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途(9)
第41章生途(9)
只是屋裏還有攝像頭,這讓余念感到有些鬱結。畢竟她不是一個暴露狂,也不想讓別人窺探有關她那麼多的私隱。
余念說:“沒想到大伯連這個都還留着。”
她扯起嘴角,儘力擠出一個溫柔又燦爛的笑容,拿起泰迪熊說道。
“這隻熊是誰送你的?”
“我爸,在他去世之前。”她的眸光瞬息之間暗了下來,像是失去了電力的璀璨燈光,舞台在霎時陷入灰暗。
“看來你大伯很念舊,你回國這麼久,他還把你房間維持原樣。”
“是啊,”余念腹中作嘔,“他的確很疼我,連這些都還留着。”
余啟寒甚至是拿她爸的遺物來“要挾”她,至少她絕對不會將這個珍愛多年的泰迪熊丟掉。一旦丟掉,他就能從中判斷余念是不是間諜,以此來決定要不要殺人滅口。
“如果看見它就會難過的話,就把它放遠一點,”沈薄從余念懷中奪過泰迪熊,仗着身高優勢,不讓她搶到,說,“我想你開心一點,不要看到它就想起你爸,整天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你還我。”
“乖,我就放在沙發上,好嗎?”沙發上的位置正好,不遠不近,也方便余啟寒監聽,留了一線餘地。但不會讓攝像頭對準床上,這樣就不會被人看到隱秘的事情。
“那好吧。”
余念只能配合他演戲,順從沈薄的意思。
他是在保護她。
就算余啟寒懷疑什麼,也只會覺得沈薄猜到了泰迪熊有貓膩,這才拿開玩具,而不是對付到余念身上。
是他親手將炸彈移開了,有驚無險。
之前余念睡得多了,一時半會兒沒困意,就和沈薄一起看電影。
電腦擺在床頭柜上,屏幕忽閃忽閃的光照亮人的眉眼輪廓,打下灰影。
余念側起身子,後背緊貼沈薄溫暖的懷抱。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還是小時候的夢中情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和喜歡了多年的偶像戀愛了,親吻着面前的他,又望着電視屏幕前的他,浪漫又美好。
她不自覺往被窩裏縮了縮身子,感受着源源不斷的溫度從柔軟厚重的棉被裏傾瀉而出,那股暖流緊緊勒住她的身體,在棉被底下涌動,像是給予人安全感的鎧甲,又像是歸屬感極強的家。
余念莫名有一種狂喜,在心中悄然滋生——四面白牆堆砌的屋子,密不透風的屋頂;有一張足以躺下兩個人的大床,身旁有她朝思暮想的人,僅僅隔了一寸的距離,體溫偎貼體溫,親密又曖昧。
沈薄伸手攬住她的腰,線條冷硬的下顎抵在她的肩窩處,不自覺蹭了蹭,細小的胡茬險些刺入她的細膩的肌膚內,引發微乎其微的痛感。
“你困了嗎?”余念問他。
“沒有,你呢?”沈薄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迷,輕到似和呼吸一起吐納而出,要不是她全神貫注在聽,或許什麼都捕捉不到,憑他風一般溜走。
“我也睡不着。”
“之前睡太久了?”
余念沒吱聲,瞬間臉頰燒紅。
她想轉移話題,但又反應過來,在余啟寒的地盤,她不能提及任何除了戀愛以外的事情。她必須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女人,任沈薄擺佈,為所欲為。
他早料到這種局面了吧?
所以才會心甘情願住進來。
就是為了逼她面對他,嘴裏也只能說些天真爛漫的甜言蜜語。
老狐狸……
她嘀咕一句,卻不知怎麼溜出嘴角,被沈薄聽了個正着。
“呵。”沈薄低低笑了,笑聲壓抑着,從胸腔里發出悶響,有一種寵溺的意味,讓余念覺得自己還只是個十八九歲的青澀小姑娘,被那些手段老辣的情場高手隨意撩撥幾句,就會把整副心肝都掏出來,拱手奉上。
“那麼好笑?”余念惱羞成怒,推了他一下,反被沈薄牢牢鎖緊在懷中。
他吻了吻余念的耳垂,氣息又變得濃重,“很喜歡抱着你。”
余念蹭着他肌理健碩的臂彎轉過身,回望着他的眼睛,說:“聽說男人在做了那種事情以後就會忍不住想要第二次,於是就會採取各種手段,威逼利誘女人配合他。你現在說這些甜言蜜語,也是這個目的嗎?”
“你覺得呢?”
“是我在問你。”
“這不是甜言蜜語,是實話實說。我沒有抱過除了你以外的任何女人,余念。”
余念微滯,她呢喃細語:“怎麼可能?”
在她的印象里,沈薄慣會招蜂引蝶,對所有人……不,可以說是所有女人都維持着一種若即若離的態度。
“你不信?為什麼呢?在你眼裏,我是那種對所有女人都關懷備至的人?”
余念老老實實點點頭,問:“難道不是嗎?你對所有人都很好,我不能肯定我就是最特別的那一個。我也從來不相信我有這樣好的運氣,能成為改變你的女人。說起這個,倒是讓我想到了一件事。”
“嗯?”
余念湊到沈薄耳邊,她很享受這樣夜間私語的氣氛,“我之前插手過一樁民事糾紛,丈夫在婚前對妻子很好,婚後展現了自己最暴戾的一面,但她的妻子一直默默忍受暴力行為,也沒有離開他,是不是很奇怪?”
“你在暗示我什麼?”
“倒也不算是暗示。你聽我繼續說吧,妻子不離開他的原因是她覺得自己是唯一能拯救丈夫的人了,這種聖母的情緒一直支配她的行動,讓她無法離開這個男人。”
“你想告訴我什麼?”
“很多女人都會愛上一些渣男,其實也不是他們有多迷人,而是一些人骨子裏就帶有與生俱來的好強心,總覺得自己是能讓渣男改邪歸正的那個特別的女人。也可以說,這類人是有強大的自信。但我不是此類,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裏比別人厲害的地方。”
“你很有自知之明,是嗎?你想說這個?”
“嗯,我覺得你很好,哪裏都好。所以一直很想問,你為什麼喜歡上我?”
沈薄攬住她的腰,將她緊緊扣在懷中,肌膚相貼,問:“為什麼不肯相信自己很有魅力?為什麼要自卑?”
余念想反駁,但話到喉頭,又如鯁在喉,欲言又止。
她的確有一點自卑心理,不去接受沈薄,也是害怕他不懷好意,另外一種解讀方式就是——這樣優秀的人看上平凡無奇的她,一定是別有企圖。
“你覺得自己不夠優秀,但在我眼裏,你是女神,光芒萬丈。”
“你對誰都這樣說嗎?”
“你是特別的,”沈薄輕吻余念的唇,再次承諾一般地道,“我說過你很特別,也很吸引我。這些話句句屬實,我從不說假話。至於對其他人彬彬有禮,那隻能說是我的一種生活習慣,我樂於以那種態度對待所有對我抱有善意的人,我沒有多少朋友,但也不想平白無故多一些敵人,所以就習慣用那副姿態待人處事。”
“也就是說,這是你的一種手段。”
“沒錯,你會覺得我很卑鄙嗎?利用人的弱點或者是迷惑他們,甚至連曖昧關係都是一種手段。”
余念搖搖頭,“這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社會,你的做法沒有錯,也沒有違背什麼倫理道德。只是,和我在一起以後,我不許你接近任何異性,除了我以外。”
“都聽你的,沈太太。”
“我還不是你太太。”
“很快了,不是嗎?”
“少自說自話!”
沈薄又輕笑了一聲,寵溺地將她的額頭埋入寬闊的胸膛,擁抱得很緊很緊。
他好像時時刻刻都這樣愉悅,特別是跟她在一起以後。
余念揪緊了沈薄的睡衣領口,深深嗅了滿鼻淡香。這些氣味幾乎是無孔不入,刺激她的嗅覺,在她的感官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是獨屬沈薄的味道,是他獨一無二的氣息。
“我可以吻你嗎?”沈薄忽的說道,聲音縈繞在她的發頂。
余念沒做好心理準備,支支吾吾說不出半個字。
片刻,沈薄就弓起腰,半蜷曲起窄瘦的脊背,吻住她,以唇封唇。
余念掙扎不了,只能掩耳盜鈴一般將被子扯高,遮住眉目,好像將自己隱匿在黑暗之中,就能削弱那點羞澀感。
他的吻技一貫是好,碾磨舔舐幾下,就將她撩撥得分不清天南地北,不僅僅是暈頭轉向。
余念的後背再次發麻了,觸電一般,讓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顫慄,如驚慌失措的松鼠一般,被堅果誘惑下地,見到了誤闖山林的旅客就瑟瑟發抖,咋呼上樹。
余念忍不住眯起眼睛打量,此時,她滿心滿眼都是這個男人俊朗的眉眼,他的眼角眉梢總染着笑意,似春日的山風,秋日的梅雨,既粘稠,又輕柔,稍不留神,就被他在心底扎了根,長了漫山遍野的春芽,鬱鬱蔥蔥。
這時已經來不及了,她的心都被他全部佔據,已經無處可逃,避無可避了。
余念就這樣被收穫在沈薄的蛛網裏,再也不能逃離。
最近一段時間並沒有發生新鮮事兒,許是暴風雨前的風平浪靜。
閑適的生活並未使余念完全放下心來,因為房間裏的泰迪熊還在時刻提醒着她——萬萬不要掉以輕心,否則會吃到教訓。
余念換了一身背部勾嵌金線的深黑晚禮服。裙不長,剛及小腿,脊背是裸空的,暴露到臀骨之上,那裏有一圈線條迷人的腰窩。
沈薄貼心地將深黑西服脫下,搭在余念的肩上,恰好擋住了那畢露無疑的光潔肌膚。他傾身,炙熱的氣澤掃過余念的耳廓,輕聲細語:“這裏只許我一個人看。”
余念嗔了他一聲,耳根再次燒的滾燙,似湧入了源源不斷的星火,由於充血,耳垂的墜感沉重。
“你是在害羞嗎?”沈薄輕佻地撫過她耳尖上嬌小的水滴狀紅寶石,“這個顏色配你害羞的樣子,很好看。”
“少廢話,”余念低低喊了一句,“今天你是壽星,你說要去哪吃吧,我請客。”
要不是得知是沈薄的生日,她才不會穿不符合她簡約路線的熟女風格。當然,潛意識裏也有種刻意去迎合沈薄喜好的想法。
她這樣穿,他應該很喜歡吧?
余念偷眼打量他,卻被抓了個正着。
沈薄玩味地道:“今天的晚禮服,是特意為我準備的嗎?”
余念沒否認,問:“你喜歡嗎?”
“要聽實話?”
“當然要聽實話。”
沈薄半眯起眼睛,似在深思哲理,很快,下了定論,啟唇:“我更偏愛你不穿的樣子。”
“……”余念服氣了。
“只是個玩笑。”
“你別辯解,我都懂。”
“哦,那我就不否認了。這都是我的真心話,我的確偏愛你不穿衣服的樣子。”
“……”余念選擇沉默。
沈薄輕笑,短促又悅耳的笑聲似無孔不入,鑽入人的五感之內,令人怦然心動。
余念下意識捂在胸口偏左處,用掌心感受體內不住搏動的心臟。
他總是這樣,無時無刻撩動她心。
“不過,怎樣的你都好,無論是忙碌時連妝都不化的你,還是為了我穿上精緻晚禮服的你,都很迷人,”沈薄將手抵在她的后腰處,跟隨她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做你自己就好了,余念。在我身邊,你可以選擇任何你喜歡的人生,我不會阻攔你,但也決不允許你拋下我。我只有一個要求,你的未來,必須有我。”
他的話雖蠻橫霸道,但從另外一方面來想,也可以說是最實際性的表白。
他承諾她可以執手攜行,可以風雨同路,雙雙白頭。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他想說明這一點。
“我知道了。沈先生的嘴真甜,每天都在聽甜言蜜語。”
“哦?是嗎?或許這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
“看出來了,對了,我有一件禮物給你。”余念坐上副駕駛座,從車座下面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裏頭是一隻白金手錶。
“送給我的?”
“CK的限量版,價格當然沒有上千萬上百萬那麼高,畢竟你的女朋友也沒那麼有錢,但這是我的心意,不許說不好看,也不許說不喜歡。”余念滔滔不絕講完了一段話,停下來,喘了口氣。
“我很喜歡,能幫我戴上嗎?”沈薄的笑意很深,看得出是真心感到滿足,“小的時候,我爸不太管我的事情。那時候我弟剛被接回家,雖然和我的關係並不好,但到我的生日這天,他還是在隔夜的泡芙上插了一根蠟燭送給我當生日蛋糕。”
“聽起來好像很溫馨,但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很有趣,不是嗎?”
“你弟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
沈薄話還沒說完,忽的收到了一條跨國短訊,上面寫着:沈薄你好,聽說你今天又老了一歲,為了慶賀你離死期不遠了,我決定慷慨地花上一元人民幣為你獻上祝福。祝你生日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補充:這段話是白心幫我發的,並不是我個人的祝願,所以無效,謝謝。)那麼,晚安,再見。
“他是個賤人,字面意思。”沈薄微微一笑。
“我看出來了……”余念再次沉默了。
沈薄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鈍鈍地敲擊兩下,回給蘇牧一條短訊:“謝謝,這句話是送給白小姐的。”
余念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她明白這個男人的心究竟有多柔軟,以至於一直用親弟和他針鋒相對的相處方式,回敬蘇牧兄弟情誼。
他們兩個也並不是傳說中的那樣互相看不順眼,暗地使絆子,反而是用各自的方式守護對方,並且真心實意祝願對方,只是表達方式不太明顯罷了。
誠如沈薄所說,他是蘇牧的影子,一個在太陽底下,一個在太陽的背面。
而她與沈薄的關係則是:他是她的後背,盡自己所能守護她。
家人與戀人,他都在用充滿愛意的方式保護着,他是個如初春般溫柔的男人。
沈薄把手機放回車座旁的零錢小槽里,輕歪了頭,輕聲細語:“我很開心,謝謝你,余念。”
“你之前也有精心準備我的生日,這是回禮。還有,你我之間,不用說謝謝,太客套了。我們是很親密的關係,以後也會生活在一起,組建一個家庭,不是嗎?”這種話讓余念來說,真的是讓人面紅心跳。彷彿是她在和沈薄求婚一樣,主次都變了。
“這話該由我來說,”沈薄握住她的手,略帶薄繭的粗糲拇指拂過她突起的骨節處,殘留下星點熱度,又說,“我也有禮物送給你。”
“送給我?”
“可能算不上是禮物,但卻是你想知道的。”
余念心頭一跳,隱隱有種抓心撓肝的焦慮。她想問,卻被沈薄止住了聲。
“去看看就知道了。”沈薄說。
他驅車穿過深邃的隧道,往偏僻的郊區開去,那是通向另一個小鎮的路,沈薄對西西里島這個大區像是很熟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