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密謀
第166章密謀
夜已深,地處東長干里的六相司靜謐一片。魏東侯一案讓金吾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這原本就偏遠的六相司現在更是無人問津了。
六相司內,高老頭兒正細細地擦拭着自己的青銅長刀,燭光閃閃,映照着厚重的刀鋒,發出一道道令人膽寒的光芒。突然,燭火微微閃了一下,窗戶外似是掠過了兩道人影,高老頭兒頭也不抬,只是嘿了一聲道:“臭小子,你們來了!”
大門打開,兩個人閃了進來,正是秦明和荊一飛,二人一進來,掩了房門,神色焦急道:“高前輩,聽說明日皇上要問斬魏大人。”
高老頭兒依舊低着頭細細擦着自己的長刀,過了許久,才抬頭道:“這消息我早知道了,怎麼你們也想去救魏東侯嗎?”
二人皆是不假思索道:“肯定要救!”
高老頭兒冷笑了一聲,道:“那你們可知道,現在要救魏東侯只有一種方法,便是劫法場,你二人不怕?”
劫法場不論在哪個朝代都是大罪,尤其是對於朱棣這樣的帝王而言,敢劫法場救建文餘黨,那是大罪中的大罪,必是要株連九族的。荊一飛毫不遲疑道:“我自幼都是魏大人帶大的,家中親人早已被仇家所殺,現在魏大人便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就算是株連九族,我荊一飛也不怕!”
秦明也道:“我家中只有一個六十歲的奶奶,前些日子我早已把她安頓好了,也算是沒什麼牽挂。高前輩,你拿了那封密函之後,什麼也不肯告訴我們,現在已到最關鍵的時刻了,也該告訴我們該怎麼做了!”
高老頭兒放下長刀,站了起來道:“你二人皆不懼權貴、視死如歸,都算一條好漢,那我現在便與你們說說。”他頓了一下,道,“秦明,你可知道魏東侯的真實身份嗎?”
秦明望了一眼荊一飛,見她也是不知情,只好搖了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高老頭兒嘿嘿笑了起來,問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那還要救他?不怕他是個奸惡之人?”
秦明道:“我只知道他對一飛如師如父,對我也有恩情,如今他有難,我自然該幫他,即便他真是奸惡之徒,但這與我該不該救他也關係不大,若他該死,我救了他,剩下的自然該交於天下人去處置。”
秦明的話讓高老頭兒刮目相看,他哈哈笑道:“小子,我從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是誰,虎父無犬子,果不其然!你爹必然要以你為傲!”
秦明驚道:“你也認識我爹?!”
“何止認識!”高老頭兒雙眸中精光一收,思緒似乎開始飄遠,“其實這件事對你們而言並不是一個太容易的決定,我覺得還是先把我自己知道的實情都告訴你們吧,至於最後的選擇便由你們自己來定。其實魏東侯是有另一個身份的,金吾衛指揮使不過是他表面的皮,他真實的身份是建文皇上的天章六侍之一!”
“當年燕王造反,建文皇上的軍隊節節敗退,楊教授恐南京失守,便暗中安排魏東侯做姦細進入燕軍,準備藉機刺殺朱棣,以扭轉戰局,魏東侯不辱使命,他帶着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投奔了朱棣,並成功地打入了燕軍之中。以魏東侯的武功,只要他靠近朱棣了,想要殺他並不算很難,那時候只要魏東侯一刀殺了朱棣,這天下便會與現在完全不同,可是關鍵時候建文皇上知道了這件事,他念及叔侄的情分,一時心慈手軟,竟然下令要魏東侯暫停刺殺行動,等待他的旨意,這樣,魏東侯便一直留在朱棣的身邊,成了一個隱形的暗器。魏東侯一直在等,一直在等,這等來的不是建文皇上勝利的消息,而是朱棣徹底擊敗了建文皇上的大軍,並最終敲開了南京城的大門,那一夜,姚廣孝帶領着六名殺手進入皇城刺殺建文皇上,到這時候建文皇上才幡然醒悟,可是為時已晚,朱棣已經取代他成了新的皇上。”
高老頭兒說到此處,臉上露出了憤慨之色,顯然他對朱允炆當年不肯下暗殺令也是十分不能理解和不甘心的,若是當年殺了朱棣,現在何至於這般落荒而逃,何至於如喪家之犬一樣惶惶不可終日?
高老頭兒道:“我們都不能理解皇上的想法,楊教授和程濟問了幾遍,皇上都表示朱棣不能殺,便是最後關頭,其實我們都有扭轉局勢的機會,只可惜這機會是一次又一次地錯過了,建文皇上最終倉皇出逃,魏東侯和其他五名早已安插的姦細卻留了下來,替建文皇上繼續履行另一項重要任務,這項任務便是守護遺留在南京城內的六脈風水大陣,這便是一切事情的由來。”
二人聽到這個秘密自然是十分震驚的,魏東侯是建文帝的餘黨,所以說朱棣殺他也是在情理之中了,自己若要救魏東侯便是要下定決心與朱棣甚至整個皇權為敵,不過眼下秦明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要問:“那我阿爹呢?”
高老頭兒道:“你爹……嘿嘿嘿,這魏東侯的位置原本就是你爹的,你爹乃是建文皇上的金吾衛指揮使,原名秦松,入朝後便化名為岳松,你現在練的藏鋒術正是源自你爹的分金掌,岳松不僅是金吾衛的指揮使,還是建文皇上的六大死侍之一,是朝廷緝拿的最重要的幾個要犯之一,秦明,我之所以不敢告訴你這些,便是擔心你難以抉擇。”
岳松便是秦明的父親,這件事自然叫秦明和荊一飛都徹底震驚了,荊一飛更是覺得晴天霹靂一般,那個用分金掌救過自己的人,竟然是秦明的父親!這,這該叫她如何看待秦明,她整個人也是怔了怔,而後獃獃地望着秦明,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明的臉色也是一霎時地變了顏色,他不曾想過自己的父親竟然就是威名赫赫的天章六侍之一,前金吾衛指揮使岳松,難怪他父母幾乎不怎麼回家,從小他就像孤兒一般生活着,也難怪他奶奶那麼反對自己去參選金吾衛。這震驚之餘,他開始細細思量,如果高老頭兒沒有騙他,他父親真的是岳松,那他現在練的藏鋒術應該就是他爹的分金掌,這麼說來,魏東侯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的,所以才會故意將這藏鋒術交給他,他忽然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命運使然。姚廣孝的徒弟白齊奉着某種密令找到了他,與他一起進入魏東侯執掌的金吾衛,共同探察了涉及了朱允炆、朱高煦、姚廣孝等人的風水六脈一事,他秦明根本不是什麼庶人的身份,從第一天入金吾衛起,他就是這個漩渦的中心,他根本無處逃脫。
良久,秦明才道:“那我爹現在何處?”
高老頭兒道:“放心,你爹應該還活着,只是他身為禁軍首領自然是要護着建文皇上出逃,至於去了哪裏,老頭兒我也就不知道了,恐怕當今世上沒有幾個人能知道,且不說我大明江山廣袤,方圓幾百萬里,便是大明之外還有諸國列海,何處不是安身之所?”
秦明聽了這話不免心頭哀傷,一來是哀父親原本乃是禁軍首領,如今卻要落得喪家之犬一般的下場,二來是哀父親一心護主,流亡不知何處,只怕自己這輩子都難以再看到他了,想到這,眼角都不知不覺地泛起了淚花。不過他轉念又想,父親既然是護着建文皇上出逃,而且朱棣到現在都沒有抓到這些人,那至少說明他們還是活得好好的,自己今後只要努力,還是有希望找到他的,自己如何能這般先哭喪了起來,這真是太不吉利。
秦明扯起袖子抹了抹眼眶,堅定道:“既然我爹和魏大人都是建文皇上的死侍,魏大人還專門傳授我藏鋒術,想必我爹和魏大人一定是摯友,那救魏大人一事,我秦明更是義不容辭了,還請高前輩相信我們才是。”
荊一飛本就是魏東侯帶大的,更沒有理由不參與這事,也點頭道:“二人理應是摯交,我等必然要救!高前輩,你直話直說吧。”
不想,高老頭兒並未神情大振,傾囊相授救人機宜,相反他的臉色變了變,似乎另有隱情,整個人有些尷尬道:“這……這該怎麼說呢,岳松和魏東侯確實關係很不一般,應該說是情同手足,只是……”
二人齊聲問道:“即使如此,還只是什麼?”
高老頭兒欲言又止,最終只有嘆氣道:“這也是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的一個重要理由,魏東侯他……”
秦明很是着急,再問:“他怎麼了?”
高老頭兒唉了一聲,道:“罷了罷了!此事我不能再說了,其實亂世之下哪有什麼人能獨善其身,魏東侯一向敬岳松如兄,此事我可以證明,其他的事我也不便多說。”
秦明見高老頭兒不願多說,也不勉強對方,直接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多問,還請前輩告知那密函的內容,讓我和一飛一起營救魏大人才是正事。”
高老頭兒咬咬牙終於利落道:“好,那我便告訴你們這密函內有什麼。”他從懷中掏出這封密函,一張金箔紙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地址和名字,高老頭兒道,“這是建文皇上臨走前安插在南京城內的細作名錄,魏大人知道自己此次難逃升天,怕這些死侍要捨命去救他,所以要我及時帶這些人離開,讓他們不必參與此事。”
秦明驚道:“所以,魏大人叫我們去找這個密函,不是為了救自己,而是為了救這些人?”
高老頭兒點頭道:“不錯!”
秦明倒吸了一口氣,道:“這魏大人自始至終都未曾想過自己嗎?”
高老頭兒嘆道:“身為死侍,何為第一,唯有‘忠義’二字。魏東侯自然早就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了,若非如此,他何須還待在這金吾衛內,於建文臣子而言,還有什麼比給篡位的逆賊當奴才更屈辱之事?此等作風,便是他魏東侯與我毫無恩情,我高言靈都要捨命救他!無他,我也為‘忠義’二字!”
高老頭兒的話讓秦明不免熱血沸騰而起,明朝官吏最重氣節,多忠烈之士,這股風潮不僅在朝堂文武百官中,也在江湖市井草莽之中,為君為主稱為忠,為情為理稱為義,當一個忠義烈士,名垂青史,也好過當一個苟且存活的無情無義之徒。
三人很快意見一致,此番哪怕劫法場是朱棣故意設下的騙局,是刀山,是火海,自己也要去闖去試,秦明道:“白齊給了我們明日錦衣衛的押送路線,不如我們現在想一想,怎麼一起來救魏大人!”
三人頭碰在一起,窗外似乎有雷聲滾動,這隱藏在風雲之中的悶雷似乎越來越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