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鋪女主人與玉鏡
清晨,霜露打濕的青石板街道冗長蔓延,已然穿梭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原本冷硬清寒的空氣中,漸漸傳開喧嘩的人聲。
杜茗裳包裹着碩大的黑袍,遮住身形,不快不慢地朝着小巷走去,衣袖下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拽住自己惴惴不安的心緒。
就要到了。
轉過街口的彎道,最先看到的是前方“永安當鋪”飄揚在風中的帆布,而當鋪旁邊,小巷裏似乎永遠都繚繞着化不開的煙幕。
白色稀薄,時隱時現,盤旋如絲。
細長的巷子,破碎的石板路上鋪着濕氣,佈滿了青黑色的青苔,一直從道理繁衍到兩邊房屋的牆角,家家門戶緊閉,唯有一間木門敞開着,在風中搖擺。
“咯吱……”
木門發出壓抑的聲響。
杜茗裳忽然放緩了腳步——門的背後,竟然吹出陰冷的腥風,撲面刺鼻。
很怪異的氣息。
神識里,她對夜歸塵說出自己的想法,然而回答她的卻是那隻可惡的死肥貓。
“你這女人還真是膽小怕事,人是小爺我殺的,有什麼好怕的?快走起。”小狸貓的語氣稚嫩清脆,卻尖酸刻薄。
“可是……”可是就是有些怪異啊,然而她還來不及說完接下的話,就聽小狸貓嘴巴里發出“去去”的聲音,似乎有些不耐煩地催促她走快點。
杜茗裳忽然覺得無比噁心,那扇木門背後血腥的詭異,以及小狸貓像是逃避般的表現,讓她想到了一個名詞——血色妖異。
這是蒼隆三洲之上,繼“血祭”之後最為陰毒的功法秘術。
血色妖異,修仙者一旦不慎中招,如果無法及時化解,那麼其軀體便會慢慢地滲透出鮮血,縮化為美麗綻放的血色玫瑰,而其靈魂卻永遠得不到救贖,停留在死亡的瞬間,帶着陰冷的血氣痛苦哀號,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這小狸貓,莫非對水清寒施用了“血色妖異”?
居然這般惡毒,連死人都不放過么?
腹黑,真心腹黑。
思及此處,除了噁心,杜茗裳倒有些寒冷,她再也無法表達自己對小狸貓抱有什麼樣的心情。
若是“血祭”,她還沒有這麼反感。
這裏說到功法秘術“血祭”,不得不提一下,它其實是一命換一命的毒咒。
施用者親自用絲線穿透死人的全身關節,引流自己或者大量活人的鮮血進入死人的身體,這樣就可以讓死人像活人一樣來回走動,甚至保留下最後的氣息,然後慢慢恢復意識和甚至,最終存活。
然而,施用之人則要付出恐怖的代價,他們會慢慢變得陰毒血腥,最終被自己染毒的血液由里而外地腐蝕致死,死亡之後,靈魂永遠也得不到釋放。
說到底,“血祭”要比“血色妖異”要溫和的多,畢竟它是用來救人,而另一個被用來殺人,但是它卻是修仙者們最不屑的一項功法,因為就算修鍊成功,也沒有人會至情至性到會為了另一個人而付出靈魂的代價。
所以到如今,“血色妖異”還流傳在世,“血祭”已然失傳,除非還能找到幾百年前,為救愛人而研究出此套功法的痴情女子神樂的後人。
這裏再扯遠點,神樂是個傻女人,她巴巴地為了一個男人而送了命,付出了靈魂的代價,永生永世不得輪迴,而那個男人卻為了另一個女人去死,當時神樂的靈魂在絕望之下化作了一場傷心雨,淋濕了無數女人的眼。
可是神樂不是修仙途上的大成者,當傷心雨降落完之後,隨着時間的流逝,便沒有人再記得她,除了後來得到她的怨氣所結成的怨靈石的女主,以及看了原著的杜茗裳。
想到這裏,杜茗裳已經靠近了木門。
門後面……
居然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再想想,當日的魔道妖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是杜若瑾的聲音,他的語調高傲淡漠,隱隱間透着些許不耐,也許被他問話的人沒有可以讓他和顏悅色的身份。
這些人不是昨夜玩得很晚么?怎麼會出現在花圃里?現下天色還早啊。
杜茗裳有些驚訝,還好她帶了靈隱,隱匿了自己的全身氣息,不然像她剛才那樣思考着別的事情,心不在焉,毫無防備地接近,早被抓了。
她趕緊閃身到旁邊的巷道里——這裏正好有幾棟建築交錯着,形成一個很小的三角狀角落,如果靠牆站立的話,來往的人群都看不到裏面還站着一個人,正好用來躲藏,而且更巧的是,牆邊就是花圃的窗戶。
只是她剛剛進去,便看到一抹黑衣無聲無息地竄上房梁。
她嚇了一跳,差點認為是什麼領主,還好她眼尖,瞅到那黑影嬌俏的背影,以及黑色風帽后,綉着金色的雪花樣式。
估摸着是魔冰絡吧?
丫的,咋就正魔兩道都來了?不就是死了個人么?
正道中人還好理解,打着圍護天下蒼生的旗號,來這裏追查兇手很正常,只是這魔道來摻和啥?
莫非是因為死者太過殘暴恐怖,比魔道妖人平時的手段還要毒辣,所以魔道妖人們滿心好奇,故意派人看看是什麼人動的手?
杜茗裳無力吐槽,她想了想,乾脆還是盡量三角狀的角落。
魔冰絡剛走,估計不會再過來了。
夜歸塵通過神識對她道:“正魔兩道都來了更好,可以混淆我們的身份,蟄伏在這裏的領主更不會輕易出手,或許,他們並沒有來。”
“沒有來?”聽夜歸塵這麼說,杜茗裳陡然有些欣喜。
而夜歸塵卻道:“只是或許。”
“好吧。”杜茗裳無話可說。
夜歸塵頓了頓,又道:“就在這裏打探一下,看看怎麼回事,剛才離開的修仙者現在屏氣停留在北面角落,接近房梁,那裏有扇更為隱蔽的天窗,利於攻擊,估計是想做點什麼,現在她的手指已經結出了聚靈氣,但是依舊無聲無息,是個高手。”
“喔”好厲害的夜歸塵,這也能夠感覺到。
魔冰絡確實是個高手,最善於的就是隱藏,不然也不會被派來做姦細。
杜茗裳真心有些崇拜夜歸塵。
她老老實實地湊近,宣紙粘貼的窗戶,透風又透聲,隱隱間還能看到晃動的人影。
這是一間光線暗沉的木屋,只有十多平米的大小,期間橫撐着無數支架,支架上擺滿了格式花草,因此空間並不大。
而就在這不大的空間內,堵了十多個人,看起來非常擁擠。
其中,最惹眼的就是一派王者之氣的杜峰,還有杜峰帶領的杜若瑾,杜若涵,杜織芸,庄西城,以及滿眼魅惑的北堂皓祠和渾身書卷氣息的凌天,身邊跟着十多名看起來氣度不凡的青年弟子。
杜茗裳撇了撇嘴,還真的都來了。
此刻,在名劍閣眾人中間,無數支架擺放的花盆前,正坐着一個年輕女子。
女子穿着黃色布衣,並不上乘的料子,洗得有些發白,頭上裹着深藍色的頭巾,儼然一副古代版家庭婦女的打扮。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女子的頭髮竟然已經蒼白,從頭巾里漏出幾縷,彷彿年過半百的老者,幸而這滿頭銀絲下的臉龐,美得幽怨凄清。
冰雪般潔白而幽冷的肌膚,柔弱的五官,撲閃的睫毛,睫毛下,猶如清潭的眸子,左眼下方,竟然還有一顆垂淚的血痣,像是時刻都在哭泣一般。
她的身材苗條風韻,就算是穿着粗布麻衣,着了中年婦女的打扮,依舊氣質如蘭。
剛才杜若瑾要她再想想魔道妖人的模樣,她便回答:“我說了我只知道是只貓。”
她的聲音清冷中透着楊柳條般的柔軟,也含着淡淡的疲憊,只是她的語調很慢很慢,彷彿有些空洞。
這女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水清寒的妻子,那個叫嫣兒的女人。
屋子裏的眾人聽了她的話后,皆是面面相覷,相互間傳遞着怪異的眼神。
屋子外面小狸貓,直接被人說成了貓,竟然在神識里暴跳如雷,“那個死女人,早知道連她一起解決了,氣死小爺了,小爺哪裏像貓了?哪裏哪裏?”
杜茗裳心裏抽搐了一下,無法用語言形容她此刻對小狸貓的感覺。
再說屋子裏,杜若瑾顯得有些生氣,“你就沒有可以提供給我們的線索?”
他這樣高傲不可一世的人,必定在心裏暗罵這女人真的是愚昧至極,關鍵時刻,眼見自己的丈夫被人殺死,事後居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說不出來。
實際上,他心裏還真是這麼想的,凡人就是凡人,沒見過大世面。
或者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麼個想法。
許是覺得杜若瑾的語氣有些過了,一襲粉衣的杜織芸趕忙站出來充當好人,她拉了拉杜若瑾的衣角,走到那個叫嫣兒的女人面前,忽然溫柔地笑了起來。
這一笑,整個昏暗的屋子都亮了起來。
本來新婚的女人就很美麗,這一笑起來,似乎花圃里所有的花都失去了色彩。
就算是在辦公,庄西城都忍不住充滿愛意地看着她,毫不避諱。
北堂皓祠也都有些痴了。
只聽杜織芸對女人說:“沒關係的,你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不管怎麼樣,我們會幫你討回公道。”
好善良的模樣。
哪知那個女人沒有理她,卻是看着庄西城,垂淚的臉龐上帶着凄楚的笑意,“就是這種眼神,水郎他就會用這種眼神看我。”
語氣無限悲涼。
所有人都驚了一下,又是面面相覷,眼神交流,透露的情緒是,難不成這個女人瘋了,在這裏瘋言瘋語?
而女人說完之後,慢慢低下頭去,旁若無人般將手伸進自己的裏衣。
眾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難堪起來。
還真瘋了!
哪個女人這麼不知羞恥?居然當著這麼多男人的面將手伸進自己的衣服裏面?除非真的是瘋了。
杜織芸的眼中不着痕迹地閃過一絲怒意,別人沒注意,杜茗裳卻看得清清楚楚。
她砸了咂嘴,將目光落到女人身上,卻見女人拿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圓形白玉。
薄薄的白玉,小銅鏡的模樣,身上遊走着淡白色的聚靈氣光芒,瞬間照亮了整間屋子,也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眾人先前的難堪和怒氣頃刻間煙消雲散,只剩下無限的驚奇。
——玉鏡。
杜茗裳心裏驚呼一聲,那東西絕對是玉鏡。
“水郎要我帶着這個逃跑,去找水族領主,是這個害死他的,是這個……”
(汗,出去玩,忘記設置定時發佈了,回來才看到,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