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38章  君子

第一卷_第238章  君子

猜也能猜出來幾分。

殷清瑤倉促中竟然連名字都忘了給他們介紹。

杜衡羽拱手道:“在下杜衡羽,見過王大人。”

確認過眼神,王松青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只是沒有拆穿,兩人見禮之後,王松青倒也不謙虛,開口道:“既然是郡主的朋友,那就安心住下來吧。我也沒什麼能教你的,蕭縣富饒,但是並不容易管理,汝陽縣的這一套放在蕭縣不一定能適用。”

杜衡羽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一筆寫不出兩個杜字,大伯一家犯下的錯足夠杜家滿門抄斬。

但他們二房卻還活着。

不僅活着,他身上的功名未被割除,他就猜到太子可能要用他。

徐州府隸屬於南直隸,蕭縣地處南直隸邊緣地帶,可以徐徐圖之。

擔在肩膀上的擔子不輕,他要做好完全的準備。

“多謝王大人慷慨。”

王松青搖了搖頭,回去換上了一身窄袖的衣衫,抓了兩個斗笠,自己拿了一個,又遞給他一個。

“既然如此,本官正打算去視察一下各處河道的情形,杜大人也一起吧。”

殷清瑤縱馬一口氣奔到長寧村,才一年沒回來,長寧村比之從前擴大了好幾倍,不遠處的田野上並排兩座大大的院子。

其中一處正是之前修建的紡織廠,另一處是已經完工的學校。

學校的大門口豎著一塊兒牌子,門口的黑板上用粉筆寫着招生簡章。

放慢速度去看了看,招生簡章上第一條就是男女不限,年齡不限,但是必須認字兒,必須識理。

入學之後還要組織測試,成績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先回去認字兒,不會做人的,先回去學學做人。

學校開設的專業有紡織、染布、刺繡、裁衣、算賬、武術,還有農業、養殖、醫術、藥材炮製等。

還有一個比較有趣的專業,叫特色小吃專業。

但凡能入學的學子,學校包吃住,但是若是期末考試不合格,則要收取伙食費住宿費以及學費。

這些專業裏面,有的學期比較長,有些比較短。學校定期組織考試,期末安排考試,只要能順利畢業,包分配安排。

殷清瑤端着臉想了想,才發現她名下的產業已經包含了所有的專業,甚至還處於極度缺乏人才的情況。

培養出來的人手她自己就都吸納了。

至於更細節的東西,回頭跟韓先生聊聊就知道了。

學堂大門開着,門口有值守的婆子,婆子就算守着大門,手上也抱着一捆毛線正在織毛衣。

殷清瑤看了一眼,婆子的兩隻手快要飛起來了,不一會兒就織了長長一截,看顏色款式,應該是給開平衛軍營里織的羊毛衫。

自從她吃下了北方几十萬糧草軍需之後,派發下來的活更多了。

婆子抬頭看了一眼縱馬離開的背影,念叨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公子,便又低頭織起了毛衣,忙得連說閑話的功夫都沒有。

長寧村跟板蠶村之間還有一段距離,原本兩個村落連接的地方是一望無際的田地,如今靠路邊的田地上竟然起了一棟一棟漂亮的房子,原本泥濘的小道如今能容下四輛馬車并行。

漲了水的河流穿過山間谷底流淌出來,大壩上,有頑皮的小童撒網撈魚。

再往前走,下過雨涼快之後,家家戶戶敞開大門,地里泥濘沒辦法幹活,女人小孩便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織毛衣。

一路見得最多的就是織毛衣了。

終於看見門口的拱橋,錢大花兩隻手拿着兩根毛衣針奮戰,腳邊趴着個小奶娃,另一個大點的蹲在門口玩水,一邊看着雜貨鋪,一邊看着兩個娃,一邊織毛衣,一個人同時干三份活。

沒看見劉氏的影子,但是估計她也沒閑着。

李梨花正在打掃衛生,將屋裏的灰掃出來,正好看見殷清瑤,兩隻眼睛一亮,瞅着她說道:“清瑤,你回來啦!快來家裏喝口茶!”

“咋穿了一身男裝,大娘差點沒認出來你!”

聞言,錢大花抬頭看了一眼,守着客棧,騎在馬上的年輕公子她見多了,但是沒有一個跟眼前的人這般風光霽月。

是的,她也去學堂學了幾個字,學會了一個形容詞。

不過,是殷清瑤回來了?

圍在腳邊的娃娃看見大馬,手舞足蹈地指着殷清瑤,口齒不清的說道:“嘛,騎嘛嘛……”

殷清瑤勒馬笑道:“多謝大娘了,我得先回家一趟,回頭再來叨擾!”

等人走沒影了,李梨花一拍大腿,驚道:“哎呦,忘了,清瑤現在可是長安郡主了!咱們見她得先行禮吧!剛才忘沒影了你說!”

錢大花將追出去的小奶娃拽回來,對着李梨花說道:“娘,清瑤肯定不會怪罪咱們的,人家是大人物,去京城做大事兒的,才不會跟咱們一般見識呢!”

李梨花不過是隨口一說,然後哈哈一笑。

“我就說老五家的丫頭不一般,你看人家現在都是郡主了!咱們跟郡主是鄰居,說出去多有面兒!”

殷清瑤下馬還能聽見李梨花豪爽的笑聲。

聽見馬蹄聲,貓兒從裏面迎出來。

一年多不見,貓兒也長成大姑娘啦,一張臉褪去羞澀,看見她驚喜道:“姑娘回來了!”

回頭又對着裏面喊了一聲,“姑娘回來了!”

殷清瑤把韁繩扔給她,在屋裏的人出來之前迎上去。

家裏兩個小的去學堂了,殷老五閑不住,跟殷老七去山上轉了,這場雨過後,新一季的瓜子就該收成了,不過現在家家戶戶都會炒瓜子,他們家則是騰開手種藥材,炮製藥材了。

有齊老三這個藥材商在,種出來的藥材不愁販賣。

侍弄藥材不比種瓜子輕鬆。

李柔娘在後面的織布作坊,聽見聲音急忙出來。

娘倆泡上茶還沒說兩句話,貓兒又一嗓子從院子裏跑進來。

“王大人來了!”

杜衡羽跟在王松青後面,初時真的以為他要來視察河道,後來發現,他們越走越偏僻,但是路卻越好。

一條小河在山間流淌,河水稍渾,沿路很多小童守在河邊撈着什麼東西。

看見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的殷清瑤,他懵了一下。

初時還感慨誰家把房子蓋在半山腰,從外面看青磚灰瓦,甚是氣派。

進門發現院子裏乾淨整潔,本該種花的花圃里種着青菜,看起來青翠欲滴很是誘人。再看通傳的小丫頭,雖然是鄉下人,身上的衣裳料子卻好。

小丫頭沒什麼禮數,通報就是朝着院子裏大聲喊。

“王大人怎麼來了?”李柔娘也習慣了他來家裏做客,現在正是飯點兒,沒有把人往外趕的道理,便對着貓兒吩咐道,“去把老爺喊回來。再讓廚房多做幾個菜,備上好酒。”

王松青腿上沾了點泥污,拱手說道:“我來視察河道,知道今天郡主回來,便不請自來上門叨擾,夫人莫要怪罪。”

農村人熱情好客,李柔娘謙虛道:“哪裏哪裏,王大人能登門是我們的榮幸,您快屋裏坐!”

這會兒大家都挺忙,李柔娘直接對着殷清瑤吩咐道:“清瑤,你再去泡一壺茶。”

杜衡羽屁股還沒坐到凳子上,就被這聲吩咐驚了一下。再怎麼說,殷清瑤也是堂堂郡主,讓郡主給他們泡茶?

他覺得過意不去。

再看殷清瑤,一點也沒意見,提着茶壺出去換了一壺新茶,翻開茶杯,親自給他們倒了茶。

不一會兒,兩個小蘿蔔頭背着書袋從外面進來,瞧見殷清瑤眼睛都亮了。

“大姐!”殷樂寧衝上來抱住她的腿,委屈叭叭地說道,“我好想你!”

殷樂章見到有客人,取下書袋放在桌子上,上前行禮。

小小的人兒,倒是有模有樣。

王松青沒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嘆道:“要不是我膝下最小的女兒也七歲了,真想跟樂章結個娃娃親!樂章,你介不介意將來的妻子比你大三歲?”

這個問題,一個才四歲大的小娃娃能知道什麼!

殷樂章懵懂地點頭道:“冬音姐姐對我跟弟弟都好,我不介意。”

大家先是一愣,隨即忍俊不禁。

王松青笑了一陣兒,繼續對着他的頭髮蹂躪。

“好,等會兒你爹回來了,我得跟你爹說一聲,咱們過了明路,省得你這小子將來長大了後悔。”

李柔娘失笑道:“王大人,令千金身份高貴,將來還有更好的選擇,我們家這個才四歲,以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王松青兩個兒子都在京城念書,身邊就帶着一個小姑娘,肉嘟嘟的,經常跟着她爹在地頭玩兒,殷清瑤見過幾次。

有說三歲看到老的,也有說七歲看到老,反正那個小姑娘殷清瑤看着順眼。

只是現在才幾歲就定親……

她有點接受無能。

不說她,杜衡羽看着也覺得新奇。

王松青半開玩笑半認真道:“三歲看到老,樂章這孩子我看着不錯,要是不早點下手,這不是怕別人捷足先登,到時候輪不到我們家丫頭。”

“還不得趁着他現在年紀小什麼都不懂,趕緊哄到手。”

“什麼趕緊哄到手!”

殷老五在院子裏就聽見屋裏的話,一邊脫下木屐,一邊在貓兒打好清水的水盆里洗了手臉,隨手擦了臉,進門在王松青旁邊坐下。

“老哥,你打什麼主意呢?”

眼睛在場中看了一圈,見杜衡羽生的一表人才,不免多看了兩眼。杜衡羽沖他拱拱手,他也有模有樣地回了個禮。

“王大人想招咱們家樂章為婿呢!”

李柔娘給他倒了杯茶。

他端起來喝了一口說道:“挺好的,能跟老哥結親是咱家樂章的福氣,樂章,還不快來拜見你未來的岳父大人!”

這下輪到王松青驚訝了。

“老弟你認真的?同意了?”

殷老五笑道:“老哥,咱倆投緣,你的人品教出來的閨女肯定不差,我就先給我們家小子站住,免得到時候你看不見我們。”

王松青這個人務實,雖然聰明,但有時候也懶得去阿諛奉承,懶得往上鑽營,所以三十來歲,還在下面做一個小小的縣令。

他不是不懂變通,是想憑自己的本事庇佑一方百姓吃飽穿暖就夠了。

本來只是開玩笑,心裏也覺得殷老五如今是高田伯了,殷樂章將來要繼承爵位,憑他的身份地位算是高攀,這事兒不一定成。

沒想到對方一口應下了。

殷樂章規規矩矩地沖他行了個禮。

這事兒就這麼成了?

臨時起意的王松青拍着額頭。

“那我就以茶代酒,先敬老弟一杯。”

殷老五舉杯相迎。

其他人:“……”

“中午再加兩個菜,咱們好好喝一杯!”殷老五勾着王松青的肩膀,看起來十分開心,看着杜衡羽問道,“老哥,這個年輕後生是誰?我記得你家老大老二不都在京城念書嗎?”

說起來杜衡羽,王松青瞥了一眼殷清瑤,努嘴道:“這人是你家閨女塞給我的徒弟,從京城來的,要到蕭縣上任……”

殷老五這才看見坐在旁邊的殷清瑤,驚喜道:“清瑤你啥時候回來的?”

殷清瑤:“……”

感覺她爹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以前那個忠厚老實的爹變成現在這般。礙於王松青在,她沒法多說什麼,雖然她對王冬音還算滿意,但是婚姻大事豈能這麼草率?

她不在家的時候,她爹也是這般行事?

“爹,娘,王大人,你們先聊,我回去收拾一下。”

殷清瑤回到房間洗漱之後換上一身舒服的衣衫,正好看到臘梅跟豆娘端着飯菜進屋,李柔娘端了飯菜來到她的房間。

“讓他們聊去吧,咱倆在屋子裏吃。”

殷清瑤擦着頭髮,坐到桌邊問道:“娘,我不在家的時候,咱家沒發生什麼事情吧?我怎麼覺得爹好像變了一個人。”

雖然只有她們兩人吃飯,菜卻不少,兩葷兩素還有一個湯,湊齊了四菜一湯,不過分量比較少,正好夠她們娘倆吃的。

李柔娘嘆道:“不是你爹變了,是我跟你爹想通了,京城那麼危險,我跟你爹去了就是給你拖後腿。咱們家樂章是長子,將來要接管家裏這一攤子,還得照顧弟弟,娶個年紀大幾歲的妻子也好。”

“再說王大人為官勤勉,為人公正,冬音那丫頭脾性好,長相也不差,而且小小年紀也讀書識字,還跟着王夫人學管家。”

“咱們家空有一個高田伯的名號,實際上還是泥腿子,說起來也不知道誰高攀誰。”

“爹娘就希望你們都好好的就行了。”

殷清瑤默了默,投降道:“好吧,你們覺得好就行,我不過多插手。”

她才意識到她就是個姑娘,遲早要嫁人的,娘家的事情她也不能過多插手。

李柔娘揉了揉她濕漉漉的頭髮說道:“想什麼呢,你就算嫁了人也是我女兒,家裏的事情,你也有資格管。”

“爹娘真的覺得冬音那姑娘挺好的,以前就有人起鬨,那時候爹娘就想過了,不過怕人家覺得咱們高攀。”

殷清瑤放下心,笑道:“嗯,趕緊吃飯吧,我餓了!”

“這孩子!”

李柔娘把紅燒肉夾到她碗裏,又抄了一筷子魚肉,一邊叨叨着:“青菜也得多吃點。”

酒足飯飽,殷清瑤打了個哈欠,半靠在床頭打盹。

李柔娘將餐具收拾了,臨出門之前交代道:“困了就好好躺下睡覺。”

回到熟悉的房間,殷清瑤腦袋放空,什麼都不想,嗯了一聲掀開被子往裏一骨碌。還是山裡涼快,下了雨之後,屋子裏有潮氣,不蓋被子還挺冷的。

床上的薄被卻沒有潮濕的感覺,蓋在身上舒服的她立刻就睡過去了。

王松青跟殷老五喝了不少酒,一頓飯吃到半下午,原本是要回縣衙的,沒想到又下了雨,一直到晚上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李柔娘讓貓兒收拾出來兩間客房。

杜衡羽站在屋檐下看着從房檐上滾落下來的水珠落在地上的小坑裏,將水面砸得冒着泡泡。

抬頭看見灰濛濛的天空,再看看對面樓上的房間。

收回視線,撐了一把油紙傘走出門外,遠處山霧朦朧,隱約看見山的輪廓,空氣里都是沾着野草氣息的水汽,山腳下的村莊飄起炊煙,像畫中的場景。

四周很靜,站在山野間,好像連心靈也被洗滌過。胸腔里壓抑那些失意和頹廢消失無蹤。

殷清瑤睡醒的時候頭髮已經幹了,從半掀開的窗戶往外看,竟然又下雨了。

已經到了晚上了,沒必要再梳頭,隨便用一根絲帶將頭髮編起來,剛開門出去,就聽見殷老五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清瑤,去喊你爺晚上來家裏吃飯!”

殷清瑤找了把傘,又找了一雙木屐穿上。

出門看見杜衡羽站在圍欄處往下看,看對方的背影,略有幾分凄涼。

本想打個招呼,又覺得不太合適,或許人家可能想清凈清凈,既然背對着大家,她就不上去討人嫌棄了。

杜衡羽居高臨下看着闖進視線里的人影,因為距離遠,也不怕被抓到視線尷尬,便一直盯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村頭。

原本,並不覺得自己會陷進去的。

從天之驕子,落入泥土的落差感,原本沒那麼容易消除。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置身在煙雨中,心境也變了。

現在,竟然有些貪戀她的背影。

自嘲一笑。

那又怎麼樣呢,她的賜婚聖旨,還是他親手寫的。

君子不奪人所愛,不強人所難。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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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的旺夫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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