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聚一堂
第3章重聚一堂
習進南哼笑:“我在你心裏就這麼唯利是圖?”
聶染青一直演練着她見到陸沛和聶染兮的那一刻,也許會大吵大鬧,不過更可能的是他們冷眼相對,冷言冷語,然後形同陌路,可真正的情形是,在父母的注視下,所有人都很平靜。
聶染青下車,遠遠望見陸沛站在門口,陽光太耀眼,他的表情很模糊,聶染兮迎上來,笑容依舊溫婉,身材依舊窈窕,甚至更瘦了幾分。
她穿着輕柔的連衣裙,頸間的珍珠項鏈襯得皮膚更加白皙,整個人高雅得就像是一隻美麗的白天鵝。
聶染青走到她面前,漂亮的眼睛彎起來,手握住她的,軟軟地喚:“染青。”
聶染青點點頭,笑了笑:“姐,好久不見了。”
笑容這種東西,練久了也就像是真的一樣,而且能夠信手拈來。聶染兮比她稍矮,此刻她挽着聶染青的胳膊一起回屋,略帶責備地說:“你也知道好久不見了啊,我在英國待了這麼久,你一個電話也不知道打過去,每次都是我打過來,結果你還說你忙,都忙什麼呢,當個大學老師能忙成這樣?”
從被聶染兮觸摸的地方開始,聶染青覺得渾身都不自如,隨口說:“只是瞎忙。”
習進南和陸沛跟着聶父去了書房,聶染兮、聶染青則和母親坐在客廳閑聊。說是閑聊,還不如說是靜靜聆聽母親的訓導。聶母一向嚴厲,對聶染青更是恨鐵不成鋼。當初聽到聶染青報了自動化專業差點沒氣暈過去,可是聶染青打定了主意要和陸沛一起上課,於是和母親冷戰了三天,最後因為其它專業報名時間已過,聶染青暫時勝出。
可是後來,陸沛還是屈服,開學后的入學考試因為成績優異上了高質班,一年後依從家裏的意願轉到了商學,而聶染青也在大二下學期的時候選修了文法,兩人分別和父母折騰了一年,到底還是做了無用功。
聶染青為陸沛做過的蠢事,數學一向強悍的姚蜜數都數不過來。
母親正襟危坐,腰背挺直,讓懶懶靠在沙發上的聶染青看得有點心虛,剛坐端正,就聽見母親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
聶染青點點頭,就像是小學生接受班主任的教育:“還好,過兩天放暑假,我和進南打算去旅遊,不過去哪裏還沒有定。”
聶染兮插進話來:“媽,我和陸沛打算去海南一趟,你和爸一起去吧。”
聶母笑得跟什麼似的:“得了得了,你們年輕人去吧,我們一把老骨頭,去了也是添亂,再說外面這麼熱,我和你爸也不想動。”
“說什麼呢媽,就這麼說定了吧,我晚上和陸沛商量商量。”
聶染青冷眼看着她,聶染兮一向比她會說話、辦事、討人歡心,她的嫉妒心在這二十幾年裏已經被磨得差不多全沒了,若不是兩年前她和陸沛結婚,聶染青覺得自己差不多都能和她和平共處了。
聶染青看着笑得合不攏嘴的母親,覺得眼睛有點疼。
吃晚飯的時候,聶染青坐在習進南的右手邊,她的右邊是聶染兮,接着是陸沛,這樣的排序很不錯,至少不會因為會看到聶染兮和陸沛的臉而搞得消化不良。
男人們時不時說著話,聶染青對這些東西沒多大興趣,正悶着頭吃飯,忽然聽到父親問陸沛:“回國后打算做什麼?”
陸沛的聲音和煦依舊:“前兩天和爸媽商量了一下,一星期後大概會去這邊的公司看看。”
聶父點點頭,說:“你資質一向不錯,好好乾沒問題。”
陸沛恭敬應答。
聶染青一聲不吭,忽然一塊紅燒茄子落在她的碗裏,抬頭,習進南的筷子已經收回去,淡淡地說:“一直在吃肉,多吃點蔬菜。”
聶染青咬了一口,略帶疑惑,他原來從來不管她吃什麼的。
聶染兮說:“染青,進南是為了你好,不喜歡蔬菜也左右吃一點。”
她還什麼都沒說就被扣上了這麼大頂帽子,聶染兮好樣的。
聶染青忍住摔筷子的慾望把飯吃完。
晚飯後,聶母叫住一臉畏懼的聶染青,進行語重心長的睡前教育。她一直擔心聶染青和習進南的婚姻,她覺得這場婚姻本就草率,他倆平時又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再不添點催化劑,怕以後會生出什麼事端。
聶染青心不在焉地聽,在她說完后實在是忍不住回話:“媽,哪能有那麼多事端啊,您覺得會有第三者竄出來?那您對你女兒我也太沒信心了。”
聶母一點也不給她面子:“我就是對你沒信心。”
“就算是這樣,生小孩也不能解決什麼問題……”
聶母抓住話頭:“所以你們兩個之間還是有問題了?”
“……”
聶染青多說多錯,只有早早裝出昏昏欲睡的模樣,總算被略帶不悅的母親放行,提前回了卧室。
習進南正靠在床沿漫不經心地翻着她小時候的相冊,似乎很有興味的模樣,看到她沒精打採回來,笑了出來:“累了?”
聶染青趴在床上,頭髮完全散開,毫無形象:“沒有,不願意讓媽訓話,裝困回來了。”
習進南微微一笑:“媽有那麼可怕么,連聊天都被你說成是訓話。”
“那哪叫聊天啊,簡直就是大眼瞪小眼,我走的時候我媽那眼神,看我就像是看叛逃的同黨。最近天乾地燥,她火氣較旺,我在那裏就是柴油,要真灑了我爸估計今晚都別睡覺了。”
她拉開薄被鑽進去,習進南也跟着躺下來,拍拍她的肩膀說:“我剛剛看你柜子裏的照片了,有一張很可愛,就是你拖着玩具象的那張。”
“真是謝謝你啊,你還是第一個說我小時候可愛的,其實你說我又丑又胖沒關係的,我不會介意,因為事實就是那樣的。”
“這麼低估自己?想不到你小時候笑起來也挺狡猾,兩眼一眯,就像只小狐狸。”
“我沒低估自己。你那是因為沒看到我姐的照片,你要是看到我小時候不笑的模樣,你肯定不會娶我。”
他從後面抱住她,熟悉的氣息圍繞上來,聶染青閉上眼,聽到他輕笑:“我是以貌取人的人么。”
“……這不是重點好吧。”
“那什麼是重點?”
聶染青隨口說:“比如你繼續安慰我啊,說我小時候真的很可愛,就算你看到我小時候的模樣,你也照樣會娶我。”
他的聲音好像很愉悅:“其實,我剛想說的是,你傻傻的樣子很可愛。”
“……”
習進南坦陳,他對她去酒吧那次的印象確實不怎麼好。聶染青問:“你是不是覺得女孩子不應該去酒吧?”
他笑笑,說:“去酒吧不是男士的專利,女孩子當然也可以去。但是像你這樣第一次去就喝那麼多酒,還衝着別人發飆,還真是……呃,勇敢。”
其實就算他不說,聶染青自己也有點汗顏。
聶染青第一次去酒吧,只有她自己,連姚蜜都沒叫。那是她和陸沛分手的第二天晚上,當時只想一醉方休,雖然她從沒喝醉過,甚至連白酒她都沒沾過。當時的情景狗血又雷人,警察叔叔說不準女子單身去不安全的場合果然是真理,雖然真理一般都是廢話。聶染青的酒還沒喝到一半就被人搭訕,而且搭訕方式傳統得讓人想笑:“小姐,大晚上一個人買醉,一定很寂寞吧?”
那個人給人的印象真是不怎麼樣,滿身煙味,滿嘴酒味,滿肚肥肉,聶染青睨了他一眼,繼續喝酒。
結果那人沒有走,反而在她旁邊坐下,看着她喝。
他不知道,他這叫火上澆油。聶染青狠狠瞪他一眼,那眼神要多輕蔑有多輕蔑,接着她把酒杯重重地撂在桌上就走。他卻不知死活地跟上,還指着不遠處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說:“你看那邊,人家腿多細啊!”
聶染青斜睨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內心反感到極致,於是停住腳步,藉著酒勁,一手叉腰,另一隻手很沒禮貌地指着他的鼻子尖,輕聲慢氣地說:“就你這歪瓜裂棗矮個子,還看人家腿?”
婚後兩年,聶染青的脾氣已經比曾經收斂甚多。當年的聶染青講話刻薄的程度,如果她想,就絕對能刺激人到發瘋。那人果然立刻火大:“你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
如果聶染青再彪悍些,大概就會繼續激怒他,可她扭頭假裝沒聽見,提着包就走。
誰知那人卻不依不饒了,擋在她面前,仰着雙層的下巴看她,聶染青踩着高跟鞋昏昏沉沉地想,他個子實在是名副其實的矮,她都可以看到他光禿禿的頭頂了。聶染青不理他,繞過他繼續走。
一個男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因為一個女子失了面子,惱羞成怒是可以預料的。於是聶染青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再次繞到她面前。
她繞過他,他不依不饒地纏着她,喝過酒的聶染青有點頭昏地想,這簡直像演繹現場版跳棋。
矮個子終於沉不住氣了,拿着酒瓶衝著她的頭就要砸下來。
什麼叫英雄救美,什麼叫機緣巧合,什麼叫正義壓倒邪惡,下一刻所發生的事把這些詞彙全佔了。那矮個子的手遲遲落不下來,聶染青抬頭,發現習進南的手正牢牢攥住矮個子的手腕,那人帶着淺淺的笑意,面容卻還是顯得清冷:“這樣好的一瓶紅酒,就這麼灑了不大好吧?”
聶染青承認,她當時有點回不過神來。習進南之於她的初相遇便是英雄救美——雖然她不認為自己美,尤其是和聶染兮站在一起的時候。這種段子雖然她一直渴望有日能發生在她身上,可是當它真的發生時,聶染青又是萬分的不相信。
再後來,聶染青順利地出了酒吧,在習進南的攙扶之下。
習進南是她除了父親和陸沛之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的成熟男士。
或者也可以稱為紳士,雖然聶染青當時的表現也很難讓人想入非非。
聶染青到現在還記着,習進南攙扶她上車的時候,她不小心近距離地撲進他懷裏的那一刻,她聞到了淡淡的清爽的香水味道。
那也是那天晚上她最後能記起來的東西。
再清醒的時候已是第二天,聶染青在習進南單身公寓柔軟的大床上醒來,旁邊沒人,她的衣服依舊整齊。
這個時候,對於一向膽小的聶染青來說,長舒一口氣是可以理解的。
雖然那天晚上對於聶染青來說是一片空白,可婚後習進南還是很“好心”地告訴她,當時她的表現絕對稱得上驚世駭俗。他說:“我還從沒見過一個女孩的酒品能這麼差。我問你你家在哪裏,你告訴我打死你都不回家。後來我帶你去酒店,結果你在半清醒半糊塗的情況下又說那家酒店跟你有仇,然後我帶着你回我那兒,好不容易把你攙進卧室,你還抱着我的胳膊不放手,還在床上又蹦又跳,然後摸着床頭的花紋說要畫下來……”
聶染青冷靜地打斷他:“你見過幾個女孩喝醉過?”
他想了想,認真道:“就你一個。”
聶染青懶懶地回他:“這不就得了。”
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習進南已經不在身邊,聶染青揉着眼看着窗外的石榴樹,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洗漱完她去客廳的時候,正碰上晨練回來的父親,以及習進南。
習進南穿着深色的運動衣,眉目清朗,臉上掛着淡淡而恭敬的微笑。聶父顯然心情不錯,看到聶染青站在那裏不動,沖她笑着招手:“染青,又睡懶覺了?”
聶染青過去挽住父親的胳膊,笑吟吟的:“難得我回家,想多睡一會兒嘛。”
聶父呵呵笑:“嗯,準備吃早飯吧,你姐今天起得很早,說要露一手潮汕粥。”
潮汕砂鍋粥,那是陸沛最喜歡的。聶染青點點頭,還是微笑:“好。”
習進南和聶染青有一樣的習慣,早晨都喜歡賴床。結婚初期,她對他的這個習慣非常驚奇,習進南卻一臉平常地說:“這有什麼,我也是個人好吧,我也會累好吧。”
聶染青被他忽悠地點頭稱是。
所以他今天的行為著實讓聶染青大為驚訝。他雷打不動的習慣總是能讓別人遷就他,但這次竟肯主動陪着聶父去晨練。進了卧室,聶染青睨着習進南說:“起這麼早去晨練?真不是你的風格。”
他瞥了她一眼,也不說話,自顧自地去換衣服,聶染青不死心地跟上來,說:“習進南,你今天早上一定有目的,爸爸去晨練,你竟然會跟着去,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孝順,我不相信。”
習進南哼笑:“我在你心裏就這麼唯利是圖?”
聶染青說:“不是唯利是圖,是你一向喜歡賺點附加值。瞧瞧,你連運動衣都拿回家來了,肯定是早就預謀好的。”
聶染青堵在換衣間門口不肯出去,習進南看了她一眼,忽然曖昧一笑:“一起換?”
聶染青面色一紅,勉強鎮定地哼了一聲:“別試圖轉移話題。”
習進南又是一笑,不緊不慢地拉下外套的拉鏈,挺拔的身板,光滑的胸膛,聶染青覺得自己的脖子已經一寸寸地開始變紅,但是她的目光又不自覺地在習進南上身游移。
啊呸,色女。聶染青總算清醒過來,習進南看了看她,再是一笑,接着手扶上腰間的帶子,做出要解開的姿勢,聶染青尖叫一聲,立刻自覺地把自己關在了門外。
她咬牙切齒地聽到習進南愉悅的笑聲隔着門傳了出來。
早飯的時候,聶染青看着聶染兮給陸沛端過砂鍋粥,四目交匯,兩人和諧得好像容不下別人。聶染青看着他們,她承認自己小心眼,她就是看不得這副場面,她怒目切齒。
一直沉默的母親這時候突然發話:“染青,你們有沒有打算要個孩子?”
此話一出,全場沉默。
聶染青在心裏嘆了口氣,片刻后打破沉默:“孩子當然會要。”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陸沛的勺叮的一聲響,聶染青的心突然一抖,場面再次靜默。
沒有提反對,聶母大概也是覺得不能催得太急,神情稍稍舒緩,點點頭,笑着說:“染兮也不小了,你和陸沛也在意着點吧。”
聶染兮輕柔的嗓音響起:“嗯,我和陸沛最近也在討論。”
一頓早飯吃得驚心動魄,連胃都在翻攪。聶染青和聶染兮被母親打發出去一起逛街,聶染青知道母親的意思,她是希望她倆能好好相處。可惜她和聶染兮從小就面和心不和,聶染青覺得雙胞胎能成這樣也算是悲哀,不過誰讓她倆是異卵雙胞胎,脾氣秉性要是一樣才怪。
聶染兮打着陽傘在前面走,聶染青手裏拎着個包在後面慢吞吞地跟,等聶染兮看完首飾又要去看化妝品的時候,聶染青慢悠悠地說:“聶染兮,我逛累了,我去對面的咖啡店坐坐,你逛完了叫我。”
聶染兮點點頭,接着兩人陌路。
外面很熱,咖啡店裏卻很清涼。聶染青自己無聊地把勺子在杯子裏轉來轉去,忽然感覺對面有人落座,她有些不耐煩地眼皮微抬,看清后卻深吸一口氣,清晰地吐出一個字:“滾。”
陸沛的眼睛格外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動不動。每一寸表情都不放過。
他穿着淺藍襯衫,細紋,袖口挽上去,露出一截手臂。在她面前交叉十指。兩年不見,他的一舉一動,都比以前成熟許多。
聶染青冷笑了一聲:“別這麼看着我,噁心。”
陸沛的表情微微緩和了兩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
“陸太太在對面挑首飾呢,你走錯地方了吧。”
陸沛說:“她說她馬上過來,讓我先在這邊等。”
聶染青長長的“哦”了一聲說:“她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感情很和睦啊。”
陸沛卻突然微微一笑:“你不高興了?”
“陸沛,你別太高估自己了,假惺惺地跟沒事人似的,你這樣讓我覺得虛偽。”
他說:“上次在生日宴會,你不也跟沒事人似的。”
聶染青噎住。
陸沛看着她半晌,突然輕聲說:“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問完我就去別的地方。”
“……”
“假如我當時沒有和染兮結婚,我去英國兩年,你會不會等我?”
“陸沛,什麼時候到的?”聶染兮柔軟的聲音響起,隨即飄然落座,她坐在陸沛的旁邊,朝聶染青一笑,“看了半天沒有特別滿意的,倒是看中了裏面掛着的燈,覺得很漂亮。你們在說什麼?”
陸沛沒有回答。聶染青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對,忽然笑容燦爛:“陸沛問我,如果他當時沒有娶你,我和他還沒有可能在一起。”
陸沛猛然看着她,她卻看向聶染兮。
聶染兮只是摸了摸耳垂。要不是她太了解聶染兮的每一個動作,她還會以為聶染兮聽到這句話會無動於衷。
聶染兮托着下巴,笑盈盈地問:“哦?你怎麼回答的?”
聶染青也是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慢聊。”
然後她微微彎腰,直到湊近陸沛的耳旁,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細細開口:“陸沛,要想我原諒你,除非你死。”
聶染青揚長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