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芙蓉向勝兩邊開(1)

第28章 芙蓉向勝兩邊開(1)

第28章芙蓉向勝兩邊開(1)

喻昭陽。

只有母親在彌留之際喊過一句:“我的昭陽呢?”

可是,如今誰還記得這個名字。

她到帝京的第二天,就去看了冠英街上當年的喻府,早就物是人非。

這段往事如此隱蔽,本以為這世上只有舅舅和外祖母知道,卻被這樣一個外人當著她的面毫無徵兆地點了出來,讓她着實一震。

尚睿問完那句話,靜靜地看了她半晌。

夏月則挺直腰板,屏氣凝神地回望他,未發一言,直到他離開,她才驚覺自己的汗已經打濕了衣服。

她一直以來都是個很有主見的人,這下子卻完全沒了方向,心裏怕極了,怕外祖母和舅舅被牽連,怕子瑾受拖累,也怕自己害得荷香有個三長兩短。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將荷香叫到跟前說起悄悄話:“你和我一起進了李府之後,出去過嗎?”

“沒有。”荷香搖頭。這些日子,夏月昏迷不醒、生死一線,她怎麼敢離身。

“你明天一早去舅舅那裏一趟,別人問起,你就說你去替我買點東西。”

荷香點點頭。

“見到外祖母你帶封信去,她會給你一個包袱,裏面有些銀兩,你隨身帶着即刻出城去,能找到少爺把我之前的那些話帶給他最好,若是找不到他,你也不要回錦洛,走得越遠越好。”

荷香聽聞后,又開始哭:“小姐,你的病明明好了啊,你怎麼又要攆我走?”

夏月頓時覺得過去真的太護着她,沒有狠過心,於是繃著臉小聲怒斥道:“這都是生死攸關的事,我要你去,第一是要你給他們報個信,其次才是叫你走,你多說無用。若是你都不幫我,那此地還有誰可以讓我託付?”

荷香見她神色,頓時不敢再說。

過了片刻,夏月又後悔道:“也許我這樣莽撞地讓你去,反而叫人正中下懷。”

“那怎麼辦?”

夏月思忖了一下:“等等再說。”

荷香還是忍不住問:“小姐,究竟是怎麼了,之前都好好的,怎麼見了洪公子你就不對勁了。”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好。”夏月嘆氣。

“舅老爺家還去嗎?”

“等等吧。”

這一等,便過了七八天。

這幾天,夏月都用各種理由派荷香上街去買東西,卻沒有去明善堂,而是故意到些別的地方買些小家什。

“有沒有人跟着你?”夏月問。

“沒發現。”荷香答。

夏月默默地喝光了葯,靠在床上,沉思着沒再說話。

她不確定是真的沒有,還是對方太謹慎,叫荷香完全沒有察覺。

但是在李府中,這幾日確實和過去沒有差別,沒有人來故意試探,也沒有人來無事獻殷勤。周圍一切如常,彷彿那天的事情都是錯覺,連“洪武”也再沒有出現過。

而血鵲仍舊隔日送來。

休息了幾日後,她已經可以下床走動。

晌午時分,荷香從街上回來,將買回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口水。

“還是沒人攔你?”夏月問。

“沒有,不過剛才回來的時候遇見小順,他問我出去幹嗎。”小順是李季身邊那個小葯童。

“你怎麼說?”

“就按照小姐吩咐的,說你覺得屋子裏悶得慌,就叫我去買些絲線打穗子。”

夏月點點頭,不再問。

“對了。”荷香又說,“我們經常去買絲線那家店,絲線也漲價了。”

夏月並未放在心上,“哦”了一聲,沒想到荷香卻繼續絮絮叨叨地彙報道:“老闆說,最近打仗了,南邊的貨都過不來了,所以才漲價。”

夏月忙問道:“哪裏在打仗?”

荷香見她這般神色,知曉事情不一般,於是回道:“說是南邊,具體我倒是沒問,小姐要是想知道,我再出去一趟。”

一個時辰后,荷香去而復返。

她腦子不算笨,出去東拼西湊地打探了一下,總結說道:“是南邊的淮王叛亂了,和朝廷的軍隊打起來了。”

“什麼時候的事?”

“哦,我想起來了,”荷香悟道,“那日小姐您情況不好的時候,李大人就提過淮王,還說什麼嘩變,我當時不懂,就是一個多月以前。”

夏月聽完之後,心裏默默推算了一下時間。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看這帝京歌舞昇平的樣子,好像沒啥大事,大家都稱淮王以卵擊石而已。不過,裁縫店的夥計卻偷偷告訴我說,這些其實是朝廷在安撫人心而已。”

荷香說完,扶着夏月從桌子前起身,慢慢走回床榻。

“就這些?”夏月問。

她記得當時子瑾應該是帶着楚秦、楚仲去找淮王,只是不知他是打算投奔他還是如何,如今突然得知淮王兵變,心情複雜極了。

“他們說皇上派了徐敬業做統帥。”

夏月對朝廷怎麼樣一點也不關心,於是又問:“淮王那裏,你就沒聽到別的什麼消息?”

荷香想了想,突然說:“哦,對了,還有一位燕平王!”

聽見這三個字,夏月剛要在床榻邊坐下,身子僵在半空:“燕平王怎麼了?”

荷香見夏月一臉異樣神色,倒是不敢繼續了,不禁問道:“小姐?”

“燕平王怎麼了?”她又問。

“小姐,你說這個燕平王是誰啊,怎麼以前從來沒聽說過?聽說和淮王一起造反。”

“還有呢?”

“還說淮王要把自己家的郡主許配給他。”

夏月默默地聽着,然後自言自語說:“延慶郡主好像比他小兩歲,兩個人年齡相當,再合適不過。”

“小姐認識他們?”

夏月卻沒答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假若荷香打聽到的這些都是真的,那麼子瑾和淮王綁在一起不知是喜還是憂。當年淮王第一個對當今皇帝俯首稱臣,如今又是第一個與之反目,人品可見一斑,所以要是子瑾真娶了他的獨生女,倒不失為一個保障。

如今,子瑾的身份已經公之天下,還與朝廷作對,那麼會不會有人順藤摸瓜查到喻家,而除之後快?

她越想越心驚,頓時覺得那日“洪武”的眼神更加不一般。

於是她說:“明日,你按照我吩咐的事情去找舅老爺。”

“明日就去?”荷香詫異地退了兩步,她本以為經過這幾日夏月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

“明日出門前,一定要和往常一樣,然後記住我教你的法子。”夏月叮囑。

“小姐……”一想到要別離,荷香的淚涌了出來。

夏月知道,若是不再對荷香解釋一下,無論如何說服不了她,於是輕輕嘆氣道:“你過來,我跟你說。”

荷香抹了抹眼淚,垂頭走到床前。

“我爹以前是朝廷要犯。”夏月淡淡地說。

荷香聞聲驚訝地抬頭:“老爺他?”

“他是好人,”夏月繼續說,“我保證他是好人,雖說不是被人冤枉,而是有苦衷,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他得罪了朝廷里的人,後來他就帶着我們一家四口逃命到了錦洛,然後又收留了你。現在有人認出我來。”

“是誰?”荷香急問。

“你不要問,繼續聽我說。”夏月道,“你若是不按照我說的做,外祖母和舅舅他們興許全都會被我牽連,連你也不例外。”

“可是我們走了,小姐你怎麼辦?”

“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擔心。”

“小姐是何時被發現的?是不是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讓人看出了破綻,是不是李大人知道了什麼?”荷香開始自責起來。

“不是你想得那樣。”

“那是洪公子?”荷香突然想起那些細節,“是洪公子那天來探望了小姐,然後就變成了這樣。就是這樣,枉費我還勸小姐和他好,沒想到到頭來他居然要害你。”

“現在你明白了緣由,明日要聽我的話。”

“小姐你怎麼辦?”

“你放心吧,等你們走了,我就沒了顧忌,才好和人周旋。再說了,若是洪武有心害我,那之前也不必費心救我。”

待她說完這些,荷香似乎是信了。

“洪公子送我的那根簪子呢?”她問。

荷香應了一聲,從妝枱的盒子裏取了出來,拿給夏月。上次在田家莊的時候,尚睿又命人給夏月送了過來,她也不好再扔,只叫荷香收好。

夏月將簪子隨手放在了枕下。

夜裏,她伸手摸了摸枕下的東西。那金簪的簪花是純金的,花樣做得有點軟,但是簪頭卻不知用了什麼東西,又硬又尖,比其他首飾倒是鋒利了很多。方才她告訴荷香的話,有一半真,有一半假。

“洪武”救過她,若他只是要她的命,他拿去便是。

第二日一早,荷香如往常一般出門上街,她先去買了些夏月喜歡的點心,而後又到了一家裁縫店。

這裁縫店的老闆娘有個幼子,體弱多病。老闆娘是個寡婦,獨自帶着個老媽媽支撐着鋪子。穆遠之隔日便會叫夥計送葯過去。

荷香在街邊守了一會兒,果然見到舅老爺家的夥計拎着東西進了裁縫店。她趁機從正門走了進去。那小夥計見荷香正要發聲,卻被荷香制止,將袖子裏的紙條悄悄塞給他:“回去就替我給老夫人。”

辦完事,她拐進一條巷子,靜靜等了一個時辰,沒見到任何可疑人,然後去了城東角。

老太太已經到了。

“月兒還好吧?”老太太問。

“小姐一切都好。”荷香答。

老太太也按照夏月所說的地方找到了那塊玉,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來遞給了荷香。

因為信上寫得十分清楚,老太太不再多問,只是眼裏盈着淚說:“我們天黑就走,叫她不要擔心。”

夏月在信里說,他們一起消失太引人注目,於是告訴老太太先走,她和荷香隨後脫身。老太太並不生疑,給了包袱就離開。

荷香打開包袱,裏面除了夏月帶去帝京的一些細軟,還有老人家親手給夏月做的新鞋襪。荷香觸景傷情,頓時淚濕眼眶。

哭了一會兒后,她站了起來,做了個決定,而後抹乾臉上的淚痕,將玉貼身放好,拿上包袱徑直回到李季府去。

荷香回來的時候,李季正在給夏月施針。

夏月見她拿着包袱大搖大擺地走進屋,不禁又氣又怒,卻礙於旁人在場,什麼也不能說。

小順倒是問她:“荷香姐,你又出去買了這麼多東西?”

“嗯。”荷香應了一聲

“你時常不是買絲線買衣服,就是買胭脂買點心……”

“姑娘家的事情,你管得着嗎?”荷香瞪了他一眼。

拔了針,李季抬腳正要走,卻被夏月喚住。

“李大人,”夏月說,“我請您替我弟弟看病的事情……”

李季垂目答道:“令弟的病既非絕症,姑娘又何必總執着於此。”

夏月還想再說,見李季已經開門離去,只好將視線收回來落在荷香身上。荷香自知理虧,一面輕輕走去將房門關上,一面彙報道:“老太太和舅老爺大概晚上就會走。”

夏月惱道:“我說的話,你已經不肯聽了是不是?”

“小姐,我不會走的。”

“那我要你出城后帶給子瑾的東西怎麼辦?”夏月問她。

荷香聞言將老太太給她的玉蟬從衣襟里掏出來,塞給夏月說:“小姐以後有機會自己給少爺好了,我才不去。”

“現在他很需要這個東西。”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少爺有楚大哥跟楚二哥,可是小姐只有我。”荷香梗着脖子為自己辯解。

夏月沒繼續和荷香爭執,該說的都說了,她不聽也沒別的法子,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你這麼犟,是跟誰學的。”

“那還能有誰。”荷香咧着嘴傻笑。

夏月沒有笑,只是將那塊高辛玉放在掌心輕輕來回摩挲了一陣,扭身從枕頭下摸出一個粉色的荷包將玉裝了進去。

“小姐,”荷香勸道,“興許洪公子並沒有惡意,只是碰巧知道你以前的名字而已,不然他幹嗎這麼多天還不來找你麻煩?”

夏月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瞪她道:“就你聰明!”

雲中一役大意失策,讓徐家軍失了銳氣,而後朝廷又派司馬霖督戰。二人素來是死對頭,徐敬業更覺得失了顏面。如今,司馬霖來奏,說徐敬業急躁冒進,剛愎自用,扔下雲中,長驅直入滄荒,主力軍隊戰線太長,唯恐補給不足。

尚睿看了摺子,既沒給司馬霖撐腰,也未告誡徐敬業,只給徐敬業寫了一行字:徐將軍年長體衰,量力而行。

連續好些天,尚睿的情緒都不太高,旁人都以為他是因為戰事吃緊所致,只有明連看出了點端倪。明連了解他,朝廷的事情他是從不會放在臉上的,定是別的緣由,所以一舉一動十分小心,唯恐觸了他的逆鱗。

黃昏時分,姚創帶來夏月最新的動向。

尚睿呷了口茶,沒發聲。

姚創道:“看樣子,醫館的人晚上是要走了。”

尚睿將茶盞擱在桌面上。

姚創又說:“若是閔姑娘也要走,臣可要攔下她?”

尚睿起身,負手走了兩步,而後淡淡說:“隨她吧。”

晚上,尚睿覺得煩悶,便帶着明連出宮喝酒聽曲去了。明連擅自去通知了洪武同行。

他們前腳到酒樓,洪武後腳就到了。

洪武迎面而來,還故意裝着巧遇的模樣,笑着說:“哎,公子也在,好巧。”

尚睿瞥了明連一眼,又斜睨着洪武說:“別唱戲了,你倆那點心思,誰不知道。”

洪武繼續裝傻:“唱什麼戲?”

“那你自己進去,我換一家。”尚睿抬腿就要走。

明連和洪武連忙攔住他,如實招供。

三個人進酒樓,上了二樓包房,酒菜上齊之後,唱曲的姑娘抱着琴來了。彈了兩首曲子之後,姑娘調了調弦,休整稍許。

洪武便賞了她一些銀兩,還和她攀談了幾句。

“姑娘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啊?”洪武問道。

“奴家餘音兒,是錦洛人氏。”

尚睿本來一個人在剝面前那碟松子,從頭到尾沒說話,聽見“錦洛”這兩個字,倒是抬起頭瞄了對方一眼,然後鼻子裏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女子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窘迫地垂下頭去。

明連知道他的心病,便緩和氣氛道:“姑娘你還有什麼拿手的曲子,聽着又喜慶的,給我們公子來一曲。”

沒想到洪武卻十分不識時務,插嘴又說:“我聽人說,錦洛是咱們大衛朝的樂曲鄉,個個嗓子都跟百靈鳥似的,你唱幾首你們當地的曲子聽聽。”

明連聽着真想一把捂住他的嘴。

對方年紀小,說話也不懂看眼色,羞答答地一笑:“聽老人們說,是錦洛的水好,從小喝着嗓子越養越靈。”

尚睿冷嗤:“那什麼時候給我喝兩口,我也可以上街賣個藝。”

見洪武還想接話,明連忙說:“姑娘你還是繼續給我們唱曲吧。”

第一首曲子唱到末尾時,被門外嘈雜的聲音打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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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待昭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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