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陪你一起老(1)
第36章陪你一起老(1)
做出那個決定之後,我跟周諾言打了招呼,搬回小公寓去住,並請他不要來打擾。
之後半個多月,我過得風平浪靜,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我自己。周諾言一次也沒有在我眼前出現過,但我收到一個沒有寄件人署名的快件,裏面放着一張某知名醫院婦科主任的名片。
在一個溫暖的午後,何琥珀第一次光臨我的小公寓。
一進門,她不急着坐下,站在客廳中央四下觀望。說起來,這套公寓其實是屬於她的。
我倒了杯綠茶給她。她盯着我的腰身說:“我剛從BO那裏過來,聽紀小鞠無意中說起才知道你懷孕了,你趕進度拍兩生花就是因為這個?”
我點了點頭,“沒影響到你吧?”
“沒有,各拍各的,再剪輯出來,談不上什麼影響。”何琥珀喝了口茶,又說,“剛才我就是去看樣片的,有幾張還不錯。”
我聽她這麼說,一顆心放了下來。
何琥珀參觀完卧室跟廚房之後,說:“這房子設計得不錯,風格倒是合你心意。”
我漫不經心應了一句,忽然想到她怎麼知道這風格是我喜歡的?而且這房子一開始是要送給她的,難道當時周諾言沒有徵詢過她的意見?
“原來你還不知道,”何琥珀像是看穿我的心思,“這房子是周諾言一心一意要送給你的,給我當聘禮不過是借口,我跟周守信都知道,就你被蒙在鼓裏。”
我怔住:“你怎麼不早說?”
“以前是他不讓我說,後來是我不想說。”何琥珀的聲音帶着一絲彆扭,“雖然他當初接近我們是不懷好意,但老實說這幾年他對你很不錯。”
又繞回這個話題上了。我嘆了口氣,看見她杯子空了,拿着去廚房添水,走到冰箱旁邊就一陣天旋地轉,聽見玻璃杯掉在地上的輕響,然後也跟着倒下去……
醒來,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何琥珀吁了一口氣,責怪我:“怎麼說暈就暈?嚇了我一大跳!”
我慢慢坐起來,手背上掛着點滴。自獨居以來,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暈倒,之前有過兩次,都發生在早上,身邊沒有人,醒來看見天色晚了,然後自己慢慢爬起來。
“我通知他了,醫生說要見孩子的爸爸。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妹妹,年紀輕輕要什麼孩子啊,換作是我就趕緊把孩子流掉。”
我哭笑不得。她說得好生輕鬆,打胎像打掉一顆蘿蔔似的。
她白了我一眼,“就你傻,老公連你都不要了,你還當他的孩子是寶貝!”
她這話戳在我的心坎上,頓時絞痛起來。
周諾言進來時,我輸完了點滴,正拿一小團棉花按在手背的針孔上。他走近我,臉上帶着隱忍的疼惜,我抬頭看他,眼睛竟捨不得眨一下。
何琥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覺得怎麼樣?頭還暈不暈?”他坐在我身旁關切地問。
我緩緩搖了搖頭。
“程醫生把你的情況都跟我說了,傻瓜,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有低血糖,孕期會很辛苦,我實在不放心你……”說了一半半,他好像想起了什麼,黯然地停下來。
我的眼眶微熱,低頭把臉埋進臂彎里。
他輕輕摟住我,熟悉的氣息纏繞着我。我發現自己還是深愛着他,愛到想每分每秒都看見他,這種感覺是完全不受控制的。以前總是故作洒脫,提起愛情就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現在才知道原來愛慘了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洒脫不了,並且願意為他拋棄一切,包括尊嚴。
他明明那樣絕情地跟我說分手,當著我的面說對另一個情不自禁,而我太不爭氣,到現在還迷戀着他的懷抱,我甚至覺得能在他的懷抱里死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諾言,孩子出生的時候,你來陪我好不好?”
他的身體好像在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在我耳邊低低地說,“好,如果……如果那時候我還在這裏,我一定去陪你。”
我有些困惑:“你要去哪裏?”
他沒回答我,眼底有一片來不及掩飾的悲傷。我還想問他,可是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接聽,淡淡地說了一句“好,我馬上過去”。
我猜可能他的病人有事,也不多問什麼。
在床上躺了一下午,我覺得悶,穿上外套出去透透氣。在二樓遇到郭奕,他跟我打招呼,說:“正打算去看你呢,怎麼下來了?找諾言?”
“不,隨便走走。”我肯定他已經知道了我們三人之間的事,難得他還能保持這般樂天開朗的狀態,面對我也不覺得尷尬。
“哦,我陪你啊。”他笑着說。
“你不忙么?”我想起他苦戀蔣恩愛不成,跟他也算同病相憐。
“還行,今天沒安排手術。”
我隨口問他:“諾言是不是準備工作調動?我聽他意思好像很快不在這幹了,他想去哪?”
“啊?”他的笑容頓時凝在臉上,有一絲不自然,“是么?我不知道。”
他是個不擅於說謊的人,我直覺他有事瞞着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於是追問:“你一定知道,你是諾言最好的朋友,如果他要離開這裏,他不可能不跟你說,郭奕,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啊?我跟諾言雖然做不成夫妻,可他要是另有高就,我也會替他高興的。”
他不敢直視我,神色慘淡。
我意識到這絕不是好事,到底周諾言有什麼事瞞着我?為什麼他可以讓郭奕知道,郭奕卻不敢告訴我?短短時間,我想了很多可怕的假設。
難道是酗酒事件的後遺症?
難道是他要跟蔣恩愛一起離開?
又難道……
郭奕在一旁重重嘆了口氣,“你別亂猜了,我可以跟你說,但你要先答應我,知道后千萬冷靜,別急別衝動,別去跟諾言說什麼,最好裝作不知道。”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好,你說。”
“前不久,諾言因為有胃潰瘍的徵兆,接受了一次全面檢查,報告出來證實他患的是……胃癌,而且是晚期。”
我腿一軟,差點栽下去。
他眼疾手快扶住我,有些急切地說:“碧璽,你要堅強點,如果你也倒下,那諾言會崩潰的。”
這個晴天霹靂擊中我的同時也提醒了我,一把揪住郭奕的衣襟,我追問:“那他跟蔣恩愛的關係不是真的了?他是為了趕我走才騙我的?他不去墨爾本也是因為這個?”
“是,那不是真的。你們去墨爾本那天,恩愛正巧拿到了檢驗報告,是她打電話催諾言回來的……這些天他一直在強撐,因為有一起手術需要他協助,這多少給他一個精神支點,還有你,你懷孕的事讓他很意外,也很開心,可是他覺得他沒有權利要求你為他做什麼。”
“郭奕,你們有沒有弄錯啊?怎麼可能呢?他明明好好的,怎麼會……”我泣不成聲,想起那天他求我留下孩子,他一定是掙扎了很久才來求我的,可我卻那麼殘忍地回絕了他。
幸好!幸好我沒有打掉孩子!
“郭奕,諾言在哪?他現在在哪?”我急不可待地想馬上見到他。
“他應該還在院長的辦公室,院長找他談話,因為恩愛媽媽的事。”
“蔣恩愛的媽媽?什麼事?”我的腦子亂糟糟的,幾乎不能運轉。
“她媽媽舊病複發,這幾天經常跑到醫院,抓着諾言又哭又鬧,怪他涼血薄情,鬼迷心竅,居然娶她仇人的女兒……”他頓了一頓,有些遲疑。
我抹了抹眼淚,示意他不必有所顧忌,“蔣恩婕跟我父親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雖然很震驚,可也不是那麼難接受……”
他安慰我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情的事,向來很難說清楚。”
我沉默地點頭,現在除了諾言的病情之外,我什麼都不關心。
又站了片刻,我覺得有點冷,就回病房去。
郭奕追着我說:“碧璽,你答應過我的,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跟諾言說。”
“為什麼?”我不理解,我現在最想做的是去痛斥他一頓,為了趕我走居然搬出這麼差勁的伎倆,害我生不如死。
“你不明白么?諾言苦心編排這一切,就是不想你為了他難過,作為朋友,我不忍心看他一個人撐得這麼辛苦,可另一方面,我不得不認同他的做法,如果換作是我,我也不希望自己愛的人知道,寧願做一些事讓她暫時痛苦,也總好過以後……”
“他打算躲去哪裏?”我想以他的脾氣,大概會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渡過餘生。
“不清楚,他不肯同我說。”
“我懂了,我不說就是。”
周諾言的辦公室門虛掩着,我輕輕推開,探頭進去,看見他坐在辦公桌前,低着頭,微弓着身體。我看不清他的臉,等走到他跟前,才發現他的臉色很難看。
“諾言,你怎麼了?是不是胃不舒服?”我蹲在他身前,仰着頭看他。
他拉我起來,指了指擺放在角落的飲水機,“幫我倒杯水。”
我忙過去倒,回頭看見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藥瓶,可他痛得手都在微微顫抖,我把水遞給他,一手接過藥瓶,“要吃幾粒?”
“三粒。”
於是我倒了三粒出來,看着他就水服下。房間裏有沙發,我扶他過去躺下,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把空調的暖氣打開。
南方的冬天,雖然不比北方寒冷,但是潮濕,不出太陽的時候也十分陰冷。
我把手捂熱了,放在他的胃上給他按摩。
“怎麼樣?好些了么?”我緊張地看着他還是略顯蒼白的臉。
他凝視我,挑了挑唇角,然後按住我的手,說:“好了,你手酸不酸?”
我搖了搖頭,把臉貼在他的手背上。
“怎麼了?我沒事。”他聲音虛弱。
“我去叫郭奕過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他輕挑唇角,盡量輕鬆地說:“我現在頭腦清醒,沒有一個醫生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身體。”
我想想也是,又去倒了杯溫水給他。
現在是下班時間,辦公室裡外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人來人往的腳步聲,沒有喧鬧的電話鈴響,我把他的頭枕在我的腿上,他倦極而眠,我依偎着他,只覺歲月靜好,若能這樣直到天荒地老該多好。
我低下頭,輕柔的吻落在他的額前。他忽然就醒過來,眼中帶着一點茫然,“碧璽,給我補過一個生日好不好?”
我鼻子一酸,險些落淚,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冬日的陽光照在我身上,整個人懶洋洋的。
我今天心情很好,一掃半個多月來的陰霾和低落。
周諾言去給我辦理出院手續,我在病房裏等他,心中有一點感傷,又有一點甜蜜。說好今天要陪他過一個生日的,我一早央求何琥珀帶化妝包來,因為生病的緣故,我的臉上沒什麼血色,在陽光下蒼白得像只鬼。躲在洗手間,對着鏡子細細抹了一層胭脂上去,感覺氣色頓時好了不少。
等我出去,何琥珀從陽台上走進來,揚了揚我的手機,“周諾言讓你在醫院裏等他,他現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一點才能來接你。”
我皺眉:“他說什麼事了么?”
“沒有,不過聽他說話,好像很急的樣子。”
我忽然覺得不安,遲疑着要不要回撥給他。這時何琥珀從包里取出樣冊,招呼我去看,這是她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我翻了幾頁,指着其中一個造型說:“這個不錯,用這個吧。”
何琥珀探頭看了一眼,奇怪地看着我,“這個不錯?我覺得這張是整本樣冊里最糟的,你怎麼心不在焉的?”
“對不起,”我煩躁地合起樣冊,“改天再給你意見好么?我看不下去。”
手機響起,我飛快地拿起來接聽。
看我這樣迫不及待,何琥珀的嘴角溜出一抹瞭然的笑。
聽到對方聲音,我的心涼了下來。
蔣恩愛打來的,我一開口,她就心急火燎地質問我周諾言在哪,我心中詫異,但不願與她多說,回應了一句不知道就想掛線,她卻說:“何碧璽,如果我媽出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一怔,“你媽怎麼了?”
“她瘋了,是你們把她逼瘋的!”她失控地大聲喊。
我心底湧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厭惡,冷笑了一下,說:“你剛問我周諾言,怎麼又扯到你媽身上了?再說就算你媽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又關我什麼事了?蔣恩愛,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別以為你姐姐死了,就我們全家人都對不住你,你丟掉我的懷錶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這麼恨我真的是因為你姐姐么?我告訴你,你要真心愛他你光明正大去爭取,別凈拿你姐姐的死說事,這招對我沒用,我不會對你愧疚。”
她氣得把線掐斷了,比我想像的還乾脆。
“知道自己老公搶手了吧,還不回去看牢點,不顧大的也顧着小的。”何琥珀邊看樣冊邊說,頭也不抬。
我毫不掩飾地重重嘆了口氣。
不到十分鐘的車程,就到小區門口,我下車,何琥珀在後面叫住我,“我不上去了,你要是找到的話手機給我響一聲,我上去拿。”
“好。”我快步朝公寓所在的樓層走去。何琥珀想要兩生花的第一輯樣冊,我手頭上好像還有幾本,在醫院等了大半天也不見周諾言的人影,我看她急着要,就讓她送我回來拿。
剛走到電梯口,手機就響了,是周諾言的號碼,我急忙按下接聽鍵,可沒來不及開口,手機就沒電自動關機了。
“碧璽——”
我回頭,看見周諾言從草坪旁邊走過來。
“你怎麼從那裏過來?”
周諾言答非所問:“恩愛的媽媽早上離開醫院了。”
我有點摸不着頭腦,“哦,她剛跟你在一起?”
“不是,我正在找她。”
我看了看草坪的方向,“你找她?她怎麼會在這裏?”
“她前幾天來過。”
“要不要報警?她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走丟了怎麼辦?”我建議他,雖然我討厭蔣恩愛,不過跟她媽媽又無仇無怨。
他不置可否,遲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目光充滿歉疚,“不用擔心,我會儘快解決這件事,本來答應今天帶你去一個地方的,現在……”
我笑着寬慰他:“沒關係,改天去也一樣,要不明天好了,明天給你補過生日,我去訂一個大蛋糕。”
“好。”他跟着一笑。
我看着他消瘦的面龐,心中觸動,“諾言,你現在還恨我爸爸么?”
大概是沒料到我會突然這麼問,他微微一怔,說:“不恨了,跟你結婚之前我就想通了,雖然你爸爸失約導致恩婕自殺,但那只是一個導火索,讓恩婕明白了自己的這份感情是多麼無望,可惜她已經無法自拔,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