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外援來了
蕊心拿到衣料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拿去給楊氏看,楊氏正在管教小兒子謝子昂呢,蕊心的這個弟弟,天資聰穎,只是懶散貪玩,謝墀又不在家,楊氏更降不住他了。
教導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讀書,是蕊心的拿手好戲,她前世就是專業做這個的,謝蕊心走到弟弟跟前,循循善誘和威逼利誘之下,小子昂終於放棄了他的兩隻蛐蛐,認真的寫起字來。
蕊心才過去,與母親說起正事來。
“大伯母只說挑了尖兒給母親,怎麼母親得着的那些,不及這些衣料一半兒的好!”蕊心道。
楊氏直嘆氣,“雖說胡嬤嬤可惡,可是你一個主子姑娘,同奴才計較,難道不怕傳揚個厲害的名聲出去,以後難說婆家!”
婆家!婆家!多少女子就是被這個緊箍咒束手束腳,不敢做,不敢為,受了再大的欺負也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可是世上之人,多是欺軟怕硬之徒,你退一步,她就會趕兩步!
蕊心知道楊氏一向怯懦,跟她講這些大道理是沒有用的,當下就十分篤定的安慰母親道:“母親放心,她們誰也不敢!侯府四位姑娘,一個議親的都沒有,若有人想壞女兒的名聲,就是壞我們四個姐妹的名聲,大伯母自然會把這些事捂得死死的!”
楊氏聽了這話,才略略放心,卻仍舊囑咐蕊心往後寧可自己吃些虧,少生事端為好。
蕊心面上答應着,懷着不爽的心情往回走,經過印月堂畔那一排垂柳如絲時,見左右無人,終於忍不住問青鸞道:“母親的性子怎麼會是這樣的!”
據她所知,外祖肅國公府的家教甚好,嫡長女嫁入輔國公喻家,家裏光主子就有五房,五六十口子人,她的大姨母卻殺伐決斷,把內宅治理的井井有條,二十年來,沒有任何令人指摘的事。三姨母在陶家雖說分家另過了,也治家嚴謹,進退有度,怎麼偏偏只有她的母親......蕊心經過認真調查,證明楊氏確實是肅國公夫人親生的。
青鸞不好明着議論主子,好在她十分善於表達,婉轉地說出了楊氏之所以養成這樣一副性格的原因。
原來當年肅國公府十分不平靜,蕊心的外祖父,當時還是肅國公世子,與他的填房繼母高夫人表面和睦,實際暗流洶湧爭鬥不止。楊世子為了家族體面,只能對高夫人這個長輩多有忍讓,誰知高夫人不依不饒,尤其在蕊心的外祖父獲封世子之後,更是不滿,三天兩頭的吹枕邊風,要把世子的嫡長子,也就是蕊心的大舅舅抱到自己身邊撫養,老國公與高夫人是老夫少妻,平日對高夫人多有寵愛,禁不住高夫人軟磨硬泡,竟作主答應下來。
這下世子和世子夫人可如同剜了心肝一般,世子年過三十,才只有這麼一個嫡子,若是被高夫人害了,他們沒了嫡子,百年之後就只能把公爵之位讓給高夫人所生的兒子。
世子夫人百般設計,才買通一個道士,登壇作法,說高夫人與小公子八字不合,共處久了恐於性命有礙,抱養嫡孫之事只得作罷,但高夫人胸中一口氣不平,說既然嫡孫的八字不合,那孫女總可以吧,點名要把楊氏抱到身邊撫養。
這回世子夫人可沒轍了,她總不能再來一次八字不合,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女兒被那個老虔婆抱走。
不過好在高夫人知道女兒無法承爵,害死了也沒用,倒是把楊氏養到了十一二歲上,當然其中總不乏一些開水燙了,香灰烙了之類的把戲,總算等到老國公一命歸天,蕊心的外祖父承了爵,高夫人再也無法把持國公府了,蕊心的外祖母才把楊氏接到身邊。
所以,母親就被養歪了。蕊心對母親的遭遇深表同情,怪不得楊氏身上會有那麼多舊瘡疤呢,雖然都在不顯眼的地方,她又迫不及待地問:“那麼外祖母後來怎麼辦的?”
據她所知,高夫人如今還活着,只不過癱瘓在床,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國公夫人對高太夫人十分孝順,遣了府里最細心的丫鬟婆子侍候着,冬天有地炕,夏天有冰,一日三餐山珍海味,老夫人過得神仙一般。”青鸞笑道。
蕊心語塞了,不甘心道:“難道不用在太夫人的飯菜裏面加點佐料,冬衣裏頭多絮點棉花么?”要是她,這樣的深仇大恨忍了多少年,她非要餐餐都在太夫人的米飯里摻上沙子,硌掉她一嘴的毒牙,在她的棉衣里添上荊棘刺,替她放一放壞水。
青鸞搖頭道:“沒有啊!不僅如此,太夫人的飲食湯藥,夫人總是要親自嘗了才會讓人端去!”
蕊心無語。
“不過國公夫人為了報答高太夫人對太太的養育之恩,親自把太夫人的兩個嫡子嫡孫抱了來,悉心教導,可惜兩位小公子天資太差,都到了進學的年紀了,還認不全《千字文》,整日只知道鬥雞走狗,與一群紈絝子弟為伍,唉,高太夫人一共就生了兩個兒子,只有這兩個嫡孫,知道了,也是氣得不得了呢!”青鸞眨了眨眼,說道。
蕊心佩服得五體投地,外祖母這才叫絕呢!相信高太夫人寧可自己受苛待冷眼,也不願看到子孫後代是這樣的情形,真是報應不爽!
這世上敢做壞事的人,都是不會相信報應的,所以,一定要讓那些做過壞事的人看到,原來真的有因果報應這回事,那些想繼續壞事的人,才會望而卻步。
也許就是因為覺得虧欠女兒的,肅國公夫婦才將楊氏的嫁妝厚厚地添上一倍,又精挑細選地擇了謝墀這個人品能力俱佳的女婿,謝墀這些年在仕途上如此順遂,固然是因為自己有才幹,可是其中也不乏肅國公夫婦幫襯的緣故。
可是,楊氏如此軟弱,即使擁有了豐厚的嫁奩,也是稚子抱千金過市,肅國公夫人的手再長,也難以伸到長寧侯府來保護女兒。
蕊心看着天邊一段浮紫流丹的晚霞已緩緩地移了過來,一層杏子黃,一層丁香紫,一層楊妃紅,像一幅大潑大染地絢麗繽紛的水彩畫軸,落在翠檐青壁上,那背光處卻仍舊能辨得出朱門青磚,灰陰陰地透出黑意。
既然這一世有緣成為母女,那麼就讓她來保護這個柔弱的母親吧!
“大太太這回倒是很下得去手啊!二小姐的乳母,說攆就攆了,還有江寧織造的上好綢緞,也說分就分了!”檳榔拿着一匹雨過天青色的蟬翼紗,興奮地在身上比劃。
蕊心已經說了,她只做兩三套應季的衣裳,其餘的料子都拿去給涵芬榭的丫頭們做衣裳,白收着霉壞了,在這一點上,蕊心確實有點“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邁,涵芬榭的下人們深感領導體恤,對三姑娘更多了幾分親近和愛戴。
蕊心笑笑,低頭繼續做她的針線,她準備給謝子晟縫一對鞋面(她現在的針線水平,做一整雙鞋還有困難),再給弟弟子昂做兩個香包和扇套,小傢伙越長越可愛了。
“沒見過世面的小蹄子,這些綢緞算什麼,白花花的銀子才是大宗呢!”涵芬榭的二等小丫頭枇杷,走過來點了點檳榔的額頭,檳榔等她走過去了,衝著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這個枇杷,模樣兒做事都是上等的,只可惜一張嘴不饒人,以致於至今還是個二等丫頭。
蕊心感嘆,在職場上混,智商固然重要,情商更重要。不過枇杷說的話往往一針見血,平氏還真是丟卒保車,在府里給足二房的面子,只要手裏能把持住楊氏的嫁妝就行。
檳榔湊過來,悄悄道:“姑娘可得留心些,那天我看見保和生藥鋪的掌柜到府里來交賬,直接與蔡總管接洽上了,正好被我撞上,還鬼鬼祟祟的!”
“哦!”蔡總管是平氏的心腹,這個蕊心知道,遂問檳榔道,“那個保和生藥鋪的掌柜,也是大太太那邊的人?”
檳榔小眼眨巴兩下,笑道:“保和生藥鋪的掌柜的蔡掌柜,就是蔡總管的同胞兄弟呀!”
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蕊心憤憤地想,聽青鸞給她粗粗的算過,像保和生藥鋪這樣擁有三大間鋪面的藥鋪,只要經營得當,一年少說也有三千兩銀子的出息,可是自從換上了平氏的人,去年一年,落在楊氏手裏的不過一千二百兩銀子。
“不止這一家生藥鋪子,聽說還有許多莊子鋪子的掌柜,都是大太太新近安排上的,大老爺不理外頭的事,大太太就叫蔡總管替他走動,聽說蔡總管在京城西郊的雙清別院附近,買了一所五進的大宅子,哼,他一個侯府總管,一年的俸祿能有多少?”檳榔不屑道。
雙清別院可是京城權貴的聚居地,京城權貴圈兒里有一種說法,如果在雙清別院沒有宅子,即便你與皇家攀上了親呢,那充其量也就是個“新貴”,就如現今權傾後宮的蔣貴妃,只因出身低微,娘家始終沒有擠進雙清別院,直到三年前康親王在與羅茲作戰時上立了功,才為外祖家在那裏求了一所宅子,成為名副其實的帝都權貴。
檳榔絮絮地說下去:“聽那些給蔡總管賀喬遷之喜的人說,就連博古架都是紅酸枝的,還有那些古董玉器,嘖嘖!”
紅酸枝?快趕上侯府的氣派了!好一個能幹的蔡總管!
這樣也好,就叫這位大總管替她守着財,到時候叫平氏連本帶息一起吐出來!
蕊心知道查帳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她這些日子兵分兩路,一路由檳榔打聽平氏那邊的動靜,儘管蕊心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平氏的斑斑劣跡氣得咬牙切齒,血脈賁張的她恨不得立時就去查平氏的賬,這個時候孟冰就會捶胸頓足,恨她前世學的為什麼不是會計專業,事涉經濟學的問題,她可是兩眼一抹黑啊!
所以蕊心的另一路,就由青鸞打聽崔嬤嬤那邊的情況,蕊心前思後想,還是覺得崔嬤嬤是查處平氏這個貪腐分子的最合適的人選。崔嬤嬤是肅國公府的家生女兒,自幼伏侍楊氏,難得她一家子都是世代為國公府打理田莊鋪子的人,丈夫如今還在管着楊氏的莊子,幾個兒子也是打理楊氏田莊鋪子的,是經過平氏大清洗之後,碩果僅存的幾個自己人了。
崔嬤嬤自己也是個生意經,聽青鸞說,在崔嬤嬤出嫁之後,曾經一度親自經營肅國公府的一家香料鋪子,把生意做的有聲有色。更難得的是,這麼一個具有商界女強人潛質的人,還是個家風清正,人品端方的,當年那位高老夫人掌權時,因為崔嬤嬤父母是長房的人,幾次想要從崔家人管理的賬目中挑出些錯來,最後竟是挑不出來,崔嬤嬤的父母兩袖清風,養的女兒必然也是錯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