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歐文·費雪
(1867—1947)
(歐文·費雪的計量經濟學)
一
這個已離開我們的偉大的美國人絕不僅僅是一位經濟學家。關於他所支配和深深影響的廣闊領域及其思想賴以產生的那個時代的學術氛圍在《計量經濟學》中有了極好的反映。因此,我將只談及費雪在我們這一領域中的純粹科學工作。這將限制我們的主題,但不會削弱它的重要性,除非是由於我自己論述中的過失。因為不管費雪還可能具有哪些其他身份——社會哲學家、經濟工程師、在他認為對於人類福利來說是十分重要的許多行業中熱情的改革運動者、教師、發明家、商人——我敢預言,他作為偉大的經濟學家的身份將是他被載入史冊併名垂青史的主要原因。
我願意進一步限制我的主題。費雪的親密合作者對他的統計工作做了一個生動而又準確的描述,尤其是指出了《指數的編製》一書和他對統計方法“分佈的級差”的最獨特貢獻的歷史意義。我將不再重複他已經寫過的東西。在以下的敘述中,我將把他當作一位理論家,而不是統計學家來進行研究。雖然如此,這位統計學家不可能完至被摒除於我所要研究的這部分費雪的學術生涯之外。因為自始至終,費雪的研究目的就在於創造一種在統計上可以應用的理論,換句話說,其目的不僅在於數字而且也在於數字的結果。他的整個工作完全符合“經濟理論對統計學與數學的關係的發展”和“理論數量與經驗數量的研究方法的統一”這一綱領。考慮到他的第一本書問世的日期,我們必須把他看作威廉·配第以來計量經濟學方面最有影響力的先驅者。如果有人要求我用一句話來說明我對於他工作的評價為什麼毫不猶豫地使用“偉大”這一形容詞,我將用這一點來回答。基本上來說,這一工作包括在6本書的範圍之內:《價值與價格理論之數學的研究》《增值和利息》《資本和收入的性質》《利息理論》《貨幣購買力》及《繁榮和蕭條》。
二
在美國統計學會為歐文·費雪舉行的宴會上,當雷格納·弗里希把《價值與價格理論之數學的研究》描述為具有“不朽的重要意義的一部作品”時,我相信他的話一定語驚四座。因為雖然1926年的重印和由於其他原因使這部作品免於退出偉大著作的行列,但一般經濟學界從來沒有給它一個完全公正的評價和地位。通常的情況是,即使那些權威的理論家也認為費雪的主要功績只在於:早在1892年,他就已經對於瓦爾拉的價值和價格理論提出了一個簡潔而細緻的敘述,並以精巧的具體模型加以說明。因此,在這裏,我有必要提醒讀者這部著作的真正貢獻是什麼。
在試圖解釋這一貢獻之前,我們必須從另一個任務開始,這就是對費雪個人要做到公正。為此,我們一定不能局限於他的作品中在客觀上被稱為新奇的觀點上,我們還必須考慮到其中在主觀上是新奇的所有觀點,那就是要考慮到他本人並不了解先於他的理論。換了其他人,如對於李嘉圖和馬歇爾,我們也是這樣做的,也只有通過這種方法,我們才可以希望,對於我們的科學中一些最偉大的人物的才能,能夠做出一個真實的評價。把這一原則應用到費雪的《價值與價格理論之數學的研究》上,我們會發現通常的評價是不充分的,甚至與事實相去甚遠。在分析經濟學的歷史中,除瓦爾拉以外的任何人的名字都不應當和一般均衡方程式相聯繫,但我認為費雪所說的他“發現了均衡等式”(第4章第10節)是合乎情理的。雖然他沒能提出瓦爾拉體系的全部內容,但也提供了它的核心內容。而此時,即1890年,除了傑文斯外,他“還沒有接觸任何其他數理經濟學家的理論”。而且只是在“在第二部分完成三天之後”,他才“收到了並且第一次看到了埃奇沃思教的《數理心理學》”。雖然各種各樣的無差異變量和偏好方向及其他等還是會優先歸於埃奇沃思名下而非其他人,但當我們對於這位離去的朋友的思維能力有所了解時,也不該忘了費雪所做過的說明。他從傑文斯、奧斯匹滋和里本的作品出發開始研究,並從中得到了很大的幫助。但主觀上他所做的,遠遠不僅僅在於沿襲、簡化和證明瓦爾拉的理論。
但是他在一個特定研究領域中的成就完全是他自己的成果。為了表達得更清楚,我稱這個領域為效用理論,除非讀者允許我使用自己的術語——“經濟潛力”。關於這一成就,我發現非常難以說出我想表達的意思,並且不僅僅是限於篇幅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這一領域裏目前的情況,使我不可能在陳述我的意見的同時避免誤解。而且費雪的貢獻奇怪地具有兩面性。讓我們分別看看這兩方面。
第一個方面使我們想起帕累托。在帕累托不承認效用是一種心理實體(更不要說是數量上的)的至少八年之前,費雪在《價值與價格理論之數學的研究》的第二部分里,就大體上預見到了異議的跡象。從帕累托到巴羅諾、約翰遜、斯拉茨基、艾倫與希克斯、喬治森,最後到薩繆爾遜,這種異議一直存在。傑文斯的最終效用和埃奇沃思的各種各樣的無差異理論,都是盲目接受邊沁的滿足和痛苦的計算方法的產物。埃奇沃思不僅臣服於功利主義,還通過介紹費希納的“可察覺的滿足度的增加”的理論,重點強調了這一體系。費雪認為“效用必然可以有一個定義,能夠把它和它的實證的或客觀的商品關係聯繫起來”(序言,第6頁)。但在第二部分里,他偏離了這一思想。在揭示出每種商品的效用是所有商品數量的函數之後,他最後得到的結論完全傾向於根本不需要任何效用論的主張。剩下來的是一個缺乏任何心理內涵的概念,它包含跟在帕累托之後所出現的一系列理論的萌芽。費雪實際上是選擇邏輯的始祖,雖然他沒有使用這一名詞,甚至一些在以後的討論中起重要作用的細節問題,如可積分性問題,也可以在這一部分中找到。
但還有另一方面使我們想起弗里希。在以薩繆爾森的假定為基礎,以效用論這種既不能被承認又多餘的證據為邏輯終點之前,費雪在“任何一種或至少一種商品的效用只決定於它自己的數量而和其他商品的數量沒有關係”這種限制之下來解釋效用的單位,從而非常簡單但卓有成效地提供了關於衡量這一不存在的、多餘的東西的理論。這一限制也許得不到承認,像將哥倫布的旗艦與現代油輪相比較時會發現很多前者的缺點一樣,這種方法也存在諸多不足,但是它仍算得上是新生的經濟學中最傑出的成果之一。我希望《計量經濟學》的讀者都熟悉主要和弗里希這個名字有關的理論的進一步發展,但我仍要回到那個問題:一位能夠寫出《價值與價格理論之數學的研究》第二部分的人,怎麼可能認為測量邊際效用是計量經濟研究的正當目標?難道證明這個觀點僅僅是為了不引起懷疑?答案似乎就是這樣。實際上,雖然他像帕累托一樣保留了與此相抵觸的說法,而充分證明了心理效用(第一部分)沒有引起人們的懷疑。但是不同於帕累托的是,他認識到測量方法的一個有意義的問題也會在選擇邏輯上發生,或者說,基本效用和心理效用並不像我們大多數人所認為的那樣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就像我們可以測量熱力而不需要也不能測出熱的感覺一樣。當然,整個觀念現在被烏雲籠罩着,幾乎沒有人對它產生興趣。但我相信它會捲土重來的。
三
瓦爾拉體系提出了體現選擇邏輯定理的行為方程式或最大化方程式。這些選擇受制於一些限制,其中一部分限制包含在行為方程式中,而另一部分則包含在體系的均衡方程式中。這個體系很全面而且承認不同的解釋,換句話說,可以根據我們對用作典型的現象進行概念化的方式,使它產生不同的“解釋”。因此,為了使這個體系具有一種獨特的意義,必須對它補充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從嚴格的意義上說,只是同義反覆。但對於經濟學家來說,卻涉及他對自己所分析、研究的經濟世界結構的全部見解,並且在未獲得充分的證據時,其分析的許多結果會產生許多偏見。但是概念中包含着關係,並且既然理論的核心在於建立合理的綱要,那麼理論就該稱為經濟計算方法的理論。我們也可以說瓦爾拉體系預先假定經濟計算的圖式,而不說它以解決概念化問題為先決條件。從過去到現在,我們憑經驗知道,這一概念化或計算圖式集中於資本價值和收入價值理論中。這就是為什麼瓦爾拉在他的《純粹政治經濟學要義》中加入了幾段可以算作會計學基本原理的東西,並且這也是為什麼歐文·費雪用一本《資本和收入的性質》來補充他的《價值與價格理論之數學的研究》的原因。根據我的理解,這一部分在一定程度上來說也成功了。大多數人對它感到厭倦,認為其中除了延續了關於這兩個概念的為時已久的討論之外,再沒有什麼東西。但也有少數人十分欣賞它,帕累托也在其中。
首先,費雪完成了一項很久以來懸而未決的任務。我不知道別人是否和我一樣,會對這樣一些歷史事實產生深刻的印象:經濟學家常常會忽視那些顯而易見的方法和途徑。貝努里的建設性短論的命運正是一個例證,經濟學家不能與工程師聯手合作是另個一例證。但沒有比19世紀的經濟學家忽視從會計和保險統計的實踐中學習,然後再試着根據經濟理論的觀點加以合理化的這種態度更能說明問題了。試圖做這兩件事是從較晚的時候開始的,但兩者中比較重要的一方面——毫無疑問是下意識的——就是以費雪為榜樣的。來自會計師的反應只有一部分是有利的,坎寧教授的作品是突出的例證,其他人則批評了他。但是不要緊,重要的是費雪已經打破了堅冰。
其次,可以說,費雪在這一領域中的功績和他在指數理論領域的功績有關。當他研究後者時,距卡里大約已經有一個半世紀,或者距弗里特沃德有將近兩個世紀了。前人就這一學科已經做了大量的工作。費雪的貢獻一方面是系統化,另一方面是合理化,那就是建立了指數應當滿足的許多標準。他在成本和收入原理上也是同樣進行研究的。從這些概念所要實現的目的着手,他合理地求出了關於財富、財產、勞務、資本和收入等的一套定義。這一套定義由於符合了一個合理的綱要而顯得新穎。其結果並不是令每個人都滿意的,但它是一個重要的、有示範性的理論,尤其是它引起了現代理論對於存量和流量的差別的重視,同時它也引出了以下定義:凈收入=可實現收入-資本的貶值(或+升值);每個詞若是按照費雪的術語來看的話,則這一定義是和人們討論很多的“儲蓄不是適當的所得稅對象,或徵收儲蓄稅會引起重複課稅”這種主張相聯繫的。
最後,這一作品掃清了向利息理論前進的道路。當然,它所涉及的原理是龐巴維克的,或者,若是你願意這樣理解的話,是傑文斯的。但為了得到這本書所闡述的,關於資本和收入價值之間的關係這一概念,我們只需要觀察並分析,弄清楚商業實踐的折現過程就可以了。這一關係反過來又揭示出這樣的觀點:利息不是對擁有生產資料的特殊階級的回報,而是貼現過程的結果。從邏輯原理上說,這種貼現過程普遍適用。像“土地的地租”和“資本的利息”不應當等同起來這樣的問題,儘管馬歇爾沒有用許多話把它敘述出來,但他不僅已經認識到它了,而且他的准地租概念指向了這一方向。闡述了它的一切含義,並在這一基礎上建立自己結構的是費雪。
四
這樣,由於《資本和收入的性質》在某種意義上說,是《價值與價格理論之數學的研究》的姊妹篇,所以《利息率》(1907年)是兩者的產物。他當然也是《增值和利息》的產物。他在1930年發表的《利息理論》中又做了一些修改。就它自己的結構範圍內的完善程度來說,《利息率》是一部非常精彩的作品,是利息文獻中最高的成就。第一,這一作品是數學方法的傑作。它教導我們如何既滿足專家又滿足一般讀者的需要。它沒有把數學趕到註解或附錄中去,並且教導我們如何運用適當的摘要和能說明問題的例證,它還引導外行人通過簡要的概述和細節的描述,從基本原理中得到重要的結論。據我所知,還沒有其他作品能夠做到這一點。第二,這一作品顯然有些部分是屬於計量經濟學的。把它和任何其他關於利息的理論進行比較,就可以看到它們之間在這一點上的鮮明差別。第三,該作品幾乎是一個完整的有關資本主義過程的理論,展現出了利息率和經濟體制中的其他因素間的相互依存關係。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進一步說,眾多因素相互影響,圍繞着這種理論的論據得到了強有力的證實:不耐心(時間折扣)和投資機會(邊際收益超過成本率)。這本書是“為紀念約翰·雷和歐根·馮·龐巴維克而寫的,我在他們建立的基礎之上經過努力而有了建樹”。確實是這樣。但並非每個人能夠這樣想,也不是每個人都肯在原則方面否認自己的創造性。在這裏,讓我們對費雪的品格表示敬意,但同時也要承認他在這些基礎之上所建立的結構的創造性。
這一作品的核心是第三部分,它極其清晰地實現了下列主張所包括的內容:利息理論實際是和整個“價值和分配”理論完全一致的;利息並不是工資、地租和利潤之外的另一種收入,而只是總收入中的一個方面。為了不懂數學的讀者的便利,第二部分重述了相同的觀點。第一部分把這一理論與《資本和收入的性質》一書中所發展的概念工具聯繫了起來。第四部分是一些較晦澀、難以理解的理論的集合,它包含了重要的第15章——與第21章相比,這一章是全書討論的真正的概要——以及引人注目的獨創的第16章,在第16章中,費雪開墾了一片天地;第19章表述了同樣具有創造性的統計工作的成果。這些都是精華,而且其中極少有糟粕。
各種可以選擇的交替利用的收入之間的選擇原則,大體上是一般經濟分析的樞紐,從這個意義上說,費雪的利息分析基本上是收入分析。這一收入分析基本上是通過真正的實物來表達的,從總體上說,貨幣因素被看成及時轉移收入的工具,而不是被當作流動資產。任何願意這樣做的人,都可以把後者插入,對於其他的,如果我們選擇費雪的著作作為我們自己的基礎,我們將會走得更遠,但是在這一點上還沒有取得多大的進展。
五
完整的經濟理論已在《利息率》一書中得到了部分解釋或部分描述,貨幣理論的所有要點都體現在了這本書中。但是像大多數偉大的體系創建者一樣,費雪雖然具有一個堂皇的中心理論,但他感到有必要通過這個中心來研究貨幣問題。在《貨幣購買力》中他做了這一工作。讓我們首先看一看這一作品的顯著的歷史意義:它是費雪在計量經濟學方面的另一個偉大的探索工作。這是他關於物價指數的早期作品。這裏出現了他的交易量指數,以及在當時是全新的其他方面的創造,其中有他的天才的估計貨幣流通速度的方法。同時,他也精心地做了對於結論的統計檢驗。這一切研究成果都屬於早期計量經濟學作品中的經典之作。但是真正重要的是,這本書的整個論證都是和統計應用可能性這一標準相聯繫的,它避免了不適合於統計計量的任何概念或主張。不論是好是壞,費雪再一次把他的旗幟固定在了計量經濟學的旗杆上。
說明這部作品是貨幣的古典理論和現代理論間的重要環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如他一貫的做法,他宣稱這本書中沒有他新創造的東西。這本書是獻給紐科姆和可以想到的其他先輩的。這本書的第4章、第5章和第6章,作為核心卻不只是一種綜合而已。毫無疑問,費雪接受了在當時仍然很新穎的銀行信用理論,指出了在銀行信用周期中利息率的槓桿作用;他明確地承認速度的變動性——必須記住:不變速度這種假定曾經被認為,並且即使現在有時也被認為,是“舊的”貨幣理論的主要特徵和缺點。他對於有助於決定購買力的許多因素(其中有些合併於“生產和消費的條件”這個分類之下)都給予了適當的考慮。所有這些並不等於將貨幣理論與價格和分紅理論完全合為一個整體,更別提與就業理論合二為一了,但它構成了貨幣和就業之間的晉身之階。
如果真是那樣,為什麼《貨幣的購買力》的支持者和反對者除了把它看成受到讚揚的、最古老的舊的數量理論的另一種表述外別無所見,而且認為在很久之前,它就變得過時了呢?答案很簡單:因為費雪曾在序言中這樣說過,以後在許多關鍵的地方也重複過。而且這還不是全部。他把他的精力都放在對數量理論的結論的研究上,即至少貨幣數量增加的“正常影響之一”是“一般物價水平確切地按比例增長”。為了這一結論,他放棄了他對於貨幣數量的變動可能(“暫時地”)對速度產生影響這一事實的肯定,並在後者是一個制度的不變數這種假定之上進行了論證。為了同一理由,他假定存款通貨趨向於和法償(準備金)貨幣成比例地變動。在貨幣過程中,相互作用的各種各樣的因素都作為“間接影響”隱藏在五種因素(基本貨幣和存款的數量,它們的兩個速度和貿易量)背後。他為五種因素保留了“直接影響”物價水平的作用,因此價格水平在其著名的方程式中變成了因變量。他用大量的例證進行闡述的正是這個理論。但他毫不吝惜地把他的所有真正有價值的見解放進了第四章、第五章和第六章,並且把它們僅僅當成發生在“過渡期”中的干擾因素,隨意地處置它們,這個“過渡期”就是數量理論“不是嚴格地正確”時。為了抓住他的成就的核心,我們必須首先丟掉對他和他的推崇者與反對者都很重要,並且他曾經耗費了他大量精力的成果。
但他為什麼這樣破壞他的作品呢?他的論證雖然在自己看來是滿意的,卻不能證實他的闡述是確切的(參閱修正版第307頁關於1886—1909年的結論)。在《利息理論》及其關於商業循環的一些作品中,他的幾個論證是和那些表述相衝突的。我們不能強求他的理論或任何數量理論,通過嚴格解釋作為一個均衡問題而被利用,並像馬歇爾的長期趨勢模型那樣有效。因為根據費雪自己的說法,這一均衡不可能通過只是用他的五種因素就能充分解釋的一個體系來實現。由這些因素可以歸納出這種均衡,但該均衡無法由這些因素得到“因果式的解釋”。另外,他年復一年的運用交易方程式,而且肯定習慣於不均衡的情況了。我不能不認為這位學者是被改革者誤導了。他對“補償美元”寄予厚望。他的改革熱情被充分調動起來了。為了使反對他的人信服,他不得不簡化其穩定購買力的計劃,不得不簡化其科學基礎。這也就是他後來的想法:“發行貨幣”和“美元”。為了對這個在我看來總是一個謎的問題提出我自己的解決辦法,這些解釋就夠了。我不想再進一步研究經濟學家的改革運動這一課題。但是我還是要問一下讀者:暫且不考慮其他的情況,單單從這個事例中,費雪自己,或經濟學,或老美國,或全世界究竟從這一改革運動中得到了什麼好處呢?
六
貨幣改革者也同樣詆毀費雪對商業循環研究的貢獻和實際的價值。但就這些貢獻本身來說,它們要比我們大多數人所意識到的重要得多。它們再次成為計量經濟學研究的典範,並且影響着它的標準程序的發展。從這裏可以看出費雪的計量經濟學具有明顯的動態的性質:其1925年的著作為讀者提供了一個明顯的動態模型,那是在這種模型還沒有十分繁榮的前幾年。最後,費雪憑藉令人讚賞的直覺,將循環運動的一切比較重要的“啟動裝置”列舉了出來。只要弄清楚它們的操作方法,就能產生一個令人滿意的說明綱要。
但為了認識這一點,我們必須再進行一次“剔除虛假表象”的處理。“啟動裝置”並沒有處於它們所屬的位置,榮譽並不是一開始就能得到的,它們都被寫進了第四章。在開始部分,我們看到的是過渡負債和它的收縮過程“幾乎是一切罪惡的根源,”或者換句話說,所有的東西都被變成可以機械控制的表面現象,結果是費雪實際上對用於各種實際歷史事件的術語——“周期”的使用持反對意見(第58頁)。伴隨着價格水平的上升和下降,債務的膨脹和收縮也使我們在貨幣改革中再次陷入困境。這也正是費雪在其著作中真正感興趣的主題。這時,“補償美元”雖然仍被推薦,但未受到很大的重視。他不像我們在《貨幣購買力》中所看到的極力主張這一特殊計劃那樣,在《繁榮和蕭條》的第三部分里,我們可以找到關於貨幣控制手段的簡單而通俗的概述,在這裏,幾乎找不到會遭到哪一個經濟學家反對的觀點,而它實際上卻囊括了所有“通貨膨脹”政策,這些政策在接下來的幾年裏或被採納,或被提及。我不會貶低費雪寫在書里的任何成果,也不會對他的才智表現出懷疑,與此相反,考慮到發表的日期,我認為他應當享受到比他已經得到的更大的榮譽。但我願意著重指出,這不是這本書的唯一優點,在不完善的簡略概述後面,出現了一些更大的和更深刻的東西,雖然論述得還不完全。
七
《價值與價格理論之數學的研究》《增值和利息》《資本和收入的性質》《利息理論》《貨幣購買力》和《繁榮和蕭條》就像是未經修葺的一個大教堂的圓柱和弓形結構,它們屬於建築師從未將其作為構造單位的壯麗的結構。從坎提農開始,經過亞當·斯密、J.S.穆勒和馬歇爾,經濟學的領袖人物通過系統化的論著給他們的時代及後世留下了深刻印象。費雪從未這樣對他的思想詳加解釋,這個忙碌的鬥士沒有時間理會這些,雖然這是讓他的美國經濟學同行追隨他的唯一方法。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他沒有創立學派。他有許多學生,但沒有門人。在他的改革運動中,他和許多派別和個人協力合作過,但在他的科學工作中,他幾乎是孤立的。因此,他必須在不具備學派創始人所擁有的一切有利條件的情況下奮鬥,這些有利條件包括後人對學派創始人的每一句維護、解釋和發展。從這個意義上說,只有李嘉圖主義者、馬歇爾主義者和凱恩斯主義者,而沒有費雪主義者。對目的如此單純、如此獲得廣泛社會認同和如此無條件地信服於當時占統治地位的口號——穩定化——的人來說,他一直站在潮流之外,總不能使與他同時代的人或當時正在成長的一代信服。但這些圓柱和弓形結構本身將會站得住腳,並且在歷史的塵埃掩蓋了統治今日世界的思想的痕迹后,它們依然會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