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救琴母暗自籌謀
見母親雙目含淚,風辭“噗通”一聲跪在床榻前。
步幽見其如此,方道:“一年前娘便跟原氏說了,等過兩年風波平息了,你也長大成人了,便去找琴約,憑信物與她相認。這帛畫是為娘親手所畫,斜裁成了兩半,你執含‘約’字的一半,她執含‘風’字的一半,兩半幅畫合在一起,便是完整的‘喜上眉梢’圖。”她又從身邊拿出一個葯囊,遞給風辭道:“這個葯囊也是四年前給你定親時,原氏贈予我的,她見了定能認出來。這兩樣物件你要妥善保管,等找到了小約,便娶她為妻,保護她,善待她。記住了嗎?”
風辭不答,步幽知他性子執拗,又加重語氣問道:“可曾記住了?”說罷忍不住乾咳了一陣。
風辭趕忙去幫她順氣:“記住了,娘親放心。”
“好,”步幽虛弱無力道,“把葯拿過來吧。”說了這許久,她甚是疲累。
“葯涼了,我去熱了再給您端過來。”風辭說罷起身端着葯碗往刨除走去。
第二日,步幽便駕鶴西去了。
如今回憶起四年前娘親的囑咐,言猶在耳,然慈母卻已長逝,風辭內心滿是揪痛與矛盾。他將帛畫重新放回木匣內,封好,置於卧榻內側。他不會違背母親遺命,卻也不想就此娶琴約為妻,為今之計,只得先讓她做隨身侍女,保她無虞。
夜色漸濃,風辭佇立在房前玉階上,往琴約住的耳房望去。殊不知,此時琴約也正在房內對着她包袱里的葯囊深思。
“娘說憑葯囊里的絹條可以找到為爹洗刷冤情的線索,可是就算找到了證據又有誰會受理呢?若是當年的主謀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先一步殺人滅口。”琴約喃喃自語,“我一介奴婢,要殺了我都無需費吹灰之力,為今之計,得先找到可以幫我的人。”
不由地,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夫:梁國公夫人當年能幫我和娘親逃走,勢力肯定不小,應該能幫得上忙吧,不過人家現在肯不肯認這門親事還難說。
念及此處,不覺有些灰心喪氣。轉而又想到自己如今是隔壁這位風三公子的奴婢,不知他是什麼身份,不過他是佘家的貴客,身份應該不低,興許以後可以求他幫忙。
一時間,琴約感覺茫茫前路上彷彿多了一道亮光。
次日清早,琴約雙手端着洗漱用具,走至風辭房前,見騤業筆直地立在門外,上前問候一聲,便欲敲門,卻被一隻孔武有力的手臂擋住了。她側頭望着騤業,不等開口,便聽得他道:“公子還未起床,不能打擾。”
“哦,那我等會再來。”琴約轉身要走。
“昨夜公子吩咐了,你不必干婢女的活。”騤業又道。
“啊?”琴約微微驚訝,“那我該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等以後聽公子吩咐。”騤業道。
“這樣啊,明白了。”琴約點了點頭,又問,“公子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了。”
“那好,我先回房。”琴約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其實,風辭此刻早已起床穿戴好,只是還不知如何與琴約相處。他不願讓她做下人的粗活,卻也不想接受她為未婚妻,稍有些心煩意亂,坐在几案旁胡亂地翻着書。
而另一處的閨閣內,佘錕的愛女佘嫿此刻也十分猶豫:“綉鳶,你看我是穿這件紫色襦裙好還是這件藍色的好?”
“唉呀姑娘,你長得這麼標緻,穿那件都好看。”綉鳶見主子換了好幾身衣裳了還沒打扮好,她都看得眼花了,“再不出門,好布料都讓別人買去了。”
“知道啦,就你個急性子。”佘嫿無奈地瞥了小她兩歲的貼身侍女綉鳶,遞給她那件紫色的襦裙,“快幫我更衣吧。”
綉鳶彎眉一笑,趕緊去給她更衣。
佘嫿人如其名,長得眉目如畫,性情嫻靜美好,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女更是如親妹妹一般。
梳妝穿戴完畢,主僕二人便往大門走去,車夫早已套好馬車在門外等候。剛到前庭,便見葉管家領着一個英俊的男子朝這邊走來。
管家見了佘嫿拱手作揖:“姑娘早。”
“嗯。”佘嫿趁機打量了那男子一眼,見他目不斜視,卻顯得有些着急似的,也沒有多問,便與綉鳶逕自出了大門。
見她們走了,那男子道:“表舅,快點帶我去找小約啊!”
“急什麼?再急也不能沒了規矩。”葉管家邊說邊帶他走向風辭住的房間。
遠遠看見騤業侍立在門外,葉管家上前拱手道:“騤護衛,我這表外甥找小約姑娘有點事,還挺緊要的,煩你通稟一聲。”
正在耳房內百無聊賴的琴約聽見葉管家的聲音,又聽見是他表外甥來了,立即想到平欽:他怎麼來了?難道娘親出了什麼事?
她不等騤業通報,逕自打開房門,邁了出去,一看果然是平欽。她快步走過去,急切問道:“出什麼事了?”
“小約,”平欽緊縮濃眉,扶着她肩膀,“昨日上午,牟巨材去你家過禮時,發現你逃走了,當即把原嬸嬸扣住,關在他家柴房裏,還派人到處貼了榜文,要你五日內回去和他成親,不然……就要將嬸嬸毒打一頓。”
“什麼!”琴約驚愕不已,她和平欽心裏都清楚,說是毒打一頓,其實怎會那麼簡單輕饒,牟家仗勢欺人的惡名早已人盡皆知,哪怕把人打死了,也沒人管,連官府也不敢過問。
“小約!”平欽見她呆愣着,輕輕晃了晃她。
“我得馬上回去!”她正欲疾走,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自由身,趕緊折回來,欲待向風辭告假,卻不想一回身,見風辭正立在門檻邊睨着她。方才她和平欽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都盡收眼底。琴約隱隱覺得他好似憋着一股怒意。
然而她管不了許多,上前行禮道:“公子,我娘出事了,我要回去救她,請准許我告幾天假。”
一旁的騤業看在眼裏,偷瞄了一眼風辭,心裏替琴約捏把汗:適才公子聽說有人要琴約五日內回去成婚時,“呼”地一聲打開了門,眼裏明顯透着譏訕,可一見到琴約的雙肩被那男人握着時,眼中的譏諷便成了隱怒。
琴約見風辭沒出聲,當即跪下懇求道:“公子,求您了,我娘在大惡人手裏,我要是不回去,他們不會放過我娘的!”
“你去了還能回得來?”風辭貌似淡然地問道。
“我……”
“哪兒都許去!”風辭扔下話,回了屋。
“公子!”琴約正要跟進去,被騤業攔住了,她大喊道,“公子,我回不來也不要緊,您肯定不缺奴婢吧?我對您來說可有可無,但是我娘不能沒有我,我不去救她,她會沒命的!”
平欽見狀,也向風辭求情:“懇請這位公子放小約回去,她娘親被人綁了起來困在柴房裏,去得越晚,老人家越遭罪。”
這迴風辭沒法冷靜了,語氣不怒自威:“騤業,把她看牢了,人跑了,唯你是問!”語罷關上了房門。
“唯。”騤業拉起琴約往隔壁耳房走去。
“你幹什麼?”平欽意欲阻止,被葉管家攔住了。
葉管家也摸不着頭腦,小約回鄉救母天經地義,為何風公子非但不讓,還要把她看起來?
“表舅,你為何攔着我?”平欽掙脫他的手。
“風公子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我知道你好心,但這事你也管不了,別再把你家也連累進去。”葉管家勸道。
琴約被拉進耳房,急得落下淚來。騤業頭一回見女孩流眼淚,有些不知所措,眼睛不自覺地看向一旁。
“你讓我出去一會,我有話要和我朋友說。”琴約哽咽着道。
騤業帶着她又走到平欽身前,她取下插在發間的篦子,遞給平欽道:“平欽,這個你拿回去給牟家人看,就說我有事不能馬上回去,但我肯定會在五日內趕回去的,讓他們別傷害我娘。”
平欽接過篦子,心有遲疑,琴約催促道:“快拿着,先回去吧。”
“那你自己……”
“別管我了,我娘的安危要緊。”琴約急道,“辛苦你了。”
“別跟我客氣。我先走了。”平欽便拿着篦子告別他表舅,出了佘府,騎着從村裡借來的馬,快馬加鞭往回趕。
當晚,騤業收到一封飛鴿傳書,取下來遞交給風辭。風辭閱畢,在一空白紙條上寫下兩行字,卷好遞給騤業:“鎬安城扈府。”
騤業應諾去辦。
兩日後,騤業來琴約房內給她送吃的,一見她的模樣,微微吃了一驚:才關了她兩日,怎麼變了個人似的,臉上戴着面紗不知她瘦沒瘦,但眼窩明顯深了。
他看了看之前送來的早膳,幾乎沒動過。將食盒放在她跟前,道:“你不吃飯,怎麼有力氣去救你母親?”
“哼!”琴約有氣無力地冷笑一聲,“我吃飽了就能去救我娘了?”
“沒錯!”
“怎麼救?做夢救她嗎?”琴約只當他怕她餓死,要騙她吃飯。
騤業讓她一嗆,心裏有些不快:“坐馬車去救啊,午飯後就出發,當然你要不想去了,也沒人逼你。”
琴約抬頭瞪眼望着他:“你說真的?”
“公子說的,他午膳快用完了,你不抓緊吃?”騤業雙手抱臂,對她這瞬間大轉變的態度有些不屑。
“我不吃了,等公子吃完我們就走吧。”琴約心急如焚。
“公子說了,你必須把這些吃完我們才出發,你若路上餓昏了,他可不管。”騤業淡淡道。
琴約無奈,打開食盒,端出飯菜,狼吞虎咽地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