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婚姻那些事兒(九)
第363章婚姻那些事兒(九)
1
那天鄒天明從北京過來的時候,給鄭瑋打了電話,說約着幾個朋友想聚一聚,羅茜也來。他的心裏微微一熱,自從結婚後,羅茜再也不肯見他,而這一次,他終於可以見到她了。
接完電話以後,他開始在房間裏換衣服,這件,那件,忐忑地猶如第一次約會的心情,而江於欣站在房間的門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他有些心虛地解釋:“有個朋友從外地過來,今晚會晚點回來。”
江於欣笑着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替他整理領口,她的頭微微揚起來,鼻息拂過他的臉,這曖昧的姿態讓他不由地想要後退。
“你的朋友我很少見到,不如我也去?”江於欣試探地說。春藥事件后,鄭瑋搬到酒店住了幾日,是姐姐和姐夫輪流地勸說他才肯搬回來,只是平日裏兩個人相處得彬彬有禮,但怎麼都多了一份疏離。江於欣也不知如何與鄭瑋相處,每日做足家務,等着鄭瑋回家,但他常常都在外面吃過晚飯,她看着一桌冷菜,心裏倍受煎熬。在旁人面前,她是多麼幸運,有個事業有成,家境優渥的丈夫,他們甚至要她教教,如何才能釣到金龜,只有她知道,她在這段婚姻里有多辛苦。
鄭瑋遲疑一下:“你去也行,但都不帶家屬……”
“那你們玩開心!”江於欣豁達地笑:“早點回來。”
鄭瑋心裏冷哼一聲,覺得她太虛偽了。什麼玩得開心?不過就是裝裝樣子而已,就像她裝作毫不介意羅茜的事,卻私下裏調查他的通話記錄,說什麼會給他時間,卻迫不及待地在給他下春藥,讓他們之間有實質的關係。這樣心機的女人太過可怕!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對他很好,看着她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抹地,繫着圍裙在廚房裏煙熏火燎地煲湯,或者在他一聲咳嗽就馬上給他沖一包板藍根時,他的心裏還是有感覺的。
鄭瑋出門的時候,江於欣在門口送他,他有些愧疚,彌補樣吻了吻她的額頭,說:“晚上不用等我了,早點睡。”
她沉默點頭,嘴角浮出一絲苦笑。
鄭瑋到的時候,沒有先進餐廳包間,而是坐在車上等了一會兒,看到羅茜的車駛進停車場時,這才下來,走到她的車前。
“好久不見,最近好嗎?”他替她拉開車門,直視着她,心裏激動澎湃。
羅茜淺淡一笑:“還不錯,公司最近準備上市,籌備階段挺忙。”
“你一向都很能幹。”鄭瑋訕訕地說。
羅茜不置可否。
“我媽有問過你!”鄭瑋停頓一下說:“她說她其實挺喜歡你。”
“現在她應該更喜歡你媳婦,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也不放心上了!”羅茜轉身掃了他一眼,大步地朝前走。
她的手臂突然被鄭瑋拽住,急切地說:“可我忘不掉!”
羅茜正色地望着他:“鄭瑋,這樣拖泥帶水有意思嗎?你有想過你妻子的感受嗎?!”
鄭瑋喃喃地說:“我知道我錯了。”
羅茜長嘆一聲,拂開他的手:“好好珍惜她!”
鄭瑋看着羅茜決然的樣子,知道她決心已下,再也不會與他糾纏不清,心裏欷歔不已,只覺得自己對不起她,也對不起江於欣。
而這一幕正好被跟出來的江於欣看到了,她看他那麼緊張地換衣服就猜到他是來見羅茜,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坐出租車跟過他的行蹤,這一次終於看到他和羅茜的碰面,只是看起來是他在糾纏羅茜,而她是一臉的拒絕和冷淡。
江於欣從開始對羅茜的敵意到了慢慢的喜歡,她真的是個洒脫純粹的人,說了斷就了斷,說不聯繫就不聯繫,反倒是鄭瑋在那裏放不下。想到這裏,江於欣一陣難過,她這個婚結得太窩囊了,鄭瑋完全是被動地跟她在一起,而從一開始,她就對婚姻想的太簡單,以為只要自己做得夠好,那鄭瑋還不手到擒來,現在看來,完全就不是這樣一回事,缺乏感情基礎就是他們婚姻的天天不足。
這個人,你不是怕有人偷,而是怕有人惦記。所以她才會越來越沒自信,終日提心弔膽。
鄭瑋回來的時候,江於欣劍拔弩張地坐在沙發上,因為生氣,胸脯一起一伏,可以看出來,她真是氣壞了。
“不是說了讓你別等?”鄭瑋看她的樣子,有些意外。結婚半年來他們從未吵過架,江於欣的臉上永遠是那種積極向上的那種微笑,就算他那次搬去酒店說要跟她離婚,她也沒有爭辯過一句,只是跟他道歉,讓他有火發不出。事後,她對他更好了,但她對他的關心讓他受不了,但他覺得她從來沒有對他敞開過心扉,表達內心最真實的情感。也許是他沒有注意過,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沒有給過她機會,所以他們的婚姻表面上很圓滿,但裏面卻爬滿了虱子。
“你去見誰了?”她厲聲質問他。
“還用問,你不是知道嗎?”他譏誚地反問。
江於欣拿起茶几上煙灰缸朝他砸了過去,他被她的暴力給驚訝了,一閃身,躲了過去,憤怒地罵:“江於欣,你發什麼神經?”
“對,我就是發神經!”她咬牙切齒地說:“不就是查了你的通話記錄,給你下了點葯嗎?你捫心自問,我這樣做是為什麼!結婚三個月你還不碰我!你當我什麼?佔着茅坑不拉屎!?”
因為激動,她的話變得粗俗難聽起來,而在鄭瑋聽來,不由地有些想笑。
“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不是做得面面俱到嗎?現在不平衡了!”他定定地望着她,她也不示弱,回瞪着他。
“我憑什麼要平衡?我又不是個木頭人,伺候你好吃好喝,看你家人的臉色,他奶奶的,我得到什麼了?我在這個家裏就是一保姆!”江於欣憤慨拿起茶几上遙控器、雜誌和果盤裏的東西統統地朝他砸過去,他左躲右閃,還是被雜誌的一角給砸中,為了避免她再丟東西,他不得不疾步到她面前,摁住她的手臂把她壓在沙發上。
“行了,別鬧了!我錯了,我對不起你!”鄭瑋被她的發瘋弄得手足無措。
“道歉有個屁用!如果我也在外面偷情,回家給你道個歉,你接受嗎?”江於欣像個潑婦一樣胡亂地掙扎,歇斯底里地狂吼,她氣得都要炸掉了!婚姻就算是投資,風險再大也不能讓她血本無歸!她要止損!那鄭瑋不是喜歡別人嘛,行,她成全他!再這樣耗下去她大好年華都沒了,等到人老珠黃再嫁,那就是一點市場都沒有。
“我今天是跟她見面了,但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鄭瑋的額頭都是細細密密的汗,他不知道江於欣的力氣這樣大,他幾乎都按不住了。
“沒發生!你倒是想發生!沒看你兩眼放光地盯着別人看!”江於欣的臉就跟陰天的雲,沉得一塌糊塗,“你賤不賤呀!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死皮賴臉地巴着她!看着你那樣,我都覺得可憐!既然你心裏只愛着她,那你幹嘛要答應跟我結婚,幹嘛要來禍害我?”
“你聽我解釋行不行?”鄭瑋心裏亂糟糟的。
“老娘沒工夫陪你玩了!我又不是沒人要,離了你有的是人排着隊追!你壓着我幹嘛?還想打人了!你打,有本事你打呀!”她像個革命烈士一樣昂着頭,仇視着他。
“講講道理好不好,是我打你還是你打我?”鄭瑋求饒着。
“你放開我!”江於欣胡亂地掙扎,甚至要偏過頭來咬他的手臂。
鄭瑋被她鬧騰地沒法,又說不過她,乾脆一低頭,吻住她,她的手還在竭力地掙扎,但身體卻放軟了,瞪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地說著話,而鄭瑋一口含出着她的舌頭,不許她再說話。
好一會兒他才鬆開她,而她氣喘吁吁地再罵:“你混蛋,你什麼意思?”
“江於欣,以前是我做的不好,以後我改,還不成?”他拿她有種毫無辦法的無力感,原來所有女人胡鬧起來都讓你沒轍,只能繳械投降。
“怎麼,被拒絕了,就想來找我了?”江於欣冷冷地說。
“隨便你怎麼說,但別再扔東西了,我明天還上班,頭上一個包怎麼去見人呀!”他苦着臉說。
“就打死你!”她咬牙切齒,威脅地說:“既然你承認錯誤,我給你一條活路,我不許你跟她再見面!不許你們打電話,不許你們聊MSN!如果你非要那樣做,那我就鬧得人盡皆知,鬧得你身敗名裂!別以為我什麼都不敢做,我只是在忍你!如果我忍無可忍了,你試試看!”
“這個……”鄭瑋遲疑:“我跟她還是朋友!”
“那如果你們非要見面,必須我要在場!”江於欣她嫉妒那個女人,嫉妒地抓狂,嫉妒地發瘋!
“那好吧。”
“把你的手機交出來!”江於欣憤憤地說。鄭瑋莫名其妙地把手機拿給她,她在裏面翻了翻人後氣急敗壞:“你竟然不存我的手機號碼!”
“因為我記得住!”鄭瑋無辜地說。
“這不是理由!你現在就給我輸進去!”江於欣早就知道他的手機里沒存她的號碼了,一直不滿這件事,今天終於地說了出來。
鄭瑋被江於欣的陣勢有些震住了,他現在終於有了她是他老婆的感覺。只有這個女人,可以跟你撒潑耍橫,只有這個女人可以跟你胡攪蠻纏,也只有這個女人可以對你提一切無理的要求。而以前的江於欣總是想要給自己塑造一個完美的形象,但那種形象反而讓他覺得很假,很不真實。這一刻,鄭瑋發現他很喜歡這樣的她。
“我發現吵架真是個體力活!”鄭瑋起身,抱怨地拿了換洗衣服去浴室洗澡,對着鏡子的時候看到額頭上被砸得淤青的小塊,不由地笑了。
2
蘇楊的肚子已經七個月了,脹鼓鼓地像是在裏面塞了個西瓜,她穿着寬大的孕婦裝,走得風生水起,虎虎生威。她是屬於那種難得的健康體質,整個孕期幾乎沒有什麼不適,妊娠反應也很小,能吃能睡,聲音響亮如洪門,被一眾生過孩子或者也是孕婦的女人羨慕不已。
最高興的當屬是婆婆,每次盯着蘇楊的肚子,兩眼就發光,“一準是個大胖小子,我懷他爹的時候也是這樣利索,都要生了還能下田幹活!”
有回婆婆非要看蘇楊的肚子,看完以後喜不自禁,“跟我那時候一模一樣,肚子是尖的!”
夜裏,蘇楊逼問夏印:“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都喜歡,只要是我們倆的。”夏印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輕輕地摩挲,如果遇到寶寶在哪裏動一動,就會驚喜不已。
“那如果是個女兒呢?”蘇楊不肯放過他。
“我們的女兒肯定很漂亮。”夏印由衷地說:“老婆,你放心吧,是兒子是女兒我都愛。”
蘇楊滿意地笑了。自從知道懷孕后,夏印對她更加關心體貼,因為她吃不慣公婆做的東北菜,每天翻來覆去不是酸菜燉粉條,油炒蘑菇,就是小雞燉蘑菇,還是一鍋亂燉。蘇楊很惱,乾脆藉此理由回了娘家住,由自個兒親媽親爹照顧,好不自在。只是有時候要取個什麼東西或者有個什麼事才回自己家住。夏艷現在在術后恢復期,氣色好了許多,還沒等哥嫂給她介紹男朋友,就自己認識了個網友,還見了面談起了戀愛。
夏印不太放心,讓夏艷把那男孩帶回來看看,那個叫吳鑫在一家餐廳做廚師,是從河南農村到上海打工的,人長得敦厚,也挺本分。雖然夏印父母不滿意,但他們一向很疼愛夏艷,看到女兒喜歡也就不反對。
現在的蘇楊,也顧不得公婆和小姑子了,一心專註着肚子裏的寶寶,而母親已經整理出另一間卧室準備當做是兒童房,房間裏已經準備了嬰兒床,玩具,小木馬和一堆的衣服。夏印看着的時候有些遲疑地問蘇楊,難道孩子出生了也不打算回家住?
蘇楊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讓你媽帶我們孩子!現在我正式通知你,我不答應!你媽那文化素質怎麼能帶我們的寶寶?”
夏印不悅地說:“我媽怎麼就不能帶了?我不是也挺好的。”
“你想讓我孩子跟你小時候一樣,成天在泥巴堆里玩着長大?”蘇楊知道他不樂意,笑着哄他:“夏艷要是結婚了也會有孩子,到時候恐怕他們也顧不得我們的孩子!”
夏印也就不再吭聲了。只是看着母親替孩子一針一線地準備着小棉襖、小被褥時,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就算母親做得再細緻,蘇楊也絕不會讓孩子穿的,她跟岳母給孩子準備的都是名牌,料子綿軟無毒,他也就不懂了,不就是衣服嗎?怎麼還有有毒沒毒一說?但他知道爭不過蘇楊,一開口就會被她頂了回來。
夏印還有一件頭疼的事,就是關於給孩子取名的問題。在結婚之前岳父就跟他談過,他們就只有蘇楊一個女兒,希望以後他們有了孩子,孩子能跟着蘇楊姓。他也想過自己的爹娘肯定不會答應,但當時他的工作不僅是岳父給安排的,婚禮的花費也是蘇楊家出的,他實在是開不了口,在這個問題上拒絕岳父。他就奢望着以後等了有寶寶就跟蘇楊好好談談,但現在蘇楊跟岳父母已經在開始討論孩子的名字,而自己的爹娘也在家裏想着給孩子取什麼名字,拉着他問這問那,那歡喜勁,讓他沒有辦法潑涼水。
能說什麼?說他們的孫子不能姓夏,要姓蘇,他爹娘還不鬧翻了天?唉,他只能在蘇楊那裏探探口風。
“我想過孩子的名字了”夏印乘着蘇楊心情不錯的時候說。
蘇楊白他一眼:“算了吧,你能取出什麼好名字?”
“夏蘇怎麼樣?”夏印陪着笑臉:“有我們兩個人的姓,又簡單明了!”
“夏印,你打什麼注意呢?”蘇楊瞪着他:“結婚前就說好了,我們有了孩子就姓蘇!你也答應過我爸了,想反悔?”
“我沒有!我只是覺得‘夏蘇’這個名字很簡介上口。”夏印氣壘,知道自己談不下來了,他現在已經是銀行信貸部主任,在外面應酬誰都拍他的馬屁奉承他,但回到家裏,他卻還是被蘇楊給壓住,現在還有那二十萬的欠條在別人手裏,動不動她就會說:“夏印,你都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娶了我這樣的老婆,我也就是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就你那三座大山,換個別的女人早跟你玩完!”她所說的三座大山是說他爹,他娘,還有他妹。她那一副救苦救難的模樣,讓他的心裏除了在感激之餘,也很反感。
除了這些瑣碎的事,夏印和蘇楊的感情在平日裏還是好的,蘇楊雖然有些大女人,但骨子還是有着浪漫的一面,時不時跟夏印去外面吃吃燭光晚餐,聽聽音樂會,或者去附近的度假村二人世界一番,以前夏印會心疼她浪費錢,現在她都有孩子了,他為了哄她高興也就統統地答應下來,所以,蘇楊在懷孕期間,心情非常地愉悅。
聽到江小芷的母親生病住院的原宥時,蘇楊有些詫異,她一向覺得只有自己的婆媳關係才是苦大仇深,江小芷那些生活瑣事就是小打小鬧,現在看來,還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再一聽好友都打算離婚了,就更加覺得婚姻真是撲朔迷離,跌宕起伏,好得跟什麼似的兩個人轉眼就會鬧成仇人。
章慧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之前從來沒有查出有什麼高血壓之類的毛病,這次住院徹底地查了一下,問題還真不少,不僅有高血壓,還有了糖尿病的先兆,以後是嚴禁吃任何含糖的食物,在飲食上也以清談為主了。
章慧直感慨:“這人一上了年紀,就得服老呀!”
“以後可不許那麼激動,保持情緒穩定!”江國通細細地削個蘋果,“小芷的事你也甭管了,沒看她臉瘦得下巴都尖了。”
“都怪你!”章慧不滿地瞪丈夫一眼:“兩個女兒都被你給寵壞了!”
“是是是,都怪我!”江國通好脾氣地說,又叮囑一句:“一會兒小芷就來了,你可別再說她了,她心情也不好。”
江國通將蘋果分成好幾瓣,遞給妻子,她手也懶得伸,嘴巴一張,他就遞到她的嘴裏。
她一邊咬着蘋果,一邊含糊地絮叨:“這傻閨女,以前那程屹一窮二白的時候非要嫁給他,現在好不容易等着程屹有點能耐了又非要跟人家離了,你說她是怎麼想的?這過日子哪有不吵不打的,一吵架就說離婚,那跟誰都過不到頭。”
“小芷的事你就別管了,你現在身體也不好。”江國通細心地一瓣一瓣地喂着妻子。江小芷踏進病房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眼睛一下潤濕了。以前父母也是老吵架,母親嗓門大,一生氣了就摔傢伙砸碗的,父親儼然就是個出氣筒,有時候她都覺得他們這樣過着真沒勁,還不如痛痛快快地離了,省得成天吵吵鬧鬧。現在她在知道,在父母幾十年的婚姻里,父親肯陪着母親吵,並且每次都要讓母親贏,那是多麼深沉的包容和疼愛。
夫妻之間吵架是在所難免的,但吵架的最後誰是先服軟,誰又主動示好?並不是錯的那一方就肯退步,肯退步的一定更愛的一方。她跟程屹爭吵,為什麼每一次都演變成一場漫長的冷戰,那是因為他們不肯在對方面前輸。
章慧抬眼看到女兒,又望了望她身後,江小芷知道,母親在看程屹有沒有來。他來過幾次,但每次他都是放下買來的營養品,再沉默地坐一會兒就走了。
“媽,蘇楊他們一會兒來探望你。”江小芷接到蘇楊的電話,說是在來的路上。
“她就是想得周到!”母親抬頭看了下掛着的點滴,跟丈夫說想要上廁所,免得一會兒蘇楊他們來了她又不方便了。
江小芷趕緊取下點滴,想扶着母親,被她拒絕:“讓你爸來。”
江國通接過她手裏的點滴,舉起來,對女兒說:“休息下,這來回跑也挺累的。”
“提高點!”章慧呵斥丈夫一聲:“一會兒要回血了。”江小芷無奈地看着父親笑了一下,也只有他能忍受被母親呼來喝去的。
等了一會兒蘇楊他們就到了,看着蘇楊鼓鼓的大肚子,精神十足的樣子,江小芷有些羨慕。
“這肚子可夠大的,一定是個胖小子!”章慧對蘇楊說。
蘇楊笑着摸了摸肚子:“我挺能吃的,見到啥都想吃,這傢伙也跟着我長着膘。”
“你倒是不顯胖,年輕生好,恢復也快。”章慧說。
“我練瑜伽來着,還挺管用的,以後小芷懷孕了我教教她。”蘇楊對着江小芷笑。
“還說呢,懷個大肚子還練什麼瑜伽!”夏印第一次見到蘇楊練瑜伽的時候,真是嚇了一跳,穿着運動服,坐在瑜伽墊上,擺着高難度的動作,這不是拿孩子開玩笑嗎?他還以為她是怕長胖沒了身材才在懷孕的時候還練瑜伽,但蘇楊告訴他,這就是孕婦瑜伽,可以教她調整呼吸,更好地順產。有一次他媽也看到蘇楊在練瑜伽,嚇得魂飛魄散,直嚷着蘇楊要害她的孫子,又找了夏印好一通告狀,夏印給解釋了半天,她也沒明白那瑜伽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們小芷那時候要是生了孩子,現在都兩歲了!”章慧感慨一聲,又看到女兒臉色稍霽,趕緊地說“年紀也不小了,該要就要了。”
江小芷假裝沒有聽到,對蘇楊說:“孩子生下來我可是乾媽!”
“非你莫屬!”蘇楊笑着說。
眾人正聊着,程屹敲門進來,江小芷一看到他,臉色一冷。
程屹有些尷尬地跟他們打過招呼,因為沒有椅子了他只好站在一邊。
“到吃飯點兒了,小芷,你跟程屹去食堂給我打點飯菜。”章慧看他們也說不上話,有點着急,每次兩個人都是各來各的,各走各的,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也惱怒姜悅芬上門吵架的事,但她想過了,女兒女婿是一定不能離婚,女婿現在出息多了,一離婚找個黃花大閨女都可以,但女兒要再嫁就很難挑到好的,再說了,那姜悅芬不是就盼着他們離婚嗎?她還偏不讓他們離!
江小芷聽到母親這樣說,端起飯盒朝外走:“不用,一個人就夠了。”
蘇楊趕緊推了程屹一把,讓他趕緊跟着出去。程屹跟在江小芷的身後,到了食堂才知道還有一會兒才開飯,兩個人就坐在食堂外的長椅上,江小芷冷冷地別著面孔。
“你的腿好些了嗎?”說著,程屹就看了看她的左腳。
江小芷的眼淚一下就落下來——她傷的明明是右腳,但他卻不記得她傷了哪只腳!
見到她哭,程屹有些煩躁,扯了扯頸項的領帶:“我錯了,行不行?”
江小芷抹了抹眼淚:“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我們離了吧!”
“你還是覺得我有外遇?”程屹悲哀地望着她,他真不明白只是幾句話就能夠解釋清楚的事,但實際說起來就那麼複雜,江小芷就是不信他,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讓他很抓狂。
“我現在已經不想追究那些了。”江小芷酸澀地說:“是我們變了,我們的感情變了。既然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感情了,勉強在一起也沒有幸福!”
“我不離!”程屹不由地揚高聲線:“江小芷,離了我怕你會後悔!因為你實實在在地冤枉我了!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誤會我了,但我們又沒有辦法再在一起,你會後悔!”
“你太自信了!”江小芷站起來:“我不會後悔,永遠都不!”
“不如我們打打婚姻諮詢熱線,或者找個專家來分析一下,我們之間一定還有可挽回的餘地!”程屹焦急地說:“我們之間只有誤會,沒有第三者,從來都沒有!”
“別再說了!”江小芷吸了吸鼻翼:“程屹,你知道嗎?我傷的是右腳!”
3
蘇楊要做孕檢,江小芷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算了算日子,心裏有些慌。因為有過一次孕育的經歷,她從身體的一些反應上也察覺出了些什麼,只是最近一直跟程屹鬧得不可開交,也就帶着僥倖的心理忽略了過去,但一向很正常的生理期已經推遲了半個月了。
雖然他們在冷戰,但和好的時候也會有同房,她和程屹一直沒有做過避孕措施,兩個人對孩子的事都抱着順其自然的態度,只是沒想到這一次鬧到要離婚的地步,而她卻意外地有了。
她跟着蘇楊一起去了醫院,做了個檢查,果然證實是懷孕了。拿到結果的時候,她怔住了,手攥着化驗單有些不知所措。
蘇楊搶過她的單子一看,哇哇地大叫起來:“太好了,你也懷孕了!”
江小芷頓了一下,嚴肅地對蘇楊說:“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程屹!”
“為什麼?”蘇楊不解地問:“難道現在你還想跟程屹離婚?”
江小芷點點頭:“我跟他之間已經沒有感情了,我不想委曲求全。”
蘇楊攬了攬她的肩:“別意氣用事了,你看我跟夏印,還不是有很多問題,但現在也照樣挺好,再說程屹現在也發展得不錯,拱手把他讓給別的女人真是太虧了!咱們可不能做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傻事!”
“程屹有外遇。”江小芷對誰都沒有說過他們離婚的真正原因,一直覺得這是件很丟人的事。
蘇楊倒抽一口涼氣:“不會吧?”
“人家小姑娘都跟我說了,他還死不承認!”
“她跟你說什麼了?”
“說她喜歡程屹!如果不是有程屹撐腰,她會有恃無恐?”江小芷氣憤難平。
“你真是傻!”蘇楊捏了她胳膊一把:“人家這樣挑事了,你還乖乖地由着她欺負!現在你不想想你自己,你也得想想你肚子裏的孩子,你願意讓她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呀?單親家庭多可憐呀!再說了沒準程屹一聽你有孩子了,就跟那女的徹底了斷?要我說,程屹不承認,還肯撒謊騙你,這是因為他對你還有感情,若是一點都沒有,那還需要費心思騙你?”
其實在知道懷孕的這一刻,江小芷已經有些遲疑了,如果程屹真的肯了斷,她會不會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呢?現在這社會風氣多不好呀,亂七八糟的事多了,男人在外面逢場作戲一點也不稀奇,程屹也不過是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你別沒出息了!”蘇楊沉吟着說:“找那女的去,要是她不肯罷手就找人收拾她!”
江小芷掃她一眼:“打斷她的腿,毀她的容,還是找人強姦她呀!要是不犯法,我還真想!”
蘇楊的眼睛滴溜溜一轉,“找她父母去,如果她父母還要臉面,知道自個兒女兒做了小三還不攔着擋着?”
江小芷思忖一下覺得這是個辦法,既然不能阻止田喜,那就找她家大人去!但她也知道田喜不是上海本地人,老家在江西,那要怎麼才能找到她家的電話號碼呢?跟蘇楊一說,她也覺得這是個問題,左思右想還是兩個人會一會田喜,讓她知難而退。
江小芷給程屹的公司打了電話,找到田喜,把她給約了出來。
田喜原本想要告訴程屹一聲,但又很想知道江小芷會說些什麼,就什麼也沒有說,先回家裏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想要從氣勢上佔到優勢。她知道程屹現在很討厭她,但她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挖不了的牆角,只要她肯努力,程屹一定是她的。每一次被程屹拒絕一次,她就更喜歡他一點,她已經徹底地陷下去,無法自拔。
江小芷和蘇楊坐在咖啡廳一角,頻頻地望着入口。
“別緊張!”蘇楊拍了拍她的手,鼓勵地說:“在以前,你可是大老婆,小妾得給你端茶磕頭!”
江小芷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你這意思程屹的這個小妾就娶定了?”
“我沒那意思!”蘇楊“唉”一聲,“就是讓你要拿出點范兒來!”
江小芷深吸一口氣:“我真想撕了她的臉!”
“行!一會兒我按着她,你給撕!”
正說著,江小芷一抬頭就看到田喜進來了,穿着米色英倫風的風衣,紅唇烈艷的,很像范冰冰。她撞了撞蘇楊的胳膊,低聲地說:“就是她。”
“穿得夠土的!”蘇楊故意諷刺地說。
田喜走到她們面前,落落大方地坐下:“怎麼?還找了幫手過來!”
“我是江小芷的好朋友!我警告你,離她丈夫遠點!”蘇楊鄙夷地望着她:“實話告訴你,程屹的老婆懷孕了,現在他們兩個要多好有多好,你就別在妄想轉正?”
田喜一聽,心裏明白了。原來江小芷誤會她是第三者了,不由地替程屹不值,他還在那裏維護着自己的老婆,但她卻一點也沒有信任過她,就憑她的一句“喜歡”就能夠斷定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這個女人也太可笑了!不過這樣也好,看來他們之間有着裂痕,她大可以乘虛而入。
江小芷“啪”一聲把化驗單子擺在桌面上,冷冷地說:“我懷孕了,請你離程屹遠一點!”
田喜耐人回味地一笑:“沒關係,既然是程哥的孩子,你願意生就生!”
“真不要臉!”蘇楊厲聲地罵道:“你父母怎麼就生了你這種女兒,要是他們知道你現在做的事還不羞死掉!”
田喜不置可否。蘇楊見她氣勢囂張,忍耐不住,把面前的一杯熱牛奶端起來就朝田喜潑過去,乘她驚訝之時抬起手來扇過去兩大耳光,直扇得田喜懵了。江小芷也有點愣,雖然她也想收拾田喜,但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卻還是有些顧忌。
田喜回過神來,尖叫一聲朝蘇楊撲過去,江小芷為了護住蘇楊下意識一把扯住田喜的頭髮,把她拽開,兩個人就在咖啡廳里打了起來,餐廳服務員趕緊過來拉扯兩個打紅了眼的女人,而蘇楊在一邊使勁地罵著:“不要臉的女人,做什麼不好做小三!天下男人那麼多,非盯着別人碗裏的看什麼……”
女人打架無非就是揪扯頭髮,撓臉之類的,因為蘇楊義憤填膺地說著田喜是小三,眾人一看她挺着這麼大個肚子,一定是受害者,都偏向著江小芷,在勸架中就把田喜拖着,讓江小芷佔了優勢,田喜被潑了一身的水,又被江小芷給打了,再看看眾位鄙夷的目光,心裏真是屈辱地要死。
有個中年女人聽到是打小三,幾步上前泄憤似的朝田喜揮了幾個大嘴巴子過去:“老娘最恨你們這種賤人,為了錢多大年紀的男人都肯要,也不想想自己也會有老的一天!”
此時的田喜頭髮凌亂,臉上紅腫淤青,滿目仇恨地盯着落井下石的眾人,他們憑什麼打她?他們憑什麼就該站在江小芷的這邊,她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這有什麼錯?!
田喜哭着奔出了咖啡屋,那位剛才打了田喜的女人拍了拍蘇楊的肩膀:“姐是過來人,節哀!”
蘇楊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沒有解釋,只是感謝他們的仗義出手,又對小三好一陣抨擊,而江小芷失神地坐在那裏,雖然她贏了,她狠狠地收拾了田喜一頓,但她依然覺得很悲哀。為了一個男人,她竟然讓自己這樣沒有形象可言,這樣淪為別人同情的對象和嘲笑的目標,她一點也沒有勝利的愉悅。
一個被丈夫背叛的女人,在婚姻里永遠都是個輸家。
3
程屹路過報刊亭的時候隨意地瞄了一眼,電光石閃間突然想起來那一枚莫名其妙多出的避孕套!他衝動地跑到報刊亭問老闆:“有沒有?”
老闆拿過一本遞到他面前。他焦急地打開塑封,因為慌亂,塑封的袋子被扯得亂七八糟:“老闆,贈品呢?這本雜誌不是要送避孕套的嗎?”
老闆鄙夷地掃他一眼,當他是愛佔便宜的人:“又不是每期都送!”
“那送的那期呢?”程屹心跳加快,大腦充血,欲哭無淚!這該死的避孕套,若不是因為他想不起來它是從哪裏來的也不至於去撒一個謊,以至於小芷在拆穿他的謊言后再也不肯信任他!他多冤,多委屈!他真是恨死自己的記憶了,怎麼偏偏在這麼重要的事上成了空白呢?
“送了好幾期,那活動早沒了。”老闆不滿地說:“你到底是買雜誌還是買那玩意兒呀?”
“我買雜誌!”程屹掏出錢遞給老闆,拿起雜誌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給江小芷打手機,但她就是不肯接聽,他立刻攔了出租就去了她的營業廳,他必須馬上見到她,他要對她解釋那一枚避孕套的來歷。
他就是買了一本該死的《新周刊》,裏面正好附送了一枚避孕套,他順手就放進了包里,那應該是個下意識的動作,所以他在事後完全沒有了印象。而他的婚姻卻因為這個誤會而有了裂痕,即使他想起了來歷卻也被莫名的悲傷給擊中了,他們的感情竟然抵不住一個小小的誤會,他們之間的信任怎麼會這麼又薄又脆?
司機從倒視鏡里掃了他一眼,他才注意到自己是真的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現在滿腹的心酸,感慨,委屈,各種滋味無法用言語表達。
江小芷看到程屹急吼吼地出現在辦公室里時,有些意外,還以為他知道了她懷孕的事,又不想跟他在辦公室里爭吵起來,冷着臉去了走廊。
“我……”程屹着急地說。
“別以為有了孩子我就會原諒你!”江小芷冷冷地打斷他:“這個孩子與你無關,我會自己撫養她長大。”
程屹一怔:“你懷孕了?”
江小芷也是愣了一下,知道程屹來找他並不是這件事,又以為是田喜找他告狀,他來興師問罪,隨即厭惡地說:“是來替田喜出頭?我就打了她,怎樣?”
程屹再一怔:“你打了田喜?”
江小芷真是暈了頭,自己不打自招地都說了出來,那程屹來找她是為什麼?
“你真的懷孕了?”程屹的臉上露出狂喜,激動地一把抱住江小芷:“太好了!”這個時候的程屹,覺得有了孩子他和小芷之間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了。江小芷的同事看到他們夫妻這樣親熱,都捂着嘴偷笑起來。
江小芷尷尬地推開他,但心裏卻還是被他臉上難以掩飾的喜悅給感染了,她原本以為程屹會當這個孩子是負擔,會當這個孩子是一種不想離婚的要挾,但現在看到程屹真切地想要這個孩子,她對他的恨意退卻了一些。
“這個,”程屹把《新周刊》遞給她:“那是這雜誌的贈品!”
“什麼?”
“你在我包里看到的那枚避孕套!”程屹激動地說:“對不起,我當時騙了你!但我真的不記得它是從哪裏來的,怕你多心就順口說了個謊。”
江小芷靜靜地望着他:“這就是你能想到最好謊言?一個,又一個,程屹你到底有完沒完?你以為我真是那麼好糊弄,你說一個我拆穿一個,再說另一個還需要我去拆穿,我累不累?”
程屹呆住,他以為他們會撥開雲霧見青天,但現在他知道,他們的婚姻已經與這杯避孕套究竟從哪裏來的沒有一點的關係了,他們的婚姻充滿的是懷疑、是猜忌、是不信任。
“這個我沒有辦法騙你的,你可以打雜誌熱線,問他們是不是曾經做過送避孕套的活動!”程屹虛弱地辯解道。
江小芷艱澀地笑了:“那又怎樣?程屹,你不明白嗎?是我們的感情變了,你不再關心我,你甚至不知道我傷得是左腳還是右腳!”
程屹有點傻眼,喃喃地說:“這對我們的婚姻來說,很重要嗎?”
“對!”江小芷輕聲地說:“你不再愛我了,至少你不像以前那樣愛我了!”
“都是老夫老妻了……”
“所以你才在外面尋找新的激情?”江小芷再一次打斷他。
“我跟田喜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程屹舉起手機:“我現在給田喜打電話,讓她跟你解釋。”
江小芷冷冷地看着他,他看她一眼,然後直接給田喜撥了號碼過去,急急地對田喜說:“嫂子有點誤會,你跟她解釋一下。”
隨後程屹把手機貼到江小芷的耳邊,那邊傳來田喜淡淡的聲音:“你到底還要騙她多久?跟她說實話吧!”江小芷原本看程屹堅決地要給田喜打電話,還半信半疑,但現在聽到田喜這樣說,心裏憤怒就像火上澆油,猛然地抬頭狠狠地盯着程屹:“我們離婚!”
說完這句,江小芷轉身就走,她一個字都不想聽下去了,屈辱和羞憤讓她恨不得殺了他,這個愛得至深的男人非要傷她到體無完膚才肯罷休嗎?
程屹拿起手機,憤怒地問田喜:“你跟她說什麼了?”
“你問問你老婆對我做了什麼?”田喜說完這句就掛了電話。她的心裏都是報復的快感,她在咖啡廳里受到的侮辱沒齒難忘,她不會讓江小芷好過的,這是她對他們的懲罰!
站在那裏的程屹,除了茫然,就是茫然。
江小芷在家裏狂吐的時候,章慧一下就看出來女兒有了身孕,氣得在女兒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嘴裏說著“打死你個不聽話的”,卻又一把把她摟住,哭了起來。
“媽,你情緒不能激動。”江小芷忍住心裏的翻江倒海,安撫着母親。
母親忍不住又朝她身上捶打兩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離什麼離呀?你以為你一個人帶個孩子日子就比現在好過了?媽一想到你以後的生活,媽就心疼呀!”
“媽,”江小芷也哭了起來:“離婚的女人多了,沒什麼大不了!”
“可孩子怎麼辦?如果你非要離,行,你去把這個孩子打了!”
“我不!”江小芷已經引產過一個孩子,那噩夢般的情景她再也不要重複,這個孩子她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還要讓這個孩子健健康康的。
“你要是不打孩子你就休想離婚!”母親下定決心要保護女兒的婚姻,語重心長地說:“媽這是為你好呀,你帶個孩子離婚以後她就是個拖油瓶!”
若是以前那個不顧母親的反對,死活都要結婚的江小芷,現在她也會一意孤行,誰也不用去考慮。但現在這個准母親的她,已經沒有辦法對母親狠下心來,她知道母親為她操了很多的心,何況母親的身體也大不如以前,她無法在她的面前強勢了。
她要離婚的事就像是整個家庭的一片烏雲,父母阻攔,朋友相勸,程屹堅決地不同意,她自己也百般折磨。
江於欣在母親的授意下,去找姐夫談了一次,這次大概了解了他們離婚的原因。
“姐,甭說姐夫沒外遇,就算他真的有外遇你也不能離!”周末的時間,江於欣跟鄭瑋一同回了趟娘家,看到她姐憔悴的樣子,也很心疼。
“據我所知,還真是誤會!”鄭瑋附和地說:“我跟程屹十幾年的朋友了,他我還不了解,這種事他真的做不了。”
“這閨女真是四季豆油鹽不進,什麼都聽不進去!”母親絮絮叨叨地說:“婚姻一輩子風風雨雨,誰沒有個坎呀,一過去不就行了!你現在有孩子了,你得多為孩子想想,畢竟是自己的親爸爸,能壞到哪裏?”
“小芷,這離婚的事還是得三思,”父親也語重心長地說:“什麼決定都不能衝動。”
江小芷沉默地聽着,自己的情緒也非常地矛盾,有時候覺得非離不可,但又時候又覺得難以割捨,左思右想,心情極為鬱結。
也許每一個想要離婚的女人,都把離婚當做是解脫,以為離開這個男人就會獲得想要的生活,但其實並不是每個離婚的女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有時候這只是一種衝動的逃避,又或者,修補比搗毀更值得。
私下的時候,江於欣對江小芷說:“姐,我現在覺得信任對婚姻真的很重要!你看我剛結婚那陣兒也每天提心弔膽鄭瑋會和羅茜死灰復燃,又是查通話又裝黑客軟件,搞得自己累得要死,但實際上他們還真是沒啥事,全是自己個一個人瞎折騰。”
“你們沒事了?”江小芷問。
“我相信等他把風景都看透,就會陪我看細水長流。”江於欣淺笑一下。
“等?這就是你的結論?”
江於欣點點頭:“雖然他現在始終還是沒有放下羅茜,但我相信他能處理好的。姐,男人又不是聖人,咱們得允許他們犯點小錯誤,只要知道錯了能改就成!再說了在姐夫外遇這件事上我始終持保留意見,姐夫肯跟我說實話,我就覺得是你冤枉了他,咋能憑那個女人胡亂說幾句就當真了!”
江小芷嘆口氣:“其實也不全是因為這件事,我只是覺得跟你姐夫的感情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關心我,緊張我,吵架了也不會耐心地哄我。”
“姐,你再給姐夫一次機會,他跟我說了,他不離!”
妊娠反應一天比一天強烈,江小芷常常吐得黃疸水都要出來,一點胃口也沒有,有時候在路上看到大肚的孕婦,身邊的丈夫體貼攙扶的時候,她的心裏就由衷地羨慕。如果說她不想身邊有個噓寒問暖的人,那是假話,現在的她,如此地脆弱,又如此地渴望來自丈夫的關懷。
4
原本是給蘇楊打電話的,沒想到接起來的是夏印,他在電話里沉沉地說了一句:“孩子早產了,還在重症監護室里。”
江小芷非常意外:“怎麼會?”
夏印沉默不語,看着躺在病床上虛弱的蘇楊,心裏愧疚萬分:“是個男孩,很漂亮。”
江小芷問清楚醫院,打算下班的時候就過去看看,蘇楊在整個孕期都非常健康,怎麼會突然地就早產了呢?她太清楚孩子不健康做母親的心情了,想到蘇楊此刻的心情,恨不能立刻過去探望她。快要下班的點兒,她覺得肚子有點墜脹的感覺,去衛生間裏一看,底褲上竟然有些嫣紅的血,她一下就呆住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撥打了程屹的電話,帶着顫抖的哭腔:“我見紅了,孩子,孩子要流產了。”
程屹心裏也一驚:“別慌,我馬山過來,咱么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蘇楊的孩子早產了!”江小芷沒頭沒腦地說一句。
“不會,你不會有事!”程屹停頓一下,暖暖地說了句:“別怕,有我在呢。”
這句話讓江小芷的眼淚落了下來,她真的怕極了。她已經承受過一次失去的痛苦,非常害怕再有一次,在手捂無措,毫無主見的時候,她還是希望程屹是她的主心骨。
程屹到的時候,江小芷已經在營業廳的門口等着,他沒有下出租車,直接載了她就去了醫院,一上車他就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而她在心煩意亂中沒有抽出來。
到了醫院,程屹立刻去挂號,回頭的時候,看到江小芷煩亂的表情,衝著她暖暖地一笑。江小芷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她真的很想要好好地哭一場,為這亂七八糟的生活,為這當斷不斷的婚姻,也為身體裏那個羸弱的生命。程屹有多久沒有對着她這樣微笑了?她都快忘記他們之間溫暖幸福的片段了,現在的她,每日都像是作戰,從精神和體力上,精疲力竭,但對手呢?她的對手到底是誰?是程屹,是田喜,還是她自己?
進候診室的時候,程屹扶住她的肩膀,低下頭深深地望着她:“媳婦,會沒事的!”
江小芷的心裏得到不少的安慰。醫生做了一番檢查后告訴他們,是有先兆流產的跡象,開了一些黃體酮注射劑和一些保胎葯,讓她卧床休息,等兩周后做B超檢查及β-HCG測定,決定胚胎的狀況。
“這個孩子能保得住嗎?”江小芷期待地問。
醫生看她一眼,很官方地說:“這個沒法說,有時候流產也只是胚胎的自然選擇,但如果靜養得好,也有可能保住。”江小芷心裏真覺得醫生說得是屁話,五五的機會誰都知道,難道就不能給她一點準確的結論。
走出診療室,程屹體貼地扶住她的肩:“搬回家住吧,我會好好照顧你。”江小芷沒有吭聲,當是默許了,在她看來是因為自己最近情緒太不好,所以寶寶也感覺到了,她不想要再為這件事糾纏下去了,至少在寶寶出生之前她不要再提離婚,她只想要順順噹噹地生下這個孩子。
當天晚上程屹跟着江小芷去提她把行李收好,搬回了他們的新房。
章慧看到他們和好,心裏放下一塊大石頭:“小芷現在這種身體情況,本該留下來由我照顧,但你們好不容易和好,小芷就交給你照顧了。”
江國通掃了程屹一眼:“小芷懷的是你們程家的孩子,你得先跟你母親和弟弟說一聲,如果再來找小芷的茬,我們也不會坐着不管。”
程屹訕訕應道:“爸,您放心,我會的。”
江小芷搬回家住后,卻並沒有讓程屹住到他們的房間,她的內心裏並沒有完全地原諒她,只是一種妥協和無能為力。而程屹覺得她既然都已經回來了,過些日子他們自然會和好如初,他又分別給母親和弟弟打了電話,說了江小芷懷孕但現在有點先兆流產,讓他們別再刺激小芷了。姜悅芬一聽,直覺得問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程屹真是哭笑不得,一再跟母親保證,這個孩子肯定是他的,而那天程立看到一個男人摟住江小芷也不過是她崴腳了,所以才攙扶一下,不過都是些誤會,把家人一牽扯進來就變得越來越混亂,也越幫越忙。
姜悅芬稍稍遲疑一下:“那媽明天去看看小芷。”
“媽……”程屹欲言又止。
姜悅芬知道兒子要說什麼,立刻打斷他:“知道了,小芷都兩年了肚子才有動靜,媽這次什麼都忍了,那程立我回頭也跟他說說,沒事就不許去你家了。”
程屹這才放下心來。
江小芷跟公司請了半個月假,除了必要地起床,她就全躺在床上,即使是走動也是以慢動作進行,婆婆幾乎每天都來,給她端茶遞水,煲些燙水,但兩個人之間總夾着一層冰。
江小芷接到方浩然的電話時,婆婆正好在她的房間裏,掃了電話一眼,江小芷故意地沒接,婆婆知道她不想要當面地接,訕訕地走了出去。
“最近怎樣?”方浩然爽朗地問。上次他送江小芷去醫院后,又打過幾次電話來問她的腳傷,她都禮貌地回應,慢慢地,兩個人變得熟悉了一些。
江小芷簡單地說了幾句,猛地抬頭看到門框底有一些陰影,真是難以置信,婆婆竟然躲在門后偷聽,心裏真是又尷尬又生氣,在電話里就故意把聲音壓到最低,讓婆婆什麼也聽不出清。
越是這樣姜悅芬就越有些起疑,又不能把心裏想的告訴兒子,一說肯定不相信反而覺得她挑事,這天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程天年。
“你臉色不好,沒什麼事吧?”程天年關切地問。
姜悅芬掃了他一眼:“沒啥事,就是媳婦懷孕了。”
“小芷懷上了,太好了!”程天年心裏一樂,臉上笑開了花:“我終於要當爺爺了!”
“跟你沒關係!兒子是我的,孫子也是我的!”姜悅芬有些後悔把這件事告訴了這老頭。
“幾個月了?”程天年問。
姜悅芬有些心煩,擺了擺手:“不到兩個月,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兒子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姜悅芬朝前走:“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你明明就說了,到底怎麼回事?”
姜悅芬心裏也想找個人商量,一尋思又不知道找誰,跟這老頭說說倒也不妨,隨把最近江小芷非要離婚,程立看到的事,種種都給講了一遍。
程天年聽完,就指責起來:“你說你沒事成天就瞎琢磨些啥事,當年你就這樣成天琢磨我,現在又琢磨起媳婦來,你真是吃飽了撐着,兒子兒媳過得好好的,你就別在那裏摻和了。”
姜悅芬本來一肚子的氣還沒撒完,還想找個能夠同盟的人,但卻是被劈頭蓋臉地指責了一番,這老頭憑什麼來說她呀?她心裏的火氣就更大了:“我吃飽了撐得才告訴你!滾,我家的事跟你沒關係!”說著姜悅芬氣急敗壞朝前走了。
程天年也覺得自己的話有點重了,攆了上去,“凡事放寬心,多原諒別人一些,你說你這個脾氣,真是一輩子都沒有變!”
姜悅芬不再理他,回到家裏越想越生氣,覺得身邊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拿起電話就給程立打過去,開口就火氣騰騰:“你多久沒回家了?成天連個人影都見不着,你眼裏還有你這個媽沒?”
“媽,誰惹你了?”程立嬉皮笑臉地問。
“除了你這個兔崽子還有誰?不是說要帶媳婦回來給媽看嗎?”
程立哦一聲:“之前那個人家嫌我沒房子給掰了。”
姜悅芬一怔:“兒子,那種女人不要也罷。”
“就是,媽,這回我給你找了個不要房子的媳婦,而且她自個兒還有房子!”程立喜滋滋地說:“明兒我就帶她回家給你看。”
姜悅芬一聽,心裏挺高興的,覺得兒子還挺有能耐,什麼樣的女朋友都找得到:“行,媽在家裏做好飯等着。”
“對了,媽,”程立繼續地說:“做糖醋排骨,她兒子愛吃。”
“啥?”姜悅芬就覺得頭頂一聲響雷:“她有孩子?”
“是呀,上小學二年級。”
“那她多大歲數?”
“三十五,但挺顯年輕的!”
程立一說完,姜悅芬就“啪”一聲摔了電話,這不是要她的命嗎?!兒子竟然要找個比自己大十歲的女人結婚,還有個孩子,那鄰居還不把她給笑死!想了又想,隔了會兒又給大兒子打了電話過去:“你弟要結婚呢,媽說什麼都不同意!那女人有孩子,都三十五了,這不是坑人嗎?”
程屹一聽也覺得很意外,安慰母親幾句,說會找程立談,這件婚事他們是怎麼都不會答應的。
姜悅芬打完電話,就攤在沙發上垂下淚來,想自己怎麼這麼命苦,年輕時遭遇丈夫的背叛,好不容易獨自把兒子撫養大了,卻是一個比一個讓她操心。
5
蘇楊看着重症監護室里的孩子時,心如刀絞,淚如雨下。孩子在她的肚子裏僅有三十三周,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但孩子提前降生了,那原本是一個多麼健康的孩子,現在卻需要在氧氣機里獃著。
那天蘇楊回家想要收拾一些冬天的外套,她還原本想要找幾件給夏艷,因為肚子太大,一般的衣服根本扣不上,只有穿寬鬆的大衣或者韓版的外套。
婆婆見她回來,立刻拿出自己做的小棉襖給媳婦顯擺:“這棉花都是託人從家裏寄過來的新棉,穿着可暖和了!”
蘇楊掃了一眼:“寶寶的衣服都準備好了,這些就留給夏艷的孩子吧。”
婆婆一聽,知道媳婦在嫌棄她做的衣服,手裏抱着棉襖左右不是,“做這些可費眼神了,娘是專門做給俺孫子穿的。”
“給夏艷也是一樣的。”蘇楊想要取衣櫃裏高一點的衣服,踮起腳來。
婆婆立刻阻止,“讓我來。”
婆婆替她把衣服取下來,又說:“那夏艷的孩子不一樣,跟別人家姓。”
蘇楊頭也沒抬地說了句:“怎麼還有這樣的觀念呀,家孫外孫不是都一樣,再說了,姓什麼還不都是你的孫子。”
王菊一聽,覺得有些不對,隨說道:“你爹已經給孩子取好名字了,這大名就叫夏偉,俺孫子要做個偉大的人。”
蘇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名字也太簡單了!看看你們取的名字,夏印,夏艷,夏偉,一點涵意都沒有,這取名字的事你們就甭操心了,何況孩子也不姓夏。”
“啥?”王菊心裏一咯噔:“孩子是我兒子的,咋不姓夏?”
“孩子跟我姓,以後你們也可以跟夏艷的老公說,讓孩子跟夏艷姓,現在的孩子也不都非要跟着爸爸姓了。”蘇楊笑着解釋。
“放屁!”王菊呵斥一聲:“這是俺夏家的孫子,就得姓夏!”
蘇楊看到她發起飆,把手裏的東西一扔,騰地轉過身:“看來夏印還沒告訴你們吧,在結婚前他就答應我爸了,以後我們有孩子了就得跟我姓!你們答不答應,這件事都輪不到你們做主!孩子是我的!”
王菊愣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上輩子造孽呀,俺那憋犢子,真是白養了他一場,娶了媳婦連自個兒祖宗都給忘了!”
蘇楊被她突然的哭鬧雷得外焦里嫩,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聽到王菊的哭聲,公公和小姑子也趕到房間裏來。
“嚎啥呢?”公公厲聲地問。夏艷趕緊去扶母親起來,但她乾脆拍着大腿直蹬腳,就差在地上打滾兒了。
蘇楊真是哭笑不得,這老太太撒起潑來真是夠壯觀的。
“你孫子沒了!”王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痛斥蘇楊和夏印的無情無義:“他爹呀,你那憋犢子要讓孫子跟着他婆娘姓,這不是就讓咱夏家斷子絕孫嗎?你那憋犢子真是沒良心,心裏早沒他爹娘了!俺辛辛苦苦給孫子做件小棉襖,她看都不看就說不要,她這是對婆婆的態度嗎?”
“孩子當真要跟着你姓?”公公面色倏地一變,劇烈咳嗽幾聲后鐵青臉問蘇楊。
蘇楊被他們攪得火氣也上來了:“問你們家兒子去,結婚前他親口答應的。”
公公手裏拿着旱煙袋,一生氣抬手就給摔到地上,又罵著婆婆:“嚎喪呢!趕緊給兒子打電話去,他要還認俺們是爹娘,就由不得他媳婦胡來!”
“行,要是你兒子要認你們做爹娘,那這孩子就沒爹,沒爺爺奶奶!”蘇楊冷冷地說。
婆婆一聽嚎得更厲害了:“這挨千刀的兒子怎麼給俺找了個這麼B賤貨呀!”
“你嘴巴放乾淨點!”蘇楊被氣得直想扇她。夏艷看鬧得厲害,趕緊去客廳里給她哥打了電話,說吵起來了,讓他趕緊回來。夏印心裏猛然一驚,這清凈日子才過了多久,怎麼又杠上了,掛了電話抓起外套就往家裏趕。他太了解父母和蘇楊的個性了,這婆媳矛盾就是洪水猛獸,不來則已,一來那就很難收場。
“俺不答應!俺孫子憑什麼要跟別人姓!這是俺孫子,誰都搶不走!”婆婆繼續哭鬧着,蘇楊呆不下去了,顧不得再收拾衣服,直接轉身走人。
“你不許走!”公公擋在前面:“等俺兒子回來!”
“你兒子回不回來,都一個樣!”蘇楊瞪着公公:“這件事他管不了,也沒法管!”
蘇楊冷哼一聲,揚長而起,一出門拿起手機就朝夏印罵過去:“你怎麼回事?不早跟你爸媽打個招呼,現在找我鬧!這孩子姓什麼咱們可是一早就說定了的,你要是敢反悔那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爺爺奶奶!你聽聽你媽罵人那話,真是有夠歹毒……”
蘇楊話還沒說完“哎呀”地尖叫一聲,因為只顧着憤怒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電梯門口有人放着個小箱子,腳一撞上一崴身體失去平衡就摔了下去。電梯門口的人一看孕婦給摔了,也嚇得冷汗潺潺,趕緊去扶。
蘇楊覺得肚子上一陣劇痛傳來,捂住肚子痛苦地給那人說:“去醫院,送我去醫院!”
蘇楊被送到急診室的時候,已經開始大出血,醫生怕孩子在肚子裏有危險立刻決定做破腹產手術,蘇楊疼得死去活來,卻又不敢哭得太厲害,害怕這一使力氣一會兒生產的時候沒力氣了,她原本以為自己會順產,腦子裏熟記着產前課程里教的怎麼呼吸,怎麼使力的方法。但直到臨盆才知道統統不管用,疼得你只是哭,只是喊。
夏印很快就感到了,家屬簽字后被送進了手術室,因為病人風險很高,醫生同意陪床,夏印先給岳母打了個電話,又給家裏打了電話,這才換了無菌衣跟進了手術室。醫生給蘇楊注射了麻醉劑后他,痛感慢慢地消失了,人感覺得越來越沉,迷糊中只是惦記着寶寶的安危。
等到蘇楊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病房裏了,看到母親時,眼淚洶湧流出來:“媽,我的寶寶呢?讓我看看。”
母親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微笑着說:“是個男孩,只是有些虛弱,醫生護士照顧着呢!放心,會沒事的。”
蘇楊難過不已:“我對不起寶寶,沒能保護好他!”
“只是個意外,你也不想的。”
“如果寶寶能夠足月出生,他就不會受這些罪了。”蘇楊心裏難受極了,她知道早產的孩子以後的體質都不會太好,本來孩子多健康呀,在肚子裏的時候一點也沒有折騰她,都是她不好,為什麼那麼不小心。
“我剛去看過寶寶了,長得很漂亮!”夏印伏下身子,暖暖地望着蘇楊。但她別過面孔,根本不想要見到他。看到蘇楊不理夏印,楊月華掃了夏印一眼,知道蘇楊會早產的事肯定跟他有關,但在病房裏又不好問,只是忍了下來。
這時,公婆和小姑子也到了,他們是接到兒子打來電話說蘇楊生的是個男孩這才決定上醫院來看看。在路上的時候他們已經商量過了,既然是個男孩那無論如何就得姓“夏”。
“俺孫子呢!”王菊一到就問着。楊月華和蘇城聽了都不高興,自己的女兒差點要了命,現在躺在病床上他們視而不見,一來就問起孫子,所以兩個人都沒有回答。
“孩子有點虛弱,醫生正在照看。”夏印也有些尷尬,對父母說:“蘇楊剛才挺危險,破腹產的……”
“怎麼破腹產呀?”王菊不滿地說:“這孩子要是順產的才聰明!”
“我女兒現在要休息,你們就早點回吧!”楊月華聽她說的沒一句人話,也不想跟他們在病房裏有衝突,就像早點把他們打發走。
“親家,”夏文武慢悠悠地開口了:“不管俺那娃答應了你們啥,這夏家的孫子可得跟着俺家姓,你們可不能欺負俺們農村人!”
“爹,這事回頭再說!”夏印急急地阻撓:“蘇楊剛動了手術,身體可虛了。”
楊月華也跟丈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準搭話,免得吵起來讓女兒沒法坐月子了。蘇誠鐵青着臉,給忍了下來。
“媽,”蘇楊輕喊一聲:“讓他們走。”
楊月華看到女兒哭得傷心,乾脆直接把他們往外面哄:“夏印,趕緊帶你爸媽回去,這裏有我照顧着。”
夏印幾乎是哀求着說:“爹,娘,先回家吧!”
“俺還沒看到孫子呢!”王菊嚷嚷着說。
“我帶你們去!”夏印這才把父母帶出了病房。直到走得老遠了,他才跟他們說,寶寶現在在重症監護室里,沒有辦法見到。他本來希望他們過來看看蘇楊,但沒想到他們一過來又是重提寶寶跟誰姓的話,心裏只懊惱這件事怎麼不早跟父母交代,如果他早解決了,也能避免今天的衝突了。夏印只顧着責怪自己了,他不明白有些問題不是他能夠處理的,觀念的絕對差異是自己的父母無法跟蘇楊和平相處的根本原因。但他能夠說誰對,誰錯嗎?在自己的村裡,沒有誰的孩子不是跟着父親姓,但這是上海,跟着母親姓的大有人在,蘇楊無法理解他父母,他的父母更是不懂得蘇楊。
在病房裏,母親安慰着蘇楊:“這月子對女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落下病來那以後可是個頑疾,乖啦,別哭了!”
“媽,我要離婚!”蘇楊緩緩地說出這句話。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她不能再跟這一家人相處下去了,這一次她險失去孩子,以後不知道還會出什麼事!而對夏印,她也徹底地失望了,他的懦弱他的毫無主見都讓她傷透了心。
“離!”父親終於吼了聲:“爸支持你!那種男人怎麼配得上我女兒!”
母親拿棉簽蘸了點水潤濕了她的唇,“如果你想清楚了,媽也不反對。只是那一家人太難纏了,這婚恐怕沒那麼輕易地就離了。”
“那泥腿子還能造反了不成,讓他直接捲鋪蓋走人!”蘇誠火爆地說。
“我累了,睡會兒。”蘇楊不想要再繼續說下去了,她終於意識到這一場婚姻就是一個鬧劇,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現在她要拿出勇氣來結束掉這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