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凡塵的情感,從你踏上這條路開始便已經與你無緣。”
幽冷的聲音,霧氣飄渺般回蕩在耳畔,杜茗裳知道,夜歸塵是想告誡她,在修仙之途上不得像凡人那般動情動心,否則不能大成,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忽然提起這個,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嘛。
杜茗裳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甩開這些雜亂的思緒,繼續摸索着關於原著中的記憶,往杜若風的住處走去。
清晨徐徐風過,帶着清冷的氣息,空氣中蔓延開陣陣臘梅花香,懶洋洋的太陽下,前方游廊后的紅牆閃爍,透過牆上的棱形的牆洞,可以看到院子裏紫竹婆娑的身影。
那裏,正是杜若風的居所。
腦海中浮現出謫仙般白衣出塵的身影,杜茗裳忽然有些緊張,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找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家,或者說就算是他在,她又該怎麼開口向他要東西?
各種亂七八糟、盤根錯節的情緒一擁而上,倒是讓她有些不敢舉步了。
不過一想到自己的修仙之途,以及夜歸塵給她安排的修鍊任務,她便沒有退縮的道理。
站在外院的石階旁深深呼吸一口,杜茗裳邁出步伐就往前面的院子走去。
……
世外桃源,這是杜茗裳看到眼前景物之後的第一感覺,沒有檐牙高啄的氣勢,沒有青磚綠瓦的宏偉,有的只是遍地紫竹,以及被掩映在中央的精緻竹樓。
兩層的竹樓,別具匠心的設計,無論是觀景陽台還是一眼見底的書房,都透着典雅的氣息。
竹樓前方,繞着一條小溪。不知道引水何處,卻也叮咚作響,清新自然,隨着大水車的運轉而循環流淌。
好美的地方,根本就是她那荒涼的小院所不能比擬的。
竹林樓閣,果然符合杜若風的風格,高貴中不失淡雅,精妙中不失別緻。
即便原著中也對此描述了很多次,並且用盡了各種讚美之詞,但是杜茗裳還是被狠狠地震懾了一番。驚訝中傻愣愣地舉步向前。
然而,當她走上精緻的小橋,便是生生地驚醒過來。因為她聽到竹樓里傳來熟悉的聲音……不是杜若風,而是庄西城。
“二哥,芸兒她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你被那個毒婦的表面所迷惑,我們所有人都是在擔心你啊。”
他的聲音堅定有力。中間頗多焦慮與感嘆,就像是忠貞之臣勸諫無能昏君般,可謂是發自肺腑,聲淚俱下。
杜茗裳不用想也知道,庄西城口中的毒婦指的就是她,她的心不由地咯噔一下。屏氣凝神,卻聽杜若風意味深長地問:“莫非在你們眼裏我就是那般是非不分?”
不復往日的雲淡風輕,倒是透着冰冷壓迫的意味。
杜茗裳的心裏一熱。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抹笑意,原來二哥還是向著她的。
“可是……”庄西城還不肯妥協,只是他剛剛發出了個音節,便被杜若風給打斷。
那個白衣男子的聲音在瞬間便又恢復了一貫的淡然,他道:“西城。織芸,不是說大哥被人打傷了嗎?香菊的丹藥也都拿來了。還是不要耽擱太久得好。”
居然是下了逐客令,不過聽他叫織芸,莫非杜織芸也在?杜茗裳疑惑。
果然,腦海中還浮現着杜織芸高傲淡漠的模樣,便聽到她清麗的聲音,她說:“二哥,你要做什麼,你喜歡做什麼,我和哥哥們都會尊重你,但是這件事情你可要想清楚了,不管怎麼說,她是我們同父異母的妹妹。”
杜織芸將“同父異母的妹妹”這幾個字咬得極重,似乎在刻意提醒什麼,杜茗裳的心中似乎有塊石頭在緩緩下沉。
竹樓里慢慢安靜下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半餉之後,杜織芸又道:“那麼,二哥,我和城哥就先走了。”
接着,有腳步聲從竹樓里傳來,杜茗裳一驚,下意識地就要躲避,哪知剛一轉身,就撞到一個黑影。
“呀!”措不及防地穩住身形沒有撞到黑影,卻是搖搖墜墜地向橋下倒去,還好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那個黑影伸出有力的大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生生地將她提了起來。
身子剛剛站定,她便聽到頭頂上傳來冷冰冰的聲音,“五小姐怎麼會在這裏?”
杜茗裳一驚,抬起頭來,看到一個劍眉星目的俊朗青年。
青年烏黑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捆在腦後,高高地繫着黑色的綢帶,臉龐剛毅堅韌,彷彿磨礪而出的寶劍,事實上,青年全身的氣質都如寶劍般鋒銳,黑衣勁裝的打扮,身材顯得異常高大,他的左臂中抱着一柄黑色仙劍,劍鞘上有株蘭花標誌,透着絲絲涼意,隱隱中,似乎還能聽到劍吟的聲響。
墨雨劍客零蘭,四君子中最冷酷的傢伙……
怎麼就被他給抓了個正着?只是他走路怎麼沒有聲音?鬼鬼祟祟想要嚇死人么?
心裏忍不住嘀咕幾句,杜茗裳的臉上卻露出違心的笑意,“嗨,我只是來找二哥有點事,不過,我聽到四姐他們好像也在,我就不好再去打擾了是吧,所以那個,你讓我一下,我先走了。”
說著就想從他身邊經過。
木橋很小,只容一個人行走,而零蘭卻一動不動地站在橋頭,不曾讓開半步。
杜茗裳見他不動,估摸着他是成心為難,忽然有些不悅,狠狠地道:“喂,麻煩你讓一下行不?”
零蘭還是不動,也不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到她的身後,揚了揚濃密的眉毛。
杜茗裳頓了頓,尋着他的實現轉身一看,呆住。
剛才還在木屋裏的人,竟然都出現在了橋邊,粉衣妙曼的杜織芸,黑衣高貴的庄西城。包括那一襲白衣的杜若風。
怎麼會這麼迅速?
想來也是,在場的所有人本來都不是凡人,感官比一般人還要明銳百倍,她險些掉下木橋弄出了那麼大的動靜,顯然是早就驚動了所有人。
而此刻,每個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眼中流露這各色各樣的情感,驚愕、不屑、厭惡、欣喜、擔憂,都有。
竹林里一片靜謐,只有風過時沙沙的聲響。
杜茗裳忽然覺得氣氛十分尷尬。她被數道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身上彷彿有無數虱子在胡亂爬行一般。
尤其是杜若風,他幽深的眸子彷彿點燃的火苗般。灼灼地看着她,一瞬不瞬,讓她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
“那個,呵呵……”她訕訕地笑了笑,朝着杜若風揮手。詢問道:“二哥,我找你有點事情,不知道?”
然而不待杜若風開口,庄西城便冷聲喝問:“你來這裏做什麼?又要玩什麼花樣?若風他今天沒空。”
杜茗裳皺眉,這個庄西城怎麼隨處都和她作對?人家主人都沒有問話,他在這裏插什麼嘴?到底猖狂個什麼勁?
她直接忽略他的存在。向杜若風走去。
她不知道,自從在小院被她氣的甩袖而去之後,庄西城對她的厭惡便是直線上升。他總覺得像她這種不知好歹,成天只知道用小把戲算計別人的蠢女人是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因而也就沒有好臉色給她。
現下她又不識好歹地當著好友以及嬌妻的面無視他,讓他更加的憤怒,簡直就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旁邊的杜織芸彷彿是感覺到庄西城的不爽。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動怒。
她站在杜若風的身邊。美目流轉,像是流水般淌在杜茗裳的身上,淡淡地道:“五妹,二哥今日恐怕真的不能陪你,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對我說也是一樣的。”
哼,你倒是當自己是主人了。
杜茗裳看了她一眼,直接將目光落到杜若風身上。
“二哥,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她輕聲問眼前的男子,語調平和舒緩。
實際上沒有人知道,她的心中到底有多緊張,她緊緊地握住拳頭,生怕眼前的白衣男子會一口拒絕,比如借口告訴她他現在很忙,要她下次再來什麼的,畢竟杜織芸也說了他沒空,多少他也會顧及自己親妹妹的感受,他們才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
如果說他真的拒絕了她,她定然會難過失望,不過無論如何,表面上她一定會笑着從容地走開。
對於不曾真心真意待她的人,她不願意輕易表露自己的脆弱。
只是短短地瞬間,她便想到了很多,她自知自己並非一個多愁善感,愛胡思亂想的女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面對杜若風,她就會不自覺地想很多。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這麼在意他對自己的態度,難道因為他是唯一關心過她的人,而她時刻都恐懼着他的離棄?
她想,或許真的是這樣的,從小便被拋棄的孤兒,若是忽然得到一絲溫暖,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想要狠命地抓住,然後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最接近溫暖的源頭。
然而當她再看杜若風,他卻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原本帶着淡然笑意的俊美臉龐上沒有絲毫表情。
她心中的石頭完全沉了下去,他這是在怪她胡鬧么?
是了,她是什麼身份?一個姨娘生下的庶女,蒼隆鼎鼎有名的廢物,又怎麼和杜織芸這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天之驕女相比?
如果沒有夜歸塵,她們是根本沒有辦法比的。
杜茗裳自嘲地笑了笑,轉身就走。
既然這裏的主人都不歡迎她,她又何必厚着臉皮留下來,然而,就在她剛剛轉身的剎那,手腕卻被一隻溫暖的手掌固定住,男子柔和的聲音帶着薄荷的香味,像是清風般刮過她的耳畔。
“五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