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寨釋主(1)
第45章山寨釋主(1)
來到上院裏,果見十八張桌子壘起一座樓台,高聳入雲。再看那精瘦漢子,此時從腰間扯出了一塊紅布,包在了頭上,又束了束腰帶,腳穿芒鞋,沿着桌子周圍輕盈地走動起來。一邊走,一邊念念有詞。念完,他站住了,雙手像打太極拳般慢慢伸縮運動,同時挺胸收腹,在全身運了一通氣,正在眾人屏聲觀看之時,漢子突然“哇”地一聲,抓住第一張桌子的邊緣,身子往上一翻,早到了第三張桌子邊緣。再一翻,又像飛一樣貼住第五張桌。底下觀看的客人不由自主地喝起彩來。可剛喝了一聲,第二聲就堵了喉管。原來,只見漢子越往上翻,就見那桌子直晃動,隨時都要倒塌一般。眾人就都一齊把心提到喉嚨管。靠得近的客人,生怕桌子倒下來會砸了自己,撒腿就往後面跑去。可還沒等他們跑遠,漢子已一下翻到了頂頭桌面上。底下客人便一聲大叫:“好!”接着,鼓起掌來。掌聲中,只見那漢子先在桌面上,表演了一番倒立蜻蜒、金雞獨立、白鶴亮翅等亮相動作。接着,又表演了一通醉拳。那桌子仍一個勁搖晃。可底下眾人早忘了害怕,只把目光緊張地看着那漢子。那漢子表演一通,又抓住頂上桌沿,自上而下,還沒等眾人弄明白,早穩穩地落在了地上,抱了拳對眾人說:“獻醜了!獻醜了!”
眾人又紛紛鼓掌,說:“了不得!真了不得。”
老夫人見了,喜得合不攏嘴,連忙吩咐大管家打發賞錢。大管家不敢怠慢,去取了錢來,交給了表演的漢子。
漢子接了錢,又對老夫人和蘭洪恩拱手作了一個揖,這才帶着一班弟兄,隨大管家去馬房裏取了各自的傢伙,出門走了。
可是,蘭府的人誰也沒有注意。就在剛才眾人全神貫注看漢子的驚險表演時,其中一個漢子悄悄離開人群,不知消失在哪裏去了。
那精瘦漢子帶着一伙人,遠離了蘭府,這時手下的弟兄便對他說開了:
“么大爺,沒想到你還有一身燕子功夫!”
那人笑了笑。原來他是葉山,帶的正是九層寨一批“巡冷子”弟兄。他看了看眾人小聲說:“不是吹牛皮,當年在縣民練團受訓,五爺打槍得第一名,我的馬上功夫得第一名。不信,你們牽匹馬來,讓它先跑,我一個跟頭便能翻上馬背。”
眾人說:“可惜沒有馬!如果有了馬,么大爺騎上它,日行三千,夜走八百,到‘眼線’那裏取情報,就省了我們跑路!”
葉山聽了,壓低聲音嚴厲地說:“大家別吭聲了。大路上說話,茅草縫裏有人聽呢?”
眾人聽了,果然不說話了。他們左繞右繞,來到了蘭家河一個溪口邊,那兒有一大片芭茅。風吹芭茅籟籟有聲,猶如什麼人嘮叨一般。到了芭茅邊,葉山停住了,嘬起嘴學了一聲野鴨子叫。接着,芭茅叢里也回了一聲。葉山便帶了人,循着回聲摸了過去。
到了芭茅叢當中,就看見十幾個黑影蹲在那裏,葉山輕輕叫了聲:“五爺。”
話音剛落,冉龍貴和福奎就爬了過來,緊張地盯着葉山問:“都安排好了?”
葉山說:“已經留下了一個弟兄,到時候就會把門打開。”
冉龍貴又問:“沒有閃失吧?”
葉山說:“那個弟兄是我手下最機靈的一個。”
冉龍貴聽了,說:“那就好!今晚上一定要捉了蘭洪恩,救出菊花……”說著,又像突然想起似地問:
“你見着菊花了?”
葉山說:“我看見老夫人身邊有個女子,瓜子形臉面……”
冉龍貴沒等葉山說完,就激動地顫聲說:“那就是她了1說著,冉龍貴抬頭看了看天空,只見沒有月亮的天空佈滿了棋子似的星星,一顆顆晶瑩放亮,眨着眼,帶着笑,似乎親切地在向他們說著什麼。冉龍貴知道時間還早,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葉山見了,忙安慰地說:“五爺放心,今晚上是罈子裏捉烏龜——十拿九穩!”
冉龍貴聽了,也只好耐下心來等候。大約又過去了兩個時辰;冉龍貴看看天空的星星已經稀疏了許多,便迫不及待地對了眾人說:“走吧!”
眾人聽了,先在頭上帶了面罩,一手持着一支蘸了桐油的火把,一手拿了傢伙,如猛虎下山,蛟龍出海般,躬着身走出了芭茅叢。出來一看,只見除了喜微的星光,四周已沒有了一星燈火。黑暗籠罩了全部世界,遠處的山嶺,近處的樹木,都只有一團模糊的陰影。除了身旁的小溪發出”叮咚”的響聲外,大地已是死去一般寂靜。冉龍貴暗暗在心裏祈禱一句,就帶了二十多個弟兄,朝蘭府摸去了。
沒一時,摸到了蘭府朝門前。蘭府果然也靜悄悄的,雞不叫,狗不吠,彷彿一座空空的院落。四處的壽燈卻亮着,照得整個莊園一片明亮。冉龍貴見了,心裏說:“天助我也!”
接着,就示意眾人扔了手中的桐油火把。接着,把葉山召到了前面。葉山對冉龍貴點了點頭,就拉長了嘴,學了一聲夜貓子的叫聲。
聽見夜貓子叫聲,那院落的狗就一齊“汪汪”地叫了起來。
冉龍貴心裏一緊,把耳朵貼在了朝門上,正想再問什麼,忽然就聽見裏面的門響了起來。接着,兩扇大門徐徐打開了。先前留在蘭府里的漢子,閃身來到了門外。
冉龍貴見了,忙低聲問:“怎麼樣?”
漢子說:“五爺放心進去吧,前院、中院和到後園的門,我都打開了。”
冉龍貴說:“沒人發現你吧?”
漢子說:“五爺說哪裏話了?蘭府這麼大,藏我這樣一個人還不容易。我趁老夫人、太太和那些傭人在前面看熱鬧的機會,早悄悄地溜進了后園裏,在後牆的角落裏神不知鬼不覺地藏了起來。等他們都睡下了,我才溜出來,先打開了後園的門,然後一路開過來,在這裏已經等了好半天了”。
冉龍貴聽了,十分高興,說:“好,回去讓大爺賞你1說完,就朝眾人揮了揮手。眾人一見,便都一個接一個,閃身溜進了院裏。
他們原想悄悄通過前院和中院,直接進入後園捉拿蘭洪恩和救出菊花。可是,他們沒有想到,院子裏的七、人條看家狗,一見他們的身影,便立即咆哮着,兇猛地奔了過來。
一時,狗聲大作。這兇猛的狗叫聲,馬上驚醒碉樓上的守夜人。他伸出腦殼往院子看了看,只見二十多條蒙面漢子,一邊揮舞大刀和狗搏鬥,一邊氣勢洶洶向後面撲去,便知道是強人進了府。於是一邊魂不附體地敲響那面報警的銅鑼,一邊顫抖着高喊了起來:“快起來呀——強盜來了呀——”
這凄厲的鑼聲和喊聲,在蘭府里不斷傳盪,終於驚醒了熟睡的人們。頓時,虛張聲勢的喊聲,驚恐失措的哭聲,頓時從蘭府各個角落裏傳了出來。
蘭府霎時成了炸窩的馬蜂,亂成了一團。
冉龍貴見要悄悄通過中院去後園,已經不可能了。於是乾脆大叫一聲:“沖呀——殺呀——”
眾漢子見了,也一齊揮舞着刀,跟在冉龍貴後面大叫起來:“沖呀——殺呀——”接着,趁着眾人驚慌失措的機會,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前撲去了。
那些驚恐中的蘭府家丁、下人和沒走的客人,見這夥人來勢兇猛,銳不可擋,有人雖手裏持了傢伙,可哪還敢上前?一個個龜縮在角落裏,等冉龍貴他們過去后,才像逃命的兔子般,紛紛抱頭跑出了朝門。
冉龍貴他們以破竹之勢衝到通向後園的“止足亭”旁時,不由得呆了——那扇厚重的木門,不知什麼時候又從裏面關上了。
原來,潛伏在蘭府的漢子在老夫人、蘭洪恩。寧氏等人睡下不久,就迫不及待地悄悄打開了門。他不知道,住在“止足亭”旁邊小屋裏的大翠姑娘,因為心裏隱藏着痛苦,似乎格外懼怕夜晚的來臨,常常提心弔膽地睡不安穩,漢子打開門出去不久,大翠姑娘睡不着覺,便想起來到園子裏走走。剛打開門,忽然見大門敞開着。心裏就想,怎麼大門會開着呢?好像自己是關了的嘛!不過也許是自己忘了,因為她近來常常犯糊塗。想着,便懵懂地又過去將大門插牢了。
也許是蘭洪恩命不該絕。
這天晚上,蘭洪恩又沒有回寧氏房裏睡覺。當外面前院和中院傳來一片混亂的人喊狗吠聲時,他正一手摟抱着菊花,一手像撫摸着一件稀世珍寶般,在菊花的肚皮上輕輕摩挲着。
現在,隨着妊娠反應的過去和肚皮的逐漸隆起,菊花對蘭洪恩的感情也更加複雜了。她不知自己還恨不恨他,反正心裏很久沒產生過那種恨的念頭了。她也不知自己愛不愛他。只是,她覺得自己是有些依戀他、捨不得離開他了。尤其是手撫摸着肚皮,想到裏面的孩子時,這種感情就更加強烈。這種時候,她就渴望看見他,渴望聽到他的聲音,更渴望他到自己房裏來。而每當蘭洪恩到房裏來,親她、撫摸她時,她再也沒有拒絕過。有時,甚至還非常主動地迎合了他。可是,她沒敢產生愛的念頭。因為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僕人,是他們借來生孩子的。每當想到這一點,她心裏便感到苦悶。但不管怎樣說,生理的變化帶給她心理的依戀,越來越離不開老爺了。就在前兩天,蘭洪恩進城去訂做為老夫人祝壽的“福壽山海燈”和壽屏等東西,一連兩天沒回來,菊花就頓時像失了魂兒一般。她忽然覺得心裏像失落了什麼,一下子空虛、寂寞了起來。再看園子裏的景物和蘭府的人,也都感覺生疏、陌生了,而心中只有老爺。只要老爺在,心裏才會充實,周圍的景物和人才會變得親切。她不能隨便走出園子,便只好不時站在樓上窗前,極力去眺望蘭洪恩回來的方向。當然,外面的建築物擋住了她的視線,但她仍然希望能突然聽到老爺的聲音,看見老爺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出現在她面前。夜晚睡在床上,也翻來複去地進入不了夢鄉。不知怎的,只兩天沒看見蘭洪恩,菊花就覺得有很久了似的。終於,在菊花的殷切盼望中,蘭洪恩昨天下午回到了蘭府。當蘭洪出現在園子裏時,菊花真想立即撲過去,像一個撒嬌的孩子緊緊摟着他,說上幾句思念的話。可是她沒有,因為寧氏和老夫人也在園子裏。但從蘭洪恩看她的眼神,菊花也同樣發現了老爺想念自己的神情。
昨天晚上,蘭洪恩要忙着和老夫人、寧氏、大管家商議今天給老夫人辦壽宴的許多事,沒到菊花房裏來。儘管這樣,菊花一下覺得心裏踏實了。
今天晚上,在安頓了客人睡覺以後,蘭洪恩終於來到了菊花房裏。菊花一見他,彷彿變成了少女一般,心立即“咚咚”地跳起來。她略微靦腆地微笑着,脈脈含情地看着蘭洪恩。只見蘭洪恩臉頰微紅,不斷打着阿欠。菊花知道他剛才在給客人敬酒時,自己也喝了一些,加上昨晚熬了夜,一定疲乏了。於是,她也不再說什麼,幫助蘭洪恩脫了衣服,讓他躺下了。就在這時,前院和中院響起了一陣驚恐萬端的叫聲,碉樓上的銅鑼也一陣緊似一陣地在敲着,接着,又是一陣兇猛異常的殺喊聲。在那一刻,蘭洪恩像是在驟然降臨的災禍面前愣住了。他的手先是停在菊花肚子上不動了,接着便籟籟抖動起來。然後,彷彿像溺水的人要抓住什麼一樣,五根手指緊緊擰住了菊花的肚皮。這樣過了一會,他才猛醒過來似的,一下子從被窩裏坐了起來,磕碰着牙齒說:“強盜……強盜來了!天啦,這可怎,怎麼辦……”說著,他哆嗦着跳下床,伸手划起火柴來。可連劃了幾根都沒把燈點着。於是乾脆不劃了,藉著從窗口透進來的壽燈的燈光,抖抖索索地穿起衣服來。
同時,菊花也一樣驚恐起來。她聽見那激烈的吶喊聲。頭腦里短了一會兒路,意識里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可她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一張臉霎時因恐怖而變青、變白了。她的身子同樣像發寒熱病一樣顫抖起來,蘭洪恩五根指頭像要樞進她向里,可她也沒感覺到疼痛。蘭洪恩起床后,她也跟着起來了。先瞪着惶恐的雙眼,驚懼萬端地瞧了瞧屋子四周,好像強盜已衝進了屋子一樣。她跟在蘭洪恩後面,也一邊哆嗦着穿衣服,一邊嚇得要哭的樣子。她這樣恐懼和驚悸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聽見“強盜”兩個字,她腦海里立即浮現出冉龍貴的形象。她想,要是今晚這夥人就是冉龍貴他們,天啦,那可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