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豪門乞子(1)
第1章豪門乞子(1)
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兒都有。
流江場蘭家河首富蘭洪恩老爺,富甲一方,卻人了不旺。這蘭大老爺結婚已是十年有餘,雖然夜夜和夫人合枕交歡,沒少付出心血,但始終沒有在夫人肚子裏播下一粒種子。蘭府已是三代單傳,眼看着蘭大老爺已過而立之年,這就更急壞了蘭府老夫人、太太寧氏及上下人等。這年夏天,蘭府老夫人、太太為表求子的虔誠,特地命大管家到縣城專制香燭的“福滿堂”香坊,特製了大香三灶,大燭兩對。這大香一炷長達二丈7尺,粗2尺5寸,比蘭家河觀音坪娘娘廟正殿中柱只短3尺。大燭一根長8尺,粗如大斗,中間用粗壯毛竹掏空竹節,裹棉布為心,每根燭重130斤。又請來下河場專做泥人的曹六指師徒三人,馬不停蹄地趕做了500個帶小雞雞的泥娃娃,準備在農曆七月七日乞子之夜,把這些泥娃娃拴在娘娘廟菩薩身上,供四場八鄉乞盼生子的信女們對娘娘頂禮膜拜後來抱,以普施蘭府恩德。
民國九年農曆七月初五日,天德在乾,月德在雨,四相福生,宜出行、立券、破土諸般事宜。蘭洪恩秉承母親和夫人旨意,帶領大管家和下人雜役,駕一隻木船,前去縣城搬運大香燭。木船逆水而行,抵達縣城,中午已過。到東門水碼頭泊下船后,一行人匆匆上岸,從十字街走到“福滿堂”香坊,卻不料因那燭太大,澆灌下去的蠟還沒凝結,不能搬動。蘭洪恩只好帶眾人來到“會仙樓”客棧,暫住一晚,等待次日一早再搬運香燭回府。剛剛走到“會仙樓”棧房門前,蘭洪恩忽然聽到一聲親切的招呼:“喲!這不是洪恩兄嗎?久違!久違!”
蘭洪恩抬頭一望,只見棧房門口的台階上,站着兩個鬚眉漢子,身穿便服,腳穿布鞋,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蘭洪恩略一思忖,也突然喜出望外地往前跑了幾步,來到兩位漢子面前,雙手抱拳,行了一個大禮,然後抬頭笑呵呵地口叫道:“哎呀!原來是玉儒兄、家茂兄,幸甚!幸甚!”說罷,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兩人的手搖晃起來。
三人只顧高興,忘了一旁的眾人。半晌,大管家才一臉惶惑地趨步上前,低聲喚道:“老爺。”
蘭洪恩回過神,指了兩位漢子對大管家介紹:“曹玉儒、楚家茂兄,我成都高師同窗學友!”說完,又將大管家對曹玉儒、楚家茂介紹了,才突然想起,問道:“哎,玉儒兄、家茂兄,二位不是渠州府人氏,不知來此有什麼貴幹!”
曹玉儒、楚家茂互相對視一眼,露出了淡淡一笑;回過頭來。曹玉儒說:“好男兒志在四方,怎麼,不是渠州府人氏就不能來貴地?”
楚家茂也說:“正是!我和王儒兄行商至此,有點生意要做,得稍待幾日。我們還說要專程到府上拜望你呢!沒想到今日不期而遇。走,我們找一清靜幽雅之處,好好敘談敘談,洪恩兄不會不賞光吧?”
蘭洪恩聽了,忙說:“哪裏哪裏!闊別數載,天各一方,豈有不好好聚聚之理?”說完,蘭洪恩吩咐大管家帶領下人雜役,去客棧號了屋子,然去廚房用膳;自己攜了曹玉儒、楚家茂的手,往“市橋酒家”走來。
這“市橋酒家”是渠州城有名的一景,它建立在臨江的一處河漢之上。樓堂不大,卻十分精緻。雕檐映日,畫棟飛雲,朱軒翠簾,碧闌粉牌,不但是一個喝酒的好去處,同時也是有雅興之人賞景的地方。打開軒窗,遠可以情青天眺望萬疊雲山,近可以憑欄杆看一江碧水,朦朦波。既能夠賞文廟的建築群金碧輝煌,廂廡亭閣渾然一體,氣勢宏偉;又能夠觀樓下河漢兩旁的綠柳婆裟,聽枝頭聲聲鳥鳴,看樹下漁翁撒網,野老垂釣。因此,來這“市橋酒家”消磨醉眼,勾惹詩魂的,當然就不是那些引車賣漿者等閑之輩了。
蘭洪恩、曹玉儒、楚家茂來到“市僑酒家”,滿面春風的老闆娘,一身素色打扮,把他們迎進樓上雅間坐了。接着,按照蘭洪恩的吩咐,端上酒菜。三人就一面把盞敘舊,一面賞景,說到高興處就開懷大笑,說到傷心處就啼噓長嘆。不知不覺,這頓酒就吃到了黃昏時分。看遠處,山巒已披上晚霞的餘輝,觀眼前,滿江涌動起金色的波紋,連天際間一團團牛乳般輕絹的雲朵,也變得火帶一般鮮紅。漁舟收網,艄公罷掉,大船小船都慢慢向港口和岸邊靠來。三人都已是面酣耳熱,蘭洪恩看着夕陽,隨口吟出一首前人歌詠市橋風景的詞來:
“城南市口長虹架,
看九陌,春來也;
瀠瀠波綠,
朦朦煙碧,
一片柳蔭橋下。
好是春光淡冶,
是誰家,
層台芳榭?
卻笑丹青無價,
囂塵中妝妝圖畫。
柳舒翠眼,
橋橫雁齒,
競喜鶯遷魚化。
有多少寶鞍轎馬,
暗銷魂,
攀條恨惹。”
吟完,曹玉儒、楚家茂一齊拍起手來,叫道:“好!好!洪恩兄還是這般才華橫溢,好一個暗銷魂!”
說著,叫老闆娘上樓撤了杯盤,換上香茗,三人談興未盡,又就着香茗漫話平生。這時星星已在黝黑的夜空出現,月牙如鉤,掛在柳梢頭。江中漁火點點,被搖蕩的江水拉得彎彎曲曲。不知從哪家舞榭歌台,傳來陣陣鶯啼燕鳴的輕歌曼舞之聲。蘭洪恩見天色已經晚了,就要回“會仙樓”棧房休息,卻不料曹玉儒一把按住了他:“洪恩兄,何必如此匆忙呢?值此良宵美景,柳月娟娟,稍坐無妨1說完,他忽然回頭朝外面打了一個嗯哨,哨聲剛落,就從門口走廊外轉出三個絕色女子,一個個粉面桃腮,蛾眉蜂腰,扭動着豐乳肥臀走了過來。
蘭洪恩不知怎麼回事,把一雙疑惑的眼睛從三個佳人身上移到曹玉儒臉上:“玉儒兄,你這是……”
曹玉儒在蘭洪恩肩上輕輕按了一下,將蘭洪恩重新接回到了座位上,這才說:“洪恩兄,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值此良宵,我們何不放縱自己,樂上一樂!”
楚家茂也說:“正是,洪恩兄!此情此景……”他站起來,抬頭望了望江中漁火,接著說:“樓閣臨江水接天,登台一望景悠然!可惜,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呀!”
說著,楚家茂朝三個絕色女子招了招手。三個女子立即風擺柳一般,裊裊娜娜地扭動着腰肢,飄到了曹玉儒、楚家茂和蘭洪恩身旁,嬌滴滴地喚了一聲,媚態百生,挨着他們坐下了。
沒想到蘭洪恩卻忽地站了起來。聽了曹玉儒、楚家茂的話,他已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卻不好對朋友發作。於是就板著臉,像受了侮辱地對着三個女子斥責了起來:“我等都是飽讀詩書,為人師表的正人君子,豈能隨便拈花惹草?你等趕快離開,別壞了我們兄弟吟詩作詞的雅興!”
三女子一聽,立即沉下粉臉,把目光幽怨地投向曹玉儒。曹玉儒正啜着香茗,聽了蘭洪恩的話,突然噴出一口茶來,他忙放下茶碗,對蘭洪恩解釋說:“蘭兄不必生氣,這不能怪她們,這乃是愚兄之意!”
說完,曹玉儒停了話,目光看着茶碗中徐徐展開像游魚一樣擺動的片片葉芽。半晌,用指尖撈起貼在碗沿的一片茶梗,把它彈在牆角,這又才幽幽地看着蘭洪恩說:“蘭兄,豈不聞自古佳茗似佳人?今晚有了佳茗,要是沒有佳人相伴,不是白白誤了這良宵美夜嗎?蘭兄放心,儘管玩就是!”
蘭洪恩聽了,不好再說什麼,只好端坐不動,也不正眼去看身邊女子。身邊女子又恢復了先前媚態,嬌滴滴地呼喚着,又伸出纖纖玉手,抓住了他的手。蘭洪恩一時面紅耳赤,呼吸加快起來。斜眼朝曹玉儒、楚家茂看去,二人已捏着兩個女嬌娃的手,正拿眼意味深長地看他。蘭洪恩只覺得慌亂,走不是,留不是。在身邊女子一陣陣纏綿中,蘭洪恩猛想起這次進城的目的,不禁觸景生情,吟出一首詩來:“十里樓台五里亭,忽聞仙姑喚蘭生。非是乞子事定成,故有娥娥報佳音?”
吟罷,不覺黯然神傷。
曹玉儒、楚家茂一見,不知蘭洪恩有什麼心事,又見他一副目不送色,坐懷不亂的樣子,於是揮揮手,讓三個絕色女子去了。三人也不歡而散,各自回到了自己棧房。
蘭洪恩走回“會仙樓”棧房,卻一時心緒難寧了,三個女子的形象不時在他眼前交替出現,宛如過電影,一個比一個更嬌艷。他舉起被身邊女子纖纖玉手握過的手掌聞了聞,手掌上似乎還留着那玉手上的粉香,蘭洪恩身上涌動起一陣陣燥熱來。想這人世間諸般事情有些事是能說不能做,有些事是既能說、又能做,有些事卻是只能做、不能說的。有些事可以大轟大鬧,正大光明地做,有些事卻只能在暗地裏悄悄做,不能讓外人知曉,譬如這嫖娼押妓,大約是人世間難免,但它卻是屬於只能做、不能說,並且只能在暗地裏悄悄做的事。曹玉儒、楚家茂怎麼可以當著人面,做那些打情罵俏、動手動腳的風流事?這豈不是下流無恥的行徑,有辱讀書人的斯文嗎?蘭洪恩把這些道理翻來複去想了一遍,腦海中還是禁不住浮現出三個絕色女子的粉面桃腮,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強烈。蘭洪恩漸漸忍受不住內心升騰的那股慾念來,身上的燥熱變成了一股烈焰燒炙,烤得五臟六腑也似乎膨脹起來。最後,他終於從床上爬起來,悄悄推開了茶房的門,茶房堂相睡眼惺松地看着他。蘭洪恩掏出兩塊大洋,塞到茶房堂倌手裏,然後附在他耳邊說了一通悄悄話。
茶房堂倌將大洋舉到燈籠下,對着發黃的燈光仔細端詳了一陣,又貼在耳邊用手指彈了彈,然後收起大洋,沖蘭洪恩微微一笑,心領神會地去了。
蘭洪恩回到房裏,頃刻間像注射了一支興奮劑,全身都充滿了一種緊張、激動的期待。他不時注視着散發著昏黃光線的棧房走廊。每一次腳步聲響起,都令他產生一種亢奮的顫慄。他恨時間過得太慢,又擔憂茶房堂棺拿了錢不辦事。在一次次不安的躁動中,蘭洪恩終於盼來了這個時刻,就在他全身燥熱無以抑制的時候,茶房堂館為他領來了一個嬌小玲玲的女子。蘭洪恩一見,目光頓時放亮了:這女子比先前“市橋酒家”的三個絕色女子更嬌艷、鮮嫩,雖說不上國色天香,卻也是人間少有。蘭洪恩目光像磁石般定在女子身上,半張着的嘴固定成一個橢圓形。他一時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只聽見心臟發齣劇烈地跳動聲,彷彿有一隻怪獸要蹦出胸膛。
這時,那女子嬌嗔地呼喚了一聲。蘭洪恩只覺得這風情萬種的呼喚,使自己的骨頭酥軟了。
他看了看窗外,一鉤月牙早下了柳梢,不知隱到哪裏去了,夜空溫暖、靜寂。蘭洪恩確信他今晚於的事除茶房堂格以外,沒有別的人知道。而茶房堂倌已經拿了他的好處,就像進貢灶王菩薩一樣,他已用麥芽糖封住了他的口。想到這裏,蘭洪恩再也忍不住了,他放下窗帘,像一輩子沒見過葷腥的貓,猛地撲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