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是剛好喜歡你
第7章只是剛好喜歡你
我們不顧一切的去愛,才顯得格外動人。
1
王嬸聽聞鄭冬至回來,買了很多菜。蘇慧一到家,先幫鄭冬至把行李拿到了樓上,然後就去廚房幫王嬸。
鄭冬至放完東西下樓,在別墅里找了一圈,別說不見陸爾白了,就連她哥的影子她也沒見到。
她一臉悻悻地走去廚房,杵在門口,朝裏面問道:“家裏其他人呢?”
蘇慧以為她是在問鄭晝景,趕忙回她道:“小景去數學老師家補課了,要晚上才回來。”
“我哥竟然還補課?”鄭冬至像是在聽天方夜譚,驚訝地說道,“他什麼時候這麼上進了?”
“估計是看妹妹都這麼努力,想着做哥哥的也不能落後吧。”王嬸側過頭來,眯着眼調侃道。
鄭冬至聳了聳肩,依舊沒走,她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忍不住佯裝隨意地問了聲:“爾白哥哥呢?今天是周六,他也沒回來嗎?”
聽她問起陸爾白,蘇慧愣了一下后還是微笑着回她說:“幾個名牌大學的教授來咱們市圖書館做學術交流,爾白被他們老師叫去圖書館幫忙了,這周應該是不回來了。”
“這樣啊。”鄭冬至瞭然地“哦”了一聲,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后,總算捨得離開廚房,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坐在床上把玩着手機,鄭冬至猶豫再三,還是給陸爾白打了個電話。如她所想的那樣,他的手機依舊是關機狀態。
她有些惱火地將手機往床頭一砸,拿起枕頭邊新買的言情小說拆開來看了沒幾頁,最終還是靜不下心來,拿着手機出了房間。
王嬸正好端着菜從廚房出來,見鄭冬至又下樓來,趕緊叫住她說:“冬至,你打個電話給你哥,問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們要吃飯了。”
說完,王嬸的目光觸及鄭冬至身上背着的包,她感到奇怪,又問了一聲:“冬至,這個點你要去哪兒?”
鄭冬至此刻心煩意亂的,滿腦子都是陸爾白突然失聯的事,根本沒有心情理會其他。她面色凝重地朝王嬸揮了揮手,道了聲:“你們先吃,我出去一會兒。”
說完,不等王嬸她們阻攔,就跑出了別墅。
D市圖書館內,學術交流會已經結束,各所大學的教授們正匯聚在會議室外的走廊里閑聊,幾個市教育部的官員負責接待他們。市一中的校長跟老師也都在,千方百計想跟教授們多說幾句話,只留下一批學生在打掃會議廳。
將廳內的垃圾全部清掃完后,其他人忙着收拾桌椅,陸爾白拎着垃圾筐下樓去倒垃圾,回來的時候,他在樓梯口碰到了早已等候在那兒的陳昭言。
“陸爾白。”陳昭言喚了他一聲,然後朝他走近。
陸爾白習慣性地皺了一下眉頭,表情困惑地問了一聲:“有事?”
陳昭言被他問得有些尷尬,但她還是硬着頭皮走到他的面前,黑亮的雙眸緊緊地盯着他,鼓足勇氣道:“我想跟你談談。”
“大家還在等我。”陸爾白淡淡地說道,顯然並不想與她交談。
見他抬腿要走,陳昭言趕緊叫住了他,急忙道:“是關於鄭冬至的事。”
陸爾白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轉過頭去,沉默地望着陳昭言。
“那天在南京,你後來是去見鄭冬至了吧。”陳昭言湊到陸爾白面前,直截了當地說道。
陸爾白沒有回答,只是將手中的垃圾筐放在地上,一手插進了褲兜里。
“我知道我跟你說這些話可能不大合適,但是陸爾白,作為同學,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不要相信鄭冬至的話,她是在戲弄你。我打小就認識冬至,鄭叔叔跟鄭晝景一直都很寵她,所以她從小就很自私任性,做什麼事從來都不顧及別人的想法,只看她的心情。她不怕傷害任何人,因為除了她哥跟她爸以外,她從不在意別人。你也知道的,她跟鄭晝景兄妹之間的感情特別深,她可以為了晝景做任何事。”
“所以,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陸爾白突然打斷了陳昭言的話。
陳昭言驚愕地望着他,緊張地抿了抿嘴唇,最終還是鼓足勇氣繼續道:“因為我喜歡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關注你了。我知道你喜歡西城男孩,我知道你喜歡去學校外面的那箇舊書店看書,我知道你喜歡喝茶,而且只喝竹葉青。你的很多方面都跟我很像,所以我很早就喜歡你了。可你是知道的,晝景他從小就喜歡我。冬至知道我喜歡你的事,不想她哥傷心,就故意接近你,然後逼着我遠離你。我並不是怕冬至會對我怎樣才不敢繼續靠近你,我是因為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狼狽,不過這並不代表我能任由自己看着冬至欺騙你。我不清楚你對冬至是怎樣的心思,但有個東西我一定要給你看,鄭冬至她親過你是不是?”
陸爾白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眯着眼睛看向陳昭言。
看出他眼裏的迷惑,陳昭言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把鄭冬至發到她郵箱裏的那張親吻照拿給陸爾白看。
“這是冬至發給我的,為了逼我遠離你。她如果真的喜歡你,怎麼會故意讓人拍這種照片?顯然,她是在利用你來氣我。陸爾白,你離冬至遠一點吧,她會害死你的。”陳昭言激動地說道。
陸爾白沉默地看着陳昭言手機上的照片,那照片上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還記得夜色有點昏暗,風有點涼,天氣很是陰冷,鄭冬至的嘴唇卻很柔軟。
她仰着頭看他,眼裏似有星光在閃爍。
“甜嗎?”她調皮地問。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這是個甜蜜的陷阱,這是個謊言。
而今他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想,鄭冬至果然是在玩他。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陸爾白還是覺得胸口悶得很。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插在褲袋裏的右手用力地攥緊,再鬆開,抬眼,目光清明地看向陳昭言,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陸爾白重新拎着垃圾筐上樓,留下陳昭言一臉震驚地站在原地,望着他孤冷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他就一句“知道了”,不惱也不怒,就這樣走了。
對於陸爾白的反應,陳昭言一時間感到無法理解,但很快她就釋然了。
他的反應越冷淡,才越像陸爾白。
他不生氣、不發火,說明他也沒有把鄭冬至放在心上。
想到這裏,陳昭言就心理平衡了,陸爾白不喜歡她陳昭言,也沒有喜歡上其他人啊!
最起碼,她陳昭言沒有輸給任何人。
不過陳昭言誤會了,陸爾白不是不生氣,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生氣,而且生氣有用嗎?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鄭冬至接近自己是為了鄭晝景,可是願不願意被吸引是他的事。如果他不是故意放水,鄭冬至能接近到他嗎?
只是他知道歸知道,跟被人拆穿是兩碼子事。
陸爾白回到會議廳的時候,其他同學也都整理完畢了。
“陸爾白,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劉成朝他走了過來,驚奇地問道。
“垃圾場有點遠。”陸爾白撒謊道,然後將垃圾筐放好,跟着劉成一道出了會議廳。
教育部的人帶着老師跟教授們去酒店吃飯了,剩下也沒其他事了,陸爾白他們可以回家了。
背着書包離開圖書館的時候,劉成突然想到了什麼,朝陸爾白伸出手來:“上次你說手機壞了,我哥這周回來了,你把手機給我,我讓他給你修。”
陸爾白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道了聲:“不用了。”
劉成奇怪地看他一眼,恍然道:“哦,你肯定買新的了。也對,你怎麼說也是鄭林的繼子,鄭林有錢,早該給你換新手機了。”
陸爾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劉成就當他默認了。
說話間,兩人不知不覺走出了圖書館。
劉成要去趕公交車,跟陸爾白揮手告別。
陸爾白目送他離開后,去附近的停車場取他的自行車。剛推着車從門口出來,餘光突然瞥到一道身影,他還沒來得及躲閃,肩上就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耳邊隨即響起鄭冬至清脆的聲音。
“陸爾白!”
2
陸爾白回頭,愣怔地望着突然蹦出來的鄭冬至。
三月底的D城,冷空氣還未完全散去,夜晚的霜露依舊讓人覺得寒冷。
鄭冬至只穿着一件白色小熊襯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小皮衣,下身是水藍色的牛仔褲,褲腳被故意卷了起來,露出白皙纖細的腳踝,腳上是耐克板鞋,完全一副春天的打扮。
一見到陸爾白,鄭冬至吸了一下凍得發紅的鼻子,疾步朝他沖了過去,伸手就在他的胸口捶了一拳,半委屈半惱怒地質問道:“你怎麼現在才出來!等得我快冷死了!”
陸爾白安靜地看着她,沒有出聲。他該生氣的,可是面對鄭冬至本人,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生氣。
罵她還是打她?都不能。
他只能無奈地在心底嘆了口氣,彎下腰給她將挽起的褲腳給放下來,遮住了那裸露的皮膚。
鄭冬至見狀,急得在他的頭頂咋呼:“這褲腳放下去就不好看了,你別給我弄下來啊!”
陸爾白抬眼瞪她,聲音微冷地道:“你要好看的話就不要喊冷。”
鄭冬至立刻噤聲,等陸爾白站起身來,她才偷偷地看了一下他的臉色,幽幽地問道:“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也不回我短訊了?”
陸爾白本來不想回答的,但望着鄭冬至那可憐兮兮的眼神,他的心又軟了下來,實話實說道:“手機壞了。”
“那我給你買部新的。”鄭冬至一把挽住他的手臂,殷勤地說道。
陸爾白側頭冷冷地瞥她一眼,正要拒絕,就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陸爾白!”
是陳昭言。
她還沒有走,推着車從停車場出來,正好看到鄭冬至在糾纏陸爾白,便擔心地走了過來。
沒想到陳昭言也在這裏,鄭冬至感到有些意外,很快,她就擺起臉色來,護在陸爾白身前,不讓陳昭言靠近他。
“冬至,你怎麼會在這裏?你藝考考完了?”陳昭言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微笑着問鄭冬至。
鄭冬至覺得她這是在明知故問,當即白了陳昭言一眼,緊緊地拉住陸爾白的手,宣誓主權般地道:“我的爾白哥哥在這兒,我當然是來接他一起回家吃飯的啦。倒是你,會議都開完了,你怎麼現在才走?你也不怕你這麼晚不回家,你媽在家等着急了?”
陳昭言瞥了一眼陸爾白被鄭冬至拽着的手,眼神生冷,嘲諷道:“你知道陸爾白是你哥哥就好,冬至,希望你好自為之。”
鄭冬至被她說得一臉莫名其妙,她鬆開了陸爾白的手,幾步上前,拽過陳昭言瘦弱的肩膀,板著臉質問道:“你什麼意思?你給我把話說清楚點?”
陳昭言毫無懼色地正視鄭冬至,冷靜地反問道:“你心裏不清楚嗎?”
說完,她看向默立在一旁的陸爾白,問道:“陸爾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家跟學校正好順路。”
陸爾白沒說話,推着車就要走。
鄭冬至回頭看了一眼陸爾白,又轉頭看向冷笑的陳昭言,瞬間有些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她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兇狠起來,眯着眼,眼神陰冷地盯着陳昭言,逼問道:“你是不是告訴他了?”
陳昭言不答。
鄭冬至輕笑了一聲,把頭湊到陳昭言的耳邊,低聲道:“我是不是說過,讓你不要再招惹陸爾白!”
“冬至,你不要再這麼蠻不講理了!”陳昭言氣憤地看向鄭冬至,沒等她繼續說下去,鄭冬至揚手就扇了她一記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陳昭言捂着被打的左臉,一臉震驚地望着盛怒的鄭冬至,眼眶頓時泛紅。
“鄭冬至你!”陳昭言氣急,她不敢相信鄭冬至真的會打自己。就算看在徐帆的分上,鄭冬至都不該動她。小的時候,鄭冬至沒媽照顧,一直都是徐帆帶着她跟鄭晝景。她也算是徐帆的半個女兒,怎麼可以忘恩負義到這種地步。
望着一臉肅殺的鄭冬至,陳昭言驚恐得說不出話來。
鄭冬至正在氣頭上,揮手就要扇陳昭言第二個耳光,舉在半空中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拽住,她驚詫地回頭,就看到了陸爾白。
“夠了,鄭冬至!”陸爾白黑着張臉將鄭冬至從陳昭言面前拽開,呵斥道,“向陳昭言道歉!”
他的力氣很大,鄭冬至的手腕被抓得有點疼,但她還是倔強地抬頭看向陸爾白,不知悔改地大聲道:“我為什麼要道歉!我已經警告過她了!是她先不遵守遊戲規則的!”
陸爾白氣得要伸手打她,但還是忍住了。
“你是流氓還是混混!你憑什麼警告人家!遊戲!你是把什麼當遊戲!是把我的人生,還是你自己的人生當遊戲!”他咬着牙,表情森冷地對鄭冬至訓斥道。
鄭冬至被他罵得眼眶紅了起來,她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氣不過陳昭言表面看起來裝清高,背後卻給她捅刀子。
是,她打人是不對,那陳昭言就全對了嗎?
什麼手機壞了不回她的信息,都是借口吧!是因為陳昭言跟他說了什麼,所以他才故意不理她的吧!他覺得自己玩弄了他,但他有沒有想過陳昭言說的並不是全部。對,她承認,她一開始接近他確實是別有用心,可是她後來的喜歡是真的呀!
他為什麼不來問問她,就直接不與她聯繫!
鄭冬至越想越憤怒,陸爾白握着她的手腕的力氣很大,她感覺骨頭都要碎了。但看到一臉可憐兮兮躲在陸爾白身後的陳昭言,她又氣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要是這裏只有陸爾白跟她,她也願意放下臉面跟陸爾白認錯,但就是因為陳昭言也在這兒,她不願意讓她看笑話,於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地反擊陸爾白道:“是不是遊戲你自己沒感覺嗎?你要覺得我在戲弄你的話,那你親我幹什麼?”
沒料到她會直接當著陳昭言的面說這些,陸爾白的臉瞬間有些發紅,他又羞又惱地望着鄭冬至,啞然。
是的,錯的是他,明知不可當真的事還是當了真,明知不該動心還是放任自己沉淪。
一旁的陳昭言並不清楚陸爾白與鄭冬至進展到哪一步了,聽到陸爾白主動親吻了鄭冬至時,給她的打擊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她起初還以為陸爾白對鄭冬至不上心,可是若不上心的話,以陸爾白的性子,怎麼會主動接近鄭冬至呢?
他怎麼能和鄭冬至表白呢!
鄭冬至年少不懂事,他難道不懂嗎?
他們是怎樣尷尬的家庭關係,他喜歡她,得需要多大的勇氣,下多大的決心啊。
若非他真的喜歡她,他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行為。
不,陳昭言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為什麼鄭冬至這樣的人會有人喜歡!
為什麼這麼優秀的陸爾白會喜歡上這麼自私的鄭冬至!
不,這是騙人的,這是假的,一定是冬至在撒謊,一定是她勾引陸爾白,給他下了什麼迷魂湯。
想到這兒,陳昭言突然正義感爆棚,彷彿鄭冬至是那惡毒的巫婆,而她是正義女神,她必須要將邪惡的鄭冬至從陸爾白的身邊驅逐出去,她不能讓鄭冬至毀了陸爾白。
她不允許。
所以,她勇敢地站了出來,主動走到陸爾白身前,直視着鄭冬至,以一個姐姐的身份,以一個智者的身份來批判鄭冬至:“冬至,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做什麼事都要有分寸。我知道你是為了你哥,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你不能因為不想我跟陸爾白在一起,就故意去接近他。你明知道他在你家尷尬的處境,還拿來威脅過我,但事情到了你身上,你怎麼沒有為他想一下,這事要是被你爸他們知道,他們會怎麼對待他……”
“你閉嘴!你算哪根蔥,我喜歡誰關你什麼事?你怎麼確定我就不是真心的!”沒等陳昭言說完,鄭冬至怒氣沖沖地對她說道。
“好,你說你是真心喜歡陸爾白的,那你敢立刻去告訴你哥和你爸,說你喜歡陸爾白嗎?你敢把你對他所做的事全說給你家裏人聽嗎?你敢的話,我就信你!你若不敢,那你就是在撒謊。”陳昭言咄咄逼人地說道。
鄭冬至被她逼得一時無話可說。
她喜歡陸爾白是真的,但她的確還沒有做好準備要告訴家裏人這件事。她雖任性,可不是沒腦子,她知道這事一旦爆出來,別說她哥第一個會跳出來鬧,她爸以及蘇慧都不會同意她跟陸爾白在一起的。
陸爾白將鄭冬至的猶豫與糾結一一看在眼裏,她手足無措的樣子讓他看得有些心疼。最後,他無奈了嘆了口氣,將兩人分開:“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們回家吧。”
“陸爾白,你不能由着冬至她……”陳昭言還想說下去,陸爾白卻打斷了她。
“這不關你的事。”
一句話讓陳昭言瞬間寒了心,突她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她這是在幹什麼?自取其辱嗎?
理智告訴她,她該走了,再繼續待下去,她就不再是那驕傲的陳昭言。可是情感上,她又放不下陸爾白,心裏很難受,可雙腳就像被定住了似的,邁不開步子。
就連陳昭言都聽得出來他對鄭冬至的維護,可鄭冬至卻聽不出來。
她這會兒在氣頭上,本就不聰明的腦子此刻就跟倒了糨糊似的一團糟,耳邊有嗡嗡聲起,傳出去的聲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
陸爾白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可她還是紅着眼再度逼問陸爾白:“你為什麼要親我?還跟我表白!你是在玩我嗎?還是在報復我?”
這幾句話要比鄭冬至之前所有的所作所為都讓陸爾白生氣,這真的徹底激怒了陸爾白。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面無表情地看着開始無理取鬧的鄭冬至,頹然地道:“你非要這麼想也可以。”
旁人都聽得出來陸爾白的言不由衷,只有鄭冬至聽不懂,她的眼淚瞬間掉落下來,但又不想被陳昭言嘲笑。她連忙伸手慌亂地擦了把臉,一把推開了擋在她跟陳昭言之間的陸爾白,蠻橫地踹了一腳陳昭言停在一旁的自行車,頭也不回地跑了。
陸爾白僵立在原地,雙手攥緊成拳,望着鄭冬至離去的身影,略顯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3
陳昭言來不及躲閃,被鄭冬至踹倒的自行車直接倒在了她的身上,她吃痛地叫了一聲。車筐上面的鋼絲在她光滑的手背上颳了一道五六厘米長的口子,血汩汩地往外流。
陸爾白聽到叫聲轉過頭去,看到陳昭言手背上的鮮血,連忙朝她走過去,伸手幫她按住還在流血的傷口道:“去醫院包紮一下吧。”
“只是皮外傷而已,買點紅藥水塗一下就可以了。”陳昭言還在因陸爾白幫鄭冬至的事而耿耿於懷,雖然內心很委屈,但她還是堅守着自己的自尊心,拒絕了陸爾白的好意。
陸爾白也沒有勉強,將自己的車停在圖書館門口,然後推着陳昭言的車,陪她去了附近的藥店買了治傷的葯。
幫陳昭言清理完傷口后,陸爾白又騎着車送陳昭言回家。
這一次,陳昭言沒有拒絕。
陸爾白這麼做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對陳昭言有多少好感,而是因為陳昭言是因鄭冬至才受傷的,於情於理,他都該給鄭冬至收拾這個爛攤子。
陳昭言終於如願以償地再一次坐在了陸爾白的車後座上,心情卻是五味陳雜。
一路上,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再自取其辱地去過問陸爾白與鄭冬至的事,可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問陸爾白:“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鄭冬至?”
陸爾白正在專心騎車,聽到她突然問這些,遲疑了一下。
陳昭言已經隱隱猜到了答案,當她希望陸爾白不要回答時,陸爾白卻誠實地“嗯”了一聲,沒有否認。
陳昭言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她實在無法理解陸爾白為什麼會喜歡上鄭冬至。鄭冬至到底哪裏比她好?為什麼她的性格明明那麼討人厭,可還是有很多男孩喜歡她,難道就是因為她長得漂亮嗎?
她很想向陸爾白問個清楚好死個明白,可人家已經把態度放得這麼明顯了,她再不知進退下去,就顯得她太小家子氣了。
她陳昭言素來自視甚高,何時這麼卑微過?所以最後她也只是避重就輕地多問了一句:“那你打算怎麼處理對冬至的感情?這事如果被鄭叔叔他們知道了,一定會反對你們在一起的吧。以晝景的性子,你跟你媽媽在鄭家的日子都不可能好過下去了。”
她說的都是實情,陸爾白心中早就有了考量。他本打算等高考結束后再好好審視他與鄭冬至的關係的,該向大人說明白的就去說,該請求他們理解的就去求。其實他不怕被刁難,也不怕在鄭家日子不好過,只要鄭林不遷怒於蘇慧,他隻身離開鄭家也無所謂。可是這一切,都得看鄭冬至的態度。
任何一段感情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如果鄭冬至的心不夠堅定,就算他為了她與全世界戰鬥,她最終也會拋下他離去。
他對這段感情設想過無數的阻礙,也想出了相應的應付對策,卻從來沒有想過那個最基本的問題——如果,如果鄭冬至並沒有那麼喜歡他,那該怎麼辦?如果她的愛不夠深,又該怎麼辦呢?
而他呢?
他到底有多喜歡她,是否已是深愛?
答案只有時間才知道。
因為還沒有繼續往下走,所以這會兒他沒法回答陳昭言。也許今晚一過,鄭冬至可能再也不會理他了,那樣的話,陳昭言的擔心也就是多餘的了。
思索再三,陸爾白的車已經騎到了陳昭言家公寓樓下。
陳昭言從車上跳下來,手捂着被紗布包紮好的傷口,站在陸爾白的身旁。
陸爾白幫她把車停在了車庫,然後抬起雙眸正對着她,表情誠懇而又真摯地請求道:“我跟她的事,你能不能先幫我保密一下?”
不是“我們”只是“我”,陸爾白在以他個人的名義請求陳昭言。
這對陳昭言來說,是多麼過分的請求啊!
他明知道她喜歡他,卻請求她為他喜歡上別人而保密。
陳昭言當場委屈得要流淚,但她還是強忍着眼淚,一臉倔強地對陸爾白說道:“你知道嗎?這種時候我特別討厭自己跟你相像,不管什麼時候都太冷靜理智,因為這會讓我忍不住去理解你,再答應幫你。不過陸爾白,我可以暫時不跟任何人說這件事,但也請你明白,我並不是個愛沒事找事的人,我之所以放下我的驕傲與自尊心來提醒你當心冬至,那是因為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陳昭言說完這段話的時候,眼眶已經通紅。
陸爾白愧疚地對她鞠了個躬,神情淡漠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三個字,這是他所能給陳昭言的唯一的回答。
一直忍着眼淚的陳昭言最終還是哭了,她站在樓道口,望着陸爾白漸漸遠去的身影,眼淚慢慢模糊了她的視線。
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孩,也是第一次因為他而流淚。
青春里,多的是求而不得的愛情,有時候正是因為有了缺憾才讓人覺得更加刻骨銘心。
從景盛花園離開之後,陸爾白又回到圖書館取了自己的車,然後騎車回了學校,並沒有回紫園。
整個宿舍樓里就只有他一個人,其他人都放假回家了。他獨自回到宿舍,拿白天熱水瓶里打好的熱水泡了碗泡麵當晚飯。
那水不夠熱,麵條都泡不軟,但他還是將就吃着,臉上看不出多少悲喜。手邊的茶壺裏放着新泡的竹葉青,黃綠色的茶葉沉在壺底,像休眠的海草。
面才吃了一半,陸爾白突然聽到有人敲門。這種時候除了樓下的宿管阿姨,就沒人會來找他了。
陸爾白放下手中的泡麵碗去開門,來人果然是宿管阿姨。阿姨告訴他,他媽打電話找他。
陸爾白的手機壞了,誰也打不進來,他還沒來得及跟蘇慧說這件事。蘇慧聯繫不到他,就只好打了他們宿管處的電話。
宿管阿姨是認得陸爾白的,也大致從其他同學嘴裏知曉些陸爾白家裏的情況,她是打心眼裏心疼這個孩子,所以找到陸爾白后,她直接把自己的手機借給了他。
陸爾白感激地接過手機,背過身去打電話。宿管阿姨見狀,識相地找借口說自己樓下還有事,一會兒再過來拿手機,然後就先走了。
陸爾白熟練地按了蘇慧的手機號撥打了出去,電話很快就被接通,裏頭傳來蘇慧焦急的聲音。
“你去哪兒了,手機怎麼打不通?你在幹什麼呀?”蘇慧劈頭蓋臉地質問道。
“手機壞了。”陸爾白心平氣和地回答道。
蘇慧聞言,語氣才變得緩和了些,嗔怪兒子道:“手機壞了那這周你怎麼不回來?你拿同學的手機打電話給我說要跟老師去圖書館幫忙的時候怎麼不說手機壞了?爾白,你要媽媽跟你說多少遍你才明白,我跟你鄭叔叔現在是一家人了,這裏再怎麼說也是你的家。晝景跟冬至對咱們的態度也不像以前那樣了,你回來住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為什麼就是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樣,活得糊塗點呢?你鄭叔叔廠里現在出了事,媽一個女人家幫不了他什麼,心裏很亂,也找不到說話的人,這時候你要是住在家裏的話,媽心裏就會好過多了。”
“知道了,媽。”聽蘇慧越說越激動,陸爾白趕緊出聲附和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要真知道的話,就多回來看看媽。媽也懂你,要實在不想搬回來也沒關係,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該吃的吃,該買的買,別捨不得花錢。明天我去店裏給你買部新手機,反正是周日,你也不用上課,就回來一趟拿手機。”
“嗯。”陸爾白無奈地應了聲,然後問,“媽,你找我還有其他事嗎?”
“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我就想問問你,冬至她有沒有來找過你?吃飯前,她說出門有事,直到現在都沒回來。打她的手機也不接,不知道這孩子怎麼了。王嬸已經讓小景去找她了,也沒個回信過來,我就是有點擔心,隨便問問你。你叔叔這兩天沒法回家,囑咐我照看着點家裏,這兩個孩子要是出了什麼事,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你放心吧。”陸爾白雖嘴上安慰着蘇慧,但心也不由得跟着提了起來。
想起鄭冬至消失前的樣子,他眉頭蹙起,臉上的表情有些慌了。
蘇慧看不到他,也沒指望陸爾白能給她一點鄭冬至的消息,畢竟連她哥都找不到她,陸爾白又怎麼可能知道她在哪裏。所以又簡短地叮囑了兒子幾句后,蘇慧就掛了電話。
陸爾白下了樓,將手機還給了宿管阿姨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被放在一旁的半碗泡麵已經脹了,沒法吃了。
陸爾白也不覺得餓,他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站起身,拿着外套出了門。
4
鄭冬至從市圖書館離開后,在馬路邊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一上車,她也不說要去哪裏,就扔給了司機一百塊錢,讓他先在市中心兜圈子。
兜了好幾圈后,鄭冬至的心情還是很糟糕,只要一想到陳昭言跟陸爾白還待在一塊,她就抑制不住體內的怒火。最後,她實在受不了,給一直暗戀她的沈楷峰打了個電話。
鄭冬至對沈楷峰素來避之不及,她會主動打給他,只會因為一件事,那就是找他幫一個連鄭晝景都無法幫她的忙。
鄭冬至打電話的時候,沈楷峰正跟朋友們在市區新開的一家量販式KTV里唱歌,聽到手機響,他看到屏幕上的“鄭冬至”三個字時,當即激動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拿着手機到走廊里接電話,一開口就向鄭冬至表達自己有多驚喜。
鄭冬至完全沒心情聽他講他有多高興,她直接在電話里把用意給挑明了,讓沈楷峰請幾個人去找陳昭言的麻煩。
陳昭言的名字對沈楷峰來說並不陌生,他是沈謙的獨生子,因為父輩的關係,他自幼就認識鄭氏兄妹,跟鄭晝景又是好哥們兒,所以不僅知道有陳昭言這個人,更知道這陳昭言還是鄭晝景喜歡了多年的姑娘。因而在聽到鄭冬至說要去找她的麻煩時,他嚇了一大跳,趕緊勸阻鄭冬至道:“冬至啊,你可別跟我開玩笑啊!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陳昭言,但你也用不着請人去找她的麻煩吧。而且認識你哥的誰不知道這陳昭言是你未來的嫂子,誰敢找她的麻煩啊!這事要被晝景知道了,指不定發多大的火呢!”
“你嘮嘮叨叨個不停幹什麼?誰說她是我未來嫂子的?誰給判定的!經過我的同意了嗎?這事要能被我哥知道的話,我有必要來找你嗎?”
“冬至,你先別生氣,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跟她是不是吵架了?女孩吵架很正常的,你若是真不喜歡她,別理她不就行了。反正我聽我爸說你都藝考完了,學校也沒必要再去了,你見不着她,她也噁心不到你,咱們也就沒必要找人去打她吧。”沈楷峰小心翼翼地幫鄭冬至順毛道。
鄭冬至這會兒一肚子的火,哪裏聽得進這些話,她大小姐脾氣一上來,衝著沈楷峰發火道:“誰讓你去打她了?我是讓你去嚇她一下,讓她以後離我哥和我家的其他人都遠點就行了,反正她也不喜歡我哥。好了,你就別再跟我廢話了,我就問你一句話,這忙你幫不幫?”
“我幫你是可以,但是冬至,我能不能提個小小的條件。”
“什麼?”
“今天我生日,我朋友他們都在幫我慶生,我們在‘棒棒糖’唱歌,你能不能過來一起玩一下,也算是陪我過生日了。”沈楷峰低聲下氣地請求道。
有事求人,當然不能不低頭。
鄭冬至就算是再不想見沈楷峰,這個條件她都得答應。
何況沈楷峰對她確實挺好的,她每年過生日,能不邀請就不邀請他,他也沒生過她的氣,照樣每年都給她買很貴的生日禮物,托鄭晝景帶給她。
而她別說從沒給他買過禮物了,就連他什麼時候生日她也不知道。
畢竟男孩不像女孩,每年生日都像是過新年,恨不得昭告天下,越熱鬧越好。像沈楷峰跟鄭晝景他們就很少過生日,一般都是想起就過一下,忘了也就算了。
“我來可以,但這麼晚了,我可沒工夫給你去買禮物。”鄭冬至傲嬌地說道。
沈楷峰高興得連連說“好”:“你能來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明明是很肉麻的小情話,鄭冬至卻聽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果然甜言蜜語這種東西,還是得喜歡的人來說才顯得動聽。
鄭晝景剛從補課老師家出來,還沒到家就接到了王嬸的電話,說鄭冬至出門很久了都沒有回家,手機也打不通,讓他去找人。
他通知了手下所有的兄弟,把鄭冬至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個遍,才發現這跟在大海里撈針沒什麼不同。
其他女生放假了還會去朋友的同學家玩,但鄭冬至班上的同學都不喜歡她,她也沒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鄭冬至日常的娛樂活動除了鄭晝景帶她出去玩,就是在她的公主床上看那些無腦的言情小說。
鄭晝景問遍了所有可能知道鄭冬至下落的人,唯獨漏了陳昭言跟沈楷峰。因為他知道鄭冬至有多不喜歡這兩人,她就算無聊到一個人去商場逛街,也是不會去找他們的。至於陸爾白,鄭晝景根本就沒他的聯繫電話,也沒打算問他。
若不是有人正好看到鄭冬至跟幾個男生在“棒棒糖”玩,告訴了鄭晝景,鄭晝景就算是找到天亮也想不到鄭冬至會跟沈楷峰在一起。
接到消息后,鄭晝景跟朋友們火急火燎地離開環球大廈去KTV找人。經過中央公園的時候,他們正好看到上次欺負冬至的陳愷跟他的小弟在操場上打籃球。
鄭晝景讓司機直接靠邊停車,然後給王嬸打了個電話,讓她派老李去KTV接鄭冬至,自己則帶着一幫兄弟穿過馬路,去操場那邊找陳愷的麻煩。
陳愷打籃球打得正歡,耳邊全是圍觀的女生刺耳的尖叫聲。他驕傲得完全摸不着東南西北,根本沒有注意到危險的來臨。等他發現時,鄭晝景已經帶着人將他們給圍了起來。
陳愷內心大叫一聲“不好”,丟下籃球就要跑,鄭晝景伸手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領,將他拽到自己面前,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打。
其他人都不用等命令,也都紛紛動起手來,籃球場上頓時亂成一團。
陸爾白騎着車從學校里出來,沿着大街小巷找了一圈,都沒有見到鄭冬至的影子。
這樣漫無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最終,他決定先回紫園看看,說不定鄭冬至已經回家了。
陸爾白到紫園的時候,王嬸剛跟鄭晝景通完電話,在跟蘇慧商量誰去KTV接鄭冬至。老李的女兒生病住院了,這兩天晚上他都在醫院照顧女兒,所以王嬸她們不想麻煩他。
看到陸爾白進門,蘇慧很是驚訝,但很快就迎了上來,詢問兒子:“你怎麼回來了?吃飯了沒有?”
陸爾白點了點頭,假裝隨意地撒謊道:“宿舍突然停電了。”
“哦。”蘇慧瞭然地應了聲,回頭跟王嬸繼續商量鄭冬至的事。
王嬸年紀大,又沒怎麼去過KTV這種地方,跟她說了她也不一定找得到地方,因而蘇慧讓她留在家裏,她自己去接鄭冬至。
王嬸看陸爾白回來了,蘇慧又剛出月子不久,晚上寒露重,就讓蘇慧留下來陪兒子,她去接。反正是打車去,就算她不認得地方,那開車的師傅總歸是認得的。
兩人你推我搡之際,在一旁的陸爾白突然開口,沉聲問道:“是要去接鄭冬至嗎?她在哪裏?”
蘇慧跟王嬸都停下來,看向陸爾白,然後相視一笑,最後決定讓陸爾白去接。
王嬸剛說完KTV的名字,陸爾白就匆匆出了門,騎着車離開了紫園。
蘇慧追出門,忍不住擔憂地叮囑道:“爾白你慢點,路上注意安全!”
回答她的只有陸爾白漸漸沒入黑夜中的背影。
5
鄭冬至坐在包間最中間的位子,右手邊坐着大壽星沈楷峰,左手邊坐的是一個臉上長着小雀斑的女孩。身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十幾個空瓶,一群人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有人嚷嚷着:“鄭冬至再喝,你遲到了你就得再喝。”
鄭冬至耷拉着頭,難受地閉着眼,擺擺手,哭喪着臉,大聲說:“我不要喝了,一點都不好喝,我要吐了。”
“那不行,鄭冬至你必須得喝,咱們楷峰生日,你從來都不來,他那麼喜歡你,你不喝就是不給我們這些人面子!”有人醉醺醺地叫板道。
鄭冬至的胃裏難受極了,她煩躁地推開那些在她眼前亂晃的手,一邊說“不要”,一邊搖晃着身子要出KTV的門。
那些人不依不饒地擋在了門口,不讓她出去。
她有些生氣了,黑着臉,伸手要打人。
沈楷峰及時站了起來,拉住躁動的她,連哄帶笑地對朋友道:“我替她喝!我喝成嗎?你們別鬧她了!”
“喲,沈楷峰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忙着給你敲邊鼓,你怎麼自己給自己下套了?她這還沒成你的人呢,你就這麼急着跑出來護短。”有人一臉奸笑地嘲諷沈楷峰。
沈楷峰樂呵呵地笑着,一手抱着鄭冬至,一手接過啤酒瓶幫她擋酒。
鄭冬至被沈楷峰圈在懷裏,鼻子裏都是他身上那濃郁的香水味。她聞得胃裏更加噁心了,當即一把推開了沈楷峰,撞開了擋在門口的那群人,捂着嘴跑出了包間。
之前坐在鄭冬至旁邊的雀斑女孩見狀,連忙跟了出來,追上在走廊里亂撞的鄭冬至,一臉擔憂地問:“鄭冬至,你還好嗎?”
鄭冬至難受地扶着牆壁,眼神迷惘地看着來人。她隱約覺得眼前這個女生有點眼熟,但就是叫不出名字來。
對方倒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自我介紹道:“我是張冉,跟你哥哥是一個班的,我跟沈楷峰是表兄妹。你是不是胃裏不舒服,想去洗手間,又找不到路,我帶你去好嗎?”
鄭冬至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
張冉扶着鄭冬至去了洗手間,鄭冬至在裏面吐,她在走廊里等着。
沒多久,沈楷峰找了過來,看到等在外頭的張冉,小聲地問道:“冬至呢?她還好嗎?”
“吐得挺厲害的,你那些朋友真過分,明知道她不會喝酒,還一個勁地灌她喝。你也真是的,都不攔着他們。現在她醉成這樣,一會兒可怎麼回家啊!”張冉有點生氣地指責沈楷峰道。
沈楷峰不以為意地笑笑:“我想攔也攔不住啊,你又不是第一次認識他們,他們只是愛開玩笑,也不會真把冬至怎麼樣的。何況有我在呢,她喝醉了,我可以送她回家啊!”
“你倒想得美!鄭晝景要是知道你帶他妹妹喝酒,指不定要發多大的火呢!好啦,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附近的便利店看看有沒有醒酒藥賣,給她吃點,說不定她會感覺好點。”
“要不我去買吧?”
“還是別了,你也喝了酒,我看你站都站不穩了。”張冉在沈楷峰的背上用力地拍了一把,然後笑着走了。
她說得沒錯,沈楷峰的確有點虛。他也不會喝酒,一喝酒就臉紅,剛半杯啤酒下肚,他就覺得全身都在發熱。論酒量的話,說不定還不如鄭冬至呢。畢竟鄭冬至一開始喝兩瓶就跟喝白開水似的,一股腦喝下去面不改色。
張冉一走,沈楷峰就站不住腳地摔坐在洗手間外面的走廊里,背靠着冰涼的大理石牆壁上,身上卻還是覺得熱,也不知道是酒勁上來了還是怎麼的。
鄭冬至在洗臉盆那兒吐了很久,把胃裏的東西都吐光了,才感覺好受點。她對着牆上的鏡子洗了把臉,又漱了一下口,整理了一下儀錶后出了洗手間。
雖然腦子清醒了許多,但身體裏的酒勁還沒有完全散去,她這會兒走路還是歪歪扭扭的。
看到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的沈楷峰,鄭冬至就氣不打一處來,想都沒想就抬腳踹了他一下,大着舌頭咒罵道:“沈楷峰你個王八蛋,我好心過來給你過生日,你竟然給我下套,讓你朋友灌我的酒!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沈楷峰被她踹了,非但不覺得疼,還呵呵笑着從地上爬起來,一邊伸手要抓鄭冬至,一邊委屈地嚷嚷道:“冬至,我哪敢啊,我就算給其他人下套,也不敢給你下啊!”
鄭冬至本能地避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嘴裏氣呼呼地道:“我要回家了。”
她的雙腿還有些發軟,走不快,沒走幾步就被沈楷峰給追上了。
沈楷峰從後面一把抱住鄭冬至,滾燙的臉貼在她白嫩的脖頸上,像有把火在他的身體裏燃燒似的,他全身都燙得厲害。
雙手一觸碰到鄭冬至的臉,就像碰到了冰涼的水,他再也捨不得放開,張嘴就要往她臉上貼,嘴裏難受地叫着:“冬至,你別動,別動!”
鄭冬至被他嚇得不輕,頓時酒全醒了,連忙伸手推他。但他的力氣很大,她根本推不動。
她嚇得哭了,張嘴朝着沈楷峰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上去,趁着他吃痛之際,一腳用力地踩在他的腳背上,慌張地往前跑。
沒跑多遠,沈楷峰又追了上來,整個人就像發瘋了似的,紅着眼一把扯過鄭冬至的衣領,隨手推開一個包間的人,就將她推了進去。
包間裏一片黑暗,正好沒人。
鄭冬至尖叫着拚命掙扎,一邊哭一邊罵他:“沈楷峰你個王八蛋,你幹什麼!我要報警!”
混亂間,鄭冬至一巴掌用力地打在了沈楷峰的臉上。
沈楷峰頓時愣了愣,眼神變得清明了些,他神情恍惚地看着沙發上一臉狼狽的鄭冬至,頓時慌了,驚恐地解釋道:“冬至我……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沒等他說完,鄭冬至黑着臉,表情陰狠地又給了他一巴掌,然後推開他,從沙發上爬了起來,雙手緊緊揪着被撕壞的襯衫領子。
沈楷峰急急地追下沙發,跪在地上,拉着鄭冬至的手道歉:“冬至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喝醉了,你原諒我吧。”
鄭冬至滿臉淚痕地瞪着他,噁心地甩開了他的手,絕情地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還有,短期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6
陸爾白騎車從紫園出來后,到了附近最近的公交車站,將自行車鎖在了路邊的圍欄上,然後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一上車,他就急切地向司機報了王嬸告訴他的KTV名字。
他從沒去過那種地方,與其他騎着車慢慢地找,還不如直接打車來得省時間。果然司機一聽就知道那家KTV在哪裏,立刻發動車子朝前駛去。
D市的司機都愛聊天,在路上,司機纏着陸爾白話家常。
陸爾白因為擔心鄭冬至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他還是禮貌性地回了幾句,眼睛一直緊緊地盯着窗外看,生怕鄭冬至在路上走會被他錯過了。
已經過了下班高峰期跟飯點,路上的車子並不是很多。沒過多久,陸爾白就看到了“棒棒糖量販式KTV”幾個熒光大字高高地掛在商場的牆壁上,下面是還在營業的肯德基。
前面是單行道,司機將車停在了KTV對面的馬路邊。
陸爾白付了錢,連找零都忘了拿,直接下了車,匆匆穿過馬路,坐電梯到了六樓的KTV。從電梯裏出來,他才想起王嬸沒告訴他鄭冬至在哪個包間。
陸爾白估摸着也不是王嬸沒說,而是她也不知道。
問前台也沒用,鄭冬至又不是大明星,並不是每個人都認識她。無奈之下,陸爾白只好一個個包間地去找。
還好,在當時那個年代,“KTV”這種新興的娛樂場所都是有錢人才會去的地方,還沒到賓客滿座的地步。陸爾白一連找了好幾個包間,除了一兩個包間裏有人唱歌外,其他都是空的。
雖然唱歌的人少,但這家KTV還是很大,一個個找也要費不少工夫。他又推開了一個包間,包間裏有一對男女正在做事,看到陸爾白進來,女的嚇得連忙護住身體大聲尖叫,男的則氣得拿起桌上的紅酒瓶就朝着陸爾白砸了過來。
陸爾白紅着臉一邊道歉,一邊關上門。
酒瓶砸在門邊上,當場碎裂開來。
陸爾白的臉被碎玻璃碴颳了幾下,立刻出血了。
他顧不得擦臉,直接走向下一個包間。
若不是遇到張冉的話,陸爾白估計還得找很久。
張冉出去給鄭冬至買葯回來,正好看到陸爾白在走廊里一個一個包間地找人。
陸爾白在市一中也算是個名人,張冉一眼就認出了他。
念及他與鄭家的關係,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陸爾白是來找鄭冬至的,便趕緊追上去,叫住了陸爾白。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陸爾白驚愕地回頭,於是便看到了張冉。
張冉是他們班的班長,陸爾白是他們班的數學學習委員,張冉的班主任跟陸爾白他們班的數學老師是在一個辦公室,所以兩人沒少在辦公室里見過面。
陸爾白認得張冉,卻叫不出她的名字,他有些局促,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倒是張冉看出了他的焦急,主動問道:“你是來找鄭冬至的吧?”
陸爾白愣了一下,點點頭,急聲問:“你知道她在哪裏?”
“之前她去洗手間了,這會兒應該回包間了,我帶你過去。沈楷峰是我表弟,今天是他生日,圖高興就請了一幫朋友來這兒玩。那群人挺能鬧的,竟然還喝了酒,鄭冬至也喝了,我還擔心結束后她該怎麼回去,還好你來了。”張冉一邊解釋一邊帶着陸爾白到了沈楷峰定的包間。
推開門一看,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一個男生抱着啤酒瓶在唱張學友的《吻別》,卻不見鄭冬至跟沈楷峰。
張冉蹙着眉頭,回頭看向神色凝重的陸爾白,咧着嘴道:“可能還在洗手間沒回來,冬至她喝多了。”
“洗手間在哪裏?”陸爾白冷着臉問,沒有多看一眼包間內亂糟糟的景象。
張冉手指了指左手邊的走廊:“這裏過去,轉個彎就是了。”
陸爾白沒再多說,扔下張冉轉身朝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正好看到有個女生從洗手間出來,陸爾白想都沒想,拉住她的手臂問道:“請問一下,您有沒有看到裏面有個女孩在吐,她看上去十七八歲的樣子,穿着件黑色襯衫、牛仔褲。”
那女生一臉奇怪地看着陸爾白,搖了搖頭:“沒有,裏面就我一個人。”
“謝謝。”陸爾白放開了那個女生,有些喪氣地在洗手間外的走廊里站了一會兒,然後準備回包間找張冉。
他剛走沒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喊“鄭冬至”的名字。他下意識地回頭,正好看到另一條走廊的一個包間裏走出來一個衣衫不整的女生,身後一個同樣衣衫不整的男孩追了出來,拽着她的手在道歉。
陸爾白的雙腳像被定住了似的,再也走不動。
“沈楷峰,你不要再碰我!我要走!你放手!”鄭冬至憤怒地朝沈楷峰吼道,掙扎着要從他的手中掙脫。
突然,她感覺有一道目光在緊緊地盯着她看。
她警覺地抬起頭朝前看去,看到來人時,她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再也說不出話來,含在眼眶裏的眼淚剎那間掉落下來。
像是做壞事被逮到的孩子,她本能地伸手護住自己被撕壞的襯衫,一種莫名的羞恥感席捲了她。
第一次,她那麼不想見到陸爾白。
陸爾白的眼睛自鄭冬至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從她的身上離開過。
他快速地將她掃視了一番,微涼的目光掠過她被撕壞的小熊襯衫領口,最後停留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幾處硃紅色的痕迹上,眼神頓時冷冽下來,此刻的臉色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是誰?”氣氛冷至冰點,沈楷峰一臉醋意地看着陸爾白問鄭冬至。
鄭冬至趁機掙開了他的手。沒等她回答,陸爾白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面無表情卻又乾脆利落地脫下身上的運動服外套直接套在了她的身上。
鄭冬至紅着眼靜看着他,眼淚又一次在眼眶裏打起轉來。
她不知道該跟他說點什麼,是撒嬌地叫一聲“爾白哥哥”,還是說一聲“對不起”。
不管她想說什麼,對陸爾白來說都不重要。
他大力地一把將她拽進懷裏,微冷的唇瓣貼在她的耳畔,說了一句:“我們走。”
說完,他攬着鄭冬至瘦弱的肩膀,轉身就走。
沈楷峰見狀,連忙追了過來,擋在他們面前,不依不饒地問陸爾白:“你到底是誰,憑什麼帶走冬至?”
陸爾白什麼話也沒說,直接掄起拳頭就往沈楷峰身上揍。都說了,他從小就是個練家子,拳頭比誰都硬。沈楷峰才挨了幾拳,鼻子就開始出血,嘴裏大聲地喊“救命”。
鄭冬至怕沈楷峰引來他的朋友們,到時候會對陸爾白不利,連忙拉住失控的陸爾白,哭着攔道:“別打了,我們走,爾白哥哥,我們回家。”
聽到鄭冬至哭了,陸爾白才住了手,攥着沈楷峰的衣領,發狠地威脅道:“你再敢碰她,我就殺了你。”
沈楷峰被打得癱軟在地上,哪還有力氣回他。
陸爾白沒再看他,拉過在一旁瑟瑟發抖的鄭冬至,將她摟進懷裏,帶着她離開了KTV。
電梯裏,鄭冬至的腦袋被陸爾白的手用力地按在他的懷裏,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眼淚潤濕了他那件有些舊的灰色襯衫。他的胸膛很溫暖,手卻很冰冷。
鄭冬至哭了一會兒,不哭了,雙手緊緊地抱着他的腰,抬起頭,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聲音沙啞地說:“陸爾白,你的手在顫抖。”
“別說話。”陸爾白閉着眼,沒有看她。
電梯門開了,沒有人出去,四周靜得只有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陸爾白。”鄭冬至忍不住又叫了一聲,伸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垂在身旁顫抖的手。
十指相扣的一瞬間,他終於肯睜開眼看她了,那雙澄澈的眸子裏似乎有淚光在閃爍。
他看着她,不說話,只是別開了眼。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很難受,很痛,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他想罵她,卻更心疼她。
看他這樣,鄭冬至心裏也不好受,但她還是強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微笑地踮起腳,湊到了他的耳邊,哽咽着說:“你不要怕,我沒有受傷。我還是很乾凈的,我知道你不喜歡髒東西,就算為了你,我也不會弄髒自己的。你不要嫌棄我,也不要閉着眼睛不看我。”
她的眼淚落在了他的臉上,像是刀刺在了他的心上。
陸爾白長這麼大,什麼苦都吃過,什麼痛都受得了,卻偏偏見不得鄭冬至的眼淚。
他忍不住伸手給她擦眼淚,問:“鄭冬至,你真的喜歡我嗎?”
鄭冬至紅着眼眶抽泣,仰起頭看他:“如果我說是你信嗎?”
“你說的我都信,只要你說。”
“陸爾白,我喜歡你是真的。你呢?你喜歡我嗎?”
陸爾白沒有回答,他俯下身,吻去了她眼角的淚,最後吻住了她翕張的唇。
這就是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