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Ⅰ部:事件》(3)
野田健一接到向坂行夫打來的電話時,已是下午四點過後。
今天是聖誕夜,學校放假。現在天色已經向晚。對於健一,這是個無聊的聖誕夜,既沒有熱鬧的氣氛,也沒有聖誕蛋糕。健一的父親在鐵路公司上班,今天恰逢夜班,不回家吃晚飯。健一跟母親兩人早就商量好,叫壽司外賣充當晚飯。
健一是個身體羸弱的少年。這點似乎遺傳自母親。母親原本體質就弱,在生下健一時又虧損了許多,便愈發弱不禁風了。在健一的記憶中,母親精神抖擻地在家裏忙碌的情景,用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幾乎和她被救護車送進醫院的次數差不多。
母親心臟不好,血壓低,貧血,飯量小,身體瘦弱。據醫生說,母親身上毛病雖多,但隨着年齡增長會進一步惡化的病根,只有極輕微的心臟肥大這一點,此外全是些體質和自主神經系統的問題。在舉辦法事等家族聚會的場合,父親一方那些口無遮攔的親戚說母親幸惠得的只是心病。而知曉醫生的診斷後,健一也覺得,媽媽的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這並不會減弱健一對母親的同情。他是個機靈的孩子,看人十分透徹。他覺得即便自己的眼光有所偏袒,母親野田幸惠也絕不算幸福的女人,更談不上擁有成功的人生。這到底是她自己的責任,還是命運使然,健一還不能作出成熟的判斷。他知道自己還沒到能夠洞察人生的年齡,只是暗下決心,要做個安分守己的好孩子,至少不讓媽媽擔心。
平時,健一從不貿然表現自我,不在人前顯露自己天生的機敏。在避免與任何人發生衝突的同時,他變得極度沉默寡言。他不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也從不顯露真實想法。不過,無論他如何聰明,也未能察覺到,長此以往,自己用來掩蓋本性的偽裝反倒成了自己的本性。現在的健一與他那患有“心病”的母親極為相似,如同虛無縹緲的蒸汽般,成為一名缺乏朝氣的少年。
對健一而言,向坂行夫是唯一可以稱為好朋友的夥伴,兩人從小學五年級起就一直同班。行夫長得胖乎乎的,跟健一一樣很少說話,不會引人注目。他甚至可稱得上班裏的累贅。
所謂物以類聚。
健一也曾這樣想過。但從嚴格意義上而言,在“兩人屬於同類”的表象下,健一深知自己和行夫並不相同,只是沒人發現這個事實,恐怕連向坂行夫本人也未察覺。行夫以為健一跟自己一樣老實巴交,因而放心地與他往來,並對此甚感欣慰。而針對周遭普遍將兩人視作同類的狀況,健一也並無不滿。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行夫就像是健一為了隱藏自己而必須經常查看的儀錶盤,行夫的行為就是健一的行動指南。只要與他保持一致,便不可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我說,今天可真冷啊。”電話那頭的行夫以寒暄開頭,這可不像他的一貫作風。何況中學生打電話怎麼會聊天氣呢?
“嗯,今年看來將是個白色聖誕呢。”健一說,“我可不喜歡下雪。雪積太厚,會有很多麻煩。”
“我來幫你鏟雪。”行夫興緻勃勃地說。他父親是本地人,母親的老家是以大雪聞名的新潟。因此,行夫從小就干慣了鏟雪的活兒。
行夫知道健一的父親是鐵路員工,不可能像辦公室白領那樣朝九晚五,也無法享受雙休日。他還知道健一母親的身體很差。所以一聊到家務活兒,他就會脫口而出“我來幫你”。
然而,野田幸惠最討厭別人走進她的家,即便對方是丈夫的上司、同僚,或是兒子的好朋友,也一概不能例外。因此,行夫那副助人為樂的好心腸,反倒成了健一的麻煩。
“我說,你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為了將話題從鏟雪上扯開,健一用稍顯生硬的口吻問道。
“哦,對不起。你要出門嗎?”
“沒有,我在看書。”
“是嗎?那就沒戲了。本想問你去不去天秤座的。”
天秤座大道,通常稱作“天秤座”,是一座大型購物中心,從這裏騎車過去只要十五分鐘。那兒原本是某大型物流公司的倉庫,在前年的春天清理整頓后,成了擁有購物中心、酒店和餐館的鬧市。購物中心內設有許多時髦的女裝店、飾物店,顧客應接不暇。餐飲一條街上飯館鱗次櫛比,但無論從價格還是從味道來看,都只能說是魚龍混雜,從高檔的日式料理到西式快餐,覆蓋面很寬。總而言之,那裏是個以便利為主的大集市。
“你要買什麼?”
“給小昌的聖誕禮物呀。”
行夫有個比他小五歲的妹妹,名叫昌子,行夫總叫她小昌,在家裏有時還叫她“昌昌”,對她十分溺愛。做妹妹的昌子也總是“哥哥、哥哥”地叫着,纏着行夫。
“到現在還沒買?”
行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啊,期末考試后我一直在上補習,沒空啊。”
“想好要買什麼了嗎?”
“我想給她買新的速寫本,因為爸媽說要給她買蠟筆。”
“那還不簡單?”
“那東西本身很便宜,就想包裝得好看點,用那種禮品包裝紙。我沒眼光,想叫你幫我一起挑。再說,小昌總說小健你有品位。”
健一笑了,八歲的小孩子哪會說出“有品位”這樣的話呢?何況向坂昌子也不是個聰明的女孩。估計是健一去行夫家,或是在路上不期而遇時,昌子看到健一穿的服裝或帶的學習用品后說過羨慕的話,而行夫從兄長的角度作了自己的解釋罷了。
“要是弄得土裏土氣,小昌會不喜歡,所以想讓你幫忙。”
健一握着聽筒走到起居室的窗戶邊,撩起花邊窗帘看了眼天空。天色是棉花般的灰白,把距離感都攪亂了。沉得很低的天空彷彿觸手可及。
剛才電視裏的天氣預報說,到傍晚才會下雪,出去一兩個小時應該不要緊。那就出去吧,休息日整天悶在家裏也太無聊了。健一考慮着,發現這實在不像是自己會有的想法,暗自吃了一驚。
“行啊,我陪你去。”趁自己還沒改變主意,健一趕緊對着話筒說道。
“真的?太好了!我馬上騎車去你那裏。”
“嗯。”
從行夫的家騎車過來只需五分鐘左右。健一給母親寫了一張便條,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然後檢查煤氣和電器以防火災。他將手伸進大衣的袖筒,再次望向窗外。外面沒有下雪。他朝門口走去時,又回頭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便條。
爸爸是個怎樣的人?
爸爸對媽媽總是溫柔又耐心。母親的內心極易受傷發狂,而健一的應對方法,就是照着父親的樣子慢慢學會的。
我怎麼又在想這個了呢?
健一從未見過父母在生活中對彼此有過不信賴、不滿意的跡象。爸爸是那樣呵護着媽媽,媽媽又是那樣依賴着爸爸。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會……
或許是聖誕夜的緣故吧。儘管自己根本不把聖誕節當回事,可全世界的人們都喜氣洋洋的,也許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影響。
無聊。
門口響起自行車的鈴聲,是行夫。健一趕緊出了門。
天秤座大道上人頭攢動,擁擠無比。有人臨時抱佛腳來買今晚的聖誕禮物,有人來為今夜的晚餐找吃的,有人挑了這個日子出來下館子,也有人只是來湊聖誕夜的熱鬧的。健一本就不喜歡熱鬧,再加上出門時冒出來的怪念頭導致的負面情緒,使他進入購物中心不到十分鐘就強烈地感覺到,聖誕夜真是無聊。
自行車停在入口處的停車場,健一和行夫被人群裹挾着一路往裏走。行夫要去的是位於商場正中心的一家大型文具店。該店佔用了三層樓空間,一樓和二樓陳列着文具和辦公用品,三樓則用來售賣繪畫用具,還附帶一間小型畫廊。畫廊中展出的全是當地學校里的學生習作,或是借給文化中心、老年協會、婦女協會等興趣團體辦展覽,並非一本正經、像模像樣的畫廊。
好不容易來到文具店,這裏卻同樣擁擠。電梯前排着長長的隊伍。健一建議行夫走樓梯,可樓梯也給上下往來的顧客弄得嘈雜不堪,叫人頭痛。
小孩用的速寫本,去賣文具的地方買一本就行,行夫卻非要到三樓去買。他說,小昌知道各樓層用的包裝紙都稍有不同,如果用上三樓的包裝紙,她一定會喜歡。說得是不錯,可眼下還顧得上包裝嗎?
“真是個好哥哥。”健一無奈地笑道,“妹妹真的那麼可愛?”
“很可愛呀!”行夫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無論做什麼都很可愛,還會說俏皮話。小昌在與不在,我們家的氛圍都會改變呢。”
結果,他們選了張紅底上散印着聖誕老人、麋鹿和雪人圖案的包裝紙,外面沒有繫上老套的綵帶,而是綴上了一顆顆雪球般的糖果。行夫非常高興,連連誇着:“多虧了小健,我可想不到這些,頂多只會繫上根綵帶。”
商場很熱,叫人喉嚨發乾。行夫想請健一去麥當勞喝杯飲料。
“跟我客氣啥。說起來這裏還真擁擠。畫廊里都有那麼多人。”
“哦,是婦女協會製作的聖誕裝飾品在那裏辦展覽。”
“真沒勁。”
“前陣子我帶小昌來看過,挺漂亮的。”
費了好大的勁擠到店門外,卻發現商場的過道變得越發擁擠了。麥當勞里恐怕也差不多。健一不願意多停留,只想早點回家。行夫卻扭動着肥胖的身體,靈巧地避開人浪的衝擊,朝出口附近的麥當勞走去。身體羸弱的健一被人前阻后推,受盡折磨,一度連行夫的背影都看不見。等他好不容易追上時,行夫已經來到麥當勞的自動門前。
“向坂……”健一正要說“我們回去吧”,行夫卻突然站住了。健一剛要拍他的肩膀,卻被身後擠來的兩個中年婦女一頂,整個人撞上了他的後背。
“你怎麼了?”
繞到行夫前面去一看,只見他那對小眼睛睜得溜圓。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原來他是在看店裏靠窗的單排座。
“誰在裏面?”
剎那間,健一突然想到了藤野涼子——這個名字閃過他的腦海,毫無理由。今天她要烤蛋糕,要替忙於工作的母親張羅飯菜,不可能在傍晚時分來這裏閑逛,更不可能坐在麥當勞里。可健一就是想到了她。有時走在路上,他也會不知不覺地想,如果轉過一個街角後跟她迎面相遇怎麼辦?等紅綠燈時也會想,要是她在馬路對面朝自己微笑怎麼辦?自二年級開始與她同班,他每天都會沉湎於這樣的幻想。因此,現在無端想起她,可以說是一種條件反射。
“你看,”行夫伸出食指指了指,低聲說,“是柏木。”
聽到這個名字,健一的雙眼才開始聚焦。果不其然,柏木卓也正坐在單排座的右端。
看來他是一個人來的。單排座上客人很多,柏木的左邊是一對戀人,正相互親昵着;右邊是一對帶着孩子的小夫妻,正將孩子夾在中間,一聲不吭地大口嚼着漢堡包。
柏木身穿高領毛衣和牛仔褲,披着米色短外套,腳邊有一隻洋紅色的帆布背包,像是被人丟棄在角落似的縮成一團。柏木凝望着人潮湧動的通道,不斷往嘴裏送着炸薯條。他吃東西的動作十分呆板,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樣,或許是因為肚子太餓了吧。
柏木的視線沒有朝向健一和行夫,並未注意到他們。不僅如此,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周邊所有的人。健一心想,或許他的耳朵上正掛着隨身聽的耳機吧。只要一掛上那玩意兒,誰都會變成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樣。
“那傢伙……倒還不錯。”行夫用稍稍放心的口吻說道。
“哼,至少還活着。”健一故意狠狠地說,“他已經有一個月沒來上學了吧?有人說他已經死了。”
行夫開始後退,準備離開麥當勞,眼睛卻依然看着柏木的側影。
“有一個月了?”
“有啊。跟大出他們鬧起來,還是十一月中旬那會兒吧。”
那是一起突發事件。當時正午休的柏木卓也突然掄起椅子砸向大出俊次。從那以後,柏木就不在學校露面了。
“柏木今天是一個人啊。要是遇上大出他們可就糟了。”遠遠眺望着麥當勞店內的行夫小聲說道。
“今天是聖誕夜,他們不會來這裏的。”
“也不會乖乖待在家裏吧。”
“聽說他們有個基地,是灣岸那邊用倉庫改造的酒吧或夜店之類的,據說由高年級的人看店。”
被統稱為“大出他們”的那伙人,是城東第三中學的不良團伙之一。二年級有幾個讓老師頭痛不已的差生小團伙,尤以大出為首的那個最為典型。他們根本不讀書,上課搗亂,對年輕女教師糾纏不休,曠課是家常便飯,幾乎每天都有遲到早退,考試基本不參加。他們穿着邋遢,染髮,抽起煙來堂而皇之,如有老師制止,他們就擺出歪理十八條:老師有什麼權利干涉學生的個人自由?我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管好,不用你們操心。
傳聞大出的父親在城東第三中學讀書時就是個出了名的搗蛋鬼,還說他上高中后很快退了學。現在這位大出勝是大出木材廠的老闆,接手了上一輩傳下的祖業,據說大出俊次今後也會繼承下去。大出勝覺得兒子的前途早已明了,沒必要吃苦頭念書。他常說,比起學校教的那些東西,學習混社會必要的處世之道才更有用。因此,他的獨生子俊次逃課上了癮,也不參加學校舉辦的任何活動。老師實在看不下去,叫大出勝去學校。這個做父親的衝進教師辦公室大吵大鬧,對老師的勸說充耳不聞。他說,自己不上學不也老闆當得好好的嗎?跟着窩在學校這片彈丸之地光說不練的老師,哪學得來做人的道理?我家兒子不用你們管!說完便揚長而去。
大出俊次身後是橋田祐太郎和井口充兩人。一般只要提到“大出他們”,腦海里浮現的總是這三人的嘴臉。大出其實相當有人氣,時常會有許多人圍着他轉,但始終跟在他身後的只有橋田和井口。橋田的家裏也有祖業,好像是開小酒館的,井口則是這家購物中心裏某家雜貨店老闆的長子。因此,大出勝的理論對於這兩人也完全適用。他們主動想學習是一回事,若是不上學也能有活路,為什麼非得把他們綁在課桌上呢?是吧,老師?
在這片滿是自營業主和工商業者的居住區,家長會有類似想法並不稀罕。如今的教育體制,會將高強度的課程強加給資質平平的孩子們,期待他們進東大、做官僚。而那些希望兒女繼承家業的父母,都對此抱有本能的反感。
就連向坂行夫的父母也是如此。健一還清楚地記得發生在去年夏天的一件事。在初中第一次拿到成績單的結業典禮那天,健一說回家后只有自己一個人,因為媽媽去了醫院。行夫便邀請健一去他家吃刨冰,說家裏買了台家用刨冰機。因為妹妹小昌喜歡吃,加在刨冰上的各種糖漿也一應俱全。
來到向坂印刷作坊后,行夫的母親拿過行夫遞上的成績單,沒看一眼就直接供上神龕,擊掌兩下,合十拜禮,便轉身去做刨冰。健一覺得很奇怪,阿姨怎麼不關心成績單上的數字呢?看見這樣的疑惑顯露在健一的臉上,行夫笑着解釋道,自己每次考試都是涉險過關,所以媽媽從不急着看成績單。
“只要我不被學校拋棄,能拿着成績單回家就行。”行夫說。
“當然了,能取得好成績是最好不過的。”阿姨那張與行夫十分相似的圓臉上笑吟吟的,“我跟他爸學習都不怎麼樣,也不能對他要求太高。”
“我至少會背九九乘法表嘛。”行夫不滿道。
“哼,上次教小昌時還教錯了呢。”
“是嗎?有這麼回事兒?”
昌子早就回來了,正和母親一起樂顛顛地做刨冰。健一曾聽行夫說,她的學習成績也不好。
“不過也無所謂,小昌是女孩子嘛。再說她畫畫好。”
“野田,你家裏可了不起了。爸爸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才生,媽媽也有學士學位吧?”行夫的母親說道,估計是從行夫那兒聽來的吧,“小健今後可是前途無量啊。”
“這……”
母親從未出去工作過。她確實畢業於有名的女子大學,但僅僅是拿了張畢業證,根本沒用過相關的專業知識。父親是學土木工程的,作為一名工程師在鐵路公司任職。他好像很喜歡現在所從事的工作,不過也沒有取得過驕人的業績。
“可小健家的叔叔阿姨也沒有整天把‘學習’掛在嘴邊呀。”
“現在倒還沒有。”健一說道。
“不管怎樣,像我們這樣做生意的人家,只要孩子以後能繼承家業就行了。學校里可學不到生意經。不過,行夫,你至少要讀到高中畢業才行。不讀高中就交不上同齡朋友,會像媽媽一樣,在社會上吃不開的。”
“是嗎?”行夫一邊攪動刨冰,一邊歪着腦袋說,“也是。小健要是進了‘開成’或‘九段’[5],就算住得近,也不會跟我玩了吧。”
健一不知該如何回應。從小到大,他跟行夫一直是玩伴。可今後要是升入不同的學校,也會漸漸疏遠。然而,聽着行夫如此單純而落寞的語氣,又不便老老實實地點頭承認。
於是,他找了一個避重就輕的說法。
“我才不去什麼‘開成’‘九段’呢。”
這時,碰巧小昌將刨冰碗弄翻了,話題自然打住了。
回家路上,想起行夫母親的話,還有行夫那無憂無慮的笑臉,健一不由得陷入沉思。行夫的父母對行夫的要求可謂簡單明了。那麼,自己的父母是否也對自己抱有明確的期望呢?
行夫的媽媽說,小健是前途無量的。真是這樣嗎?會不會因為沒有家業,自己既不能從父母那裏繼承店鋪或行業技術,也找不到其他的前途呢?
媽媽算是好好學習的吧,如今不也在無精打采地打發日子嗎?
“小健。”
被行夫捅了一胳膊肘,健一才從思緒中回歸現實。
“你怎麼了,發什麼愣?”
這時,兩人還置身於商場的人海中。看到柏木后,行夫似乎不想進麥當勞了。
“回去吧。”
“是啊,下起雪來可就麻煩了。”
他們開始朝商場的出口走去,途中健一又回頭瞥了眼柏木卓也。他依然將臉扭向一邊,喝着紙杯里的飲料,似乎並非在想什麼心事。
“今天可是聖誕夜啊。”健一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那傢伙,孤單一人的。”
“一個人反倒輕鬆嘛,肯定的。”行夫說道,臉上擺出幾分大人的神情,“在學校里,他不也是孤零零的嘛。所以對柏木來說,一個人才更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