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後的救贖(4)

第4章 最後的救贖(4)

第4章最後的救贖(4)

暖棚外籠罩着一層濕氣與綿綿霧靄,遠處山水與房屋幾乎都看不見,只瞅尖尖的頂與燈塔,若隱若現。

余念呼了一口白氣,說:“沈先生,我得走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寫在信封里了,就在二樓的桌上。”

“這兩天,你過得怎麼樣?”他似乎對真相併不感興趣,淡淡地問道,“可以從餐飲還有住宿方面,給我一個籠統的答案。如果你吝嗇言辭,甚至可以說好,抑或是不好。”

余念知道“凡事留一線,日後好想見”這句話,所以客套地微笑,回答:“我過得很好,各方面,都很滿意。”

“不用了晚餐再走嗎?我親自下廚,嘗試過煎馬肝嗎?”他起身,輕輕撫去了膝蓋上的泥濘,唇邊又勾起了若即若離的笑意。

“不用了,我還是想先回去。總之最近幾天,麻煩沈先生了。”余念道謝,轉身,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她剛把手探到被雨露打濕的鏤空木門上,就被一個聲音打斷動作——“對了,最後一個問題,你的父親真的是自殺嗎?”

余念的瞳孔驟然一縮近,她猛然回頭,望向沈薄,“沈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薄的笑意蔓延,愈發擴大,最終重複:“字面意思,你真的覺得,你的父親是自殺嗎?”

余念的心底百感交集,他這話是,知道什麼嗎?

其實所有人都說他父親是自殺,唯獨她不信。

那個哄她時,眉峰微蹙,無奈又寵溺的男人,怎麼可能……棄她於不顧?

余念抿緊了唇,臉色被這一襲話打的蒼白,她咬牙切齒:“沈先生,你最好別拿我的父親開玩笑。”

沈薄垂下密集的睫羽,意味深長地說:“余小姐是知道的,我決不愛說謊。”

“那麼,你究竟知道什麼?”

“只是猜測,我並未了解什麼深層的事情。”沈薄撣了撣手套外皮上的深黑沙土,鄭重其事地說,“只是,如果你想,我可以幫助你。”

“你幫我?”余念回過神來,的確,她需要一個助力,而沈薄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對象。

他有錢有人脈,可以幫到她。

“條件呢?”

沈薄這才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很欣賞余小姐的手段,所以今後,你為我所用。”

他的眉目漸漸被白霧包裹住了,淡去,淡去。

他,就像是沙漠綠洲里模糊不清的海市蜃樓,不知真假,也別有一番神秘色彩,藉以迷惑人。

“你想要做什麼?”余念舒緩的眉頭漸漸鎖起,形成丘壑。

她實在不明白沈薄想要做什麼,以他的人脈與財力何患無能人投靠他,偏偏選了她?

“余小姐,你可以當我是一個有收集癖好的閑人。”他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給予人如春風般和煦的暖意。

“所以你把我當一個物品一樣收集?”

“你誤會了,我很欣賞你,也很尊重你。”他的語調一如既往的不驕不躁,緩慢卻有某種韻律,頓了頓,繼而說道:“也可以說,我是一直求賢若渴的人。關於有一技之長的人,我總想收為己用。”

他走近幾步,站定在余念的面前。

余念不明用意,卻也不好後退。她像是垂死的囚犯,明知前路通往地獄,還要梗直脖頸與脊背,毫無懼意。

沈薄的笑意徐徐淡去,他褪下手套,白皙修長的指節突然觸上余念的頰側,挑起她的一線捲髮,細嗅:“您的存在太過於危險了,心中燃起的熊熊烈焰也足以將人焚燒。”

這是什麼意思?

余念不喜歡和他相處,就是因為這個男人總打着啞謎。

但這一次,她好像聽明白了。

他是在誇她有正義感,心中蘊含熱血,足以焚燒一切灰暗,所以會令人懼怕,並且身處險境嗎?

“所以……”

“嗯?”余念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打斷。

“可以到我的身邊來嗎?”沈薄勾唇,問。

余念的呼吸一滯,她的心跳因這番寓意頗深的話而急驟搏動。

一股暖流像是響應呼召,從外界,泊泊淌入她的四肢百骸,充斥全身。

他的話實在太曖昧了,余念耳尖微熱,下意識避開一步,說:“我只想知道我爸爸自殺的原因,對於你所說的其他理由,我並不感興趣。”

她在撇清關係,拉開距離。

她搞不懂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這一輩子,也不想去苦心鑽研他。

沈薄但笑不語,但紳士地後退一步,讓出前路給她。

現在這樣,和之前一比,又像是暫時脫韁的野性從那一層楚楚衣冠下脫離,好不容易才被僅剩的理智牽制住,回歸本體。

他之前的曖昧舉動都能被歸咎於一時的情不自禁嗎?

余念可不相信這個男人是愛慕她的外表,從而抑制不住,傾吐心聲。

他另有所求,或滿足某方面的野性,抑或只是覺得有趣。

無論哪種,都代表着這個人溫潤的皮囊下,另有一副冷峻的軀體。

余念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於是談好條件:“由於相處愉快,我可以續約,但之前所說的達不到要求就要賠償是不平等條約,我不接受。”

“當然,那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無傷大雅?余念咬牙切齒。

“現在,余小姐是我邀來的貴客,自然什麼都以你的需求為重。”沈薄說。

“嗯,那我再住上幾天,麻煩沈先生了。”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回走,沈薄尾隨在後。

他的腳步放的很輕,一不留神,還以為他憑空消失了。

余念停下,朝後張望。

她纖細的身影又很快映入一雙深褐色的眸子裏,對方問:“怎麼了?”

“沒事。”

原來還在後面,像是尾巴一樣。

余念繼續往前走了,回來時朝廚房的桌上一看,張姨擺了兩副碗筷。

應該是沈先生安排的。

他早就猜到她會禁不起得知真相的誘惑,半路回來?

這種被猜中心思的感覺真不好受。

她吃完了,就問沈薄,能不能把小白的鏈條卸下一會兒,他本就不是殺人兇手,現在也得知了真相,警方沒有囚禁抑或是拘留他的權力。

沈薄點頭,應了。

余念親手解開困住小白多時的鐐銬,微笑,說:“想我去房間看一看嗎?”

小白看懂了她的唇形,木訥點點頭。

她果然帶他來房間了,可惜一時間疏忽大意,桌上的照片並未收起,被小白看了個正着。

余念抬臂去擋,卻被小白制止。

他搖搖頭,“我可以……陪你工作。”

陪她工作,幫她抓住他的救命恩人嗎?

這也太殘忍了。

余念啟唇,欲出聲,又被他果斷的話語壓制住了,“我想……找到她。”

他的語速緩慢,時而會斷開,形成短句。

這個年輕人,還被困在自己的一寸天地間,懷藏歉意,跌跌撞撞,闖出不去。

“當然可以。”余念大方地應允了。

她讓小白坐在旁邊,自己則繼續翻閱那些看過成千上萬遍的檔案。

有人說,在不同環境下,甚至是喧鬧的背景里,都會有新的突破。

她急需靈光一閃的點子,也急需神來之筆。

她企圖突破這個瓶頸期,卻還是原地兜兜轉轉,找不到出路。

兇手不是隨意殺人,她在殺之前進行了觀察,以及跟蹤,她是有預謀的,甚至在挑選犯人的時候,也有特別的條件。

每一個死者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只要找到這個聯繫,他們就能避免下一次的謀殺。

究竟是什麼呢?

年齡?死者年齡都不一致。

性別?也不是。

家庭狀況?相差甚遠。

都有七歲的孩子?勉強算是一條聯繫,所以她是專門挑選七歲的孩子下手嗎?

七歲對她來說是一道分水嶺?她在七歲受過什麼創傷嗎?

完全……搞不懂。

小白突兀地出聲:“她是先選擇了孩子,再選擇的家長嗎?”

余念嚇了一跳,身軀微顫,朝前緊繃脊背,“什麼?”

先選下七歲的孩子,再選下家長嗎?

等等,她好像發現了什麼。

“小白,你剛才在說什麼?”

小白狐惑地看她,“她是先選了孩子,再選殺害的家長嗎?”

“你真是幫了大忙!”

余念終於明白了,從一開始,她的思路就錯誤了。

她被“七歲的孩子”這個巧合性給蒙蔽了,所以以為是從孩子下的手。

但其實並不是這樣。

她查詢孩子的資料,發現他們都在同一個黃山區本地的小學,同一屆,都是一年紀,並且是同班!

而且從前,兇手就是這個小學畢業的,並且是同一個班級!

兇手是靠選擇這個班級的有過暴力行為的家長,從而確定下目標。

因為七歲正是讀一年級的時候,死者的孩子當然就會七歲偏多,如果有一個孩子年齡稍大,是八歲,或許就不會把她繞到死胡同里了。

所以,下一個死亡預告,也應該是給這個班級的家長的。

但她又怎麼得知哪些家長有暴力行為或者對孩子不好呢?

兇手必定和那個班級老師有聯繫!

余念茅塞頓開,當晚就讓沈薄安排車,去拜訪班級的班主任。

晚上下山,車速不能太快。

涼涼的風從車窗外橫貫進來,吹動她的鬢髮。

余念說:“麻煩沈先生開車帶我們下山了。”

“為女士效力,是我的榮幸。”他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這次倒沒笑。

很顯然,還在為之前余念打斷他泡澡的事耿耿於懷。

語畢,車內寂靜。

片刻,小白問:“余念姐,你冷嗎?”

余念反應過來,她轉頭,說:“我不冷,怎麼了,你冷了?”

小白搖搖頭,“你臉色有點白。”

這是她的老毛病了,一吹風就會這樣。

但隨即,余念反應過來,小白一直盯着後視鏡在看她的臉,注意力都放在她一個人身上。

這倒像是奶貓兒只依賴主人一樣,出於熟稔與信任,所以只跟着她,寸步不移。

沒一會兒,他們就抵達了山下的住宅區,根據地址找到了老師的家。

開門的是個年輕女人,她剪了一頭利落的短髮,見人就微笑,性格很大方開朗。

她和沈薄握手,說:“我叫丁懷,警方和我說過情況了,辛苦你們深夜趕過來調查。”

“沒事,反倒是我們打擾你了。”沈薄回。

余念閑聊了幾句,直切入主題,問:“兇手和你小時候是小學同學,對嗎?”

丁懷點頭,“是的,小雅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從前在班上和同學相處的如何?”

丁懷有些猶豫,“並不是很好,她生下來就是兔唇,那時候剛做完手術,傷疤猙獰,就變成了同學之間被排擠的人,聽說和家人的關係也不太好。那時候,我想接近她,但她也不理不睬的。不過奇怪的是,大學畢業以後,她就開始找到我的通訊方式,開始聯繫我了。”

余念在本子上記錄下這些言辭,又問:“對了,你是不是在前一段時間借過她,有關班上孩子的日記。”

丁懷遲疑點點頭,“那時候是我和老公的結婚紀念日,我就拜託她幫我改兩本餘下的作業。”

“對了,你們班上有幾個孩子的家長,正是她從前小學的同學對嗎?”

丁懷說:“是,因為黃山區本地就這所小學最好,很多從前的同學就把孩子託付到我班,拜託我照顧。不過一年級,我班的同學最少,就那麼幾個晚婚的,孩子才七歲大,其餘的有的上四年級,三年級,最早的才剛上初一。”

“死的兩名家長都是你們以前的同學對嗎?”

丁懷點頭,剎那,受驚捂住嘴,“你是說,小雅她……”

余念艱難點點頭。

難怪了,兇手早就盯上了從前的同學,蓄意殺人。

而且她選擇的對象應該不止是有暴力行為,還有一個條件是她從前的小學同學。

所以,目標範圍也不會只限定在一年級的班級。

不過,出於憎恨的話,為什麼又要千方百計去了解孩子有沒有被暴力對待呢?

余念心中一個複雜的想法油然而生——可能,她給了他們救贖自己的機會,希望歲月能把他們身上的戾氣洗滌,如果無法救贖自己,那麼,緩刑的時間就到了,由她來行刑。

她當自己是能懲戒別人、批判對錯的神嗎?

毋庸置疑,她似乎的確是這樣認為的。

“丁小姐,我想要你當初全部同學的姓名還有聯繫方式,你和校方也申請一下,我需要你同學的全部檔案。”余念當機立斷地說。

“我明白的。”丁懷說。

叮鈴鈴——

這時,沈薄懷中的手機忽的響起。

他微微頷首,抱有歉意地說:“我接一個電話。”

他從西裝內側口袋裏兩指銜出手機,點開通話鍵,才剛聽第一句,原本溫煦的笑容就漸漸冷了下來。

他捂住通話口,說:“又出現了一名死者,警方正在做現場處理工作。”

“方便讓我去看看嗎?”余念問。

“可以。”沈薄點頭。

丁懷惴惴不安地問:“又是我的小學同學嗎?”

沈薄沒否認,但一看他略帶森冷的笑顏,就知她猜對了。

“小雅她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余念抿唇,說:“丁小姐,我們先走一步,你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有兇手的消息,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他們很快就趕到了現場,外頭停着多輛警車,車燈亂晃,紅黃色相間。

夜很深了。

月亮的清輝灑在余念的眉尾、發梢,殘留一種縹緲如細沙的瑩白霧氣。

余念攏緊了脖子上的單薄圍巾,呵出一口白氣,問:“怎麼死的?”

檢屍人員小林上來,翻了翻兩張照片,遞給她看,“中彈,根據彈道檢測,我們得出結論——那把槍是兇手在職時順走的。”

“也就是說,她手上有槍?”余念震驚。

“不太好辦,還有,她在死者的肚皮上留下了一串怪異的符號,我猜測是什麼密碼,但解不開。”小林糾結。

余念看了照片,發現死者佈滿贅肉的啤酒肚被人用刀刃刻上了三個符號,血已結痂,深黑色的一團,那一層的皮肉被挑開,有凹陷處。

那些符號,依次排序的是——一個圓圈、一個點、一個三角形。

三角形的形態略古怪,尖尖的角朝着點的位置。

這是什麼意思?

是密碼?

余念戴上手套,與滯留在最後的檢屍人員一起進了屋子。

死者是在屋內遇害,根據位置與射程,應該是早就埋伏在房間裏,只等死者進門,臨頭一槍,直擊腦門。

余念指尖撫動屋內的傢具,有一層灰,很久沒人打掃,家裏可能沒有女主人。

她問小林,小林解釋:“死者之前有婚內暴力行為,妻子跟他離婚了,並且爭取了孩子的撫養權。所以現在,他都是一個人獨居的狀態。”

余念點了點頭,望向牆面,牆上照片還未撤下,是一家三口的照片,看得出孩子還很小,可能是四歲的時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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