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入了社會,校友聚會這種場合就離不開敘舊、攀比、搭關係三大主題。
周尤目的明確,晚上吃飯的時候,就一直在找她的目標人物搭話,飯後移攤至KTV,她已和人相聊甚歡,互換了聯繫方式,說好以後一定要合作云云。
早早達到目的,周尤舒了口氣,一邊笑着和人聊天,一邊搖晃手裏的半杯果汁。
之前沒見到這些校友,周尤心裏其實就隱有猜測,現在見到了,她心下更明了幾分。
從星城大學畢業的同屆學生留在星城發展的其實佔大多數,但鄭柯當群主的這個校友群,總人數也不過才四十多。
今天來參加聚會的有將近三十個人,席間聽人說話自我介紹,周尤發現,大部分人工作單位都比較好,至少也是說出來大家都聽過的那種。
還有一些是進了自己家開的公司上班,極個別自己創業,已經有了幾分起色。
這個群,很明顯就是為了人脈關係而建立的。
周尤雖然不是什麼鶴立雞群的絕色美女,但她長相清純,皮膚白皙,骨架纖細,再加上進入公關行業這麼長時間,她在穿着打扮和儀態方面都有了長足進步,坐在那裏笑一笑,都很惹人注目。
時不時有男同學上來跟她搭話。
聊工作周尤還能跟人說上幾句,但凡提到點別的,她就端起果汁抿上半口,又或挽起碎發,露出左手中指戴着的那枚鑽戒。
T家經典六爪,非常好辨認的款式。就抬手那麼一閃,鑽戒大小可不是隨隨便便幾十分,價格肯定六位數起步了,她還只是戴在中指,不過訂婚。
識趣的很快就退散了,來參加聚會的男生,工資在同屆同學裏都算中上,但這種女人還養不起。
這戒指是江徹出差前拿回家的。
給她戴戒指的時候,江徹還頗為得意地說,他讓Fiona挑選了最好辨認的經典品牌經典款式,鑽石要大要閃,目的就是務必讓狂蜂浪蝶知難而退。
周尤本來還哭笑不得,沒想到江徹這小學生操作真的很管用。
她耳根子清凈下來,暗自鬆了口氣。
只是她不知道,她坐在包間裏的一舉一動,還有人雖未靠近,但早就打量很久。
賀啟鳴盯着周尤,攬過鄭柯肩膀,低聲問了句,“老鄭,那美女你認識么?好像是做公關的?”
鄭柯溫和笑笑,“嗯,她叫周尤,以前是中文系的。”
陳家越坐在另一邊,正點着煙,詫異地瞥了賀啟鳴一眼。
賀啟鳴目光始終未從周尤身上移開,拍了拍鄭柯肩膀,他忽然鬆手,借一旁陳家越的火點了根煙,靠回沙發里吞雲吐霧,好半晌才吐出兩個字,“正點。”
陳家越插了句,“她手上戴鑽戒了你沒看見?”
賀啟鳴睇他,“這算什麼,我買不起?再說了,玩玩而已,這又不重要。”
陳家越沒再插話,他看見周尤就不自在,要是賀啟鳴這貨能得手,給之前羞辱他的那男人戴一頂高高的綠帽子,他也樂見其成。
倒是鄭柯淡笑着說:“戴鑽戒並不能代表什麼,我們部門也有漂亮女生喜歡戴戒指,其實吧,還是單身,我印象中,好像沒聽說過周尤有男朋友。”
賀啟鳴更得意了,抽完根煙,就端起酒,去找周尤搭話。
賀啟鳴是個富二代,身高皮相也有幾分,於是自詡風流,上大學起就陸陸續續玩過不少女生,也有不少女生願意跟他攪和在一起。
“周同學,久仰,我是賀啟鳴。”
坐到周尤身邊,他非常自來熟地遞去一杯酒,另一隻手搭在周尤身後的沙發靠背上,看上去像是虛摟住了周尤的肩。
周尤不動聲色往前坐了點,接過酒,又輕輕放回桌上,“賀同學,謝謝,不過我不喝酒,心領了。”
“怎麼,周尤同學這是不給面子?聽說你現在在嘉柏上班,我家公司最近正想找一家公關合作,本來想着有校友做這一行,怎麼也要放心點。”
周尤只笑。
這個叫賀啟鳴的,讀書時她就有所耳聞,其實不能正經算星城大學的高招本科生,只不過是星城大學三級學院樹人學院的學生。
但偏偏他們讀書的那幾年,樹人學院原址重修擴建,於是樹人的學生也暫時併入了本校區學習生活。
賀啟鳴就是樹人學院鼎鼎有名的花花公子,上學期間就把同校一名女生搞懷孕了。
他不過是打個炮,買點禮物上個床,以為錢貨兩清,人家女生卻以為是談戀愛。結果不小心懷了孕他還不認賬,女生瞬間崩潰,鬧着要自殺。
後來好像是賀啟鳴家出錢補償,擺平了女生家裏,他拿了個留校察看處分,安分沒多久又繼續興風作浪,女生卻退學了。
這醜聞學校一力彈壓,沒怎麼傳出去,但本校的學生還是聽過很多風言風語的。
周尤還記得她室友義憤填膺地說過,“不過就是個賣內衣的,憑什麼這麼囂張!”
賀啟鳴家裏確實是做內衣生意的,比起房地產這類,說起來不怎麼好聽,但品牌規模不小,幾乎各大商場,都有他家品牌專櫃。
這也是賀啟鳴能如此有底氣地說出,他家公司想找公關合作的原因。
見周尤半晌沒接話,賀啟鳴愈發來了興緻,“周尤同學這是看不起我家這種小公司嗎?”
“哪敢。”
周尤唇角往上彎着,聲音不輕不重,“只不過我們組現在主要做科技類型的項目,像賀同學家主營內衣品牌,如果貴司內衣應用了什麼高科技,有隱形功能…又或者涉及納米技術之類的,我們可能還有機會合作。
“賀同學要是想找嘉柏做公關case的話,可以在我們官網直接提交需求類別,其他同事會直接聯繫你的。”
賀啟鳴哽了哽。
周尤還很熱心地繼續給他介紹內衣品牌應該找什麼樣的項目組,內衣品牌的報價……總之三句話不離內衣。
雖然家裏有錢,但做內衣生意一直是賀啟鳴不太願意提及的一件事。
這會兒倒好,周尤一口一個內衣,簡直就是故意譏諷,往他心裏扎刀。
周尤起身去了洗手間,賀啟鳴則坐回原位。
他一連喝了三杯酒,又咬着煙低聲道:“這小騷|貨,我不把她弄上床就不姓賀。”
鄭柯正和旁邊人聊天,見一向無往不利的賀啟鳴碰壁到咬牙切齒,眸色深了深。
-
周尤還算警惕,從洗手間回來后,沒再喝之前那杯果汁,等服務生端來新飲料,她才接了一杯。
時間已經不早,包廂訂到了零點,周尤坐在角落,靜靜等待這次聚會結束。
不想聚會結束前,還來了場好戲。
許久未見的陸嫣然忽然腳底生風怒氣沖沖地殺進包間,當著整個大包間二三十人的面,潑了陳家越一杯酒,大聲罵道:“不要臉!”
陳家越懵了,他的新女友歐陽夢也懵了,連忙拿紙給陳家越擦臉,還回過頭質問:“陸嫣然你是不是瘋了!”
“我看你才瘋了!”陸嫣然氣勢很足,“歐陽夢你以為陳家越真的喜歡你這個土妹啊!撿了坨屎還以為自己撿着塊金子?!我告訴你陳家越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
陳家越最要面子,這會兒怒火中燒,快要氣炸,“陸嫣然你夠了沒?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還要糾纏到什麼時候?”
陸嫣然冷笑,“誰他媽想要糾纏你。我告訴你們,陳家越那會兒還跟我戀愛呢,就堂而皇之想聊騷我班上一個同學,結果被我那同學男朋友拆穿他吹牛,還動了關係讓他嘗了嘗吹牛不打草稿的下場。
“他以前怎麼吹牛逼的你們知道吧?說自己叔叔是金盛股東,和金盛董事長關係多好多好,真是笑死人了,金盛這麼大一上市公司,你買一塊錢股票非要腆着臉說自己是股東那也沒毛病啊。
“結果好啊,好不容易託了關係去總部上班,現在落到你們這邊疆子公司,也是很出息了。歐陽夢,要不是你對他工作還有那麼一點點用,他會正眼瞧你?!”
周尤聽着聽着,發現陸嫣然沒察覺她也在場,喝了口果汁,她往角落挪了挪,想要隱形成小透明。
鄭柯作為聚會組織者,出來打圓場自然是責無旁貸,“陸嫣然同學,今天我們大家聚會呢,你說以前的事又有什麼意義,好聚好散,談戀愛嘛,分分合合都是很正常的,你不用這樣。”
陸嫣然甩開鄭柯,“你以為我想糾纏,我也想好聚好散!可我這兩天才知道,原來他陳家越這麼會玩兒啊,跟我談戀愛的時候不止有一顆聊騷的心,還在外頭腳踏四五條船這麼刺激呢!陳家越你這個死渣男,把我送你的禮物全都還給我!”
陳家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刻。
陸嫣然本來就是個驕縱的性子,本以為和平分手,心裏也還留點好的念想,萬萬沒想到談戀愛的時候就被劈了N次腿還不自知,這會兒氣瘋了,一連串地報着自己給他買過的禮物。
陳家越忍不了了,掙開束縛上前,狠狠甩了陸嫣然兩巴掌。
場面一時混亂至極。
女生都不經嚇,見啤酒瓶子什麼的都摔碎一地了,都尖叫着往後退,男生則是上前勸架。
周尤起了身,跟着大家一起往後躲。
看向場中那個完全失態的男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裏特別平靜。
非要說有什麼情緒,大概是有一點點意外吧。
意外於大學時期的自己眼光竟然這麼不堪,意外於她曾喜歡過的男生,那副精緻皮相下,靈魂居然低俗至此。
至於其他…比如傷感一類的情緒,倒完全沒有。
有服務生並保安衝進來,門完全打開,她聽到對麵包間有人在唱一首上學時很熟悉的歌,《那年的情書》。
“也許寫給你的信早已扔掉/這樣才好/曾少你的/你已在別處都得到……”
她想如今這樣平靜,大概是她年少不懂事時,曾幻想在陳家越身上得到的東西,早在江徹身上,加倍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