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北海有魚,夏有喬木

第20章 北海有魚,夏有喬木

第20章北海有魚,夏有喬木

熱鬧的喧嘩之後總會是漫長的寂靜,彷彿這原本就是世界的本來面貌,我們拋棄了寂靜,在吵雜的人群中尋求某種心裏慰藉,為了得到這種慰藉,我們丟掉了自己,變得暴躁、變得麻木,放聲大笑或者張揚地說話。可是到頭來,宴席散場,歌聲嘶啞,卻突然發覺,原來,寂寞這東西,我們一直都未曾丟掉。

夜晚的城市總會讓我產生某種幻覺,特別是當喧嘩散去,寂靜歸來,這種幻覺也越加變得明顯甚至是以假亂真。我沉溺於自己臆想出來的世界裏,彷彿大千世界跟我毫無瓜葛,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們各不相干,彼此終老。

整個城市變得愈加寂靜。我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緩慢的節奏支撐着垂死掙扎的命運。我們每一個人都被命運羈絆着、捉弄着,縱然是時光老去,我們依舊擺脫不掉命運的束縛,彷彿生命從來都不屬於我們自己。

我給自己續了一杯酒。鮮紅如血的樂品城堡干紅,傾注在波光琉璃的玻璃杯子裏,搖搖晃晃,醉人心扉。我不懂得品酒,單單隻是想喝。需求是一種很本質的東西,它沒有任何的修飾甚至是遮掩,純粹是一種本能的釋放。其實,愛,也是一種需求,甚至是一種最基本的需求,就像我們的一日三餐一樣,但是,我們卻無法滿足,整日處在饑寒交迫的境地。

太多的人吝嗇着自己的愛,越多的人得不到愛。

扯遠了。愛這玩意太虛幻太飄渺了,還不如這酒水實在。晃在手心裏,陣陣清涼。這瓶酒還是上個月劉姐給我的工作獎勵。她很少露面,就連一瓶酒都囑託給了快遞。說真的,對於劉姐這個老闆,我琢磨不透,每個月的工作業績都是通過電子表格發送到指定的郵箱。她那麼信任我,將奶茶店所有的一切都全盤交付於我,而現在,我卻辜負了她的信任。我不知道該怎麼挽救奶茶店,我們沒有那麼多的資本,做不了兩塊錢一杯的優質奶茶,只得坐以待斃。想到這裏,我忽然就感到絕望。

蕭嘉懿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剛好喝了半瓶紅酒。我還以為自己醉掉了出現了幻覺,可實際上並非如此,我的意識十分的清醒,只是覺得臉頰發燙。

“你這是在夢遊嗎?”我說,舉起琉璃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紅酒。

“我睡一覺醒來發現你不在屋子裏,給你打電話才發現你的手機丟在了沙發上。所以,半夜三更,我又把楊姍姍吵醒了,她告訴我,或許你會在這裏。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裏。”他說,坐在了我對面。

“要不要喝上一杯?”

“好主意。”他面露微笑。

我站起來給他找杯子,他往玻璃杯里倒酒,發出“咚咚咚”的聲響。然後他端起了玻璃杯,輕輕晃動,送到了嘴邊,品上了一口,輕聲說:“好酒。”

“很有研究嘛。很難想像你在廣州的這四年都學會了什麼。”

“學會了隱忍。”他沒有抬頭,只顧着看着手中鮮紅的液體。

我當做沒聽見,繼續搖曳杯中液體。

“是的,是隱忍。逃脫不掉現實的隱忍。”他又喝了一口紅酒,一臉風輕雲淡的樣子,“你還記得不記得我上次告訴過你,我試圖給你寫過信,只是沒有郵寄。我第一次喝酒喝到胃出血就是在寫完信的那個晚上。我把我爸爸的紅酒白酒都偷到了自己的卧室里,然後拉開窗帘,看着漆黑的天空,不斷地喝酒,邊喝邊想很多的事情。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才忽然發覺,酒,其實是個好東西。它能麻痹你的神經,麻痹你的意識,讓你無法區分過去和現在,所以,我們總能靠着酒精的麻醉活在臆想出來的世界裏,在這樣的世界裏,只有美好,沒有遺憾。”

“後來你肯定醉掉了。”

“不,恰恰相反,我沒有醉掉。真的沒有。我喝完了兩瓶紅酒還覺得意識十分的清醒,我從地板上爬了起來,因為天亮了之後我還得上課,趁天亮之前我得把東西收拾一下然後補一個覺。在做這些之前,我特意把寫給你的信裝進了信封里,然後伏在桌子上奉若神明地寫下了清水衚衕的地址。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們離的好近,就好像小時候那樣,你就住在我家對面,我出門便能遇見你。想到這裏,我就覺得高興,一個人偷偷地樂呵。我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着,於是默默地看着天空一點點地變得魚白色,整個世界像是在一瞬間就蘇醒了過來。那天晚上,我沒有睡,一刻都沒有睡。只是靜靜地等待天亮。天亮了就意味着我可以給你寄信了,我可以聽到關於你的消息了……可是,我沒能如願,因為我想寄快遞,郵局九點才上班,於是,我只得等。等待其實是一種煎熬,特別是當你迫切地想要聽到某種消息的時候,這段時間瞬間就變得如此漫長,每分每秒都很難打發。後來,我就趴在教室睡覺,也只有睡覺,才會覺得等待的時光會被剪輯掉一般。”

“可是命運跟我開了個玩笑。”他苦笑,“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我媽媽就坐在我身邊,她抓着我的手問我感覺好點了嗎?經她這麼一提醒,我才覺得胃難受的厲害。那時候我的腦海還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給你寄信。我在醫院一呆就呆了三天,那三天的時光對我來說,真的是一種折磨。因為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能承受漫長的等待。三天後,我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想給你寄信,可是信卻不見了。”

“難道是被你老師發現了收了去?”

他搖頭,又喝了一口紅酒,“不是,是陶婉怡。我不在學校的那三天,東西都是她收拾的,她偷走了那封信。那是在我出院的第二天,她約我到教學樓的天台告訴我的。我找她要回來,她卻不給我。於是我就跟她講,我說:‘就算你不給我,我還是會寫第二封、第三封,甚至是第一百封。’我沒有別的意思,單單隻是想要回自己的東西。可是她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靜靜地看着我,面無表情。就在我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她叫住了我。我以為她改變了主意,要把信還給我。可實際上,她沒有。她把信從包里掏出來,開始撕起來,我想要搶回來,可惜已經晚了,我親眼看見那封傾注了我所有心血的信被撕成了兩份、四份、八份,直至變成細小的碎片,她揚起那把碎紙,拋向了樓下,於是,那些微小的紙片被風吹到了四面八方……後來她說:‘蕭嘉懿,如果你再寫第二封,那麼飛到樓下的就不是你的信,而是我。’她的語調很舒緩,甚至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像是闡述某個事實那樣,不緊不慢。她說完就下樓了,我一個人在6樓高的天台站了很久,我看着那些漸飄漸遠的紙條,心裏想,會不會有那麼隻言片語能翻山越嶺從我這邊飄到你那邊?會不會呢?”他把杯里的酒水一飲而盡,然後伏在桌子上默不作聲,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閃爍的霓虹燈上。那一刻,我忽然發現他的眼角里閃着光芒。

“都過去了,”我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寬慰他,“而且,陶婉怡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他忽然笑了起來。他笑的很狼狽,“為我好就可以不顧及我的感受為所欲為嗎?為什麼直到現在你還這麼覺得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她太愛你了,甚至愛到了瘋狂的地步,所以,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不管她做了什麼,都是情有可原的事情。畢竟,她的出發點沒有惡意,單單為了所愛的人做着本該做的事情。”

“江蕙……”他打斷了我,“為什麼你把每件事情都想得如此簡單呢?”他搖搖手,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算了算了,不跟你談這些了。咱們接着喝酒。”

“沒酒了。”我提醒他,“還是回去休息吧,我困了。”

就這樣,我們離開了奶茶店。大街上空無一人,整個世界寂靜的厲害。一想到蕭嘉懿跟我說的那些話,我就覺得冷,一股股的寒意撲面而來。就是這個時候,蕭嘉懿抓住了我的手,很溫熱很寬大的手掌,他把我的手牢牢地抓住手心裏。我沒有抽回來,任由他緊緊地攥着。我真希望我們能一直這樣走下去,走出寒冷,走進溫暖。一輩子都這樣,緊緊相握。

可是再簡單的幻想都會被現實所擊敗,我們那麼的無助,那麼的無所依靠,還得一次又一次地面對這些冰冷的現實。整個人像是被架空了一般,被現實從千丈高的懸崖上推下去,又被打撈上來,再次被推下去,如此反覆,直至粉身碎骨。

我開了門,屋子裏的白日光瞬間就傾斜了出來,灼痛了眼睛。我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光線,然後側過臉問蕭嘉懿,“你走的時候怎麼沒有關燈呢?”

蕭嘉懿還攥着我的手,“我忘了……”他說。

很快,我就意識到不是蕭嘉懿忘記了,而是唐齊銘回來了。他在我還未回過神之前便毫無防備地擋在了門口,接着,我聽見了他熟悉的聲音:“江蕙,你回來了啊。”

我如電擊一般木木地站在原地,這個時候我竟然忘記了要鬆開蕭嘉懿的手,或者說,我忘記了太多的東西,腦海中單單想着他怎麼會回來了呢,怎麼會呢?

後來,還是唐齊銘提醒我,“愣在外面幹什麼啊,快點進來吧。”

我回過神來發現他在笑。我搞不明白他的笑究竟是什麼意思,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從蕭嘉懿手中抽出手,我希望唐齊銘沒有看見,可實際上並非如此,整個過程都在他的監視下。只不過,他什麼都沒有說。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渾身顫抖。

唐齊銘很大度,他面帶微笑地對蕭嘉懿伸出了手,“你好,你是江蕙的朋友吧,我是唐齊銘——江蕙的丈夫。”他故意把重音落在最後幾個字上,不緊不慢,單單隻是加重了語氣。

我低着頭,不敢看蕭嘉懿,接着,我聽見他的聲音:“幸會。我是蕭嘉懿——江蕙的青梅竹馬。”

緊接着,客廳里發出“朗朗”的笑聲,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夾在他們中間,不知進退。倒是唐齊銘,輕聲說:“時間不早了,趕快休息吧。蕭嘉懿,你去我房間睡吧,今晚我睡沙發。”

“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睡沙發吧。”

“呵呵,你是客人。怎麼能睡沙發呢?”

這樣的謙讓完全是毫無意義的,可是男人們卻樂此不彼。追根究底,這並非是因為他們大度,恰恰相反,而是因為他們小氣。在某個簡單的問題上爭論不止,各顯神通。說到底,男人是比女人還要小氣的,只不過他們比女人會遮掩、會隱藏。

我也懶得旁聽這兩個男人的謙讓。為了證明自己的大度,他們甚至會找上一百個甚至是一個理由來說明自己應該睡沙發,對方應該睡卧室。我可沒有那麼多的力氣來陪他們謙讓,灌進肚子裏的紅酒已經在我的身體裏發揮了作用,我迫不及待地想躺上床,安安穩穩地睡一覺,避開這些毫無意義的爭論。所以,我打着哈欠往卧室走,邊走邊說:“你們接着謙讓,我先睡了。”

可是,令我沒想到的是,兩個人的謙讓也到此為止了,唐齊銘屈服了。他拍了拍蕭嘉懿的肩膀,並跑到卧室為他抱來毛毯和枕頭。直到我關上卧室門之前,兩個人還聊着彼此的專業和見聞,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腔。我沒那麼多的精力去旁聽,我累得很,我只想睡覺。

所以,我反鎖住了卧室的門,把所有的聲音都關在了門外。

真好,剩下的空間完完全全屬於我自己。我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單單躺在床上,閉着眼,等待晝夜之間的交替,等待祥和的早晨,等待蒼老……真好。

這一晚,我睡得很安穩,幾乎沒有任何的輾轉。倒在床上,睡意便襲來,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這一覺醒來時卻已是天明,窗外傳來清脆的鳥叫聲,嘰嘰喳喳,不絕於耳。我記不起來我有多久沒有這麼心態安寧地伏在床上看窗外乾淨如畫的晨景,小時候我不懂得看這樣的風景;長大后,我拿看風景的時間用來補覺;等我老了呢,是不是該邊看風景邊遺憾了?人這一輩子,只有一路走過,丟掉了什麼,到頭來,才會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而這些,就是所謂的後悔和遺憾。

我們註定要後悔和遺憾,這是我們逃不掉的宿命。

我下了床,開門。唐齊銘照例穿着圍裙在做早餐,餐桌上已經擺上了油黃的煎蛋和油條。

見我站在客廳里,他招呼我說:“快去洗漱,小米粥就要熬好了,我炒個土豆片就可以吃飯了。”

我沒有動,或者說,我動得只是視線,我沒有看見蕭嘉懿的身影。沙發早已被唐齊銘收拾的乾乾淨淨,沒有毛毯,沒有枕頭,甚至沒有任何蕭嘉懿留下的東西,衣服也好,手機也好,只要有那麼一樣,我都會覺得心安。可單單是,什麼都沒有。

“他呢?”

“誰啊?”唐齊銘並沒有扭頭看我,只是身前身後地忙着開燃氣灶、熱鍋、倒油,然後燒土豆片,屋子裏瀰漫著清淡的油香味。

“還能有誰,蕭嘉懿!”

“走了。”他的聲音汩沒在“刺啦刺啦”的炒菜聲中,可是我聽得清清楚楚。

“什麼時候走的?”我忘記了該保持平靜,“唐齊銘,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麼?”我咆哮。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沒說。”他照例炒菜,並不回頭看我。

我轉身就往卧室跑,床上的被褥被我掀起來,又重重地扔下來,床頭柜上也沒有,於是,我又去翻找我的包,還是沒有找到手機。就是這個時候,我聽見了唐齊銘的聲音:“別找了,你手機在電視機邊的插座那,你昨晚上出門的時候就沒拿手機,我幫你放在那裏的。”

客廳里已經瀰漫了一股淡香的土豆片味。我盡量保持自己的平和,然後抓起手機上下翻找蕭嘉懿的號碼,我沒想到的是,電話薄里沒有,通話記錄里也沒有,就連蕭嘉懿發給我的短訊都沒有了……也就是說,我聯繫不到蕭嘉懿了。

唐齊銘關掉了燃氣灶,他把油黃色的土豆片盛在瓷白色的盤子裏,剛剛出鍋的土豆片冒着熱氣,混淆着小米粥的香味,一股一股地飄到客廳里。唐齊銘還在廚房收拾碗筷,他有個習慣,每次吃飯前都會用清水把放在櫥櫃裏的碗筷換洗一遍。廚房裏傳出“嘩嘩嘩”的流水聲,我弄不清楚水珠和碗筷如何在他的手中旋轉,最終雀躍着瓷白色的光芒,白凈凈的,我只是知道我聯繫不到了蕭嘉懿。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端着清洗乾淨的碗筷出來,碗裏盛着還冒着熱氣的小米粥。他把碗筷一併放在了餐桌上,然後在他轉身去端土豆片的時候,我擋在了路中間。我並沒看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盯着光潔的地板,“為什麼要這樣?”我說,“為什麼要動我的電話,為什麼要把蕭嘉懿的聯繫方式統統刪掉?”

“我還要去端菜。”他說,推了推我。只不過,我固若金湯地站在路中間,一動不動。

“是你把蕭嘉懿趕走的吧?是你,對不對?”

“一會兒飯菜都涼了。”

“你為什麼要連他的電話都要刪除呢?”我快要哭出來了。

“我們吃飯吧。”

“唐齊銘!”我咆哮起來,“既然你都選擇了離開,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還要回來!”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繞過了我,走進了廚房,端着土豆片放在了餐桌上。

“快來吃飯吧,你看,我都炒了你最喜歡吃的土豆片,還有煎雞蛋,再不吃,雞蛋都該涼了。”

我轉身就跑到了卧室,關上了門,眼淚就“唰唰唰”地往外冒。我給楊姍姍打電話,她還在睡覺,她的聲音都充滿了睡意,沙啞得很,“江蕙,大清早的……什麼事兒啊!”

我說,“楊姍姍,之前你不是找江采文要過蕭嘉懿的電話嗎?”

她的睡意瞬間就沒有了,“你怎麼知道?”

“別管我怎麼知道的,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快把蕭嘉懿的電話給我,立即馬上。”

“你不是有他電話嗎?”

“我操!”我爆了臟口,“楊姍姍你怎麼那麼婆媽,讓你發給我就快發給我,哪那麼多的廢話。”我急了。

“真服了你們倆個了。昨兒半夜三更的時候是他打電話把我吵醒的,為了找你;今兒早上,又是你打電話把我吵醒的,為了找他。我說,你們倆個這是唱哪齣兒啊!”

“楊姍姍!”我喝令她。

“好好好……我不說了,現在就發給你。”她掛了電話。

一陣震動。

是楊姍姍發來的短訊,我翻開手機,看見了一連串的數字。我迫不及待地撥過去,可是,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婉轉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彷彿是,忽然之間,就覺得,心徹底空了。

我從卧室出來的時候,唐齊銘還坐在餐桌邊。餐桌上的食物,紋絲不動。見我出來,他的視線從餐桌上飄到了我的身上,勉強露出笑容說:“江蕙,快來吃飯。”

我沒理他。我背過了頭,我怕自己會哭出來,可實際上已經晚了,眼淚來的比我預想中的要快。只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它們便衝破了層層障礙,衝出了眼眶,絲絲地滑落到嘴角,“唐齊銘,你究竟跟他說什麼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江蕙……”

“是,我是欠你。”我打斷了他,“在我們玩這場遊戲之前我就欠你,是你借給了我一萬塊還給江采文,是你湊錢幫我換的新手機,是你幫了我天大的忙,我已經在儘力還你了,把我欠你的統統還給你,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到底要怎麼樣?我配不上你,我只會毀掉你,求求你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們各不相干了吧!”我靠着牆,背着臉,輕輕地說。我已經在極力地控制奪眶而出的眼淚了,可是它們還是悄無聲息地劃過我的臉。

三個月前,在我結束一整天的銷售工作擠公交車的時候手機意外被盜,整個過程我都毫無防備,因為勞累。下了公交車,我一摸口袋才發現手機不見了。我永遠都沒有想到這些僅僅都是一個厄運的開始。因為就在第二天上午,江采文來到了我的學校,見到我的那一刻,她臉上是土灰色的。我清楚地記得當時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還以為你死在醫院了呢。”我不明白她的意思,還是她提醒我說:“昨晚上不是你發短訊讓我轉一萬塊錢到你同學的賬號上的嗎?還說你急着做什麼手術。”我驚呆了,我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該在電話薄里把江采文的電話命名為:媽媽。

我沒想到江采文這麼好騙。一條短訊就讓她轉了一萬塊錢,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可什麼都晚了,我手機被盜,江采文被騙,而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只不過那一天,她並沒有多說什麼,見我安然無恙便默默地離開了。她的背影單薄極了,我知道她肯定在哭,為了那一萬塊錢而心疼。而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所以那天晚上我問唐齊銘可不可以幫我湊夠一萬塊錢。說實在的,我並沒抱太大的希望,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幫我湊夠了。

我清楚地記得次日早晨,他將一萬塊的現金攤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面帶微笑。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到了這筆錢,我也忘記了問。我單單隻是告訴他,我會還他的,儘快還他。他說,不急。

這些日子以來,我都在努力地存這筆錢來還他。我知道,我欠他的遠遠不是一萬塊錢,而是更多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東西,但是那些東西我還不了,我所能還的也只有錢了。

唐齊銘用沉默來回應我,他坐在餐桌邊一動不動,宛若石雕。我不喜歡他的理智,我只是希望他能感性一點,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足夠讓他丟下我,那就夠了。

“江蕙……”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吃點東西吧,”他說,“我去把小米粥熱一熱。”

他站了起來,木木地朝廚房走,即將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他又折回身子,重返餐桌邊,端起兩碗小米粥,往廚房走。很快,嘩啦啦的流水聲汩沒了所有的聲響。

我的手機在震動,我以為是蕭嘉懿。我迫不及待地把手機捧到了眼前,是江采文發來的短訊:回來一趟好嗎?

這句話甚至有些低聲下氣。我握着手機,低下了頭,忽然就覺得鼻尖一陣微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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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下來的暗戀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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