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零點(1)
秦若瑩現在很生氣,非常生氣,簡直要氣炸了。
徐木升自從看到信封背後那一排字之後就變得很古怪。他給自己泡了杯很濃很濃的咖啡,端着杯子站在陽光房的落地窗前,目光兇狠地盯着窗外,就像是一窗之隔站着他情敵似的。問他是怎麼回事,他卻是搖頭說他也不清楚。可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分明就是知道什麼。
“你說這算是什麼事兒?”秦若瑩偷偷向自己的閨蜜抱怨:“女主播案那時候是這樣,現在又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跳樓呢。”
牧雲婉遠遠瞥了徐木升一眼。“我覺得吧,他之所以不說,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難處。”
“就是有難處才更應該大家一起商量啊。我可是他女朋友唉,難道連我都信不過?”
牧雲婉不知道該怎麼替徐木升開脫。作為女人,她也不希望被這麼冷漠的對待。可是木升的沉默來得那麼太突然,那一定是個連他也犯愁的情況吧。
一個連他都犯愁的情況!她猛的心裏一緊。她知道徐木升不可能是萬能的,可她寧願相信他就是萬能的。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犯愁成這樣?
“喂。”秦若瑩扯了扯怔然出神的牧雲婉的衣服。“走,咱們自己研究一下。我還不信,集我們倆的智慧還比不上他。”
“哦,好。”雲婉又看了窗前的他一眼,真希望自己能夠幫上忙。
徐木升看到信封背面那行字之後,順手就把信封和快遞盒都放到了茶几上。秦若瑩拉着牧雲婉走到客廳,再一次仔細審視這兩樣東西。
快遞盒就是那種很普通的硬紙盒,除了貼在上面的快遞單,前前後後里裡外外既沒有文字也沒有標記。那快遞單上的內容也極為簡單,只在收件人一欄寫着“濱江市I區天空苑小區,徐木升”幾個字,其他地方包括發件人一欄全都是空着的。
再看那信封,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信封,除了寫在背面得“今晚12點,一個人來”幾個字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能夠提供信息的痕迹。
也可能正是因為這兩樣東西都如此普通又一目了然,徐木升看過之後才沒有把它們拿走。
“寄這個快遞的人讓徐木升12點去見他卻不留地址。”牧雲婉不自覺的學着徐木升的樣子捏着自己下巴。“除非,他有把握徐木升能認得出他的字。”
若瑩撓着頭髮,咬牙切齒的說:“這麼丑的字,一看就是個男的。”
“幹嘛,聽你這口氣,難道覺得是個女人會比較好嗎?”
“哼,你沒聽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
“可你看他那如臨大敵的樣子,像是去見兄弟嗎?”
若瑩搖搖頭。“‘一個人來’,這種語調聽上去有一種要挾的意味,看樣子就不是什麼善類。”
“會不會是……”牧雲婉忽然想到一個人,一個怎麼想都不太可能的人。
“不會吧!”若瑩也想到了,可這個人和徐木升之間有什麼聯繫,能夠一句話就讓徐木升知道要去哪裏?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走,去問清楚。”一向冷靜的牧雲婉急了。
若瑩一把拉住她,忍着心裏的狂跳。“別急,別急,跟我來,我有辦法讓他說。”
***
“能吃飯了么,我快餓死了!”
夏橙結束了12個小時的連班回到家裏,還沒進門就叫肚子餓。看到那滿滿一桌的美味佳肴,她瞬間感動得淚流滿面,因為實在太豐盛了。
“哇,還有紅酒,我們今天開party嗎?”
牧雲婉被她極其誇張的表情逗樂了,可她就是笑不出來。她現在只期待是自己想多了,猜錯了,那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快遞,徐木升今天晚上會老老實實待在家裏。
“木升。吃飯了。”
若瑩走到陽光房裏。徐木升並不在。她想都不想轉頭就去了練功房。果不其然,自己男朋友正對着案件牆冥思苦想。
輕輕貼上他的肩,她附到他耳邊氣吐如蘭:“木升,吃飯啦。”
徐木升跟着若瑩來到餐廳,看着滿滿一桌好菜,臉上泛起一絲苦笑。看來自己這女朋友是要用溫柔鄉鎖住自己。
夏橙是真的餓了,好不容易忍到徐木升和若瑩落座,她便不顧一切的狼吞虎咽起來。等稍微緩過一絲餓勁,她才發現自己和周圍三個人完全不在一個頻率上。徐木升、秦若瑩、牧雲婉都吃得慢條斯理。平時他們吃飯要麼會討論一些事情,要麼就相互調侃,可現在卻都是一言不發。在這泛着一絲絲寒意的冰封般的沉默中,夏橙莫名感覺有一座火山隨時會噴發。
“我說三位,”她拿筷子敲了一下空碗,發出“鐺”的一聲脆響,“我是不是該回房間裏,反鎖上門,戴上隔音耳機避避風頭?”
秦若瑩噗嗤一下就笑了,卻還要故意做個揉拳頭的動作。“木升,別藏着掖着,趕緊交代了吧。要不然接下來的場面會很血腥,我怕嚇到小朋友。”
徐木升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好吧,雖然我也不確定,不過我懷疑寫紙條的人是周郝。”
果然,秦若瑩和牧雲婉的心都一沉。夏橙並不知道周郝是誰,小聲問牧雲婉:“女的?”
牧雲婉擺擺手,阻止她繼續往八卦的方向帶節奏。
“那你要去嗎?”若瑩盯着徐木升,旁若無人。
徐木升咬了咬手上的湯勺,說:“我想去看看。”
“可他手上有槍。趙向東那事情,他搞不好一直都在埋怨你。”
徐木升深鎖着眉頭,前幾天見周郝時他就明顯感覺到了對方的敵意。“是的。我知道他一直不爽我。”
“那你還去找死?”若瑩呼啦一下站起來,死死瞪着他。
夏橙聽到這裏也已經發覺事情比她想像的要嚴重得多得多得多,已經是大氣都不敢出了。
“有些事情我,我一直很迷惑,想找他搞清楚。”徐木升知道自己女朋友真的發火了,也知道自己這麼解釋很蒼白。
“搞清楚什麼?”
可有些事情他實在不方便跟她說清楚,比如說周郝私下裏監視過她爸爸。他那天在他們家小區門口撞到的人絕對是周郝沒錯。
“他為一千萬殺了四個人,真的值得的嗎?”
“人都死了,還說什麼值不值。你要是去,再加上方陽,就是六個了。他就是個殺人魔!”
“可我覺得他不像,他就是有點小聰明,還不至於那麼歹毒。”
“覺得,覺得靠譜嗎?你的理智呢?你的邏輯呢?你還不是真正的警察,也不想當什麼名偵探。你有本事有錢還有我,幹嘛要趟這趟渾水!”
徐木升一時無語。兩個人就這麼對視了一段時間。若瑩都快急哭了。她也知道木升脾氣雖然不錯,但骨子裏卻是倔得很。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就留在家裏。”
“那我就不讓你走。”眼淚再也憋不住,就像雨簾一樣淌下來,這是和他在一起之後第一次被氣哭吧。
徐木升的鼻子也酸了。不顧雲婉和夏橙就在飯桌對面,他站起來把若瑩摟在懷裏。
“放心,他殺不了我。”
***
吃過晚飯徐木升換了平時慢跑的運動服從家裏出來。那個擁抱之後,若瑩雖然不鬧了,卻始終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這讓他覺得如果自己不早點走,恐怕會被她眼淚汪汪的大眼睛吸走出門的勇氣。
由於時間還早的關係,他到商業街上的Costa里要了杯咖啡,在二樓的露天陽台上找了個能夠看得見自己小區的椅子坐下來。
他住的7號樓是天空苑小區最中間也是最高的一棟樓,他很容易就在它的倒數第二層找到自家客廳的落地窗。窗戶後有個黑點,他看不清楚,卻能感受到若瑩憂心忡忡送別著自己的目光。
是的,她發脾氣是有道理的,是我太任性了。
捫心自問,徐木升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具備那種甘願犧牲自己的大無畏精神。如果周郝換一種方式約來他,他一定會跟專案組聯繫讓馮大海、張朝暉去處理。
在看到信封背面那一行字時,他的第一個念頭是“好醜的字啊,這是誰?”
但他瞬間就想明白了是誰,不是因為他認識那字跡,而是因為對方傳遞信息的載體,確切的說是那支白信封。
首先,傳達如此簡單的一個信息,打電話、發短訊、發微信也就是幾秒鐘的事情,這個人卻大費周章的寄了個快遞過來,說明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手機號。
其次,即便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手機號才通過快遞聯繫,如果僅僅傳達文字消息,最方便的辦法把話寫在白紙上塞進快遞專用的文件袋裏寄過來。這個人卻寫在一支信封的背面,再把信封裝進一個長方形的硬紙盒裏。
為什麼要搞得這麼麻煩呢?這寄一個硬紙盒可比寄一張文件袋要多花一兩塊錢。人都不會無緣無故來為難自己,只能說他這麼做有着特別的意義。也就是說,他是故意在突出那支信封。那支信封是他想傳遞信息的一部分!
徐木升當即就聯想到了在陳九德墜樓的那個房間裏碰見周郝的情景。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還不被警方認同,周郝也是戴罪之身,兩人都在私下調查瑪瑙壺案,都想到去陳九德的命案現場碰碰運氣。周郝當時先到一步,找到了一支白色的信封,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有了大發現,可在那之後他並沒有把信封里的內容上報專案組。徐木升專程拜託韓燁私下問過他,他承認去過那個房間,承認遇到過自己,可就是不承認有這麼一封信。
要知道,有確鑿證據表明逼死陳九德的和當初策劃綁架秦若瑩的是同一個人。當時那案子最後以前公安廳長王和民畏罪自殺告終。自己也就放下心來。可時隔一年之後,
韓燁開始懷疑王和民自殺的真實性。周郝在這個節骨眼上用這麼一個信封來約自己,分明是暗示想要用當初找到的那封信的內容和自己做交易。
事情涉及到秦若瑩,徐木升再也無法保持作為警方顧問那種事不關己公事公辦的超然姿態。他明知道這是個陷阱,卻也不得不往裏鑽!
***
“他還開着機嗎?”秦若瑩問。
徐木升想多了。他從Costa二樓陽台上看到自家客廳窗戶后的那個黑點只是家裏的一株景觀樹。在他出門的下一秒,秦若瑩就抹掉眼淚拉着牧雲婉飛奔至書吧,想要用信息化辦案系統對它的設計者進行定位。
“他肯定有防範。”牧雲婉也想知道徐木升要去哪兒,不過她比秦若瑩要冷靜。
“哼,那還真不一定。以前都是他猥瑣的躲在電腦前面算計別人,他可能從來沒想過自己設計的系統會反噬自己。”
牧雲婉聽若瑩那揶揄的腔調就知道她還在生氣。不過她對徐木升的關心卻是實打實的。
“開着呢,就在街對面。我看看,應該是在Costa喝咖啡。星巴克在街另一頭,不會有這麼大誤差。”
“嗯,現在還早,他是得找個地方打發時間。”
“你想跟過去?”
“我去有什麼用,得讓專案組派人過去。”
***
時間來到十點半,徐木升覺得差不多該走了。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習慣性的看了一眼剩餘電量。
不對!他記得一個多小時前他坐下來的時候手機還剩76%,而現在是69%。他基本上就沒有用過手機,怎麼會掉這麼多電?再仔細看看,手機的GPS模塊被激活了。
操!他不禁苦笑,終日捉鷹反被鷹啄了眼,雖然有些誇張,卻正是這一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