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的眼裏有星光
第5章她的眼裏有星光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過生日,也是唯一一次許願。
1
鄭冬至到家后,陸爾白還沒有回來。
蘇慧見她一個人坐車回來,很是訝異,忍不住擔憂地問她:“冬至,爾白呢?他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鄭冬至也有些驚訝,她挑了挑眉,猜測道:“可能他騎車的吧,所以晚回了?”
蘇慧回頭看了一眼掛在客廳牆壁上的掛鐘,神色憂心地道:“以前這個點他都回來了,他今天是不是加班啊?”
“應該沒有吧?”
鄭冬至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總不能直接告訴她,她只是調皮地撩了她兒子一下,就把她兒子嚇得不敢回家了吧。她要這麼說的話,估計被嚇到的就不止陸爾白一個人了。
鄭冬至背着書包要上樓,蘇慧站在樓梯口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鄭冬至知道她還想問點什麼,但她也不知道陸爾白去哪裏了。想了想,她還是回頭對蘇慧道:“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他?”
經她提醒,蘇慧趕緊去拿手機撥打陸爾白的電話。鄭冬至從樓梯上退了下來,站在她旁邊看着她打,默默地記下了手機屏幕上的號碼。
電話沒有人接,蘇慧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她惶然地看向鄭冬至,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聲:“冬至,你跟爾白是不是又吵架了?”
鄭冬至知道蘇慧其實就是想問她是不是又欺負陸爾白了,她仔細想了想,也沒有吧,再怎麼說撩小哥哥這種事怎麼著都是女孩吃虧呀!要說欺負的話,應該她才是被欺負的那個吧。
鄭冬至噘了噘嘴,搖頭:“沒,我跟爾白哥哥現在關係挺好的。”
她說得很認真,不像是在撒謊。
蘇慧雖然心中有懷疑,卻也不好再多問什麼。
吃晚飯之前,蘇慧又打了好幾個電話給陸爾白,但一直都沒有人接。她內心的恐慌越來越嚴重,再也坐不住,不停地在客廳里走來走去。
王嬸看她這副擔心的樣子,好心地安慰她,說:“會不會是手機靜音了沒有聽到?”
蘇慧咬着唇,說:“不知道呀,這孩子真是急死人了。”
鄭冬至趴在三樓的樓梯扶手邊上看着蘇慧她們,偷偷拿手機撥了陸爾白的號碼,同樣是沒人接。她心裏也有些緊張起來,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一直到晚飯時間,陸爾白也沒有回來。蘇慧怕他是遇到之前襲擊鄭冬至的人,遭到了人家的報復,急得想要報警時,放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是陸爾白打來的,說是手機靜音了,沒看到。
蘇慧都急哭了,氣得把兒子罵了一通,陸爾白默不作聲地聽着,等她發泄完,才說了不回來吃飯的事。原來他發了工資,去爺爺家看二老了。
提到自己以前的公婆,蘇慧不禁想起了命短的陸琪,難過地紅了眼眶。
怕王嬸看見,她慌忙地伸手抹了一把眼淚,拿着電話走去外面的院子,邊走邊叮囑陸爾白:“你去看看他們也好,爺爺奶奶一直都很挂念你,可惜年紀大了,走不動了。你去的時候多買點東西給他們,奶奶喜歡吃柚子,爺爺喜歡吃鎮上老李家的柿餅,你都買點。”
陸爾白騎車站在合和鎮的初中門口,把蘇慧的話一一記在心裏。跟母親通完電話,他又驅車去了鎮上最大的超市,在那買了些爺爺奶奶平素愛吃的零嘴和一些營養品,然後又重新踏上了回爺爺家的路。
這條路,他從小走到大,熟悉得閉着眼睛都知道怎麼走。他是在鄉下念的小學初中,在這裏度過了他的童年與少年時期。自從蘇慧改嫁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去了市區的重點中學上學,高中學業繁忙,半個月才放一次,他根本沒有時間回鄉。就算回去了,他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年邁的爺爺奶奶。
他們肯定會問他,繼父待他如何,在鄭家過得好不好,他母親身體可好。他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才能讓所有人都安心。
說他們過得好,不對,爺爺奶奶會想起自己苦命的兒子,會難過。
說他們過得不好,也不對,二老又會因為兒子走得早,害得媳婦跟孫子吃苦而內疚。
有時候做人啊,說什麼都是錯的。什麼都不說,反而好點。
陸爾白本來今天也是沒打算回鄉下的,被鄭冬至戲弄后,他一直騎着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瞎逛,就是不想回鄭家。也不知怎麼的,騎着騎着,就回到這個鎮上。他想着既然回來了,那就去看看吧。
得知兒子安全后,蘇慧這才放下心。通完電話,她回到別墅里,王嬸已經做好了晚飯,正在擺碗筷。鄭冬至也下樓了,坐在餐桌上,饞嘴地直接伸手偷吃了一口糖醋排骨。
看到蘇慧進來,王嬸朝她笑了笑,問道:“是爾白的電話吧?他說什麼時候回來,我們等着他開飯。”
提到陸爾白,鄭冬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眼朝蘇慧看了過去。
蘇慧將手機放在大衣口袋裏,搓了搓手道:“不用等他了,他回鄉下去了。”
“怎麼突然回鄉下去了?”王嬸皺起眉頭,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鄭冬至,想着肯定又是她把人給欺負了。
鄭冬至被她看得低下頭委屈地撇了撇嘴,繼續吃手中的排骨。
蘇慧笑着解釋道:“他說兼職的咖啡館發工資了,想買點東西回去看看爺爺奶奶。”
“哦,這樣啊!挺好的,爾白這孩子挺孝順的。”王嬸發自內心地誇讚道。
蘇慧點點頭,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來。
嘁,膽小鬼。鄭冬至在旁默默地聽着,心裏不由得嗤了一聲。
晚飯就她們三個人吃,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人雖不多,但餐桌上一直很熱鬧。
王嬸是個熱絡的人,很會主動找話題,席間她一直在跟蘇慧聊家事,兩人說得其樂融融。
突然想到了什麼,王嬸激動地拍着大腿道:“我記得再過兩天是爾白的生日吧,咱們想想怎麼給他慶祝吧。”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誰都知道蘇慧嫁給鄭林快兩年了,第一年,鄭冬至跟鄭晝景的生日都是在酒店大辦的,但陸爾白的生日,蘇慧連提都沒有提起過。
“算了,爾白都不怎麼愛過生日,以前我們都不過的。”蘇慧乾笑着說道,低下頭來。
“怎麼能算了呢!到時候看老鄭回不回來,他要回來的話,讓他去‘仙豪’定幾桌,不回的話,我給你們做個滿漢全席。”王嬸自告奮勇地說道,她來鄭家十多年了,在鄭家的人的心中跟親人差不多了。
“別麻煩鄭林了,他最近廠里忙得焦頭爛額,就咱們在家裏吃一頓好了,一家人聚聚就行。”蘇慧退了一步道。
“那就這麼說定了。”王嬸說完看向喝湯的鄭冬至,慫恿道:“冬至,回頭你把你哥也叫回來,一家人一起吃飯。”
鄭家最渴望和平的人非王嬸莫屬了。
鄭冬至愣了一下,抬頭看向蘇慧。
蘇慧微笑地對她點點頭,說:“那就麻煩冬至了,小景好久沒回家了,我怕他討厭我,都不敢去找他。”
“到時候再說吧,我也不能保證他一定會來。”鄭冬至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謙虛個什麼,誰不知道你哥最寵你,你的話他還敢不聽啊!”王嬸笑着調侃鄭冬至道。
這話說得鄭冬至愛聽,她聳了聳肩,彎起嘴角,繼續喝湯。
2
陸爾白去他爺爺家了,那晚沒有回紫園。
第二天早上,八點剛過,司機老李就來接鄭冬至去美術館畫畫。鄭冬至下車后,沒有直接去美術館,而是先去了陸爾白兼職的咖啡館找他。
店裏依舊冷清,鄭冬至推門走進去的時候,店長正在跟新來的兩個員工講工作細則。看到鄭冬至,店長停下來,有些訝異地看着她。
而鄭冬至也是很奇怪地打量着店長身前的兩個新面孔,隨後回頭不客氣地對店長道:“你們這店生意那麼差,還招新人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神情都很嫌棄,店長備受打擊,回她:“什麼新人,陳昭言辭職了,你家爾白哥哥也不來了。”
陳昭言辭職本就在鄭冬至的意料之中,她都把照片發給人家了,以她對陳昭言的了解,她要再來這兒上班,那就不是那個心高氣傲,臉皮比紙還薄的陳昭言了。不過陸爾白沒來,她還是很震驚的。
“陸爾白為什麼不來上班了?”鄭冬至出聲問道。
見她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店長就像發覺了什麼似的,趕緊朝她湊了過去,問:“你不知道?”
鄭冬至搖頭。
店長鄙夷道:“看來你們倆感情沒那麼好啊,他本來就只打十天的工,昨天是最後一天。”
原來是這樣,鄭冬至心中瞭然。
既然陸爾白不在,她也就沒必要在這兒逗留下去,本來她還想買個蛋糕吃的,現在想想算了。最近天天吃這裏的蛋糕,她都要吃膩了。
她推開門就要走,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往後退了幾步,歪着頭對店長說道:“我之前沒跟你講過我們倆感情好吧,但你又覺得我們倆感情好,說明我們倆無意識的表現讓你覺得我們倆感情好,那麼我們倆就是感情好!誰說我們倆感情不好的!”
她像是在說繞口令,店長被她給繞暈了,沒等他反應過來,鄭冬至已經出了咖啡館。
店長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這丫頭,厲害了!”
陸爾白沒去上班的當天,晚上依舊沒有回鄭家。
蘇慧又打了電話給他,他依舊在爺爺家,說是要留在那兒過完年再回去。蘇慧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問他是不是鄭氏兄妹又為難他了,陸爾白說沒有,他只是想多陪陪爺爺奶奶。
這理由沒什麼可挑剔的,蘇慧覺得是自己多想了,也就沒再多問,只是讓他生日那天回來吃個飯,說王嬸給他做了蛋糕。
陸爾白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說了句“到時候再看”。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陸爾白生日那天。
那天一大早,王嬸跟蘇慧就起來忙活了。鄭林還在珠海要錢,回不來,聽說陸爾白生日,他往蘇慧的卡里轉了一萬塊錢,讓她給孩子買點什麼。
蘇慧不要,要把錢還給他,鄭林倒生氣了,說他們是什麼關係,夫妻之間哪還有還錢的說法。他都這麼說了,蘇慧也就沒再矯情,收下了錢。
鄭冬至依舊要去美術館,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這是她寒假補習的最後一天。
老李來接她的時候,王嬸特意追了出來,提醒鄭冬至別忘了中午喊她哥一起過來吃飯。
鄭冬至不耐地揮了揮手,說:“知道了。”
其實鄭冬至也不確定鄭晝景會不會來,她昨晚有跟她哥提這事,可是她剛才說到“陸爾白”這三個字,鄭晝景就把電話給掛了,她也很無奈。
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哥接受陸爾白,對她來說是一項很嚴峻的考驗。
趕在十點之前,鄭冬至把要畫的東西給畫完了,然後打電話給老李,讓他來接自己回家。
她到家的時候,不過十點剛過。陸爾白還沒有回來,王嬸跟蘇慧在廚房做蛋糕。
本來王嬸想直接買一個給陸爾白的,但蘇慧硬是要自己做。她最近閑得無聊,在書上學了烘焙,迷上了做甜點。兒子的十八歲生日,很有紀念意義,她想親手給他做個蛋糕。
鄭冬至在旁邊看了她們一會兒,感覺也插不上手,就先回房忙自己的事去了。
沒過多久,王嬸過來喊她,讓她問問鄭晝景什麼時候到。
鄭冬至無奈地又給她哥打了一個電話,鄭晝景還在同學家睡覺,陳昭言徹底不理他了,最近他都過着醉生夢死的生活,連公寓都不回,一直借住在別人家。
電話是鄭晝景他同學接的,說鄭晝景不想去。
鄭冬至還想說些什麼,只聽電話那頭傳來她哥的怒吼聲:“讓陸爾白去死!”嚇得她趕緊掛了電話,怕被王嬸聽見。
聽說鄭晝景不願來,蘇慧有些失落,卻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鄭晝景跟鄭冬至不同,他的個性更倔強一點,他若能接受陸爾白跟蘇慧,也就不會搬出去住了。
十一點的時候,陸爾白還沒有出現。
蘇慧有些焦急,她又給兒子打了個電話,陸爾白的手機落在了家裏,電話是陸奶奶接的。陸奶奶告訴蘇慧,陸爾白跟他爺爺出去釣魚了,中午就不過來了,生日她記着的,會給孫子下面吃。
對方就一個孫子,獨生子走了,也就這個孫子了。
蘇慧能理解陸琪父母對陸爾白的佔有欲,她心裏雖然有些遺憾,卻沒有跟二老爭,簡單地問候了公婆的身體如何,再話了些家常便掛了電話。
接完電話,蘇慧轉身要回客廳,發現鄭冬至正倚在別墅門口望着她。
蘇慧朝她笑了笑,說:“咱們進去吃飯吧,爾白他不回來了。”
王嬸正端着蛋糕出來,聽到她這麼一說,臉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鄭冬至沒有動,朝蘇慧道:“他爺爺家在哪裏?”
蘇慧很驚訝,然後就聽到鄭冬至道了一聲:“我去找他,他還真行,打算一直賴在那不回來了。”
蘇慧有些急了,她生怕鄭冬至又去找兒子的麻煩,趕忙上前拉住她,緊張地道:“你找爾白乾什麼?”
鄭冬至回頭看了她一眼,理直氣壯地回道:“抄寒假作業!”
3
生日對於陸爾白來說,跟平時沒什麼不同,只是多了碗長壽麵而已。
一早他就被爺爺喊了起來,去挖蚯蚓做魚餌,爺孫倆一人一根魚竿,各自拎着水桶去南湖邊釣魚。
兩個人興緻都很高,一直釣到中午都沒有發覺。若不是陸奶奶遣了人過來喊他們,他們倆都忘記回去吃午飯了。
回去的路上碰到不少熟人,大家熱絡地跟陸爺爺打招呼,看到陸爾白都露出欣慰的笑,說這孩子都長這麼高了,模樣真標緻,長得像蘇慧……
陸爺爺給所有誇他孫子長得好看的人都送了魚,一上午他們釣了幾十條魚,一路送下去,到家也就只剩下幾條小鯽魚了。但陸爺爺依舊很高興,還沒進屋,就喊陸奶奶出來剖魚,說是要給孫子燉魚湯喝。
陸奶奶正在院子裏跟人說話,聽到人聲,趕緊探出頭來,埋怨道:“你們倆怎麼現在才回來,可把人等急了,菜都快冷了。瞧你們身上髒的,家裏來客人了,趕緊去把衣服換換。”
“客人,什麼客人?”陸爺爺驚奇地問,將手中的魚桶遞給了陸奶奶,自己朝院子中央走去。
井水邊傳來打水的聲音,隨之響起的是女孩清脆的叫喊聲:“奶奶,你快過來,我提不上來,這水桶太重了。”
陸爾白正陪着陸奶奶看魚,聽到這個聲音,他本能地警覺了起來,下意識地朝井邊望去。鄭冬至的身影就那麼明晃晃地躍入他的眼帘,他瞬間僵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邊,鄭冬至還在吃力地打水,水花濺在她的臉上,她的表情很是狼狽。
陸爺爺見狀,趕緊上前扶住她,將水桶接了過來,開玩笑地問:“這是哪來的小丫頭啊?”
鄭冬至甜甜地笑着,禮貌地叫了聲:“陸爺爺好,我叫鄭冬至。”
陸奶奶也走了上前,用胳膊肘撞了陸爺爺一下,提醒道:“是蘇慧新家的姑娘。”
陸爺爺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有些僵硬,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他訝然地看向愣在一旁的孫子。
鄭冬至順着他的視線,轉頭看到了陸爾白,高興地跑了過來,一頭撞進他的懷裏,抱住他:“爾白哥哥,想我沒有?”
旁邊的二老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最震驚的非陸爾白莫屬。
他獃獃地望着她,良久才找回了神志,將她從他身上推開,紅着耳根沒好氣地問了聲:“你怎麼來了?”
“蘇阿姨說你今天生日,我來給你過生日啊!順便看一下爺爺奶奶,我還沒有見過他們呢!”鄭冬至自然地挽住陸爾白的手解釋道。
陸爾白板著臉,不說話。
陸奶奶不知他們是什麼情況,看鄭冬至待陸爾白這樣,還暗自鬆了口氣,想着蘇慧沒挑錯人,新家的孩子挺接受陸爾白的,那就可以了。
鄭冬至來的時候,給二老買了很多吃的,還跟陸奶奶聊了很久的天。
陸奶奶本來還挺怕有錢人家的孩子,就擔心他們脾氣不好,難伺候。但她挺喜歡鄭冬至的,覺得這孩子挺活潑,挺逗的,一進來就叫她奶奶,一點都不避諱。
“都愣着幹什麼?進去吃飯了。”陸爺爺突然發號施令,他的一張老臉還因為鄭冬至那聲甜甜的“爺爺”而紅着。
陸爾白不想讓爺爺奶奶擔心,所以即使心裏對鄭冬至突然到來心存懷疑,卻也沒有表露出來。
陸爺爺家比較簡陋,連凳子都比較老舊。
陸奶奶看着鄭冬至身上那件雪白的皮毛外套,不用問也知道價值不菲,她怕弄髒了那衣服,就讓陸爺爺去鄰居家借張好凳子。
陸爺爺聞言要出門,陸爾白攔住了他,準備自己去,鄭冬至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直接坐在了陸爾白坐過的那張長凳上,笑道:“沒關係,我跟爾白哥哥坐一起就好。”
陸爺爺跟陸奶奶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陸爾白先出聲,道:“吃飯吧。”
鄭冬至往旁邊坐了點,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示意陸爾白坐過來。
陸爾白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坐到了她身旁。
他一入座,她就又貼了上來,放在桌下的小手趁陸爺爺奶奶不注意,直接塞進了陸爾白的棉服口袋裏,那兒暖和。
陸爾白伸手要將她的手拿出來,指尖不小心觸碰到她的手,一股冰涼襲來,他莫名地心軟了,放棄了,由着她去了。
剛拿起筷子,鄭冬至想起蘇慧讓她帶過來的蛋糕,驚叫一聲,站起來要去拿。
陸奶奶讓她坐下,幫她拿了過來。
她動作熟練地拆開蛋糕盒,放上蠟燭,然後四處尋找點火源。
陸爺爺見狀,從口袋裏掏出抽煙用的打火機幫她把蠟燭點了,四周很是安靜,他還以為自己做錯了,小心翼翼地問鄭冬至:“點得對嗎?”
鄭冬至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送到陸爾白面前,催促道:“爾白哥哥,快吹蠟燭許願。”
陸爾白看着她,沒動。
她焦急地又催了他一下:“快點呀!”
旁邊觀看的陸爺爺也跟着起鬨,朝陸爾白道:“趕緊的,男孩子家,爽氣點。”
陸爾白目光沉靜地望着鄭冬至,溫暖的燭光將她的小臉映得通紅,燭火在她的眼中跳動着,那雙眸子明亮又動人。
心臟又跳快起來,陸爾白慌亂地將目光從鄭冬至的臉上移開,落在那滴淚的蠟燭上。他深吸一口氣,吹滅了燭火。
鄭冬至催着他閉眼睛許願,他被拉着閉上了眼睛,在心裏默默地許了一個願望。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過生日,也是唯一一次許願。
很多年後,陸爾白都還清晰地記得十八歲那天,他親口許下的願望,那願望是那麼美好。
4
吃完飯,陸爺爺叼着煙在院子裏曬太陽,陸奶奶去剖魚,陸爾白收拾好碗筷去水池邊洗碗,只有鄭冬至一個人沒事幹。她去陸爺爺那邊陪他聊了一會兒天氣預報,又去看陸奶奶剖了一會兒魚,最後還是去找了陸爾白。
她來的時候,陸爾白已經把碗洗得差不多了,正在刷一把筷子。
鄭冬至突然出現,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哇”了一聲,嚇唬他。
他毫無反應,她的腳步很輕快,她沒來他就已經聽到了,所以早有了心理準備。
鄭冬至覺得無趣,背靠着水池,瞥過頭看他,問:“你什麼時候回我家?”
陸爾白不答。
鄭冬至轉過身來,跳了起來,臉湊到他身前,差點又撞上他的臉。陸爾白成功地被嚇到,手中的筷子全滑進了水盆里,漂浮在水面上,他有些泄氣。
鄭冬至對着他壞笑道:“你就這麼怕我喜歡你?所以才一直躲在這兒不回我家。也對,到了我家,跟我住一塊,說不定……我就更喜歡你了。”
她越說越起勁,陸爾白被她說得面紅耳赤,最終惱羞成怒地扔掉手中的抹布,紅着臉對她呵斥道:“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為什麼你覺得我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又不是誰都喜歡,你可是我表白的第一個人呢,你應該感到榮幸才對。”見他端着碗盆要走,鄭冬至急急地跟了上去,在他身後嘀咕道。
她的話像輕風拂過他的臉頰,撓得他心痒痒的,陸爾白猛地頓住腳步,臉上燙得厲害。
鄭冬至見狀,心裏一樂,趕緊跑到他身前,直截了當地拆穿他道:“呀,你是在害羞嗎?”
陸爾白別過頭,不願看她,直接繞過她繼續往前走,耳後全是鄭冬至猖狂的大笑聲。
看他洗完碗筷回來,陸奶奶叫住了他,指着蹲在遠處笑得眼淚都要出來的鄭冬至,好奇地問了一聲:“你們聊什麼呀?聊得這麼高興。”
陸爾白被奶奶一問,臉更加紅了,他哽了一下,有點緊張地回:“沒聊什麼。”
下午,陸爾白跟陸爺爺繼續去釣魚,鄭冬至沒有要走的樣子,也要跟着他們一起去。
陸奶奶看她身上穿得那麼漂亮,怕她弄髒,把她給攔住了。她說沒關係,硬要走,最後還是陸爾白出聲喝止了她,讓她待在家裏陪奶奶說話。
鄭冬至不樂意,但聽到陸爾白對她說了句“聽話”,她莫名地覺得他板著臉用嚴肅的語氣對她說這兩個字的感覺特別好,她心裏高興,也就不鬧了。
陸爾白他們走後,鄭冬至坐在陸爺爺躺過的藤椅上曬太陽。
鄉下的風光真好,屋口就是小河,河邊是掉光葉子的柳樹。微風吹過,細細的柳枝在空中搖曳,像少女們晃動的麻花辮。河對面是一片農田,入冬了,田裏一片荒涼,偶爾能看到幾隻小鳥飛過。
陸爾白跟陸爺爺就站在對面的河岸上釣魚,鄭冬至眯着眼,懶洋洋地幫他們數着釣上來的魚。下午魚好像都學乖了,躲着不願上鉤。她數了許久也沒數到幾條魚,很是無聊。
陸奶奶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本老舊的相冊,相冊上放着一包“洽洽”香瓜子。她把瓜子給了鄭冬至,又從屋口扯了張小椅子過來,坐到了鄭冬至的身邊,給她看相冊。
相冊里幾乎都是陸爾白的照片,那都是陸奶奶的寶貝。陸奶奶嫁給陸爺爺之前,是一家新聞報社的記者。婚後的陸奶奶喜歡用她的老舊相機給家裏人拍照片,一開始她的模特只有陸爺爺,後來變成了她兒子,之後就成了陸爾白。
相冊里是嬰兒時期的陸爾白,全裸着坐在浴盆里洗澡的陸爾白;學走路的陸爾白;背着小書包去幼兒園的陸爾白;戴着小紅花的陸爾白;小學畢業的陸爾白;升初中的陸爾白;第一次拿獎的陸爾白……
陸奶奶輕輕地翻過一張張照片,如數家珍地跟鄭冬至介紹着每張照片的來源,嘴角噙着自豪的笑容。她渾濁的雙眼偶爾看向河對面,望着認真釣魚的爺孫倆,臉上滿是幸福的笑意。
鄭冬至吃着瓜子,安靜地聽陸奶奶講述陸爾白的成長史。老人嘴裏的陸爾白讓她覺得很新鮮,她聽得漸漸入了迷,最後連瓜子都不吃了,纏着陸奶奶問:“後來呢?李爺爺有沒有發現陸爾白偷他們家的桃子?”
“發現了,還告訴了我們,他爺爺知道后氣得不行,拿燒火條把他狠揍了一頓。”
“真看不出來,原來陸爾白也干過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鄭冬至道。
陸奶奶笑:“可不是,他小時候可皮了,跟現在完全不是一個樣。都說女孩越長越文靜,怎麼男孩也這樣?”
“男孩才不叫文靜呢!”鄭冬至不以為然地嗤了聲,吐了一嘴的瓜子皮,“那叫悶騷。”
陸奶奶可聽不懂“悶騷”是什麼意思,但她還是望着一臉純真的鄭冬至,臉上露出慈祥的笑來。
真是個討人喜歡的丫頭!
鄭冬至陪着陸奶奶聊了一下午的天,傍晚時分,陸奶奶忙着燒火做飯,讓鄭冬至去喊在河對面釣魚的爺孫倆回來吃飯。
鄭冬至欣然答應了,蹦跳着跑向河對面,卻只在那兒找到了陸爺爺一個人,不見陸爾白。
鄭冬至覺得奇怪,問陸爺爺:“陸爾白去哪裏了?”
陸爺爺一邊收起釣魚工具,一邊手指着臨河幾里遠的墳場,回道:“他去祖墳看他爸去了。”
鄭冬至瞭然地“哦”了一聲,那雙靈動的眸子望向遠處隱在枯黃的蘆葦盪后的墳地,皺着眉頭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對陸爺爺道:“爺爺你先回去吧,我去找陸爾白。”
“哎……”陸爺爺想叫她別去,那地方臟,又晦氣,她一個乾淨的小姑娘去那兒幹什麼。
他剛要開口阻攔,鄭冬至已經朝着那蘆葦盪飛奔而去,全然不顧田地里揚起的泥土弄髒了她那雙好看的紅色皮靴。
她一口氣跑到了墳場,在破敗的門口站了一會兒,只覺得裏面幾道陰風襲來,她冷得縮了縮脖子,探頭探腦地往裏面看了一眼,搜尋着陸爾白的影子。
陸父的墳就在墳地第二排的位置,鄭冬至一眼就看到了安靜地站在墓碑前的陸爾白。望着那少年清瘦孤寂的背影,她鬆了口氣,壯着膽子朝陸爾白走了過去。
陸爾白正望着墓碑上他爸的遺像出神,聽到腳步聲,他警覺地往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鄭冬至伸開雙手,張大嘴巴要嚇他。
估計已經被她嚇習慣了,在這種地方看到突然出現的鄭冬至,陸爾白的臉上竟然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情來。他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沉默地轉過身,朝着墓碑蹲了下去。
墓碑前放着一籃子新鮮的小鯽魚,陸爾白蹲下身,將魚簍拎了起來,準備離開。突然瞥到墓碑旁邊幾株新生的苜蓿,他腳步頓了一下,彎下腰,伸手去拔草。
他拔得很認真,鄭冬至在旁邊看着他,覺得他這人有強迫症。
站了一會兒,她覺得累,索性也蹲下來,雙手托着腮,歪着頭毫不掩飾地盯着他看了挺長一會兒。在陸爾白拔完最後一根草的時候,她突然伸出手來,摸了一下陸爾白的眼角。
溫熱感突然襲來,陸爾白被她驚到了,腳步踉蹌,往後退了幾步,惱怒地望着她道:“你幹什麼?”
“你剛才哭了吧?”鄭冬至跟着他站起身來,咧嘴乾笑地問道。
陸爾白別過頭去,沒有回她。
他越是不說話,鄭冬至就越是覺得自己沒看錯。她立刻堅信了自己的猜想,走過去,拍着陸爾白的肩膀,表示理解:“你肯定要說你沒哭,是風太大了。其實你哭也沒什麼,那劉德華都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呢,何況你還只是男孩,算不上是男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陸爾白靜靜地望着自說自話的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雖然這一點聽起來很沒同情心,人家悼念亡父掉眼淚本來就是挺讓人同情的事,但是發現陸爾白也會哭,這還是讓鄭冬至覺得又新鮮又好玩。
她頗有自豪感地又拍了幾下陸爾白的背算是安慰,然後轉頭對着陸琪的墓碑一本正經地拜了幾下,表情嚴肅認真地道:“陸叔叔,你放心,我會照顧好陸爾白的。”
陸爾白一直在旁邊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很是複雜。
鄭冬至跪拜完陸琪回頭,就看到陸爾白一臉獃滯地在看她,她被看得有些納悶,覺得彆扭地伸手撓了撓頭,心直口快地問道:“你幹嗎這麼看我?難道我祭拜錯了?難道這墓碑下面的不是你爸?”
陸爾白本來內心還有點動容的,聽她這麼一說,他那才剛滋生出來的感動瞬間消失殆盡。他黑着臉瞪了鄭冬至一眼,拎着魚簍轉身就走。
他腿長,走得快,鄭冬至一路小跑才能追上他。
“你怎麼又生氣了呀?是我說錯什麼了嗎?那下面是你爸吧?”她一頭霧水地追着陸爾白問。
陸爾白被她吵得頭疼,一路上,他一直黑着臉不說話,旁邊的鄭冬至卻嘰嘰喳喳像只麻雀。
不知不覺就走回了奶奶家,陸奶奶一見他們,就招呼他們進屋吃晚飯。鄭冬至蹦蹦跳跳地率先走進了門。
陸爾白站在門外看着跟陸奶奶撒嬌的她,神情有些恍惚,他的耳邊一直回蕩着鄭冬至剛在路上朝他嚷嚷的話。
她說:除了我媽,我還是第一次祭拜別人!陸爾白,你看,你在我心裏多重要!
假的吧?
他告訴自己,可是心卻一次又一次因她的撩撥而動搖着。
5
晚飯吃得很早,吃完,陸爺爺主動收拾起了餐桌,沒讓陸爾白插手,揮着手催促他道:“你趕緊回去,別等天黑了路不好走。”
陸爾白的手停在半空中,隨後落了下來,對奶奶說:“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們。”
陸奶奶從屋內拿了條灰色的圍巾出來,給他圍上,握着他的手道:“別來了,都快過年了,路上車子多,不安全,你還是多留在家裏陪陪你媽。”
陸爾白沉默着,沒應聲。
見他要回家,鄭冬至最是激動,趕緊跑過去,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對着二老告別道:“陸爺爺,陸奶奶,我也走了,下次我再跟爾白哥哥一起來看你們。”
陸爺爺被她叫得紅着臉憨笑,連連點頭說:“好的好的,爺爺歡迎你。”
陸奶奶則去房內拿了幾盒鄭冬至帶來的西洋參,硬是要還給她。
鄭冬至不要,躲在陸爾白身後將手藏了起來。
陸奶奶無奈,故作生氣地道:“這孩子,來就來了,還買什麼東西,這讓我們如何是好。”
“哎呀,奶奶你就收了唄,你是爾白哥哥的奶奶,也就是我的奶奶,我給爺爺奶奶買吃的有什麼關係?”
“不行,這東西太貴了,我不能收。”陸奶奶還要塞給她。
鄭冬至大叫,一邊向陸爾白使眼色,一邊嚷嚷着:“大不了我下次不買了,這次您就收了吧。”
陸奶奶臉上的表情很是為難,最後還是陸爾白開口說:“收下吧,下次不買就是了。”
陸奶奶這才作罷,拉着鄭冬至又說了幾句體己話。陸爾白走去院子裏推他的自行車。看到他推車過來,鄭冬至自然地跳上了車後座,一手環在了他的腰上,一手揮舞着跟二老說再見。
陸爾白由着她,等她說完,他才淡淡地對陸爺爺他們說了一聲:“走了,你們別送了。”
二老雖點着頭,但還是站在門口看了他們很久,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盡頭,才戀戀不捨地回了屋。
小鎮的街道很是寂靜,路上只有零星幾個人,陸爾白載着鄭冬至一直騎到了鎮中心才感覺人多了起來。
聽說陸爾白要回家,鄭冬至心情很好,坐在後座上高興地哼着歌,時不時地跟陸爾白說著話。
全程都是她在說,陸爾白一聲不吭,似乎已經漸漸摸清楚了那人的性格,鄭冬至並沒有因此而生氣。
說話間,鄭冬至沒有忘記問陸爾白借寒假作業抄,快年底了,鄭林忙完工作就要回來檢查她的作業了,她還一個字都沒寫呢。要說她為什麼不寫?那是因為她冥冥之中有種感覺,陸爾白肯定會把作業給她抄。要說她哪裏來的自信?她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那個人好像對她挺好的。
一道冷風吹來,鄭冬至冷得抖了一下肩膀,抬眼望着少年清瘦的脊背,心裏不由得蕩漾了下。她朝他的背貼過臉去,頭還沒有靠到他的身上,車突然停了下來。
“下車。”陸爾白低聲說道。
鄭冬至感到很是納悶,她下意識地朝四周張望了一番,看到不遠處的大超市,她以為陸爾白是要停車買東西,趕緊後知後覺地跳下車,好奇地問:“你要買什麼?”
陸爾白掃了她一眼,沒答,也下了車。他靜靜地等在路邊,鄭冬至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陪他一起等着。
天黑了,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早。道路兩旁的路燈亮了起來。
鄭冬至仰着頭在發獃,手臂突然被人拽住。她驚訝地抬頭,看着陸爾白,剛想說些什麼,目光卻落在了停在身前的出租車上。
陸爾白對司機說了幾句話,然後打開車門,將她推進了車裏,並關上了門。
等鄭冬至反應過來,司機已經落了鎖,車朝前開了過去。她坐在車內往後望去,陸爾白又一次跳上了自行車,神情沉靜地朝前騎着。
“小姑娘,是去紫園吧?”司機問她。
鄭冬至回頭,道:“等一下,幫我跟着後面那輛自行車。”
“怎麼跟啊?剛才那小帥哥讓我送你去紫園,錢都給了。”司機很是為難。
鄭冬至從口袋裏掏了張一百塊的出來,冷着臉道:“夠了嗎?跟着他,不夠我再補,你給我打表!”
司機收了錢,仍不忘提醒她:“我們四個輪子在前,他兩個輪子在後,不好跟啊!我要先停在路邊等他過來,他不就發現你跟着他了嗎?你們是小情侶嗎?鬧彆扭了?”
“你不會先拐進前面的十字路口等他嗎?走遠了他看不到我們,不就不會發現我們跟着他了?”鄭冬至朝他翻了個白眼。
“哎,開得慢耗油傷車呀!”司機繼續抱怨。
鄭冬至又甩了張一百的出來,霸氣地道:“我就問你這單你接不接!”
做生意的,只要有錢賺,誰不愛賺。
司機看到錢,當即不再廢話,連聲道:“接接接,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就這樣,鄭冬至坐在溫暖的出租車裏,一路跟着陸爾白朝市區的方向前行着。
夜色越來越黑,那少年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忽明忽暗,車內的空調很暖,車外的冷空氣打在車窗上形成了濃厚的霧氣。都不用開窗戶,鄭冬至就能感覺到車外有多冷。她能清晰地看到前方疾行的陸爾白嘴裏呼出的白色霧氣。
一開始她還以為陸爾白是怕她冷,所以讓她坐車,自己騎車回鄭家。但到了市中心,她才恍然明白陸爾白壓根兒就沒有打算跟她回家,他騎的路線完全就不是回紫園的路。
鄭冬至坐在車內一路跟着陸爾白來到了他們就讀的高中附近,看着他將車停在了學校外的那家舊書店門口,她下意識地眯起了眼。
那邊陸爾白將車鎖好后,拿鑰匙打開了書店外的鐵鏈門,然後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又把門關上,再也沒有出來過。
“我們現在要去紫園嗎?”司機問鄭冬至。
鄭冬至望着那扇緊閉的鐵鏈門,又拿了一張一百的出來,道:“你今晚我包了,再等一會兒。”
“就三百塊錢,包我整夜生意怕是不夠吧。”司機邊收錢邊說道。
鄭冬至冷眼掃了他一眼:“你當我沒打過車啊,這一路過來撐死了就二十塊錢,給你三百我都給多了。”
司機沒再吭聲,陪着她繼續等着。
約莫等了半個小時,鐵鏈門又被拉開來,陸爾白拎着個熱水瓶走了出來,鎖好門後走去了附近的燒烤攤,打算借一些熱水。
燒烤攤的老闆似乎認識他,一見他過去,就指着身旁的爐子讓他自己去燒。
陸爾白客氣地道了聲謝,就坐在爐子邊燒起水來。
外面很冷,他蹲在地上,雙手對着爐子不停地搓着,嘴裏不時地呼出白色的熱氣,兩隻耳朵凍得通紅。
鄭冬至坐在車裏靜靜地看着他,心裏有些發酸。
燒完熱水,把水壺裝滿,陸爾白見老闆在忙着給客人烤串,也就沒打擾他,在爐子旁放了一個硬幣,然後拎着水瓶回到了舊書店。在店門口,他看到了等候在那裏的鄭冬至。
他停下腳步,目光沉靜地看着她,沒說話。
鄭冬至徑直朝他走去,目光落在他凍得通紅的臉上。她定定地望着他,咬着牙問:“你不回我家,也不住你爺爺奶奶家,就住這裏對嗎?這裏沒有吃飯的地方,沒有床,甚至都沒有熱水,你怎麼活呀?”
“不用你操心。”他淡淡地瞥她一眼,從她身旁走過,手臂突然被一把拉住。
“這裏根本就沒法住人,你媽要是知道你住在這裏肯定會傷心的。你跟我回家吧,頂多我以後不戲弄你了,好嗎,陸爾白。”鄭冬至雙眸明亮地抬眼望他,眼眶有些發紅,語氣裏帶着難得的懇求。
她是誰,鄭冬至啊!何時這麼低聲下氣過!可這會兒她卻求着陸爾白回家!
因為她心疼他。
她一向是個很純粹的人,她的愛恨都很簡單。她會因為蘇慧進入鄭家,跟着她哥一起討厭陸爾白,也會因為那次在小巷中他救了她而喜歡上他。
她承認,她起初撩撥他是為了氣陳昭言,可是這並不代表她不喜歡陸爾白啊!她要不喜歡他,怎麼會去撩他?她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啊,怎麼可能去表白一個不喜歡的人!
“跟我回家吧。”她緊緊地拉着他的手,再次懇求道。
陸爾白沉默地望着手臂上那隻纖細的小手,良久,他伸出手來,一點點掰開了它。
鄭冬至一臉惶然地看着他。
他也在看她,眼神黯淡,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那不是我家,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為什麼你寧願住這裏都不願跟我回家?”
“因為我很討厭。”
“討厭什麼?”
“討厭看我媽討好你們的樣子;討厭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討厭你哥的自以為是;討厭你爸老好人的樣子;討厭我自己明明不被歡迎卻還死皮賴臉地賴在那裏。”陸爾白一直都是個很會隱忍的人,他習慣將所有心思隱藏起來,這是他第一次說出自己的感受。
鄭冬至愣愣地看着他,許久,她紅着眼,喉嚨干啞地問了一聲:“那你是不是也很討厭我?”
“是。”他緊緊地盯着她,說道。
鄭冬至冷笑一聲,很是氣憤地伸手推了他一把,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用絲帶打着蝴蝶結的捲軸畫扔給了他,大罵道:“誰要你喜歡!祝你以後生日都沒有人給你過!渾蛋!”
罵完她還不解氣地抬腿踢了他一腳,不等他回嘴,便氣呼呼地跑向了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陸爾白的小腿被她狠踹了一下,他疼得蹲下身來,目光靜靜地望着掉落在地上的捲軸畫,愣了一會兒,才伸手將其撿了起來。
黑色的蕾絲帶打的蝴蝶結很結實,他費了很大的勁才拆開,裏面是一幅鉛筆畫,畫上是穿着工作服低着頭調咖啡的他。
畫的人明顯用了心思,就連他衣服上別著的名牌都畫得很是精緻。
畫的底端是用鉛筆署的鄭冬至的名字,以及一行小字——To白,生日快樂!
心像被電流擊中,他愣怔地望着那幾個字,張了張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6
跟陸爾白分開后,鄭冬至一個人氣沖沖地回到了紫園。
蘇慧跟王嬸兩個人正坐在客廳裏邊看電視邊聊天,看到她回來,蘇慧率先起身,迎了上去,朝門口張望了一番。見沒有人再進來,她眼神失落地看向鄭冬至,忍不住問道:“冬至,爾白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鄭冬至抬頭,望着蘇慧那張柔弱的臉,眼前浮現的是陸爾白蹲在路邊借人家爐子燒熱水的狼狽模樣。她鼻尖一酸,不知道該怎麼跟蘇慧解釋陸爾白的事,只是悶聲嘟囔道:“你自己問他吧。”
說完,她低着頭,匆匆跑上樓,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蘇慧訝異地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本就有點發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她拿起手機給陸爾白打了電話。
電話沒人接,蘇慧很是擔心,又給陸奶奶打了電話,才得知陸爾白沒回紫園的那幾日並沒有住在爺爺家。
二老不知道陸家的情況,以為陸爾白每日吃完晚飯離開是回了蘇慧那裏,也就沒有多問。聽蘇慧這麼一說,陸奶奶以為是兩個孩子還沒到家,安慰蘇慧可能是孩子貪玩,在哪裏逗留了。
蘇慧心裏急得很,卻又不想讓婆婆擔心,沒有說兒子幾日沒回家的事,只是簡短地問候了幾聲后就掛了電話。
陸爾白沒有回鄭家,也沒有睡在爺爺奶奶家,那他這幾日都睡在哪裏?
掛斷電話后的蘇慧心急如焚,她抬眼望着鄭冬至緊閉的房門。想上去找鄭冬至問個明白,又怕觸怒了她,使得這個家好不容易恢復的平靜被打破。
正當蘇慧糾結不已的時候,手機又響了,是陸爾白打電話過來了。
他剛在書店外頭洗衣服,手機放床上了,沒有聽到。
怕王嬸聽到,蘇慧拿着手機走到了院子裏才按下接聽鍵,一聽到陸爾白的聲音,她劈頭蓋臉地問他:“你在哪兒?”
蘇慧此刻的聲音很冷,陸爾白知道母親是生氣了。面對母親的質問,他沒有任何隱瞞,只是心平氣和地跟蘇慧說了自己的所在,然後靜靜地等待着蘇慧的怒火。
聽到“舊書店”三個字時,蘇慧整個人都僵硬住了,冷意自她的心底蔓延開來,流竄至四肢百骸。她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雙眸剎那間紅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說了這麼多,兒子還是不懂她的心,硬是要搬出去。她嫁給鄭林留在鄭家,頂着后媽的頭銜,忍受着鄭林那雙兒女的刁難,出門都要被人指指點點,憋着一肚子的委屈,這些歸根結底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讓陸爾白生活得好一點,不再像以前一樣,因為家裏窮而被同學看不起。
作為一個母親,她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給了兒子她以為最好的生活,卻從來不曾想過,這樣的生活陸爾白想不想要。
夜色已黑,黑夜裏瀰漫著厚重的霧氣,屋外的氣溫很冷,並不適合蘇慧這樣一個剛小產完的女人久待。
王嬸擔心蘇慧,出了別墅到院子裏尋她,看到她一個人站在院子中央的樹下捂着臉啜泣。
女人最了解女人,特別是王嬸這樣歷經風雨的女人,她都不用上前問,都能猜到蘇慧為什麼傷心,無外乎是孩子。
蘇慧聽到腳步聲,趕緊擦了把臉回頭,看着王嬸一臉和藹地對着她笑,她尷尬地對着王嬸扯了一下嘴角,實在是笑不出來。
王嬸瞭然地對她點點頭,勸道:“進屋吧,外面風冷。”
蘇慧沒動,她站在原地,咬了一下發白的嘴唇,苦笑一聲,道:“王姐,我出去一會兒。”
王嬸悲憫地看着她。
這樣的眼神看得蘇慧很是難受,她別過臉去,解釋道:“我去接爾白回家。”
“回家”這兩個字被她咬得很重。
王嬸從屋內拿了蘇慧的羽絨服跟背包出來,送蘇慧出了別墅的鐵門。她沒有再說話,就怕多問蘇慧一句,那個柔弱的女人會再度流淚。
跟蘇慧通完電話,陸爾白繼續干自己的事。
他一直是個很冷靜的人,情緒不易受外界影響,這一點跟蘇慧完全不像。
掛斷電話,他將洗好的衣服一一掛好,曬在書店門口的晾衣繩上,然後進屋拿拖把拖地。
收拾完屋子,他拿了一本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坐在角落裏的那張小木床上,一邊看書一邊等蘇慧。
床頭的小枱燈發著微弱的黃光,翻了幾頁書,他轉了個身,胳膊壓到了什麼硬物,他下意識地起身,又看到了鄭冬至留下的那幅畫。
整個書店裏留給他的私人空間很少,他沒有藏東西的地方,所以隨意地把畫扔在了床上。
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幅畫,陸爾白沒有伸手,他的眼前不禁浮現出鄭冬至憤怒離去的身影,清雋的臉上露出恍惚的神情,原本平靜的心突然地劃過几絲漣漪。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個人,可鄭冬至那張倔強又美麗的小臉一直在他的眼前縈繞不前。
最後,陸爾白長長地嘆了口氣,將那幅畫藏在了枕頭底下,繼續看書,只是一顆心卻再也靜不下來。
他想,一會兒不管蘇慧說什麼,紫園他是肯定不會再回去了。
他玩不起鄭冬至的遊戲,但是躲得起啊。
當陸爾白想着怎麼說服蘇慧讓自己離開紫園時,坐在出租車裏的蘇慧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對方稱是鄭林的朋友——潤滑廠的副廠長沈謙,他告訴蘇慧,鄭林被人打傷了頭昏迷進了市人民醫院,讓蘇慧趕緊過去。
沈謙這人蘇慧見過,但一直沒怎麼說上話,況且人在電話里的聲音跟平時又有點不大一樣,所以蘇慧一開始還以為是詐騙電話。因為鄭林跟她說他去深圳要錢了,也沒說今天回來,怎麼這時會進醫院。
雖心裏有疑問,但她還是讓司機改了方向,朝着市人民醫院的方向開去。
沈謙在電話里跟蘇慧解釋說鄭林去深圳要錢沒要到,廠里的工人們又都聚集在一起等着鄭林回去發工資好回家過年。
鄭林連路趕回D市,連家都沒回,就趕去了廠里安撫工人。工人們一聽到工資發不出,要等到年後,就都不淡定了,立刻鬧了起來。
鄭林跟廠里的幾個高層忙着解釋勸慰,但工人們都聽不進,有幾個激進分子開始當場砸機械設備。鄭林在阻攔他們的時候,不慎被打傷了頭,出了血。他本就有高血壓,受不了刺激,當場就暈了過去。沈謙帶着人將他送到了醫院,還好搶救及時,沒什麼大礙,但是得留院觀察,醫生讓通知家屬,所以沈謙才打了電話給蘇慧。
等蘇慧弄清楚了整個過程,醫院也到了。
她匆匆付了錢,下車一眼就看到了早就等候在門口的沈謙。
沈謙將蘇慧帶到了鄭林的病房。
鄭林的後腦勺被砸了個洞,縫了二十三針。蘇慧到那兒的時候,麻藥還沒退,他躺在病床上還沒有醒來,廠里一起送他過來的兩個車間主任正守着他。
看到蘇慧過來,兩人皆起身打了個招呼,蘇慧禮貌性地朝他們點了個頭,然後撲到鄭林的床邊。望着鄭林裹着厚重的白紗布的腦袋,她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掉。
沈謙上前安慰了蘇慧幾句,蘇慧這才抹了淚,神色凝重地坐在鄭林的病床邊。
沒過多久,醫生過來查房,蘇慧找醫生問了一下鄭林的狀況,直到醫生親口對她說沒什麼大問題后,她才真正放下了心。
估摸着四十多分鐘過去,鄭林才悠悠轉醒,看到守在床前的蘇慧,他先是詫異了一下,而後目光瞥到站在蘇慧後頭的沈謙,趕緊激動得要坐起身來。
蘇慧扶着他起身,拿枕頭墊在他身後。
“老沈,廠里現在怎麼樣啦?”都這樣了,鄭林還心繫着廠里的事。
蘇慧在旁無奈地嘆了口氣。
沈謙躬身上前,抓着鄭林的手安撫道:“你先安心養傷,廠里還有我們大家呢。不就是錢嗎,想想辦法就有了。我已經讓黃婷去銀行取錢了,先把工人的工資給結了。”
“別別,老沈,這錢用不着你墊,我有。”鄭林趕忙攔住沈謙。
“老鄭,咱們兄弟都這麼多年了,你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前陣子廠里引進新設備,你把現有的可調動的錢都拿了出來,杭州的材料商催着要材料費,你一拖再拖。若不是錢不夠,你怎麼可能會欠着他們,更別說是拖工人的工資了。老季都跟我說了,跟我們長期合作的幾個拿貨商突然接二連三地說我們廠里的潤滑油質量有問題,藉此拖着錢不給。質量上的問題我已經讓人去查了,很快就會出結果。眼看就要過年了,這陣子你就好好養傷,廠里有我照看着。雖然說這廠是你開的,但你出錢請我給你當副廠長,我也不好只在廠里好的時候獲利,廠里出了問題就置之不理,這要是傳出去,旁人還不知道怎麼說我沈謙呢!”
沈謙都把話說成這樣了,鄭林也就不好再推遲,只是神色難堪地對着沈謙一再道謝,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廠里的工人還沒有散去,鄭林又傷了頭,需要靜養。有蘇慧在這兒照顧,沈謙便沒有在病房裏多逗留,他又寒暄了幾句,然後就跟鄭林他們告別,回廠里去處理工人工資的事。
沈謙一走,蘇慧一臉陰鬱地坐在鄭林的病床前,紅着眼眶嗔怪道:“廠里出這麼大的事,你先前怎麼一點都沒跟我提過。”
“又不是什麼好事,有什麼好說的。你剛小產完,身子又不好,跟你說這些只會讓你傷神。何況事情也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就是廠里流動資金一下子周轉不開。那些商家說我們的潤滑油有問題,不過就是他們想拖欠錢的借口。我們廠的潤滑油都是十多年的老品牌了,質量是有保證的。我已經讓質檢局的人重新去檢查了,回頭等質檢報告一出來,給他們看了,他們就沒話說了。”鄭林握着蘇慧的手,耐心地安撫道。
關於鄭林生意上的事,蘇慧向來不怎麼過問。鄭林說什麼,她就聽什麼。雖然知道鄭林嘴上說得輕鬆,但有可能是在騙她,她也無可奈何。
一是她沒錢,二是她文化水平也不高,實在幫不了鄭林什麼。她所能做的,只是在鄭林受傷的時候,盡心地照顧他。
蘇慧陪着鄭林又坐了一會兒,鄭林覺得腦袋疼,她便伺候着他睡下。剛給鄭林蓋完被子,蘇慧就聽到口袋裏的手機在響,她拿起來一看,是兒子打來的。
陸爾白一直在舊書店等着蘇慧,但蘇慧一直沒到,他擔心母親路上出了什麼事,不放心,所以打電話過來詢問一下。
蘇慧拿着手機在走廊里跟陸爾白通電話,如今她因為鄭林受傷而惴惴不安,實在也沒心情再去責問兒子從鄭家搬走的事。
她簡短地跟陸爾白說了一下鄭林被打的事,讓他抽時間到醫院來看望一下。
鄭林平素待他們不薄,陸爾白來探望一下也實屬應當。
陸爾白應了聲好,蘇慧也就沒再勸他搬回紫園。
她不說是因為鄭林剛跟她提起想把鄭晝景現在住的那套小公寓賣了來還沈謙墊付的工人工資,不管公寓賣不賣,沒剩幾天就過年了,鄭林再怎麼說都不會讓兒子在外頭過年,肯定會叫鄭晝景回紫園。到時候鄭晝景搬回來,看到陸爾白住在那裏,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麼么蛾子。
蘇慧雖然心疼兒子獨自住在外頭可憐,卻又實在是怕鄭晝景。
之前鄭林好好的,鄭晝景要鬧,他爸還能喝止住他,現在鄭林都住院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院,鄭家就再也沒有管得住鄭晝景的人了。這麼一想,還不如讓陸爾白住在舊書店。
蘇慧嘴上沒有明說,但陸爾白也知道母親的考量,他並不怪母親,而是認真地聽着蘇慧的吩咐,直到蘇慧掛了電話他才掛。
蘇慧打完電話回到病房,發現鄭林並沒有睡着,而是睜着眼躺在床上,望着頭頂的天花板發獃。
蘇慧知道他心裏有事睡不着,坐在一旁陪他談心。
兩人聊了一會兒,蘇慧問鄭林要不要先告訴王嬸一聲,好讓鄭冬至他們也知曉一下。
鄭林想了想,嘆了口氣:“都這麼晚了,還是明天再說吧,讓他們睡個好覺。”
畢竟是親生的,會心疼。
蘇慧鬱郁地想,隨口提了一句:“爾白說明天來看看你。”
鄭林“嗯”了一聲,沒有多說,繼續獃獃地看天花板。
蘇慧本想跟他說一下陸爾白搬出去的事的,最終還是忍住了。
她心裏感到有些酸澀,但臉上沒有表露出來。
不管嘴上說得多麼好聽,親生的跟非親生的,到底還是不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