼淚,不讓它們流下來,整個人看着慌亂而恐懼。
“呆渺。”他朝她走了過去,將她抱入懷中。
她渾身顫得厲害,雙手從頭頂的髮絲中劃過,緊緊地抱着頭。
“呆渺,呆渺……”他急聲叫她的名字,將她的手拉了下來,緊緊地抱着她,不讓她亂動。
她哆嗦着,顫抖着,輕推着他:“我……我沒事……”她連話也說得斷斷續續,人實在難受得厲害,想推開他自己回房,他緊緊地抱着她不放,不讓她一個人待着,一直溫聲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隨便扯着話題,陪她聊天,努力讓自己的聲線平緩溫和。
她漸漸安靜了些,他摟着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卻還是不敢放下她,一點都不敢放鬆,只將她安置在臂彎里,摟着她不讓她亂動。
路渺不太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整張臉幾乎都埋在了他的胸膛里,頭髮披散着,擋住了所有神色。
喬澤想伸手替她撥開頭髮,她壓住了他的手。
“別。”聲音隱隱帶了絲哭腔。
喬澤沒再去撥她的頭髮,低頭在她頭髮上吻了吻。
“呆渺,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只要你。”
路渺沒說話,整個人趴在他懷裏沒動。
他也沒再說話,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她的背,問她:“呆渺,你說,以後我們是生個女兒好,還是生個兒子好?有時我想,不如生個兒子,即使我不在,也能好好保護你。可是回頭一想,又覺得還是女兒更好一些。”
他低頭看她:“要個女兒怎麼樣?像你一樣,獃獃的、乖乖的。”
她終於有了回應,聲音悶悶的:“你才獃獃的。”
有些虛弱,卻還是他熟悉的路渺。
他撥開她的頭髮,她沒再抗拒。
他低頭吻了吻她:“呆渺,等這個案子結束,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路渺遲疑了下,點點頭。
他將她抱緊了些:“結婚後,我們要放一個長長的假期,到時就滿世界走走,就我們兩個,誰也不要。”
他低頭看她:“你想去哪兒?”
路渺有些茫然,她沒想過她想去哪兒。
“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挑。”他拿過手機,翻開旅遊APP,陪她一起看。
路渺看着他在手機圖片里一張一張地翻着,特別有耐心,每一個地方都和她耐心地講解,從氣候到人文地理,以及他曾在那裏接觸過怎樣驚心動魄的大案。
他的嗓音始終低沉醇和,像安撫一般,她在他溫和的嗓音里漸漸睡了過去。
他低頭看她,她睡相平和,沒有太多痛苦的神色。
他胸口緊壓着的那口氣終於輕輕噓出來了些,低頭吻了吻她的唇,看向她剛才扔在地板上的毒品。
他不確定那是不是她昨晚被迫碰的東西,但從她的反應來看,估計是八九不離十。
喬澤重重地閉了閉眼睛,將所有情緒壓了下去,這才緩緩睜眼,低頭看了看熟睡的路渺,輕輕將她放下,讓她平躺在沙發上,拉了床被子給她蓋上,起身將那包東西撿了起來。
他指尖沾了些東西聞了聞,眉心微擰,不覺回頭看了路渺一眼。
她剛剛的毒發反應並不強烈,他不確定是她剋制住了,還是真的本身毒癮不強烈。她平時太能忍,也太過克制,他完全無法從她的反應里判斷,她當時到底承受着怎樣的痛苦。
他也判斷不出來這是什麼毒品,這不是他熟悉的味道。
喬澤掏出手機,給沈橋發信息,讓他過來一趟。
他托沈橋將毒品拿去鑒定成分和純度。
下午沈橋就給喬澤來了信息,只有幾個字:“毒品是假的。”
後面又附了條信息,是成分鑒定表,有葯,卻沒有熟悉的毒品成分。
彼時喬澤正陪路渺坐在沙發上看書,看到信息時他幾乎整個人彈坐起身,看了路渺一眼。
路渺上午休息過後精神好了些,被他看得有些心慌。
“怎麼了?”她問,慢慢坐起身,緊張地看向他。
喬澤搖搖頭:“沒事。”
人已站起身,一把將她拉起。
“我們去一趟醫院。”
喬澤帶路渺做了血檢和尿檢,檢查結果全是陰性,她沒有吸毒。
拿到檢查結果時,喬澤的喉結滾了滾,突然轉身將路渺一把抱入了懷中,抱得極緊,她幾乎動彈不得。
路渺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想動動不了,只能任由他緊緊地抱着。
好一會兒,喬澤的情緒才平復了些,終於放開了她。
“呆渺,昨晚的毒品是假的。”他看着她,“要麼是吳曼曼在試探你,要麼是有人暗中將毒品調了包。”
他突然想到了抓捕解導那晚負傷逃脫的高個青年。
“……”路渺沒留意到他眼中的若有所思,整個人都怔在了那兒,有些消化不了他的話。
喬澤將那份檢查報告轉向她,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檢查結果全是陰性。路渺,你沒有吸毒。”
“可是……”路渺還是很慌,她身體所有的反應都是真實的,她是真的難受,她甚至有些擔心,是不是喬澤為了讓她寬心,才和醫生串通好了給她一份假的檢查報告,這完全是喬澤做得出來的事。
“路渺,如果你真沾上毒品了,就是綁我也會綁你去戒毒,而不是用這種欲蓋彌彰的方式來安撫你。”像是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喬澤看着她緩緩地道,長臂一伸便將她摟入懷中。
“呆渺,上天遺忘了你這麼多年,它總要眷顧你一兩次的。”
他低頭親了親她:“相信我,嗯?”
路渺遲疑了下,點點頭。
喬澤帶她去找了醫生,詢問原因。
醫生是沈橋介紹的人,和喬澤也熟,聽他說完路渺的情況,只說是藥物和心理共同作用的結果。
她當時表現出的假性吸毒癥狀,除了假毒品里摻着的藥物作用外,部分可能是心理作用,她對吸毒的極端排斥和抗拒,讓她從生理上也對認定的毒品產生了強烈的排異反應。
中途路渺有電話進來,她出去接電話。
醫生往門口看了眼,壓低了聲音,問喬澤:“她身體的排異反應有點異於常人,正常來說不該有這麼大的反應才是。她以前是不是有過類似的創傷或者心理陰影?”
喬澤不覺往門外的路渺看了眼,搖搖頭:“我不清楚。”
醫生嘆了口氣:“還是要多留意一下她心理方面的問題,她這個明顯是心理因素。”
喬澤點點頭。
看過醫生,他陪路渺回去,直接回了他住的地方,順道把路寶也接了回來。
出了這麼一件事,他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待着。雖然只是虛驚一場,但他到底有些后怕。
回到家后,路渺去給路寶找狗糧。
喬澤看着她蹲在地上喂路寶,想到醫生剛才提的問題,盯着她的背影看了會兒,在她身側蹲了下來,從她捧着的狗糧里抓了一小把,扔給路寶,這才扭頭看她。
“路渺,你以前是不是也被人逼着碰過毒品?”
路渺的動作頓了下,眼瞼垂了下來,點點頭:“嗯。”
喬澤:“吸了嗎?”
路渺搖搖頭:“沒有。”
她沉默了會兒,才低聲道:“那個人本來打算逼我碰,反剪着我的手扣在背後,拿那東西逼我吸,當時我弟弟也在,他搶了過去。那時他剛被逼着吸完,搶過我面前的東西又一口氣全吸了,劑量很大,吸完他整個狀態很糟糕,就一直吐,瞳孔渙散……”
她吸了吸鼻子:“昨晚我剛碰那東西的時候就特別難受,我弟那時都被毒品控制得已經神志不清了,還是強撐着最後那絲理智,死也不讓我碰,我卻……”
她沒再說下去,人也沒哭,就是很平靜的狀態。
喬澤盯着她看了會兒:“那個人是誰?”
“一個……說喜歡我的人,他叫任雨。”路渺頓了頓,“是我弟打工時的飯店老闆,應該是個毒販子。有次我去找我弟碰到了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喜歡我,但他就是一直想要我和他在一起。那時我還在讀中學,不敢談戀愛,也很怕他,不願意。那時張起和我弟關係好,張起就是那種小流氓,喜歡不停地追女生,也莫名其妙地在我們學校堵我,說想追我,反正就是傳得亂七八糟的傳到了他那兒,後來他就……”
“反正……就是很奇怪,有些人一邊說著喜歡你,一邊騷擾着你,甚至要毀掉你和你的家人來證明他的在乎。”她看向他,“很多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別人為什麼要喜歡我,陳琪以前也說是因為喜歡我才要抱養我的,他也是,但後來都那樣……”
她吸了吸鼻子:“所以我很討厭也很害怕別人說喜歡我,我根本不知道被喜歡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喬澤想起了他第一次吻她時,她說的,不要喜歡她了。
他胸口有些疼。
他張臂,將她輕抱入懷中。
“我不會變成他們。”他低聲說,唇輕落在她的發頂,輕輕吻了吻,問她,“那個任雨,現在在哪兒?”
路渺搖搖頭:“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之後,他就和我弟一塊兒失蹤了,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昏過去了,醒過來時已經在醫院了。”
喬澤:“你昏過去前發生了什麼?”
路渺遲疑了下:“就是那個人很生氣,逼我做一些我不願意做的事,用我弟威脅我,用我威脅我弟之類的。”
她說得輕描淡寫,明顯不想多去回憶。
喬澤也沒逼迫她:“當時沒報警嗎?”
“來不及。當時我哥剛好打電話過來,我只來得及叫了聲救命手機就被搶了。後來他趕了過來,但那時我已經昏過去了。事後是他幫忙報的警,都是他幫忙處理的。”
喬澤:“有錄過口供嗎?”
路渺點點頭:“錄過。就是一直沒消息,我才想自己做警察的。”
喬澤的眉心擰了擰,他起用路渺前調查過她的資料,並沒有任何備案資料。
第二天喬澤重新查了當年的報警檔案,沒查到路渺或者徐迦沿的任何報警資料,也沒有路渺的口供。
摩挲着卷宗頁角,喬澤揣摩着其中的緣由,連沈遇進來也沒留意到。
沈遇鮮少見過這樣走神的喬澤,走到近前時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喬澤抬眸看他。
“怎麼了?”沈遇問,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路渺沒事吧?”
喬澤搖搖頭:“她沒事。毒品是假的。”
沈遇詫異地挑眉。
喬澤:“有人暗中調了包。”
他看向沈遇:“還記得抓捕解導那天晚上,受傷逃跑的高個青年嗎?”
沈遇點點頭。
喬澤翻開路渺的戶籍檔案,指尖從檔案上的“路小成”三個字劃過時,他將檔案轉向了沈遇。
沈遇低頭看了眼,眼裏掠過一絲詫異,看向他。
“他很可能就是失蹤多年的路小成。”喬澤說,“他的眉眼、骨相和路渺有些像,五官和這證件照也像。”
合上檔案資料,他看向沈遇:“給我和路渺設這個局的人,不惜出動假警誘商奇、吳曼曼中圈套,明顯是要置路渺於死地的,也就不存在試探路渺的說法。但那天晚上我的人和我在一起,路渺是孤身奮戰,那樣的情況下,根本沒人救得了她,偏偏毒品還是被調包了,不只瞞過了吳曼曼,連路渺吸毒后的反應也計算到了,顯然是熟悉路渺心理的人。
“那天晚上我還不敢確定他是不是路小成,現在看來,八九不離十了。他是商奇、吳曼曼的人,那麼大宗的交易都讓他負責運送,顯然是很受器重和信任的,這也就解釋了他為什麼能瞞過吳曼曼把毒品調了包,還能讓路渺誤以為自己吸了毒。”
“如果真是路小成……”喬澤輕吐了口氣,“有點難辦。”
他不敢想像路渺知道路小成參與販毒后,會受到怎樣的打擊。調查清楚來龍去脈前,他甚至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她。
調查清楚前,他還有另一件事要做。
想到那天晚上路渺跪坐在地上,抱着茶几吐得狼狽難受,吳曼曼幾人圍着她看戲般的畫面,他的眼眸慢慢變冷。
從沈遇那兒離開后,喬澤直接去了奇迅創投。
商奇已經被放了出來,以出假警名義帶走商奇只是沈遇為救喬澤和路渺想出的辦法,一個是為了及時通知喬澤、路渺,另一個是藉此向商奇傳達一個訊息,警方沒有出警,只是背後挑撥的人給他們設了一個套。
喬澤過去時拿了份刊登渭馬河會所有人假冒警察引發騷亂的報紙,直直地闖進了兩人的辦公室,啪的一聲將報紙摔在了商奇的桌上,兩手撐着桌子伏下身體,冷着臉看向商奇:“商總,不解釋一下?你們自己做毒品交易,找了伙人假扮警察抓自己人,然後逼我的女人吸毒證明我不是警察,玩什麼?想借她控制我你就直接說,你他媽和我玩什麼陰的?”
商奇的面色有些尷尬,他也是被逮進局裏后才知道被黃佳吟擺了一道,主意是黃佳吟出的,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自己找人假扮警察。
“喬總,這實在是個誤會,我沒想到我會被黃佳吟那女人給擺了一道。”商奇涎着笑臉解釋。
喬澤勾唇笑笑:“黃佳吟獻的計?”
商奇連連點頭:“她說你以前叫江行,是個警察。做咱這行的,最忌諱什麼你也知道,肯定是要試探清楚的。”
喬澤依然是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商總試探清楚了嗎?”
商奇拍着喬澤的肩,連連道歉:“喬總,實在對不住。”
“她和你說我叫江行,那她有沒有告訴你,她為了追我,連命都不要了?有沒有告訴你,她那條腿,就是為了我廢的?”喬澤看着他,問道。
商奇不語。
喬澤一把將他的手拉下,與他眼對眼鼻對鼻地對望:“商總,如果你為了一個女人差點被你爸轟出家門,還為了這個女人廢了兩條腿,結果她一轉身就找了個小白臉,你說,你恨不恨這個女人,恨不恨這個小白臉?”
商奇點點頭:“恨!”
喬澤:“那你想不想毀了她,讓她哭着跪着回來求你,後悔當初瞎了眼?”
商奇沒說話了。
喬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又很快隱去。
“小學生都能想明白的問題,你們他媽全像個獃子似的進套,腦子全餵了狗。別人再來個一次兩次,你說,咱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商奇還是不吭聲。
喬澤手指輕點着桌面,轉身看他:“商總,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江行,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知道這傷是怎麼來的嗎?炸的,黃佳吟的父親黃常給炸的。她一定沒敢告訴你,她的父親是怎麼打壓擠對我們這群為他賣命的兄弟的吧?”
商奇看向他。
“知道我為什麼要投奔蔡董嗎?為什麼要選擇和你合作嗎?”喬澤忽而一笑,“報復。只要我他媽活着一天,就一定要將黃常的勢力連根拔除,讓他像一條狗一樣,跪在我面前。”
“據我所知,商總和黃常暗地裏也不大合得來吧?以前黃常沒少找我商量,怎麼將商總從霍總那兒削下去。”喬澤傾身看他,“商總,有沒有興趣,我們一起試試怎麼把黃常從霍總那兒削下去?”
他一字一句說得極緩慢,故意壓低了的嗓音,帶着幾分蠱惑。
他知道,商奇一定會心動的,他從商奇的眼神里看到了動搖。
商奇不可能不動搖,兩人同為霍總底下的二把手,但商奇一直被黃常死死地壓制着。
商奇只負責洗錢,整個毒品市場實際上還是掌控在黃常手上,如若不然,當初他們也不會把目標集中在黃常身上。
掌控渠道和市場的黃常顯然比商奇受倚重,從吳曼曼巴結黃佳吟就看得出來,黃家的地位比他們略高一些。
同為二把手,商奇不可能甘心屈居黃常手下,要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找索飛合作,企圖藉由索飛的新型毒品市場壯大自身的勢力,和黃常掌控的傳統毒品市場相抗衡,並藉機把黃常打壓下去。
“商總……”喬澤向他多添了把火,“你和索飛合作,最忌憚的是誰?你和索飛合作不成,獲益最大的又是誰?”
他問:“黃佳吟是黃常的女兒,她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一箭三雕的好事,她為什麼不做?”
商奇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那絲波動漸漸變成了絲絲狠意。
“希望喬總別玩什麼兩面三刀的把戲。”他緩聲道,緩緩朝喬澤伸出手,“合作愉快!”
喬澤也伸出手與他交握了下:“合作愉快!”
吳曼曼端了茶過來,親自給喬澤道歉:“喬總,那天晚上實在對不住。”又問他,“渺渺沒事吧?”
喬澤接過了茶,偏頭看她:“吳小姐第一次溜冰是什麼感覺?”
吳曼曼臉上掠過些許尷尬:“我沒碰那東西。”
“所以吳小姐是想借控制路渺牽制我?”
吳曼曼不語,逼路渺吸毒確實有藉此確認喬澤身份的意思,但也有借控制路渺達到牽制喬澤的目的在。
無論路渺對喬澤重要不重要,這就是一個賭大賭小的問題。
如果重要,他們控制了路渺也就相當於牽制了喬澤。
如果不重要,也不過是多了個賣命的人,於他們並沒有任何損失。
喬澤看着她不動,半斂的眼瞼將眼底的情緒一一掩去,握着茶杯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終是將所有情緒壓了下去,淡淡地回望吳曼曼:“吳小姐和商總都是聰明人,知道這東西碰不得。不巧,我們是同類人。”
“我的目的只有賺錢!以及,黃常!”他轉身將茶杯擱在商奇的辦公桌上,抬腕看了眼表,“這次的事就當我們都被人擺了一道,吃一塹長一智,再有下次……”
他冷笑一聲,沒再多言,轉身走了。
上了車,喬澤才將臉上所有的面具撤去,冷着眼啟動了車子,腦子裏還是剛才吳曼曼堆笑的臉,以及她那日逼迫路渺時,端坐在沙發上臉上那種睥睨冷漠的神色。
以路渺的身手、頭腦和演技,她不可能無法從那種環境下安全脫身。
能讓她選擇屈從的,要麼是工作,要麼是他。
從她進入卧底這個角色開始,她就時刻記住了她肩負的責任,以她的執拗認真,她不可能允許自己出現絲毫的紕漏,拖大家的後腿。
所以哪怕她心裏極度抗拒、厭惡,甚至是恐懼吸毒,為了取信於吳曼曼,她還是逼自己去碰了。
她受的屈辱,他總是要連本帶利地給她討回來。
他回到家時路渺已經窩在沙發上睡著了,腦袋邊擱着一本書,估計是在看書,看累了就這麼躺下去了。
他朝她走了過去,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替她將披散在臉上的頭髮撥開,人卻沒捨得起身,只是盯着她看。
她睡得並不算踏實,眉心攏着,燈光打在臉上,能看到她翕動的長睫毛。
這兩天發生的事太過戲劇化,她似乎並沒有完全接受這種幸運。
他沒有想好要怎麼告訴她,不是她走了狗屎運,只是因為她有個好弟弟。
他在她臉頰上流連的手指驚醒了她。
她睜開眼睛,看到他,輕輕打了個哈欠:“你回來了?”
她想坐起身,喬澤壓住了她,低頭吻她,路渺被吻得臉紅心跳,路寶原本抱着它的狗盆在吃東西,看到兩人纏吻到一塊兒了,它突然抬起頭,沖喬澤吠了兩聲。
路渺想起喬澤吻她路寶撲上來那次,怕舊事重演,不大自在地扯了扯喬澤的衣角。
喬澤停了下來,看向她:“怎麼了?”
路渺:“路寶在……”
喬澤回頭看了路寶一眼,路寶沖他吠了聲。
“就該把它扔給小小喬照顧。”
喬澤淡聲道,路寶叼着狗盆默默地蹲到一邊去了,小模樣看着有些可憐。
路渺忍不住為它抱不平:“你怎麼能這麼嚇它。”
喬澤:“它幾歲,小小喬才幾歲,被一個小奶娃嚇成這德行,它還有臉了?”
路渺沒接話,一般小小喬這個年紀的看到路寶這樣的狗早就嚇哭了,就只有路寶被她嚇哭了。
喬澤扭頭看她:“今天沒事吧?”
路渺搖搖頭:“沒事啊。”
自從確定不是真的毒品,她已經慢慢接受自己沒吸毒的事實。
不過毒品被調包的事,路渺還是想不明白。
“到底是誰換的啊?”她忍不住扯了扯喬澤的衣角,“是不是你之前說的另一個卧底?”
“可是那天晚上在場的人……”路渺偏頭想了想,“沒一個看着像自己人。”
喬澤扭頭看她:“那你覺得誰像?”
路渺偏頭想了好一會兒:“蘇明?”
喬澤看着她不動:“怎麼說?”
“上次我們……那什麼后,我就去出差了,出去了半個月,你的電話少得可憐,完全不擔心我的樣子,這不太正常啊。”她的眼睛對上他的,“那時我找溫來假扮我男朋友,我們都還沒什麼呢,你就吃醋了,反而我跟蘇明孤男寡女地出去了半個月,你竟然一點也不擔心。”
她抿了抿唇:“這不太像你的作風。”
喬澤:“怎麼樣才像我的作風?”
路渺想了想:“像這樣……”
她學起他那次去徐迦沿家,她給他開門,他冷靜地看她的樣子。
“你哥怎麼樣了?”
“你認真的?”
“好。”
學完時她還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那時看着可冷靜了,我還以為你真不在乎呢,結果回到家……”
她哼哼了聲,就沒學他當時恨不得撕了她的兇狠模樣了。
喬澤的手臂伸向她,去撓她癢:“怎麼就不去做演員,嗯?”
路渺笑着躲開他的手:“你都沒去……”
笑鬧間她突然被喬澤拎入懷中,他垂眸看她,眼睛裏明顯有鬆了口氣的神情。
他還是愛看她這種呆呆傻傻,時不時噎他幾句的模樣,不會太張揚,但眉眼裏都是生氣。
路渺被他瞧得臉頰漸漸發紅,不大自在地推了推他:“你還沒告訴我答案呢,另一個卧底到底是不是蘇明啊?”
喬澤看了眼表:“帶你去個地方。”
喬澤帶她去了省會,還是去了上次見邢隊和朱棋的那棟樓。
兩人都在,一起在那裏的還有另一個高個男人,正坐在朱棋旁邊逗她開心,人看着很開朗活潑。
看到喬澤和路渺進來,朱棋一把揮開了他的手,站起身,走到路渺面前,一張臂就把她抱住了:“歡迎英雄。”
路渺被“英雄”兩個字鬧得有些窘,訥訥地道:“我什麼也沒做。”
喬澤直接拎着朱棋的袖口把她拉開了,手臂搭在路渺的肩上,把她轉向眾人:“正式介紹一下,我女朋友,路渺。”
朱棋笑:“我記得有人上次明明不是這麼介紹的。”
喬澤:“上次是同事,這次是家屬,開場白自然不同。”
朱棋笑得不能自已:“不要臉!”卻還是帶頭鼓起掌來,“歡迎家屬。”
屋裏其他兩人都跟着鼓掌,另一個更響亮的掌聲從樓梯口徐徐傳來。
路渺循聲抬頭,看到拾級而下的蘇明時愣了愣,她雖然有猜是他,但人真的在這裏時,她還是有些詫異。
蘇明邊鼓着掌邊下樓梯:“歡迎家屬。”
說話間人已到近前,看向喬澤:“喬總,壯陽藥效果怎麼樣?”
路渺:“……”
喬澤抬眸看他:“怎麼會想到送那種東西?”
“……”路渺一下就慌了,急忙把話題岔開,“蘇總怎麼會在這兒?”
“傻啊,自己人唄。”朱棋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又把話題繞了回來,“什麼壯陽葯,我怎麼聽不懂?是我的問題嗎?”
沙發上坐着的男人也跟着舉手:“同聽不懂。”
蘇明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路渺。
喬澤的眼神也跟着轉向了她。
路渺被他一看心就開始慌了,她臉皮薄,蘇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讓她想起了那天和吳曼曼在背後“誹謗”喬澤的事來。
喬澤看着她的臉皮慢慢紅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你真有事瞞着我啊。”
“沒有。”路渺很認真地否認。
蘇明慢吞吞地道:“就那天早上吧,我剛到公司,看到她和吳曼曼在那兒嘀嘀咕咕的……”
“蘇總!”路渺又急又惱,邊拚命推着喬澤往後轉身,邊對蘇明道,“您別在這兒胡說八道。”
喬澤任由她推着,人卻是偏頭看向蘇明:“嘀咕什麼?”
蘇明隱隱憋着笑:“還不就男人床上那點事。”
朱棋:“……”
邢隊:“……”
一個個詫異地看向路渺。
喬澤的眉梢也微微挑起,看了她一眼。
路渺臉紅了個徹底:“不……不是啊,是吳曼曼拉着我胡說八道的……”
蘇明頗有幾分同情地瞥了眼喬澤:“聽說喬總……”他輕咳了聲,“在某些方面力不從心了啊。”
沙發上坐着的男人沒憋住,撲哧一聲先笑了,朱棋也沒忍住,背過身,憋着笑,連平日裏以嚴肅著稱的邢隊也憋得臉發紅。
路渺又羞又窘,像被惹急的兔子,頂着一張燙紅了的臉,人羞得都快哭了:“不是這樣的。”
“哦?”蘇明挑眉,“那是怎樣的?”
他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喬澤:“是喬總服藥見效了?”
路渺:“……”
喬澤始終面色平靜,看路渺羞窘得都恨不得鑽地縫了,他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淡淡地道:“蘇總費心了。”
朱棋聽出了其中的玄機,很是詫異地看向蘇明:“所以是蘇總特地讓我們路渺妹妹給喬總帶了盒壯陽葯?”
路渺的聲音都弱了下去:“不是我要帶的,是蘇總非要塞我包里的。”
朱棋看路渺是真不知道那盒葯的玄機,急於澄清的模樣讓她再也憋不住,趴靠在路渺肩上不顧形象地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抬頭調侃喬澤:“哎呀,喬哥,你到底是從哪兒挖出渺渺這麼個活寶的?”
喬澤拈着她的袖子想將人從路渺身上拉開,朱棋抱着路渺不肯放:“不行,我也要一個路渺。”還戲謔地看向路渺,“渺渺,以後跟着姐混吧,反正喬總也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路渺:“……”
喬澤直接將朱棋從路渺身上拎了出去,把人圈回自己臂彎間,輕咳了聲,直接進入了正題:“正式介紹一下,蘇明,咱組裏潛伏最久、隱藏最深的隊友。”
蘇明接過了話:“也是最無能的。”
喬澤直接拍了他一記:“咱這兒可不興謙虛這一套。”而後手指向沙發邊已經站起的高個男人,“唐遠,組裏的另一個隊友,和朱棋一樣,負責技術性工作和聯絡。”
唐遠朝路渺伸出手:“叫我湯圓就好。”
朱棋接過話:“小姑娘的名字,習慣就好。”
路渺和唐遠、蘇明一一握了握手,正式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路渺。”
一直看着眾人嬉鬧的邢隊終於開口:“今天召大家回來,主要是讓大家正式認識一下,以後工作上能更好地配合,減少不必要的損失。大家時間不多,都不能久留,尤其是蘇明。他是剛好來省會出差,勉強能抽出兩個小時回來一趟。”
蘇明是潛伏在商奇身邊最久的人,卻也是被他盯得最緊的,幾乎要寸步不離地跟在商奇身邊,但關鍵場合商奇從不讓他在場。今天也是商奇托他出門辦事,他才能抽空過來一趟。
喬澤今天除了帶路渺過來和大家正式認識,主要也是和邢隊彙報他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幾人能待的時間不長,一起聊了會兒便各自離去,蘇明離去前不忘調侃了喬澤一句:“我那兒還有幾盒壯陽葯,貨真價實。喬總有需要及時說,我多送你幾盒,不用客氣。”
朱棋也憋着笑接過了話:“我也可以給你弄幾盒。”
唐遠也舉了手:“還有我。”
喬澤面色不變地掃了幾人一眼:“按世衛組織的最新規定,長期單身沒有性生活可定義為殘疾。你們幾個殘疾人別光惦記着給人送葯,治病是關鍵。”
話完,在一片“謠言”“不能傳謠”“官方闢謠了”的笑鬧聲中,拉着路渺走了。
兩人沒回去,先去吃飯。
因着蘇明調侃的那番話,路渺單獨面對喬澤時總有幾分心驚膽戰。
喬澤的面色看着與平時無異,人一坐下便伸手招來服務員,而後問她:“想吃什麼?”
連語氣都很平靜,看着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
路渺是天真過的,如今再看着沉穩平靜的喬澤,心裏怎麼也踏實不下來,忐忑地回了他一句:“我都行。”
喬澤給她點了份海鮮大咖和羊蠍子火鍋,擱下菜單便已很自然地用熱水給她涮碗倒飲料。
路渺的心臟隨着他的動作一上一下的,實在憋不住,小心地問他:“你沒什麼話要問我嗎?”
喬澤瞥了她一眼:“我給你時間,好好醞釀理由。”
路渺:“……”
菜端上來時路渺怎麼也下不去嘴,有種要被他餵飽了回去開宰的錯覺。
喬澤看她握着筷子不動,挑眉看她:“不合胃口?”
路渺遲疑地搖了搖頭:“不是。”
喬澤:“害怕得吃不下飯了?”
路渺老實地點頭:“你別這麼嚇我。”
喬澤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我做什麼了嗎?”
他特地拿起兩隻皮皮蝦,剝了蝦殼,把蝦肉放她碗裏:“多吃點。”
路渺不敢動:“無功不受祿。”
喬澤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我給自己女朋友剝個蝦,還得扯到功不功、過不過上呢?”
路渺:“可是以前也沒見你給你女朋友剝過蝦。”
喬澤:“以前我們也沒吃過蝦不是?”
路渺還是不敢去碰他遞過來的蝦肉。
“我覺得你這是在故意餵飽我。”她小心地看他,“現在就是想假裝自己不在意,故意瓦解我的警惕。”
喬澤的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真了解我。”
他又給她剝了幾隻蝦,邊擱她碗裏,邊道:“多吃點,餵飽了今晚才有力氣算賬。”
路渺更不敢吃了:“我今晚不想回去。”
“剛好,我也沒打算回去。”喬澤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回家了還多個礙事的。”
她整個人的態度都軟了下來:“那些話真的是蘇明胡說八道的。”
喬澤點點頭:“對,還能無緣無故地想到給你送壯陽葯。”
他身體稍稍傾向她,盯着她的眼睛:“路渺,你到底背着我毀了我多少名聲?”
路渺瞥到他桌上的手機在振,馬上將話題轉移開來:“手機響了。”
喬澤拿起手機,是蘇明發過來的短訊:“喬總,持久度的問題壯陽葯能替你解決,至於尺寸問題,建議你去看看醫生。”
他瞥了路渺一眼,眼神裏帶了幾分若有所思。
路渺被這一眼瞥得背脊發涼,眼睛不自覺地看向他的手機。
喬澤將手機收了起來:“吃飯。”愣是逼着她解決了一半的羊肉。
吃完飯喬澤並沒有急於去買票,似乎真沒回去的打算,只是牽着她的手,沿着江邊散步。
路渺心裏還忐忑着,陪他散步也踏實不下來,她是怕極了他的秋後算賬。
心裏明明算計着她,偏偏面上總裝得跟個沒事人一般。
兩人就這麼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家成人用品自助商店。路渺沒留意到,任由喬澤拉着走了進去,走近了才發現是成人用品,她臉一燙,拽着喬澤的手掌轉身就想走,被喬澤反手拽了回來,扯進了小屋子裏。
裏面除了安全套外,還有些情侶間的情趣用品。
路渺一看到櫥窗里一溜排列的情趣用品,臉整個就紅了,使勁掐着喬澤的手掌,催他:“走啦走啦……”聲線早因羞窘變得軟糯,撒嬌一般。
喬澤愛極了她這種又羞又窘又軟的撒嬌模樣,手掌往她肩上一搭,把人推到面前,看着那一排避孕套,低頭溫聲問她:“哪款你會舒服些?”
路渺窘迫得不行,把他搭在櫥窗上的手拉了下來:“都不要。”
“那不行。事後葯對身體不好。”喬澤淡淡地道,盯着櫥窗上的文字打量了會兒,拿了款超薄型和凸點螺紋型。
路渺看到盒子上的幾個字腦袋都炸了,急急將東西扔了回去。
“不許用這個。”
喬澤看了她一眼:“換哪個你今晚都跑不了。”
路渺:“……”
她撇開頭不看他,隨便亂瞟,瞟着瞟着就看到了路寶的玩具,她一窘,本能地回頭看喬澤。
喬澤的視線也剛好落在了那個東西上,看她回頭,他低頭看了她一眼,伸手將那東西拿了下來。
路渺又急又惱:“你別瞎拿別人東西,放回去放回去……”
喬澤打量着那東西,偏頭看了她一眼:“聽說有人嫌棄我尺寸小……”
他低頭瞥了眼包裝盒上的數字:“給你換個滿意的。”
路渺輕推了他一下:“不想理你了。”轉身出了門。
喬澤很快跟了出來,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低頭看她:“在外頭詆毀我的人是你,這會兒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路渺還窘着,看着有些委屈,“就是當初找溫來那事,吳曼曼問我為什麼放着你不要卻要選他,我一時說錯話了。”
喬澤瞭然地點點頭:“原來真不是蘇明胡說八道啊。”
她懊惱地推了他一下:“又變着法兒套我的話。”
喬澤反手將她的手肘拉了下來,摟緊了些,低頭看着她:“你當時怎麼和吳曼曼說的?”
路渺鼓着腮幫子不肯回他。
喬澤也不逼她,只是淡聲道:“我說吳曼曼這一陣看到我,怎麼總帶着幾分同情和惋惜,原來是你鬧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悶悶說完,路渺想了想,扯了扯喬澤的袖子,“對不起嘛……”
喬澤看她:“你當時怎麼說的?”
路渺扭開了頭:“不記得了。”
喬澤點點頭,不追問,到酒店開房時要了個豪華大床房。
他們定的是酒店公寓,還是兩米寬的大床。
這已經不是兩人第一次訂這個房型,路渺這次卻怎麼也不敢要了,站在門口磨磨蹭蹭地不肯進去,喬澤直接掐着她的肩膀,連推帶搡地將人推了進去。
關門聲從背後響起時,路渺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喬澤越是平靜,她就越緊張。
偏偏喬澤真的很平靜,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去洗澡,早點睡。”
人已繞過她,進了房間,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整個人以一種很舒展很放鬆的姿勢坐在那兒,左臂隨意地搭在沙發背上,右手拿着手機,看着很是慵懶隨性。
路渺站在過道處磨蹭着不肯去,生怕洗到一半他闖進去。
“你先去,我不去。”
喬澤抬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擱下手機,人已站起身。
路渺正要鬆口氣,沒想到他經過她身側時,手掌往她肩上一搭,突然就將她推進了浴室,嚇得路渺使勁兒掙扎,但沒他力氣大,剛轉身又被拽了回去,喬澤直接動手剝了她的外套,扔了出去,她轉身想跑時,他已拽着她的手臂轉了個身,長腿往前逼近了一步,直接將她推抵在了浴室的瓷磚上,垂眸看她。
路渺緊張得後背緊緊抵着冰涼的瓷磚,戒慎地看他:“我只是為了工作,你不能挾私報復。”
喬澤點點頭:“工作精神可歌可泣,是該好好表彰。”
掐着她的下巴抬起,低頭就吻了上去,氣息漸重。
從浴室出來後路渺趴在床上不肯理喬澤了,他貼着她的背壓上來時也不肯回頭看他,手肘使勁兒推他:“你睡地板。”
頭髮還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喬澤稍稍撐起身,扯了塊干毛巾替她擦拭濕頭髮,動作不緊不慢的,一邊擦拭一邊垂眸看她:“還沒滿足嗎?”
路渺氣鼓鼓地扭頭看他:“你故意的。”
喬澤點點頭:“吃飯的時候我沒告訴你嗎?”
看她確實被折騰慘了,他心頭又柔軟了下來,低頭吻了吻她,軟了嗓音:“是不是累慘了?”
路渺雞啄米似的點着頭:“我覺得你應該適當地剋制一下,一把年紀了別縱慾過度。”
話完就被喬澤掐了掐腰:“還想再來一次?”
路渺不敢吱聲了,又有些不甘心,低低嘀咕了聲:“本來就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了……”
喬澤被“小夥子”三個字逗笑了,掐了掐她的臉頰:“這話怎麼聽着還是這麼幽怨?”
路渺抿着唇不說話了,她說什麼他都能歪到這個問題上,然後又找理由蹂躪她。
喬澤這次不再逗她,替她擦乾了頭髮便沒再說話,只是半撐着手臂懸壓在她身上,盯着她看,像看不夠一般,眼神柔軟得彷彿能擠出水來。
路渺被他看得心跳漸漸加快,臉也慢慢紅了起來,不太受得住他這種溫柔纏綿的眼神,輕咳着推了推他:“你幹嗎呢?”
喬澤俯下身,親了親她,手肘撐在她頭側,手指輕輕撥開了她的頭髮,看着她的眼睛緩緩道:“呆渺,我想讓你退出。”
路渺一愣:“為什麼啊?我做得還不夠好嗎?”
“你做得很好。”喬澤眼瞼斂了斂,“我只是……”
他停頓了片刻,想到路小成,終是把話咽了回去,摟着她翻了個身,將她壓靠在胸前,沒再說話。
他一沉默下來路渺反而不太習慣了,扭頭看他,他低斂着眉眼,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麼了?”路渺拽了拽他的手臂,“你不會還在擔心我吧,我沒事的啊。”
“而且我現在退出了反而不好。”路渺道,想起那天晚上和吳曼曼的交易,人又撐靠着他的胸膛坐起身,“對了,那天晚上我和吳曼曼說,如果最後證明我們是清白的,我要霍總親自向我道歉。”
她皺眉看向他:“商奇和吳曼曼現在是完全相信我們了嗎?”
“我只是干擾了他們的判斷,沒有絕對相信這種說法,只是相對相信。他們迫切地想要把黃常拉下來,這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一直以來,商奇一方和黃常一方都處在一個相對平衡的位置,相互制約,因此保證了他們內部的平穩運作。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打破這個平衡,攪渾水。他們內鬥得越厲害,霍總浮出水面的可能性越大。”
“那你覺得……”路渺偏頭想了想,“我能見到霍總的可能性有多大?”
喬澤:“零。”
路渺的嘴角一下垮了下來。
“沒人見過真正的霍總。”喬澤瞥了她一眼,“這是問題的關鍵。”
沒人見過,即意味着誰都可能是霍總,真假難辨。
雖是如此,該見的人路渺還是要見。第二天她便和喬澤回了安城,下午重新回公司上班。
吳曼曼似乎很詫異她還會回來,看到她時愣了好一會兒,而後端着略尷尬的神色迎了上來,詢問她的身體情況。
路渺反應冷淡:“死不了。”
人繞過她回辦公室了。
吳曼曼站在原處沒動,盯着她的背影琢磨了會兒,也摸不透路渺的態度。但商奇和喬澤的合作還在,喬澤那日撂話的狠勁還歷歷在目,她也不能因此對路渺怎麼樣,晚上還特地設了個宴,親自向路渺道歉,喬澤也被請了過來。
路渺的心思還在霍總身上,因此吳曼曼端着酒杯向她敬酒道歉時她沒接,只是淺笑着看吳曼曼:“曼姐,霍總呢?”還佯裝困惑地往包廂四周看了看,“霍總還沒來嗎?”
喬澤也擱下了酒杯,緩緩地靠向椅背,看向吳曼曼:“原來今天霍總也要過來嗎?”
“霍總……”吳曼曼為難地皺了皺眉,“今天怕是不太方便。”
“可是曼姐……”路渺困惑地看她,“你不是答應我,如果最後證實我和喬總是清白的,霍總會當面向我道歉嗎?難道曼姐還在懷疑我和喬總?”
喬澤眉梢微挑,看向吳曼曼,似笑非笑:“吳小姐,原來還有這事?”
“看來吳小姐並不太信任我。”喬澤站起身,“既然如此,咱們這頓飯也沒有浪費時間的必要了。”
他一把將路渺拉起就要走,吳曼曼急忙將兩人攔下,涎着笑:“喬總別誤會,我們霍總是一定會道歉的,這不是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嘛。”
“你也別糊弄我。”喬澤重新落座,“做咱們這行的,最講究的就是名聲。現在我們這是毒也吸了,被誤會被冤枉了,看在合作的分兒上,這鍋也背下來了。別的我不要求,公開道個歉總還是要有的吧?如果這事就這麼過了,你讓我以後還怎麼在道上立足?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罵,連自己女人都保護不了的軟蛋,還是天天被猜疑是警察?這樣下去,我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而且這事吧,如果霍總不親自出來道個歉,公開澄清一下,要是傳了出去,以後你底下的人被人隨便一挑唆,都可以把我的人帶走嚴刑逼供了是不是?”
他語速不快,自始至終很平緩,卻明裡暗裏都在施壓。
吳曼曼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下意識地看了眼商奇。
商奇沖她使了個眼色。
她拿起手機起身:“我問問霍總,看他能不能抽空過來一趟。”
她出去打了會兒電話,沒多久已眉開眼笑地回來了:“霍總說他一會兒過來。”
路渺看了喬澤一眼。
喬澤的面色始終平靜,不緊不慢地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勞煩霍總了。”
半個小時后,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吳曼曼起身開門,喬澤也回頭看了眼門口,剛好透過門縫看到了門口站着的高個青年,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他站起身。
路渺本要回頭看,被他突然的動作嚇到,注意力放回了他身上。
喬澤彎腰看她,擋住了她看向門口的視線。
他將手機扔給她:“幫我給蔡董打個電話,看能不能也約他過來一趟。”
路渺一臉迷茫地接過了他的手機,琢磨他這話的意思,蔡董在拘留所呢。
喬澤在她困惑的當口起身走了出去,高大的身子完全擋住了門縫,看向門口站着的高個青年。
他打量着他時高個青年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兩人眼神一對上,高個青年的視線穿過他的肩膀看了眼屋裏,已面色自然地將手機貼到耳邊,餵了聲,沖吳曼曼做了個讓她先回去的手勢,人已握着手機轉身接電話去了。
吳曼曼在一邊打圓場:“喬總,不好意思啊,我們霍總平時比較忙。”
喬澤笑笑:“沒事。”與她一塊兒先回了包廂。
路渺沒看到有人進來,詫異地回頭看了眼門口:“霍總不進來?”
“在外面接電話呢。”吳曼曼笑着道,沒一會兒手機便響了,她接起,面色慢慢從輕鬆變得為難,擱下手機時,人已歉然地看向路渺和喬澤:“喬總,渺渺,實在對不住,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霍總着急回去處理,怕是沒法進來了,改天吧。”
路渺詫異:“可人不是都到門口了嗎?”
吳曼曼:“主要是這次事態嚴重了些,太不湊巧了。”
喬澤偏頭看她,勾唇笑笑:“霍總似乎沒什麼誠意啊。”
吳曼曼有些尷尬,正想着措辭,沒想到喬澤已爽快地倒了杯酒,沖商奇、吳曼曼隔空敬了下:“都是生意人,我能理解霍總的不容易,不過還是希望霍總這個歉別拖太久。”
聽着是沒再繼續追究的意思,吳曼曼當下鬆了口氣,笑回他:“怎麼敢。”
喬澤笑笑,也不多言,坐了會兒便借口去洗手間先出去了。
房門關上,喬澤臉上也斂了笑,四下看了眼,轉身往洗手間去,在裏面找了圈后又下了樓,往四周看了看,舉步往大廈左後方走。
那裏是一道窄小的巷子,沒什麼商店,現在又是晚上,巷子又深又黑,沒什麼人。
喬澤一步步往巷子深處走,沒走到盡頭,一隻手臂便悄無聲息地襲上了他的脖子,企圖從背後勒住他。喬澤很快反應過來,抓着那隻手腕往後一扭,又疾又狠,另一隻手肘也狠狠地撞向身後的人,一個利落的轉身便扭着那人的手腕,將人緊緊地壓制在了牆壁上。
是剛才包廂門口和他打照面的高個青年,五官正因吃痛糾結成一團。
喬澤稍稍放鬆了些力道,盯着他看了會兒,冷不丁冒出三個字:“路小成?”
高個青年對這三個字並沒有什麼反應,稍稍站直了身,看向他:“你是江行?黃常身邊的人?”
他的眼神帶着不確定,喬澤也沒對他的話回以任何情緒性的表情,只是平靜地看他。
高個青年也很平靜地和他對望了會兒,突然道:“你別去招惹她。”
“她”有些指代不明,甚至連男女都指代不清,但喬澤知道,他說的是路渺。
“她不能和不乾不淨的人混在一起。”高個青年說。
喬澤不知道他對路渺了解多少,以及他是基於什麼立場,在保證路渺沒暴露的假設前提下,他平靜地回高個青年:“她本來就不乾不淨。”
這句話激怒了高個青年,他突然像被惹怒的野獸,使勁掙扎着想揍他:“你放屁,要不是你把她扯進來,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你和黃佳吟本來就不清不楚,還招惹她做什麼?”
喬澤制止了他:“她一直在找你。”
高個青年安靜了下來,撇開了頭:“路小成死了。”
他拉開喬澤的手,轉身就走。走了沒兩步又停了下來,靜默了會兒,回頭看他:“她從小到大挺不容易的,求求你放了她。”
喉結滾了滾,人已轉身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