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暗涌（三十五）
雖然汴梁與延州同在大齊，但間隔千里的兩個地方，簡直就是兩個不同世界。兩人對此感慨了一番，然後就開始整理甲胄兵器，準備路上需要的補給。還有什麼偽裝，能比浸滿石油、稠厚沾腳的無用廢土更好呢？不過，把戲既然已經被識破，土無傷主巢穴，那就別想再高枕無憂了。
……
討伐隊在酉時初（17：00）輕裝出發，目標直指無名山坳。這支隊伍人數不多，包括少年在內，總共只有二十四人而已。安雅帶着她五叔，還有響堂村的一個親戚；孟家駒找來兩個相熟的烽燧兵（已向烽燧什長孫綸報備）；韓岩、夏三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寨里有點交情的人全叫了過來，既有富戶保鏢也有助戰獵戶，甚至還有仨貨是賭坊雇傭的看場子。
不過，這二十四人昨天夜裏都上過陣，有幾個在慶功會上，還被少年親手掛過大紅花。他們見識了東牆的大燒烤，以及土無傷殿後死士的最終結局，雖說仍舊不如邊鎮精銳，但也算是血火當中走過一遭，勉強能夠拉出去野戰。當然了，這些人能打的也就只有順風仗，而且還得哄小孩一樣哄着，萬一碰到逆風局，就算那位官家親至，怕也激不起他們的“忠勇義憤之心”。
少年對討伐隊的成色知根知底。不過，他本就打算畢其功於一役，沒打算去而復返再三再四。為了激勵士氣，他在出發前特地慷慨解囊，把備急用的兩百貫會子灑出去整整一半，同時還高舉腰牌起誓，掃平土無傷巢穴后，不僅剩下的一百貫會子全額發放，土無傷首級與戰利品也統歸討伐隊所有，少年自己不取一分一毫。
“馬邑主把貨車備好了，就等着給弟兄們裝財寶嘞！”他學着京城駐軍的口吻，把大餅畫的是又亮又圓充滿蠱惑：
“杜行首也出錢做東，把卧虎樓全包圓了！等咱打贏回來，桑落杜康整壇上，山珍海味吃到撐！”
由於慶功會的緣故，少年已經在殄羌寨建立起了信用，一番話說得隊員們是熱血沸騰，，舉着彩印會子高聲叫好。也多虧這種融洽氣氛，少年在發佈下一道命令時，才沒有受到過多抵觸。雖然他安排的那些事情，意味着出發后的二十多里山路將會極其難熬、極其耗費體力，比農忙收麥還要累人。
“校侯長官”徵集了寨里幾乎所有堪用鎧甲，要求討伐隊員必須披掛在身。他自己更是向烽燧孫什長借了明光鎧，從頭到腳包的嚴嚴實實。二十四名隊員當中，使槍矛刀牌的共有十三位，穿得是沉甸甸的札甲或者布面鎧；另外八名用火銃弓弩的，則是鎖子甲外面套厚皮衣，再加一到兩面鏡；至於鐵制兜鍪，那更是人人必備，各種配件加起來，那真是比鄜延行台登高軍的戰兵都土豪。
甲胄、兵器、軍械、食水，再加上塞進羊皮大背袋、腰包、腿袋裏的各種零碎，每個人平均要分到七十斤負重，對肩膀的確是個大挑戰。為了幫隊員們減輕負擔，少年又是好一通威逼利誘，從驛站和大商鋪借了十八頭騾馬，去程肯定能派到用場，但返程就只能——/就只能到時候再說了。/
他帶走了殄羌寨最好的裝備與最好的人手。剩下那些空有數量的義民，則被少年借給了孫什長指揮。選剩下來的店小二、雜役、尋常寨民、普通農戶，最多也就是在烽燧兵帶領下守守寨牆，別說外出搜山了，連壕溝外面的柴薪林的無力監控。
殄羌寨的頭臉人物，對此自然是憂慮重重。但少年明確告訴他們，殄羌寨只需要關上大門，安安心心當烏龜就行。等龍州城的援軍過來，“危機自會解除”，妖邪的主巢穴，“亦已被吾連根拔除。”
雖然少年把話說的斬釘截鐵，但討伐隊離去時，寨牆上還是站滿了本地百姓。有些人非常樂觀，對少年連聲加油，但也有一些人憂心忡忡，站在後頭止不住地竊竊私語着。討伐隊本身，也不是完全鐵板一塊，走進柴薪林后，三個看場子就開始變得臉色不好看，過了昨晚剛打過仗山咀，二路縱隊後段甚至有人開起了小會，嘀嘀咕嘀嘀咕地講個不停。
安雅騎着苕華，威風凜凜地繞着隊伍來回巡視，靠着破甲錐箭的森森寒光，很快就讓那些不安分的隊員閉了嘴。不過，真正讓討伐隊靜下心的，還是平安無事的行軍過程。一路上，無論翻山越嶺還是進小樹林，眾人都沒碰到半隻妖邪；見過的畜生當中，別說豺狼虎豹了，就連狐狸都少之又少，而且離得遠遠就逃之夭夭。
二十多人很快就到了干河溝，靠河沿走的是整整齊齊，小調更是哼得宛轉悠揚。到了這個時候，安雅的威懾已經變得毫無必要，少年乾脆順水推舟，不僅把隊伍停下來啃乾糧休息，而且還命令全體卸甲，將最重的負擔交給馱畜。
騾子、馬匹本來就馱着一堆軍械，這下背上更是隆起一座小山，連啃草皮的時候都在流汗。但討伐隊員才不管這些，他們痛快地灌下涼白開、大口地啃咬風乾肉，一面揉着酸疼肩膀，一面習慣性地互相吹牛，就好像已經大勝特勝、每人都砍了十顆腦袋似的。
少年摘掉了兜鍪，同時卸去頓項、披膊以及長甲裙，但胸腹等部分的防護絲毫未減。隊員們放鬆休息的時候，他仍然盯着護心鏡後面，不放過麂皮暗袋的任何動靜，那裏頭盛着轉譯恩者的菌冠主脈管，效果比之前的鏟鏃箭+“藥劑”強上十倍不止。到目前為止，這東西暫時還沒發出光亮，但這種安寧，肯定不會永遠持續下去。
沿干河溝走到底，接下來還要翻越兩座土山。第一座山雖然只有百多尺高，但坡度卻很陡，短短兩里路，用的時間比官道上多了兩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