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結
李楠來得也很早,秦晗給丹丹梳了個漂亮的小丸子頭。
他們圍坐在張郁青店裏那張桌子邊,跟着秦晗學包粽子。
上午的天氣晴朗又有着微風,前些天的雨水終於停了,把天色洗滌得格外迷人,老街道旁的樹葉都翠翠的。
羅什錦說:“這樹葉綠得,有種綠色的欲.望。”
李楠笑得猛地趴在桌子上,差點碰翻裝了糯米的盆。
他笑話羅什錦:“沒文化真可怕,說得好像什麼不良電影的名字,那叫青翠.欲滴好么!”
秦晗也是昨天晚上才跟着奶奶學過的,不算學藝精,只能勉強包成型。
但畢竟也是師範大學畢業的,畢業前講課技術千錘百鍊,模擬課展示課不知道上過多少次,拿着兩張粽葉準備教人時,不經意間就起范兒了。
小姑娘拿着粽葉,展示着:“這樣,兩張粽葉交疊一下,再像這樣,捲成個筒,把糯米包進去......”
她也不嫻熟,包了半天,還露出幾粒糯米掉在桌子上,瞬間范兒就落了,紅着臉,“哎呀,我這個好像不行,不怎麼好看。”
張郁青靠在椅子裏,輕笑着給自己女朋友拍馬屁:“小秦老師包得真好,給我做個記號,一會兒煮熟了我吃這個。”
他那副樣子,還挺痞氣的。
秦晗鼓了鼓嘴,心裏懷疑,這人以前上學時到底是不是個好學生。
“想什麼呢?”
“想你到底是不是好學生。”
張郁青笑了:“得出結果了?”
秦晗歪了歪頭。
張郁青成績無疑是好的,也沒見他抽過煙,偶爾喝酒也沒見過他喝多,打架......打架那也是不打的,除了李楠那次,秦晗見他對誰都是不冷不熱但掛着笑意的。
而且他還讀過很多書,還勤工儉學,還善良有擔當。
斟酌了一大圈,秦晗還是不得不承認,張郁青可能真的是個好學生。
“我是不是好學生啊?”張郁青還含笑問着。
秦晗不情不願地說:“是吧。”
她的動手能力到底是弱了些,沒料到羅什錦的的動手能力居然是最強的。
他那雙手胖乎乎的,包出來的粽子還挺好看,一個個有稜有角,特別標誌。
羅什錦提溜着自己的粽子:“沒想到啊,我羅什錦居然還有這種手藝,以後我乾脆兼職賣粽子去得了,這小粽子,真他媽標誌。”
李楠的粽子包得不怎麼樣,所有注意力都用在了給粽子打花結上,蝴蝶結確實系得挺漂亮。
丹丹玩了半天,玩廢了幾個粽葉,在桌上用泡好的糯米堆了一座小山。
秦晗這個小老師,粽子包得不好不壞,張郁青就沒自己動手,一直坐在秦晗身旁,乾脆給她當助理。
幫她舀糯米,繫上繩結,然後把成型的粽子整齊地擺好。
羅什錦都說:“沒想到青哥談起戀愛,居然是他媽舔狗型的。”
張郁青瞥他一眼:“注意你的用詞,我只是殷勤。”
“哎哎哎,殷勤,殷勤行了吧。”
不知不覺就是一上午,中午粽子煮好,幾個人坐在羅什錦的電動三輪車上,車後面跟着北北,去給街坊送粽子。
賣冰鎮酸梅汁的奶奶家、賣書籍的劉爺爺家、街口的理髮店,還有總多給他們烤肉的燒烤店。
最後送到奶奶家,張奶奶拉着秦晗的手不松:“孫媳婦,你可好長時間沒來看我了,我想想,得有好幾年了,是不是忙着給我孫子生孩子去啦?”
“孫媳婦真是越來越漂亮,奶奶有一件貂皮大衣,你穿上肯定好看。”
羅什錦在旁邊拆台:“甭提您那件貂皮了,一看就是假的,不就是冬天時候和一幫老太太讓人忽悠着去那個假皮草商城買的的么,人造毛兒,還不如獺兔。”
張奶奶懶得理他,倒是秦晗大大方方:“奶奶,上次您送我的珊瑚手鏈我還沒戴呢,每次您都送我禮物我會不好意思的。”
“那就下次,下次奶奶再給你買好東西。”
張奶奶年初時掉了一顆牙,笑起來有點漏風,更可愛。
張奶奶拉着秦晗不肯鬆手,張口閉口管小姑娘叫孫媳婦。
張郁青“嘖”了一聲:“老太太,別揣着明白裝糊塗占我們小姑娘便宜,人家還沒答應嫁給你孫子,叫什麼孫媳婦?”
他笑得溫溫柔柔,但秦晗看過去,總覺得看見了張郁青“狡猾”的一面。
她聽見他說,“改口是要給改口費的,最低1萬起。”
送完粽子回去,幾個人才吃飯。
包粽子的材料還剩了一些,李楠有些不可思議:“秦晗啊,這些東西都是你拿來的?這麼多?你是大力士嗎?”
張郁青笑着湊到秦晗耳邊:“下次給我打電話,男朋友就是免費勞動力,出力的活兒我來。”
“可是我喜歡自己拿。”
秦晗紅着臉,老老實實回答,“我喜歡我拎着一堆東西進門,然後說,我像是搬家......”
這種事有過兩次。
最早的一次是在她17歲時候的那個暑假,她拎着一大堆東西進門。
那時張郁青揚着眉梢調侃她,準備搬家來住我這兒啊?
後來在美國的時光里,她總是想起這句話。
每次想起,總覺得很心動。
下午張郁青來了個客人,紋身室里響起紋身機器的聲音。
他現在接的紋身活兒不多,有些想法跟他特別一致的他才會接,不像以前那麼忙,但收入卻比以前翻了好幾番。
張郁青這邊忙着,秦晗和李楠羅什帶着丹丹打撲克,玩了整整一下午。
到了傍晚,張郁青和顧客一起從紋身室出來時,他們幾個已經貼得滿臉都是紙條,還在拿着紙牌戰鬥。
顧客愣了愣,大笑着:“青哥,你這兒氣氛太好了,讓我想起了我大學時的宿舍。”
送走顧客,張郁青才走到窗邊的桌子旁,撩開秦晗腦門上貼的小紙條,吻了吻她的額頭。
然後轉頭:“羅什錦,屁股底下的牌拿出來。”
羅什錦訕訕一笑:“嘿嘿嘿,青哥,我就藏了兩張牌,真的都沒好意思出老千的,秦晗打撲克也太弱了哈哈,總是她輸。”
正說著,秦晗打出一把牌,一連串的78910JQK,沒人管得上。
小姑娘才長長輸出一口氣,把手裏剩下的一張“3”放下:“終於贏了一把。”
晚飯仍然是在張郁青店裏吃的,羅什錦回家拎了兩瓶酒來。
一瓶白酒,還有一瓶是雄黃酒。
秦晗拿着酒瓶看了幾眼,她是第一次見雄黃酒,又總覺得這個名字熟悉。
她想了想,問張郁青:“雄黃酒是不是那個倒進荷花池裏,讓小青現原形的那種酒?就是電影《青蛇》裏的那種......”
張郁青忽然笑了:“小姑娘,那麼老的電影你也看過?”
“小時候在奶奶家看的。”
秦晗懷着對雄黃酒的好奇,嘗了一小口,頓時酒里的雄黃味沖得蹙起眉梢。
“受不了就吐掉。”
張郁青把手伸到秦晗面前,她不好意思吐在他手裏,原地轉了兩圈,最後吐在了垃圾桶里。
晚上喝了一些白酒,雄黃酒實在沒人享受得了,剩了一大半。
秦晗在晚飯時教會了丹丹,在學校叫老師,在家裏叫秦晗姐姐。
丹丹最初還是不願意開口,但也有些時候,想要叫秦晗,她會自言自語:“丹丹現在是在家裏,在家裏要叫姐姐。”
這樣嘟囔完,她才會開口,“七晗姐姐。”
丹丹一晚上都黏着秦晗,睡前都是讓秦晗陪着,才進了自己卧室洗漱,還聽秦晗講了個睡前故事。
秦晗回到張郁青卧室時,張郁青已經洗過澡了,頭髮半乾地靠在床邊看手機。
他赤着上身,給人一種慵懶又勾人的感覺。
“丹丹手腕上帶着的那個是什麼?”秦晗找了個話題,問道。
“五彩繩,遙南斜街上的老人有這種習慣,一到端午節就給孩子戴五彩繩。”
張郁青幫秦晗拉開她裙子背後的拉鏈,然後遞給她一件短袖,聲音就起伏在她耳畔,“去洗澡吧,小姑娘。”
秦晗紅着臉,接過短袖鑽進了浴室。
等她洗好澡出來,張郁青沒在卧室里,她下樓找了一圈,沒看見人,只有北北在一樓,趴在地板上酣睡。
正想着打電話,店門響了,張郁青進門:“洗完了?”
“嗯,你去哪了?”
張郁青抬手:“去奶奶那兒拿了這個,看你喜歡,給你也戴一個。”
他手裏是一截細細的五彩繩,五種不同顏色的絲線編織的。
秦晗有些驚喜,她是挺喜歡丹丹手上的那個,只不過沒好意思說,怕張郁青覺得她幼稚。
沒想到他留意到了。
“戴上有什麼說法嗎?”
“也沒什麼,就是圖個吉利。”
張郁青想了想,“好像是有的人會戴到七夕那天才摘掉,保佑自己感情和順百年好合什麼的,小孩子一般都是端午過後的第一個雨天就摘了,保平安。”
秦晗伸出手腕:“那我也戴到七夕再摘吧!”
“不用,你就保平安就行。”
張郁青眼裏盛滿笑意,但說出來的話有些輕狂的傲氣,“不用人保佑,我們也能感情順利百年好合。”
他把短袖脫掉,聽見秦晗一聲嘆息:“完了,張郁青,我不能戴了。”
“怎麼了?”
“老師是不能戴首飾的,會影響孩子們的注意力。”
張郁青接過她手裏的五彩繩,蹲在秦晗面前:“那戴腳上吧。”
拉着的窗帘被晚風浮動,偶爾鼓起來,又復扁下去。
卧室里仍然是瀰漫著淡淡的竹林清香。
秦晗知道今天晚上會發生什麼,因此總有些忐忑。
但張郁青似乎不急切於這些,他赤着上身,露出好看的肌肉線條和無端勾人心悸的荷爾蒙,卻耐心地蹲在她面前,幫她把五彩繩系在腳踝處。
五個顏色的繩子擰成一股也沒有多粗,細細的五彩繩打起結來有些困難。
他的動作那麼篤定從容,指尖勾着繩子,居然看着有些嫻熟。
秦晗想起半個月前的早晨,他扶住差點摔倒的她,笑着說,小姑娘,我的手指應該也算敏捷靈活。
她整個人都像是被人丟進了炭火爐子裏,她抬起手,在臉旁扇了兩下。
張郁青把五彩繩系好,拿了一把小剪刀把多餘的部分剪掉,然後抬頭看着秦晗:“你那個同學聚會,是明天什麼時候?”
“本來說是中午的,但剛才我看群里的消息。”
秦晗說著翻了翻手機,“好像班主任中午沒空,要改到晚上,剛才班長發了飯店地址,大概是明天下午5點之前過去就行吧。”
“那明天上午多睡會兒。”
“為什麼?”
張郁青把小剪刀放到了一旁,然後兩隻手撐在床邊,抵着秦晗的額頭:“今晚做點特別的事情,你大概會有些累。”
他俯身過來,秦晗手裏的手機掉落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