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親密伴我身旁 如今卻如煙雲般消散

我們確定了彼此的關係。一起逛中心街，一起到商場中兜兜轉轉，一起參加了夏日的煙火大會。

櫻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有着一頭秀麗的長發，想要某一樣東西時會搖着我的手撒嬌。喜歡吃章魚小丸子，每次逛街看到必然會吃到撐。她喜歡喂我吃一些她喜歡的食物。比如糖蘋果、炒麵、裹着一層面下鍋炸的金針菇。

我很喜歡看到她滿足的表情，每當她吃飽后就會做進我的懷裏。然後像一隻纏人的貓咪般不斷的在我懷裏亂蹭，一定要我抱住她。

那段時間我無時無刻不在心底挂念着她，櫻就像是我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只不過我們終究會分開，就像是大學畢業的情侶那樣不得不為現實低頭。

那是八月中旬，將會在海濱舉行一場煙火大會。既然是煙火大會自然是在晚上舉辦。

櫻約我在地鐵南出口站碰面。那天人很多，無論哪個出口都人滿為患。我不禁感嘆主辦方宣傳力度之廣。

煙火大會開始時間是在晚上七點半，而現在不過剛剛六點人群就已經達到如此規模。那麼現場一定沒有落腳點。

我這麼思考着的時候櫻來到了我的身邊，因為人太多所以我沒能看到個子有些矮的櫻。但她卻看到了站在牆邊的我

為此她朝着我的小腿踢了一腳。

“自己的女朋友都看不到，你這傢伙是不是一直在看別的女人。”

她氣鼓鼓的站在我面前生氣中帶着一絲吃醋的表情。我沒忍住便捏了捏她的臉。

“現在你的樣子很可愛呢。”

她將我的手拍開轉過身背對着我。雙手叉着腰理都不理我一下。

我從背後抱住了她，她一瞬間臉就紅了拚命的想要掙脫我的懷抱。

“人多的地方……很害羞的……不要……這樣做。”

她紅着臉看着我的眼睛，那是一雙黑色深情的眼眸。就像是身體自動下達了命令，我親了她一口。

櫻獃獃的站在原地，愣了足有兩分鐘左右。

“走了櫻，不然現場就沒有位置了”

事實上現在已經沒有好位置了，人們只能站在遠處看着如同煙火的餘暉。

從地鐵站走到煙火大會會場的路程不遠，可以說公園整體與地鐵站相鄰，但人山人海還是阻礙了前行。

廣場平時清閑到只會給人留下空曠的印象，現在從遠處都能看到那裏已被人群淹沒。

一陣風從海邊愜意的吹來，驅盡悶熱的空氣。

我牽着櫻的手穿梭在人群之中。

不過我並不想與他們在一起搶奪為數不多的好地段，只需要有一個安靜的地方能夠讓我們兩個人欣賞遠處的風景就好了。

小吃街人群涌動，櫻拉着我的手一定要去買些事物留着煙火大會的時候吃。

我拗不過她就陪着她一起到了小吃街。

“蘋果糖！蘋果糖！蘋果糖！”她一邊吃着一邊在我身邊重複着喜悅的心情。

我買了些炒麵之類的事物拎着他們走到了一處人少的地方。那裏有一處高台，不過人確是很少，想來也是畢竟這裏看到煙花沒有那麼震撼。

大會比計劃的晚了十分鐘。七點四十分才升起第一朵煙花。我們靠在圍欄處看着遠處被煙花所渲染的天空。櫻靠近了我的懷裏。

“抱住我。”

她右手抓着左臂，我將她抱入懷中。晚風拂起她的頭髮。她張開嘴示意我吻她。

櫻的嘴唇軟軟的，舌頭不斷的觸碰着我的嘴唇。遠處的煙花講我們所處的這一地段照亮。我看到了她眼裏的淚光。

過了一陣子后我們停止了接吻，櫻大口喘着氣將身體靠近我懷裏，她說已經累到沒有支撐着雙腿的力量了。

我抱着她找了一處公椅坐下，她枕着我的大腿看着天空中的煙花。

“現在我這麼緊靠着你，就一點兒都不害怕。就是再黑心腸、再討人厭的東西也無意將我拉去。”

“那還不容易，永遠這樣不就行了！”我說。

“這話—可是心裏的？”

“當然是心裏的。”

櫻坐起來雙手搭在我肩上，目不轉睛地迎面盯着我的眼睛。那瞳仁的伸出，黑漆漆、弄重重的液體轉出不可思議的圖形。便是那樣一堆美麗動人的眸子久久的、定定的注視着我。

隨後她輕輕的把臉頰貼在我臉頰上。一瞬間，我覺得一股暖流穿過全身，心臟好像都停止了跳動。

“謝謝”櫻道。

“沒什麼”

“你這樣說我真的太開心了！”櫻流下了開心的淚水。我為她拭去眼淚。“但……那樣是不行的……”

櫻起身從我懷中離開。獨自一人走到圍欄處看着遠處的風景。

我站在她身後兩米處。

在此之前我天真的以為我還和櫻一直在一起，就像多數情侶幻想着能夠和眼前的人廝守一生那樣憧憬着有她的未來。

“沒有櫻的未來不是我想要的未來。”

“一個人永遠守護另一個人，是不可能的。”櫻轉過身來對我說：“假定，假定我們一起走到了大學，你與我結了婚，你要去公司上班。那麼在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誰來守護我呢？總不能一直不離開你。那樣就不對等了，也稱不上是人與人的關係。而且……你早早晚晚也會對我生厭的。我不希望那樣，那一來我面臨的難題不還是沒有解決嗎？”

櫻對我說出了這些。那時的我並沒有理解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傻傻的給出了自己的話語。

“總不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問題總有解決的一天。你現在需要我，儘管用我就是。問題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雙肩放鬆一些，正因為你肩膀綳得緊，才這樣拘板地看待問題。只要放鬆些，身體就會輕鬆些。”

“你為什麼說這些？”她用不可相信的聲音說。

聽她這麼說，我察覺自己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要是我現在把肩膀放鬆，我會一下子分崩離析的。以前我是這樣活過來的，往後也只能這行活下去。”

我漠然無語。

我們之間沒再說任何一句話，就這樣獃獃的注視着對方，櫻的眼淚劃過臉龐滴落到地面。她趕忙轉過身去用手擦拭淚水。

“抱歉，我不是有意說出這些的。我只是跟自己慪氣，我的心裏亂糟糟的，如果不這樣說出來的話我會難受死的。為什麼……為什麼那天你要接受我……明明只要離開就好了呀……”

那時的我只不過是回應了少女的愛情。但現在在想或許那只是她醉酒後不經大腦思考的事故吧。

“或許我對你還不夠了解。”我說。“我不是一個聰明的人，理解一些事情需要過程。但我想只要有時間我一定能夠理解你的。”

我抬頭看向天空的煙花，空氣中瀰漫著火藥的味道。櫻雙手插在衣袋裏，目光游移地沉思什麼。

“軒、你真的喜歡我？”

“那還用說。”我拍着胸脯答到。

“那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三件也沒問題。”

櫻笑了，那副笑容是我見過最美的風景。

“一件就好。”櫻抬頭看向天空中炸裂的花朵。“我希望你能記住我，記住曾經有一個叫櫻的女孩曾與你相戀，曾這樣在你身邊過活。永遠都不要把我忘記。”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真的？”

“真的！我怎麼會忘記你呢！”

但最後我們還是分開了，那天我們分別在車站前，櫻對我說了“再見……”

那天後我們便斷了聯繫。後來我才明白，櫻之所以求我不要將她忘記的原因。櫻當然知道，我們遲早會分開，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記憶遲早要被衝散。所以才強調說：永遠不要把我忘記，記住我曾經這樣存在過。

.

原來……櫻從未愛過我。

開學后我收到了櫻的來信。

她接受了學長的追求，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是正確的，但她已經完全不在乎了。她說她們在一起很開心，也曾在天台接吻。

最後的一句是：或許……他才是我的白馬王子……

但我根本來不及為此事悲痛欲絕，我生命中唯一的親人離開了人世……在那個傾盆大雨的天氣。我甚至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

九月的天氣已經算不上炎熱，偶爾的一場雨還會讓人感覺到一絲寒氣。空氣中瀰漫的泥土的氣味，腳下的積水沒過腳踝，那是一場暴雨、天空電閃雷鳴彷彿有一條巨龍在空中盤旋，厚重的烏雲緊緊的壓着地面，遠處的山頂屹立在雲端。

那是我剛升入高中不久的事情。暴雨洗刷着污穢的世界，雷雲翻滾的怒吼聲響徹雲霄，一道閃電準確無誤的劈在了高壓電箱，巨大的爆炸聲伴隨着一瞬間耀眼的光亮。世界漆黑一片，學生們開始歡呼，老師極力想要將學生們平靜下來，說實話她們也嚇了一跳。校方拿着手提式音響在喊話，叫我們不要緊張，這隻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停電。

但結果卻是維修工此時無法到達這裏、這種情況搶修也有一定的危險。結果雨越下越大，站在走廊向下看，下面早已變成了洪澇，水位大概有一米高。那是我見過的最大的一次暴雨，下水道早已被這場暴雨所淹沒。不得已學校只能暫時停止教學，將保障學生安全放在首位。

我看了看手機，上午十點十五分嗎，這個時間應該是第三節課課前準備的時間。這場雨是瞬間下起來的，也是一瞬間到達這種程度的，原本只是輕輕拍擊着窗戶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後來就像是用高壓水槍不斷衝擊着窗戶那般，我坐在窗邊感受最為強烈。或許這就是這個世界本來的樣貌吧，沒有一絲光亮，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暴雨通常持續的時間很短，或許只有短短的幾分鐘便會離去，事實上也確實它一如往常的定律，大概又過了十分鐘后，雨勢漸小，伸出手接住那細小的像是針一般的雨滴，抬頭望向絲毫沒有跡象離去的雲層。

學生生涯中有這樣一次體驗也不錯，至少會成為記憶中濃重的一筆。青春總要有些值得記住的事情。

那天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都未來電，我們放了最早的一次學。

我帶了傘，卻不想打開，風勢很強，既然如此。倒不如用我的身體去抵禦這狂風，至少不會被雨傘所拖累，只需要回家沖個澡就可以了。我對這個年紀的身體相當有自信。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我沒有去學校會不會還有一絲機會。

我回到家中，將身上滲透了的衣服放在走廊外，光着身子走進了浴室，我大概用了二十分鐘去洗澡，出來后發現父親並沒有在客廳中，這麼大的雨老爹總不可能出去吧。

內心突然閃過一絲不安的念頭，老爹的身體狀況我是知道的，如果在這種天氣出去的話一定會發生意外的。

那是兩年前的冬天，正在清掃庭院的老爹突然倒地失去了意識，在醫院搶救了兩天後總算逃離了死神的魔抓。原本以為會朝着好的一方面發展的我卻受到了沉重的當頭一棒。

‘你是他唯一的家屬嗎。’

帶着口罩從手術室出來后的醫生摘下了眼鏡擦拭汗水看着我。

‘是的。’

‘我接下來說的話會有些殘酷，希望你能接受這個事實。’醫生嘆了口氣用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最寒冷的話語。‘你父親他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即使這次成功的救了回來、但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下一次的衝擊了。’

後面的話語如同沉落水底一般渾濁不清。

這些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來不及穿衣服就跑向父親的房間，推開門后黑乎乎的一片，沒有開燈，我看不清房間中的陳設，除了雨水聲我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注視的黑暗中父親床的位置，左手顫抖的放在了燈的開關處，此時哪一種局面我都無法接受，只要我不打開燈，一切就都還有可能，可一旦我打開這扇燈，那麼之前一切的想法都將成為結局。

我真的無法想法如果我所想的是真的該怎麼辦，我不過年僅十五歲就要承受兩次家人死在面前的情景。那真的很殘酷，我的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就連呼吸都變得那麼勉強，除了心跳我聽不到任何聲音。

一瞬間的念頭讓我按下了命運的開關，燈亮了，我緩慢睜開雙眼，從指間的縫隙中觀察着整個房間。卻唯獨不敢看向那張床，桌上有一封信用鋼筆壓着，地面上落了些灰塵，衣櫃緊緊關閉着。父親他靜靜的躺在床上，胸口處沒有一絲起伏，我顫抖着身子走上前去將耳朵靠近父親的鼻前渴望聽到任何一點聲響。

父親他.走了

在這個暴風雨疊加的天氣，伴隨着電閃雷鳴離開了人世，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跪在父親的遺體前，伴隨着暴雨聲痛苦的留着眼淚。什麼也沒辦法去想，親人離去的事實一遍又一遍的將我的理智磨滅。我就那樣跪在那裏握着父親的左手，那隻手冰冷的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不知自己保持這個姿勢持續了多長時間，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彷彿自己的靈魂只是寄宿在這軀殼之中，正逐漸的被抽離。我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看到了這件屋子的全貌，看到了自己的那張臉，看到了父親的遺體，而我就站在空中不知所措的漂浮着。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這件屋子彷彿被凍結了時間。

不知何時，雨逐漸停止了。外面的鳥鳴聲響起，我的眼前逐漸變得漆黑，從四周逐漸向中心點壓縮，壓縮成為一個光點后，‘砰’的一聲，消失了。我看不到父親的臉了，也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什麼也聽不到，只有刺耳的耳鳴聲不斷充斥着整個世界。

我醒來時看到了吊瓶，不知什麼東西順着針管輸進我的體內，我渾身無力，什麼話也說不出，妹妹沐梓曦抬起我的頭餵了一點水，我終於能夠發出一點聲音了。

“父親..呢..”

他們一定聽到了我的聲音，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回答我，我看着他們為難的神色閉上了眼睛,每一個人都不願意回應我的視線，他們無不在躲閃着。

看到這一幕的我已經明白了。

“離開了嗎”

淚水順着眼角流下，那果然不是夢境，即使我無論怎麼奔跑都拽不回的那個男人消失在了黑暗中。

即使早就做了心理準備，但依舊沒能抗住這巨大的打擊。

父親葬在了我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那裏早已長滿了花草，就是在這個地方、父親他拯救了即將死亡的我。而我，卻只能看着他靜靜的離去。

這裏也埋葬着我的親生父母。他們拼了命的將我護在身下，為我爭取到了活下去的機會，我欠了他們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