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絕望比冬天寒冷(3)
第35章絕望比冬天寒冷(3)
我們相對無言,有些話根本不用說出口,而有些話即使說出了口也是無用。我爸爸和蔣恩婕的事像一根長長的刺扎在了我心上,身邊的這個男人牽繫着那混亂不堪的過往,看到他,我就會想起我爸爸,還有蔣恩婕的死。我記憶中的七年,以及他隱瞞了我七年的秘密,現在全部放在陽光底下曬,我沒有絲毫憤怒,有的只是深深的無力,我想當這一切不存在是不可能的,除了失憶,再沒有更好的方法。
“周諾言,我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移情別戀,我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明天我們就去把離婚手續辦了吧,從此分道揚鑣,不要再見。”
“我現在不想跟你離婚。”他把臉貼在我的手心裏,用一種央求的語氣說:“碧璽,把孩子生下來好么?”
我看着他,慢慢把手抽回來,“不,我要打掉它。”
當晚,他整夜守着我,半步也不離。
因為燒還沒退,我半夜口渴醒來兩次,每回一睜開眼睛,他就及時地將水杯和吸管遞到嘴邊。我勸他去休息,他不肯。
第二天他去開早會,我很自覺地吃了護工送來的早餐,等她把碗筷收拾出去,我換上自己的衣服離開醫院。
在計程車上,我給周諾言發了條短訊。
紀小鞠打我手機,讓我早上十點去公司開會,談拍兩生花第二輯的事宜。等我匆匆趕到,何琥珀已經在那裏,看得出她很重視這次合作。我在何琥珀身旁坐下,低聲說:“等會兒一起走,有事跟你說。”
她無聲地挑了挑眉,算是回應。
因為事先有過合作,這次駕輕就熟,主要是跟何琥珀討論工作時間,她不是公司的人,所以酬勞高不說,還事事都要遷就。
我找RAY私底下談,跟他說了我的想法。
“你不想接這個工作?”他很意外,追問我原因。
我想了想,坦白地說:“我懷孕了。”
他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向我道喜,然後說:“碧璽,如果是你身體方面的原因,我可以做適當調整,比如將拍攝日程提前跟縮短,凡事以你為先,把你的幾組鏡頭集中起來,分幾天來拍,其餘的事我自會安排,這樣你看可以么?”
“看來我又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我跟公司有合約,想完全推掉是不可能的,而且就我目前的情況,不管做不做人流我都得先抱住這份工作,它對我來說不再是錦上添花,而是生存下去的必需品了。後來我聽紀小鞠說,公司通常會規定旗下的模特在合同有效期內不準懷孕,但因為當時我是被公司臨時相中的,找來拍兩生花的,再加上那時我已經結婚,所以很多苛刻規定事先沒講明,現在也不好說。
坐進何琥珀的車裏,我靠在座位上,感覺到胃又開始翻騰。
“什麼事?說吧。”末了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補了一句,“你找我准沒好事。”
我沉吟片刻,直接切入主題,“你聽說過蔣恩婕這個人么?”
她臉色大變,卻故作鎮定地問,“誰?不認識。”
我知她在說謊,乾脆說:“她家裏人找上門來了。”
“什麼?”她倏地直起身子,勃然大怒,“他們找你了?憑什麼?我還沒找他們算帳呢!”
我抓住她的胳膊,緊張兮兮地問:“你知道怎麼回事是不是?爸爸跟蔣恩婕到底發生過什麼?蔣恩婕真的是為了爸爸自殺的?”
她嘴角抽搐了兩下,摔開我的手,“我哪裏知道發生過什麼,你問我也沒用,那女學生自己要死要活,關爸爸什麼事?”
“你明明知道些什麼,不然你慌什麼!”我看出她神色有異,何琥珀撒謊的本事是很了得的,但是她有個不好的毛病,就是生氣的時候很容易自然流露。
她瞪了我半晌,說:“我只知道那個女學生當年瘋狂地追求爸爸,後來還鬧到跳樓自殺,事發後學校差點因為輿論開除爸爸,那陣子挺煩的,媽媽都不怎麼讓我出門,再後來怎麼樣我真的不知道了,沒人敢再提,人都是善忘的。”
“那媽媽呢?她有沒有說過什麼?你天天回家總知道的吧?”我對當年的事是一無所知,初中三年被爸媽送去寄宿,學校離家有點遠,又是軍事化的模式管理,經常一個禮拜都不能回家一次。何琥珀那時候正上高中,走讀。
她白了我一眼:“你以為爸媽會當著我的面討論?”
我頓時無語。我媽外柔內剛,何時何地都從從容容,就算有天大的事,她也不會表露在臉上。想到這裏,又是一盆冷水迎頭潑下,原以為可以從何琥珀嘴裏掏出隱情的。
“你手機響了。”她看我魂不守舍,抬肘捅了我一下。
我慢吞吞從包里取出手機,是周諾言,意料之中。我猶豫着接是不接,何琥珀把頭湊過來看,奇怪地問:“你老公耶,怎麼不接?”
我到底還是掐了線。何琥珀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我,開門出去叫她的助理跟司機上車。我的手機又響了兩次,我沒有勇氣接聽,最後關機作罷。何琥珀帶我去她家,她已將原來的那套房子賣掉,現在住的公寓可能是新買不久的,面積不是很大,但在海邊,頂層。
她助理送我們回來后就離開了。何琥珀指了指廚房的方向,說:“要水要吃的,自己拿。”然後跑去房間換衣服。
我沒精打采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忍不住去想周諾言大概要急瘋了,但他緊張的是我肚子裏的孩子。他都已經不愛我了,也不打算跟我過下去了,何必對這個孩子執着?以他的條件,多的是女人願意為他生孩子。
何琥珀從房裏跑出來,晃着手機說:“周諾言打來的,你什麼意思?”
“別說我跟你在一起。”
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一邊按下接聽,一邊走去廚房燒水。
我不由豎起耳朵,聽見她確實沒出賣我,一顆心才慢慢放了下來。
半夜,我翻來覆去睡不着,猶豫了好久,把手機打開。短訊的提示音不斷,除了方文琳的一條,其餘全部是周諾言發來的。我短訊還沒看完,周諾言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我愣了一下,狠不下心再掐線,只好接起來。
“碧璽,你在哪裏?”他的聲音焦灼得幾乎像要燃燒,不等我回答,又說,“我現在去找你,告訴我地點。”
“你不要來,我不想見你。”我低低地說。
“你躲起來能解決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
他沉默着,只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他說:“你不願面對我也可以,但不要躲着我,你有了身孕,胎兒很不穩定。”
“我跟你說過,我不會留下這個孩子。”我的眼淚忽然掉下來,說這話時我有點不舍,心痛到極致,這個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其實我內心是十分渴望和他擁有一個孩子的,最好是男孩,有一雙像他那樣漂亮的眼睛。
但是現在……
“碧璽,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幫你找一位最好的婦科醫生,讓我陪你。”
“不用了,我雖然沒什麼用,但勇氣還是有的。”
他沉默良久,說:“對不起,我只是想為你再做點事。”
“沒那個必要,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掛了線,我拿被子蒙住頭哭個痛快。何琥珀忍無可忍地來敲門,我哪裏管她,兀自傷心。她自己拿鑰匙開進來,一把扯掉被子,說:“沒出息的傢伙!爹媽當年走的時候也沒見你哭成這樣,天要塌下來了?”
我抽抽噎噎地頂回去:“你把感情當遊戲,贏了風光得意,輸了就找個人來替,你真正愛過誰?你跟周守信做了這麼多年夫妻,說離就離,哪有半點情意?你根本沒有付出過感情!”
她沒料到我還有心情跟她拌嘴,愣了一下,不屑地說:“就你們的愛情最偉大,行了吧?”
我不再理她,等哭夠了,抬頭瞥見她還在我房裏,吶吶地問:“你怎麼不去睡?”
“你吵死了,我怎麼睡?”她坐到我身邊,一臉凝重,“你跟周諾言吵架,是不是和當年那個女學生跳樓有關?”
我也不瞞她,把蔣恩愛的事一五一十說給她聽。講到關鍵時刻,她那兩道細細的眉毛越挑越高,最後整個人跳起來,反應比我還激烈。
“真沒想到,周諾言當初接近我們是另有所圖!”她似乎心有餘悸,眼睛瞪得渾圓。隔了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又問我:“你打算怎麼辦?難道就這麼躲一輩子?我頂多收留你幾天,周諾言那麼聰明,隨時可能找上門。”
“我們要離婚了,”我猶豫了一下,說,“他有了其他女人。”
“什麼?這怎麼可能?”何琥珀震驚,半晌說不出話,好像這個消息比剛才的來得勁爆。
徹夜未眠,一大早我去方文琳那,我只跟她說自己遭遇婚變,無家可歸,她跟何琥珀一樣覺得不可思議,但大方表示歡迎我隨時過去。她還幫我回去拿了行李,正好遇上周諾言在家,她痛罵了他一頓,回來說給我聽,安慰我說,這個世界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難道還少?可是當我跟她說我懷孕的事,她望着我的目光充滿了憐憫,讓我幾乎承受不了。
工作安排很快下來,任務並不重,RAY也很照顧我,我用一周時間就完成拍攝,之後我深居淺出,與外界減少接觸,不敢讓別人知道我跟周諾言之間的事,生怕被人追問緣由,要是再上一次頭條,我們恐怕都活不成了。
有次我去公司拿樣冊,在電梯口遇見沈蘇,我主動同他打招呼,自從平安夜那晚之後,我就不曾跟他單獨說過話,除了避嫌,我對他不是不怨,但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說。
他看着我,輕聲說:“你瘦了。”
我笑了笑:“嗯,最近在減肥。”
他自然不信,但沒再說什麼。
我樓層到了,跟他道別。他突然叫住我,說:“我月底要回巴黎了,總部的意思。”
“哦,很好啊,一路順風!”我由衷地說。
他稍一遲疑,終是說了出來:“碧璽,我會在巴黎等你,如果哪天,你想通了,隨時告訴我,你有我的私人郵箱,那是為你而留。”
望着他依然執迷的目光,我挑了挑唇角:“你打算等我幾年?沈蘇,不要說一輩子,一輩子太長,沒有人可以預見,可能你現在信誓旦旦說等我,下個月,或者過了年,你就已經不想等了,愛情從來都難以捉摸,誰敢承諾一生只愛一人?且行且珍惜吧,保重了。”
我一直沒去做人流,預約了時間,又一次次找借口推掉。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我為什麼不要這個孩子?是因為周諾言的背叛,還是因為他收養我居心不良,如果是前者,這個孩子我又不是專門為他生的,它也是屬於我自己的。如果是後者,那跟孩子有什麼關係?我憑什麼扼殺它生存的權利?
方文琳對我恨鐵不成鋼,說,你是想拖到不能打的那一天吧?她以前覺得周諾言什麼都好,知道他不忠之後對他的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轉彎,她比我冷靜理智得多。
不過,她的話提醒了我,我諮詢醫生,她卻憂心忡忡地說因為身體原因我很可能保不住孩子,我簡直茅塞頓開,一切都講究緣分,我跟周諾言,還有和他的孩子。
既來之則安之。
我決心留下這個孩子,當一個單身媽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