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1
雖然中途失敗了很多次,但鄭冬至還是在她期望的時間內成功地煎好了兩塊七分熟的牛排。
她一臉認真地將成品裝進盤內,又學電視裏的廚師在牛排上面灑了些檸檬汁,最後又切了幾顆聖女果跟西藍花作為裝飾放在了盤中,乍眼一看,到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餐點全部準備完后,她先端着一個盤子去了大廳,正要喊陸爾白吃飯,發現他已經躺在沙發里睡著了。
聽小董說他早上很早就起來了,收到包裹后就趕忙回了D城,不知道他在檢察院都做了些什麼,但鄭冬至估計他應該都沒有時間休息,不然他看起來也不會這麼疲憊。
她沒忍心吵醒他,將手中的盤子輕輕放在餐桌上后,又去廚房端了剩下的食物出來。
等菜全部上完,她才拿出燭台跟紅酒,用打火機點燃了燭火,又往紅酒杯里倒了些紅酒,最後關掉了大廳的燈,只留下天花板上的幾個小夜燈散發著昏黃的光。
所有都準備好,她才走到沙發旁,輕輕地觸碰了下陸爾白的臉,在他的耳邊小聲地叫了他幾聲。
陸爾白難得睡得有些沉,聽到鄭冬至的聲音,他迷迷糊糊地醒來,揉了揉惺忪地睡眼,從沙發里坐起身來。
鄭冬至率先回到了餐桌那,擺好了碗筷。
陸爾白起身後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才回到了大廳,望着滿桌精緻的菜肴,他有些驚訝地朝鄭冬至道:“你做這麼多,我們兩個人吃得完嗎?”
她不僅做了牛排,還做了紅酒雞肉飯,還有蔬菜湯,烤麵包之類的配菜,若不是親眼所見,陸爾白真不敢相信鄭冬至這樣的人會做出這麼一頓飯來。
鄭冬至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吃不完可以剩着呀,但儀式感必須得有。明天就是除夕了,蘇阿姨他們要知道我們回來了,肯定會讓你過去吃年夜飯的,以後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給你做飯了。”
“年夜飯是要吃,但是去我媽那的話,也是我們一起去。冬至,不管什麼時候都別忘了,我們是一家人。”陸爾白糾正她道。
鄭冬至眼神閃躲了一下,她避開了他的目光,用叉子叉了一塊送到陸爾白的餐盤裏,扯開話題道:“快嘗嘗這個,我剛從烤箱裏拿出來的,還熱乎乎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陸爾白看穿了她的心思,暗自嘆了口氣,沒有繼續逼迫她。
對於她,他一向很有耐心。現在他正好被停職,時間也空得很,所以,他有足夠的時間等着她答應嫁給他。
他現在三十二歲,大不了等到四十二五十二歲,等到白髮蒼蒼,只要她鄭冬至一天不嫁人,他就會一直等下去。
陸爾白本來就沒有對鄭冬至的廚藝抱有多大的期待,結果嘗了一下味道,竟然比他想像得好很多。果然搞藝術的人都講究極致,只要他們肯學肯花心思,什麼事都能做好。
牛排煎得正好,不是很老,也不是陸爾白吃不慣的嫩得過分還帶血的,她很細心地把他那塊牛排煎得比她的稍微老了一些,因為她知道他不喜歡血腥的東西。
陸爾白口味一直偏中式,比起高檔的西餐,他更喜歡吃平民的中國小吃,什麼麵條啊,餛飩啊都是他的最愛。
可能是平素西餐吃得太少,他才覺得鄭冬至做得特別好吃,也可能是她真的很用心在做,所以味道真的很好,當然對陸爾白而言,其實就算再難吃的東西,只要是她做的,他都會很開心地吃完。
這是他們兩個人重逢后第一次單獨在一起吃飯,一開始陸爾白還覺得鄭冬至做的東西多,吃不完,結果一頓飯下來,餐桌上根本就沒剩多少東西。鄭冬至除了吃了一塊牛排外,其他的食物都進了陸爾白的肚子。
連陸爾白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胃口竟然這麼好,他只是把她夾給他的東西都吃了罷了。
吃完飯,陸爾白難得覺得胃有些撐,他稍微坐着休息了會,帶胃裏好受一些后,他起身開始收拾餐桌。
鄭冬至見狀並沒有阻止他。
這一點上他倆倒是有了共識,對陸爾白來說,鄭冬至已經辛苦做飯了,沒必要再洗碗筷了。而對鄭冬至來講,她本來就沒想洗碗,她都不會做家務,別洗着洗着把碗給摔了。
陸爾白去廚房洗碗筷,鄭冬至去她從H港帶回來的陸爾白的行李中找了一鐵皮桶出來,她打開蓋子往陸爾白的保溫桶里倒了些竹葉青,拿開水泡了一壺。
等陸爾白洗完碗后,他的茶葉已經泡開了。
鄭冬至把杯子遞給了他,又給自己泡了杯咖啡,端着去沙發那看電視。
陸爾白沒說什麼,跟着她一道坐進了沙發。
她頭靠在沙發墊上,雙腳愜意地放在了他的腿上,左手捧着咖啡,沒力的右手慢騰騰地擺弄着遙控器轉換頻道。
陸爾白喝着茶看着她,嘴角一直掛着清淺的笑。
這種感覺真好,冬夜的夜晚,一壺熱茶,一杯熱咖啡,兩個相愛的人相守在電視機前,即使不說話,也能讓人感覺到幸福。
鄭冬至轉了一會頻道,最終把遙控器定格在了當地的新聞聯播上。
電視機螢屏上新聞女導播正播着最新的新聞報導——潤峰集團的老總沈謙今日下午三點二十七分因為涉險賄賂政府官員而被抓,現在正在被審問。新聞一出來,剛上市沒多久的潤峰集團的股票就開始狂跌,很多股民都虧得想跳樓。
沈謙被警方人員帶走的畫面在電視上播放着,鄭冬至轉過頭去,看向陸爾白,裝作隨意地問道:“小董剛說你今早收到一個包裹,沈謙就被抓了,是跟裏面的東西有關嗎?”
陸爾白看着突然詢問的鄭冬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鄭冬至看他這幅淡漠的態度,有些生氣道:“你們提審沈謙,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啊?我好歹也為你們這個事挨過一槍呢!都差點死了。”
陸爾白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放在他腿上的腳,順毛道:“只是提審而已,還沒有足夠的證據來定他的罪抓他,不出意外的話,這會兒他的律師已經將他保釋了。”
“這樣啊!”鄭冬至感到可惜地感慨了一句。
“你很想他被抓嗎?”陸爾白用手枕着頭,一本正經地跟她開玩笑道:“你之前不是還想着嫁給他兒子的嗎?”
鄭冬至白了他一眼,哼哼道:“何止之前啊,我現在也想嫁沈楷峰啊!人家可是幾億身家的富二代,哪個女的不想嫁!”
明知她在胡說八道,但陸爾白還是伸手在她的腦門上彈了一句,收起笑容道:“你敢!”
“為什麼不敢?”鄭冬至嘴硬得很。
陸爾白突然翻身將她壓在了沙發上,雙手鉗制住她的小手,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她也在看他,漆黑的眼眸里閃爍着晶亮的光,眼神像夾着蜜似的甜。
陸爾白看着莫名地覺得心慌亂了一下,沒等他弄清這感覺是為什麼,鄭冬至突然掙開了他的雙手,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反推倒沙發上,坐了上來,柔軟的唇細細地親吻着他。
他被她吻得心猿意馬,望着她的目光變得熾熱起來。
“冬至,我愛你。”激情過後,他緊緊地抱着她,頭埋在她的頸窩裏喘息着說道。
“我知道。”她用力地回抱着他說,眼淚突然自她的臉頰滑落,與他的汗水結合在了一起。
2
該日下午四點,D市公安局內一片緊張氣氛,杜斌帶着手下審問沈謙。
杜斌拿着U盤內的視頻質問沈謙:“為什麼先前我們問你跟季寅是什麼關係,你撒謊說跟他不熟。你們不熟的話為什麼要坐在一起吃飯?”
沈謙很無語地回他:“杜警官,陌生人都可以做一張桌子吃飯,何況我這樣身份的人認識些政界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我之前說不熟,是因為我都聽說季市長貪污被調查了,我若說我跟他很熟的話,我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添麻煩嗎?我的公司好不容易才搞到上市,名聲風評對我們很重要,在這種敏感時刻,我要站出來說我認識季寅啊我不是傻嗎!不過現在也一樣了,你們這麼興師動眾把我抓來,對我的公司已經造成了很壞的影響。不過身為一等良民,為人民服務是應該的。既然警官懷疑我,那我就有問必答。我還是那句話,能配合的我都會配合你們。”
“那你跟季寅到底是什麼關係?你是不是因為造紙廠的事賄賂季寅了?你之前說你不管那造紙廠的事,那為什麼要跟當時負責在排污協議書上簽字的季寅見面。”
“實話告訴你們吧,我跟季寅見面,跟什麼造紙廠排污沒有任何關係。我跟季寅其實是發小,他小時候跟我一樣住在鐵皮出租屋裏,我爸跟他爸是一個船廠的工人,因為我們以前經常玩。後來他跟他爸去了外地,我們就沒了聯繫。因緣巧合有次偶遇后,我們互相認出了彼此,這才又相處了起來。朋友之間吃個飯很正常吧,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非要我說賄賂人家,這視頻里的內容也就只有我跟他在吃飯,又沒有說我賄賂他,你們老這樣硬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我也很無奈。該回答的我都回答了,信不信是你們的事。杜警官,凡事要講證據的,我能由着你們押我過來回答這麼多,已經是我的忍耐極限了,以後還有其他事請你們直接跟我律師談吧。”沈謙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杜斌看着他,凝思了一會,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因為沈謙請的律師來了,一起來的還有他的上級領導。
僅憑一個吃飯的視頻無法證明沈謙賄賂了官員,所以因為證據不足,警方無權關押沈謙。
律師一來,沈謙就被放走了,整個警察局的人忙活了幾個小時,結果什麼進展也沒有。即使拿到了那個U盤,也治不了沈謙的罪,就算他們能拿到完整的視頻,也不能保證視頻被刪減的內容就是沈謙在賄賂季寅。
在諸多人看來,這一次提審沈謙除了打草驚蛇外一點益處都沒有,但他們都不敢說出來,因為這是檢察院的陳檢親自下的命令。陳檢是整個沈謙賄賂以及官員貪污案的負責人,他的話沒人敢違背。
其實這樣的結果早就在陳檢的意料之中,他並沒有指望靠一段不完整的視頻就定了沈謙的罪,他讓人提審沈謙,特意放了那段U盤,看起來是打草驚蛇,其實是讓沈謙知道有人把視頻交給了他們,雖然這是個不完整的視頻,但是顯然是派殺手搶走U盤的人乾的。
會想要搶走那個U盤的除了沈謙,就是視頻中未出現的第三者,也就是他們此次這個重大貪污案的大Boss。
如果沈謙不知道這個U盤被寄到檢察院了,那麼說明寄的人來自於第三方。
他故意提審沈謙,就是想讓他知道U盤在他們這,他的合伙人出賣了他。
對此,沈謙明面上不說,但是內心肯定會大怒,他一定會時間找他的盟友算賬。陳檢的本意就不是要抓沈謙,他是要通過沈謙帶着他找到背後的那條大魚。
現在人放走了,他們只要等着狗咬狗,大魚上鉤就行了。
沈謙跟着他的律師還有助理徐建波從公安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此刻他的公司以及住宅處都圍滿了記者。
沈謙給家裏的老婆打了個電話,詢問了下情況。
沈太太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麼事,對着他發了一頓牢騷:“那些記者就跟蒼蠅聞了雞蛋似的,現在還堵在咱家門口沒走。我讓李洋趕了他們好多次了,怎麼也攆不走。真是煩死了,本來我下午麻將輸了錢,晚上約了小姐妹們繼續打的,結果回來吃個晚飯連門都沒法出了。你趕緊把外頭那些事給我整整好,不然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對了,聽說你被警察帶走了,楷峰急得不行,跑去找你了,你在警局有沒有碰到他啊。回頭你見到他也別老罵他,他這幾天心情不好,那鄭家丫頭走了,他還挺傷心的。”
沈謙本就因為視頻的事窩了一肚子火,這會有聽到妻子的牢騷頓時煩得很,話都沒說幾句就把電話給掛了。
助理徐建波湊上前去,諂媚地問道:“沈總,公司跟家裏都不好回,咱們是要去私館嗎?”
私館其實就是沈謙在郊區置辦的一座會所。
沈謙表情陰沉地印了聲,一邊上車一邊指着徐建波道:“你去幫我把沈楷峰給找過來。”
剛說完,一輛白色的瑪莎拉蒂停在了他們的車旁邊,沈楷峰從車上走了下來,屁顛屁顛地走到沈謙面前,喊了聲:“爸,你沒事吧?”
也虧得這裏是公安局外,記者沒法進來,不然他這大嗓門一喊,沈謙肯定要被圍堵。
沈謙當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上車。”
沈楷峰應了聲,將自己的車鑰匙扔給了徐建波,然後跟着沈謙一道上了沈謙的車。
一上車,司機便快速地發動車子離開了公安局,徐建波開着沈楷峰的車緊跟在後。
沈楷峰一臉緊張地拽着沈謙的衣袖問道:“爸,你不是說那個U盤已經找到銷毀了嗎,怎麼又出現在警察手裏了?你是不是被擺了一道啊?”
沈謙惡狠狠道:“你打個電話給你表姐,問下鄭晝景在哪?這個王八羔子,真是養不熟的狼,敢整我,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個事跟晝景沒關係吧,他幹嘛要害你啊!”沈楷峰一臉天真無邪地幫鄭晝景說話道。
沈謙黑着臉白了他一眼,怒火攻心道:“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一個智障兒子來,你以為人家還把你當兄弟啊!我早就告訴過你,鄭氏兄妹沒一個是好東西。”
“這事跟冬至又有什麼關係?她根本就不知道你乾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對她那麼有成見,鄭叔叔都走了這麼多年了,她多可憐啊!還有,冬至受了槍傷,到底是不是你授意的?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要她命的嗎!”沈楷峰激動得為鄭冬至叫屈道。
沈謙都要被沈楷峰給氣瘋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都如坐針萜呢,沈楷峰竟然還有心思去擔心鄭冬至。
“可憐?我看你是被人家賣了還幫着人家數錢呢!鄭冬至可憐在哪裏,這幾年她吃你用你,連碰都不給你碰一下,只有你才蠢得以為人家喜歡你。我告訴你沈楷峰,鄭冬至在耍你呢,她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她跟陸爾白是一對,他倆都同居了。”
“我知道她藏在陸爾白家裏啊,但爸你別亂說啊,他們是繼兄妹,怎麼可能是一對。”沈楷峰覺得可笑地反駁道,突然他笑着笑着,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經沈謙一提醒,他好像真覺得陸爾白跟鄭冬至之間是有點不大對勁。
他倆不會真的是一對吧?
不,不會的,她要喜歡陸爾白,幹嘛跟他在一起六年?就算圖他錢,他也沒錢啊,他的錢都是沈謙給的。圖他人吧,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
所以她肯定喜歡他啊!
但是就像所有人都說的那樣,喜歡你,怎麼可能六年了都不給你碰一下。
沈楷峰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傻叉。
不行,他一定得去找鄭冬至問個清楚。
他之前聽說她受傷不敢去找,是因為他已經知道鄭冬至受槍傷是在陸爾白他們護送證人回D城的路上,也就是說她跟沈謙的案子有關,他還明晃晃去找人家,這不是等着警察來找他問話嗎?他倒不是怕自己被詢問,只是不想給冬至惹麻煩,讓警察懷疑他。還有就是他現在手頭有點緊,前陣子他因為跟鄭冬至吵架心情不好,跟朋友去澳門輸了不少錢,還欠了債,沈謙又不救濟他,他就算見了鄭冬至也浪不起來啊!
說實話,撇開其他來說,沈楷峰對鄭冬至也算是喜歡到骨子裏去了。
“爸,我之前問朋友借了點錢,現在人家催着要還,你能不能先給我個三千萬?”
“呵!之前兩千萬現在要三千萬,你小子本事沒見長,膽子到長了不少!”沈謙恨恨地罵道,伸手用力地捶了沈楷峰腦袋一記。
“不給就不給唄,你打我做什麼。”沈楷峰抱着頭一臉憤憤道。
見沈謙還要伸手揍他,他趕緊識相地閉上了嘴。他又不是真傻,沈謙正在氣頭上,他這會要真把他給惹毛了,他以後就別想再從他手裏拿到錢了。
3
後天就是除夕,按照慣例,張冉都是農曆二十八這一天去外公家拜訪他老人家。她外公叫譚工靈,退休之前曾經是D市公安局的局長,也是現在的杜局長的師傅。
譚工靈退休后就住在鄉下的小洋樓里,跟其他退休老人一樣,平日裏除了聽聽戲曲,就是養養花草。他的院子裏還收養了很多流浪貓流浪狗,他對小孩都很和藹,張冉曾覺得他是她見過的最慷慨最善良的老人。
如果不是兩年前她親眼看到譚工靈按着鄭晝景的手開槍打死了一個男人,她都不知道原來很多事都不是她想像的那樣,就像當年她爸跟沈謙一起開潤滑廠,她們家突然變有錢一樣,那些表面看起來好的事,其實背地裏都很骯髒。
在她高三那一年,D市最大的潤滑廠出了事,廠長鄭林因為破產,無法償還巨債,引爆煤氣罐自殺了,他的那對兒女也在同一天失蹤了。
那時候鄭家的事在學校里被傳得沸沸揚揚的,即使他們是高三畢業生,中間還是少不了八卦的同學。每到課間時分,教師走廊所有地方都在談論鄭冬至跟鄭晝景。
有人說他們倆好慘,好好的一個富二代變成了逃難者,聽說追高利貸的那些人都是流氓,什麼事都乾的出來,鄭氏兄妹不會被賣了吧。
也有人說不會,鄭晝景好像早就知道他爸會出事,他失蹤那天還來學校了,就是突然早退了,肯定是跑路去了。
還有人說這叫報應,鄭氏兄妹以前在學校里多橫啊!現在好日子到頭了,是得讓他們吃點苦頭了。
作為班長,她只能盡量地讓同學們少嚷嚷,多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段時間,每次看到鄭晝景空空的課桌時,她心裏總感覺空落落的,好像丟了點什麼。
白天,她在學校里努力學習,晚上,回家做完作業,躺在床上,她就忍不住擔心起鄭晝景來。
一想到他這麼好看的男孩子,本該過很好的生活,現在卻要帶着妹妹東躲西藏,像蟑螂一般藏在各種陰暗潮濕的角落裏生活,她就忍不住掉起眼淚來。
她已經不記得她當時為那個從未多看她一眼的少年流過多少次淚了,但她還記得那時候的心痛,只要一聽到“鄭晝景”三個字,她就會覺得心疼。
人家說丑姑娘是沒有資格談愛情的,像她這樣的“小雀斑”女是沒有資格得到鄭晝景青睞的,她也從未奢望過他能喜歡自己,她只希望自己能一直遠遠地看着他,偷偷地喜歡他就好了。
可現在,她連見他都成了奢望。
鄭林破產後沒多久,她爸跟沈謙正好合開了一個新的潤滑廠,生意很好,她聽媽媽講爸爸他們賺了很多錢。
她那時候很天真地去找她爸,問,爸爸,我高考如果考上名牌大學,你能不能借我些錢,讓我先把鄭叔叔的高利貸給還了,這樣晝景跟冬至就可以回家了。
她爸聽完像看傻子一樣看她,殘忍地笑着說,冉冉,你知道鄭林欠了多少錢嗎?那些高利貸利滾利,幾千萬都快滾成億了,我跟那鄭林非親非故的,我為什麼要幫他還債。
她想想也是,是她太傻了。
後來她發現她是真的傻。
自從她爸開了廠之後,她就不大喜歡待在家裏,因為看到潤滑廠,她就想起潤滑大王鄭林,自然也就想起鄭晝景,她想到他就會很傷心。
高考她考得很不錯,她按照老師的意願去了北大,到北京后,她鮮少回家。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喜歡自己那個變得越來越浮誇的家,每次回去都莫名地有種罪惡感。後來,她才明白那些罪惡感來源於什麼。
大二的那個暑假,她沒有回老家,而是留在了北京打工。那會她家已經很有錢了,她完全不需要打工的,但是她還是不想回家。突然有一天,她表弟沈楷峰突然從家裏偷偷跑來北京找她。
她一直記得那天沈楷峰的模樣,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茫然的沈楷峰,他一見到她就哭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張冉姐,怎麼辦,是我爸害死了鄭林。
她問了沈楷峰才知道,昨天是沈楷峰媽媽生日,家裏的親戚都去了,她爸媽也去了。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喝了不少。宴席散去,家裏就只剩下沈謙一家跟她父母了。因為她爸跟沈謙是廠的合伙人,還有賬目要商對,所以留着沒走。
沈謙讓沈媽媽支開了她媽媽還有沈楷峰,讓他們出去逛商場。結果沈楷峰逛了一半肚子疼,先回了家,正好聽到他爸跟張冉爸在書房因為錢的事爭吵。
從兩人的爭吵中沈楷峰得知,鄭林的廠當年之所以潤滑油出現質量問題是因為沈謙在原料里動了手腳,他不僅坑了原料商的錢,還聯合沈謙廠里的會計做了假賬,捲走了不少錢,跟張冉爸在外頭開了個小廠,先把沈謙的潤滑油名聲搞臭,又留了個巨大的資金缺口給他,讓他不得不背上巨額欠債,最後走上了不歸路。
沈謙覺得他們現在的廠之所以能越做越大,都是他冒了很大的風險才有的今天,他股份應該多拿。而張冉爸覺得若不是他用關係打通了那時候是質監局還有稅務局,沈謙做假賬的事哪能那麼好忽悠過去,所以他的功勞也不小,他的股份不能少。
兩人爭吵越多,嘴臉越醜陋,沈楷峰在外聽着,心裏難受極了。
他告訴張冉,如果沈謙他們說的是真的,那鄭叔叔就是被他們給害死的,那是不是也說明了是他爸跟張冉爸一起害了晝景跟冬至。
鄭冬至之於沈楷峰等同於鄭晝景之於張冉。
張冉聽完就沉默了,眼裏全是淚。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會越來越厭惡自己的家,原來不是因為父母的商賈之氣越來越濃重了,而是因為她家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是建立在別人的屍首上的。
她是最想拯救鄭晝景的人,卻也是害了他的罪魁禍首的女兒。
為此,她跟沈楷峰兩個人都怨恨過父親,都為鄭林一家感到愧疚過,可是他們太弱小了,他們的怨恨與愧疚傷不了任何人,也改變不了現在的結局。
鄭林死了,鄭林家沒了,鄭氏兄妹失蹤了。
這些都是他們改變不了的。
因為改變不了,所以沈楷峰先選擇了投降,他慢慢習慣養尊處優的生活,開始跟沈謙同仇敵愾,忘記了自己的父親是怎麼發家致富的,忘卻良心,沒有底線地活着。
她做不到他那樣,所以在得知真相后的每一年,她的良心都很不好。她沒有敢找父親質問任何,因為她知道她問了也沒有用,沒有人會主動承認自己的罪惡。
不過因果循環,所有的惡都會得到相應的懲罰。有時候懲罰沒有來,不是它不存在,而是它延遲了。
在她大四那年,她爸的錢更多了,她爸變得特別膨脹,要帶全家去土耳其旅遊。她因為厭惡沒有去,結果在去機場的路上,她爸的車出了車禍,她父母連帶無辜的爺爺奶奶一併身亡了。她成了孤兒,很痛苦,可內心卻突然得到了解脫,好像她父親犯下的罪孽償還了一些。
辦完喪事之後,她寄居在了外公家,跟他一起修身養性,她的內心好不容易才回歸平靜。那時候她真的有把外公當過神一般敬仰,覺得他正義的化身,他是惡的反面詞。
可事實證明,她還是很天真。
譚工靈之所以能坐到局長這個位置,其中不乏沈謙他們財力的幫助,而當年她爸之所以能幫沈謙的假賬瞞混過去也是用了外公的關係。
他們沒一個是乾淨的。
她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里逃到了另一個,她的靈魂永遠永遠不會得不到救贖了。不過值得她慶幸的事,她父母死後,她成了遺產的唯一繼承人。她不需要問她爸借錢就能繼承那巨額資產,她跟沈謙商議后,拿走了他爸的股份,全部變賣成現金,幫鄭林還了一些高利貸,她就當是幫鄭晝景還的。
她知道沈楷峰一直在找鄭冬至,她也是,她一直在找鄭晝景。只不過沈楷峰運氣比她好,他在深圳跟朋友玩都能撞見鄭冬至,而她趕去的時候,鄭晝景已經離開了。
她是後來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的他。
那時候他被仇家追殺,東躲西藏的,過得都不像是人過的日子。
她找到他的時候,她都快認不出他了,他渾身是傷,髒得不像是她記憶中那個好看的少年。
她哭着告訴他,她是張冉,她來接他回家。她要把一切還給他,讓他變回原來那個閃耀的鄭晝景。
他什麼也沒有問就跟她走了。
她以為她是救了他,可她還是錯了,她是把他往另個火坑推。
因為外公,他變得再也離不開她,而因為她,他的手上沾了血,他再也無法變回以前那個乾淨純白的少年。
“砰”的一聲,樓上的書房裏傳來一道巨響。
張冉驚慌地從客廳地沙發上站了起來,推開了阻攔她的人,疾步朝二樓走去。
她帶着鄭晝景來外公家拜訪,一來,鄭晝景就被外公叫去了書房。都說女人的第六感很准,他們進門后,她的心一直沒安穩過。
她看了今天的新聞知道出事了,她看得出來外公很生氣。
他會傷害鄭晝景的,她不能讓鄭晝景受傷,一點也不能。
4
“一匹好的狼他絕不會回頭反咬自己的主人。”將鄭晝景喊進自己的書房后,譚工靈關上了房門,回頭一臉狠絕地朝鄭晝景說道。
鄭晝景瞥了他一眼,轉過身伸手撥弄着譚工靈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你應該知道的,要我聽話很難。”
譚工靈憤怒地朝他走了過來,雙手緊緊地攥着鄭晝景的衣領,斥責道:“那個U盤我不是讓你處理掉了嗎?為什麼它會出現在檢察院的人手裏。鄭晝景你可別忘了,你現在這條命是誰給的,當年若不是我跟冉冉,你早就被那群地痞流氓給弄死了。你現在敢壞我的事,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
“我當然記得當初是誰救的我,但我也同樣記得當初是誰把我們一家逼上絕路的。十三年前,若不是你為了買官,聯手沈謙他們掏空了我爸幾千萬,我們家的潤滑廠也不會倒閉,我爸也不會欠下巨額高利貸自殺,我跟我妹也不會開始逃亡。我很感謝當年你跟張冉救了我,但是你可別忘了,這些年你的那些骯髒事都是我給你做的,如果沒有我,你能有現在的‘公正廉潔’嗎?我說過,讓我給你做事可以,前提是保冬至沒事,為什麼殺袁麗芳的時候,沈謙藏在公安部的人沒有告訴我說那天冬至也在那三輛車上!先毀了合作協議的可不是我,所以譚老不必記恨我!”鄭晝景掙開了譚工靈的手,冷嘲道。
“告訴你又怎樣?告訴你了,那人就不殺了?晝景啊,你第一天跟我做事嗎?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做大事的人是不能心慈手軟的,無論是誰,都不能成為我們的絆腳石。”譚工靈恨恨道。
鄭晝景眯着眼低笑了一聲:“譚老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我妹的人,無論那個人是誰。”
“所以你就把那個U盤給那姓陸的檢察官?呵!小景,是你太年輕,還是我老糊塗了,你以為把那個U盤給警方,沈謙就能被定罪了,我就能被抓了嗎,那個U盤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我知道,我根本就沒指望靠它來抓沈謙,你在公安局的線人應該也已經告訴你了,U盤裏的視頻是不完整的。我手裏有一大把證據,我要真想害您,我交的就不是U盤了。這不過是個警告而已,煩請您轉告沈謙,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在動什麼心思,他想通過那些殺手的手來除掉冬至,那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冬至以後若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定會讓傷她的人百倍償還!”
“那如果傷她的人是我呢?”譚工靈眯着眼睛問道。
“也一樣。”鄭晝景毫不退讓道。
譚工靈冷冷地剜了他一眼,突然變了臉色,伸手一把拂掉了書桌上的茶杯。
“砰”的一聲脆響,茶杯掉在了地上碎成了碎片。
譚工靈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槍來,指向了鄭晝景:“我這輩子最恨別人威脅我,就算是你也不能!鄭晝景,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當然敢。”面對譚工靈的槍口,鄭晝景神色未變道。
鄭晝景說的沒有錯,他手裏有譚工靈太多的犯案證據,他今天可以背着譚工靈把U盤寄走,明天也可以背叛他。這樣的人就算再能幹,譚工靈也留不得。
譚工靈咬了咬牙,手指扣動了扳機。
在他試圖開槍的同時,書房的門被人用力地撞開,張冉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張開雙臂護在了鄭晝景的面前,紅着眼跟譚工靈乞求道:“不要,外公,求求你放過他。”
“讓開!”譚工靈朝張冉呵斥道。
張冉一動也沒動,眼裏含淚道:“你要殺他的話就先殺了我!算我求你了,外公,不要再增加殺孽了。”
“現在不是我要殺他,是他在自尋死路。他今天可以出賣沈謙,明天就可以出賣我!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手裏有那麼多對我不利的證據,我怎麼可能還放任他活着。冉冉,你快讓開,你就算拿命護他他也不會把你放在心上的,他要在乎你的話,他今天就不會跑來威脅我!”譚工靈氣得臉頰漲得通紅道。
張冉流着淚拚命搖頭:“沒關係,我只要他活着,他在不在乎我都無所謂,我只要他活着,求你了外公,放我們走吧。”
見譚工靈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張冉試圖跪下來求他,鄭晝景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後。
“你沒必要求他。”鄭晝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轉頭看向譚工靈:“譚老想殺我很容易,但是我今天敢來這裏見你,你覺得我會不留任何後手嗎?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倘若今天我出不了這個門,你跟沈謙將會很快下來陪我。”
“說吧,你到底想怎樣?”譚工靈收回了槍,眼神狠厲地看着鄭晝景道。
“我不想怎樣,放冬至走。”鄭晝景輕飄飄地說道。
“走,她走了,我拿什麼來牽制你?你以為這些年我讓沈謙不動她,留着她是為了什麼?還不都是因為你。要不是冉冉求我,你覺得你們倆兄妹能活到現在嗎?”譚工靈冷笑道。
鄭晝景嘴角揚起嘲諷的笑:“斬草要除根,這是譚老你教我的,譚老您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好,很好,我可以答應你放鄭冬至走,但是我怎麼相信你以後不會背叛我。”譚工靈眯着眼道。
“你不需要相信,我人就在這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鄭晝景無所謂地笑道。
“你……”譚工靈手指着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鄭晝景今天來這裏本來就不是來找譚工靈商量的,不管譚工靈樂不樂意,這一次他都要送鄭冬至走,讓她徹底遠離這些紛爭。
要說的話都已經說了,鄭晝景沒有再理會盛怒的譚工靈,雙手插在了褲兜里,轉身離開了書房。
譚工靈滿帶恨意地望着他決然離去的背影,手用力地攥緊成拳。
張冉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后急忙追了出去。
在譚工靈那棟小洋樓的院子門口,她終於追到了要上車的鄭冬至。
“晝景,你要去哪裏?”她緊張地問他,通紅的眼眸里蓄滿了眼淚。
“跟你無關。”鄭晝景冷酷地甩開了她的手,絕情道。
“晝景,求你了,不要走,看在我肚子裏你孩子的份上,求你不要走。你這樣走了,外公跟沈謙都不會放過你的。”張冉繼續拽着他的手,苦苦地哀求道。
“我說了,我的事不要你管。那個孩子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打了,不要拿孩子來威脅我!張冉,你知道的,我一點都不愛你。”
“沒關係,你不愛我沒關係。求求你,晝景,不要走,我愛你。”
“不要再對我說你愛我,愛我的女人很多,而你是我最恨的那一個。”鄭晝景回頭,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地看着張冉,殘忍地說道。
這一次,他很輕鬆地就掙開了張冉的手。
她眼睜睜地看着他上車離去,再也沒有上前去阻攔,因為她清楚地看到了他剛才眼裏的恨意。
他沒有撒謊,他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恨她。
5
“鄭先生,您要去哪?”往前漫無目的地開了一會,司機終於忍不住小聲地朝鄭晝景問道。
鄭晝景坐在後座着,目光微涼地看向窗外,過了片刻后,才慢悠悠地回道:“去城南咖啡館。”
司機應了一聲,調轉車頭朝D城南邊的方向駛去。
半個小時后,鄭晝景所乘坐的那輛黑色奔馳C級AMG停在了城南咖啡館對面的馬路邊上,鄭晝景從身旁的座椅上拿了個黑色鴨舌帽出來戴在了頭上,下了車,站在斑馬線處等待綠燈。
送他來的司機待他下車后便揚長離去,十幾秒后,紅燈跳成了綠燈,鄭晝景低着頭準備過馬路,一輛黑色的麵包車突然朝他撞了過來。
鄭晝景警覺地避開了那輛車,抬眼望去,七八個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拎着長棍朝他直奔而來。
鄭晝景微眯了下眼睛,伸手壓了下鴨舌帽的帽檐,轉身就跑,那群人緊追了上去。
城南咖啡館內,小南打扮精緻得體地坐在二樓的包廂內等着與這次承辦畫展的投資商見面簽訂合約,她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已經超過約好的時間一個小時了,那個投資商還是沒有出現。
又等了片刻,小南終於失去了耐心,她給鄭冬至打了個電話,說了投資商沒來的事,鄭冬至聽完沒說什麼,只是讓她走。對於現在的鄭冬至來講,這次畫展辦不辦意義已經不大了,所以投資商出不出現她都覺得沒關係。
得到指示后,小南抱着合約離開了咖啡館,一路朝附近商場的地下停車場走了過去。
冬日氣候陰涼,停車場內的光線很是昏暗,前幾日又剛下了雨,場內的地面有些潮濕,部分車輪碾過的地方還留有着冰稜子。
不知哪兒吹來一股冷風,小南冷得倒抽了一口寒氣,縮緊脖子,裹緊身上的大衣,趕緊找自己的車。
鄭冬至還在H港住院的時候有一天突然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回D城給自己買輛車,再找個好樓盤買套房,以後就定居D城,找機會談了對象,不用天天跟着她跑動跑西了。
小南沒有直接問鄭冬至這麼安排的用意,但她看那陣子鄭冬至跟陸爾白感情好得很,想着她老闆可能想通了,打算定下來跟陸檢結婚了,人家都要成家了,她一個外人確實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跟她一起住,也不好一直住酒店,那樣的話太浪費錢了,所以找套合適的房子很有必要。
因為是一個人,出來那麼多年,除了鄭冬至外,小南身邊也沒有一個親戚朋友,所以她無所謂房子大不大地段好不好,只要能住人就行了。提前回到D城后,她就在網上聯繫了中介找了套二手的單身公寓,價格在她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便用自己的積蓄買下了那套房,又貸款買了輛性價比很高的國產代步車,然後把鄭冬至給的錢全部退還到了她的賬戶。
雖然旁人看起來鄭冬至這人脾氣壞得很,對她也總是一副頤氣指使的樣子,可小南心裏很清楚,鄭冬至對她其實很好,也很慷慨。她吩咐她做的都是些跟畫作經營有關的事,那些真正有危險的事她從來都沒有讓她干過。
這也是為什麼她不願再花鄭冬至錢的原因,因為她知道,在鄭冬至的敵人面前,鄭冬至所擁有的那些錢根本不值一提。她要抗衡的是一個比她勢力大千萬倍的男人,她需要花錢去買消息,去找人給她賣命,她用錢的地方很多,所以沒必要再在她身上浪費了。畢竟這六年,她在鄭冬至身上得到的東西遠比她付出的要多很多。她已經很羞愧了,不知道還能為鄭冬至多做點什麼,只能每天期望她能好好的,早日走出過去的陰影,找到屬於她的幸福,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當然她最希望的是鄭晝景能找到她的哥哥,希望那個人還活着。
遐思間,她人已經走到了她的車旁,拿車鑰匙按了門鎖,她坐進了駕駛室上,剛扯過安全帶要繫上,車窗突然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她驚懼地朝窗望去,赫然看到窗戶上多了只血手印,來不及作何反應,一張蒼白的臉突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她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尖叫。
即使滿身血污,一身狼狽,車外的男人藏在帽檐下面的那雙眼睛卻依舊亮得像有星辰閃爍。
那隻血手又在她的車窗上拍了一下,她害怕地慢慢睜開眼睛,待看清楚那人的臉時,她驟然睜大了眼眸,連忙解下安全帶,慌亂地開門下車,扶住了車外搖搖欲墜的男人。
“鄭……鄭先生……是你嗎?”小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結巴地朝那人問道。
鄭晝景的右手捂着小腹,漆黑的眼眸隨意地掃了她一眼,冷聲道:“上車,趕快離開這裏。”
他的話對她來說一直就像是命令,小南顧不得詢問,趕緊聽話地將鄭晝景扶到了車後座,自己也坐回了駕駛室,然後快速地驅車離開了停車場。
她的車不大,車身是兩廂式很緊湊,車內打着空調。密閉的空間,空氣流動很慢。身後的人似乎傷得很重,小南剛上車就能聞到那濃重的血腥味。
“鄭先生,你還好嗎?這附近就有個醫院,我立刻帶你去。”小南一邊開車一邊擔憂地朝後座的人說道。
鄭晝景正在撕扯着大衣內的襯衣試圖將小腹處的刀傷包紮一下,聞言,他悶哼了聲,聲音疲憊地阻止道:“不要去醫院,你就近找個藥店給我買點傷葯。”
“可是……”小南急得都快要哭出來,她還想說點什麼,鄭晝景冷厲地喝住了她,“沒有什麼可是,買完去你住的地方。”
“那要通知冬至姐嗎?”
“你說呢?”鄭晝景抬眼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里閃過几絲狠厲。
小南透過車後鏡觸及到他的眼神,立刻噤了聲。
是啊,他若能見鄭冬至的話,這會就不會出現在她的車上了,因為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會來找她啊,對他而言,她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他或許都不記得她。
想到這,小南的心裏劃過几絲失落,她踩緊油門,加快了車速。
找附近找到了家藥房,小南將車停在了個隱蔽的角落,然後匆匆下了車,跑進藥房給鄭冬至買止傷葯。藥棉,消毒水,碘酒,止痛藥……把可能需要到的東西都買了,她才急兜兜地又回到了車上。
鄭晝景正臉色慘白地靠在車後座上閉目養神,看到她回來,他只是輕微地抬了抬眼皮。
小南看他還在車上沒有走,暗自鬆了口氣,發動車子,繼續朝她新買的單身公寓駛去。
一路上並沒有什麼車追來,小南隱隱鬆了口氣,到了城南公寓的地下停車庫,她先用車內的濕巾把車窗上的血手印擦乾淨,然後拎着藥品扶鄭晝景下了車。怕別人看到鄭晝景身上的血,她又把身上的羽絨服給拖了下來,蓋在了他的身上。
鄭晝景瞥了她一眼,沒有拒絕。
她的羽絨服很大,將鄭晝景裹得嚴嚴實實的,毛領帽子一扣,只露出他那張比女人還好看的臉來。小南都沒有時間多看他幾眼,就急急扶着他上了電梯,到了9樓她的房間,拿鑰匙開了門。
見沒人發現,她慌忙關上了門,將鄭晝景藏在了自己家中。
“鄭先生……”門關上后,她有些手足無措地看向鄭晝景,小聲地喚了一聲。
鄭晝景沒有應他,他已經脫掉了她的羽絨服,整個人癱坐在地板上,伸手扯過她剛放在椅子上的葯袋子,從裏面拿了消毒水出來,打開瓶子,掀開襯衣,露出緊實的小腹,將小腹上剛綁的襯衫帶子解了開來,一道新添的刀口子立刻露了出來,那是他剛跟那群人打鬥時沒注意被人刺到的。
小南本想迴避,但是看到他小腹上的那道傷口后,她的雙腳像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挪動不了分毫。
“鄭先生,要不要我幫你?”她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傷口,紅着眼問道。
鄭晝景搖了搖頭頭,咬緊牙關,直接將手中的消毒水全倒在傷口上,頓時傷口處滋生出一股紅白色泡沫來,混着血,看得人觸目驚心。
即使鄭晝景一聲都沒有吭,但小南也能感覺到他此刻有多疼,她的眼淚當即落了下來。
“愣着做什麼,你家裏有針線嗎?”等疼痛稍微緩和了些,鄭晝景才鬆開了牙關,眸光淡淡地瞥向小南,聲音虛弱地問道。
聞言,小南連連點頭,說:“有有,在我床頭櫃裏。”
“去拿。”鄭晝景簡短地說完,上身靠在了沙發墊上,一副虛弱的模樣。
小南手忙腳亂地跑進了卧室,拿了針線包出來,走到他的身前,蹲下,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她的眼淚就跟掉了線的珍珠似的,不停地直往下掉。
鄭晝景睜開眼,看着她拿着針線包在對着他哭,他莫名地感到有些煩躁,但沒有發作,因為他這會需要她的幫忙。
小南說的沒有錯,他的確對她沒什麼印象。當初救她不過是一時衝動,若不是因為她一直在冬至身邊,他都不會關注到她這個人。
“會縫衣服嗎?幫我把傷口縫起來。”將傷口處的血污擦乾淨,他白着臉朝小南說道。
小南拿着針線包的手抖了抖,彷彿自己聽錯了,她不敢上前。
鄭晝景顯然沒多少耐心,他的臉沉了下來,又說了一遍:“如果你不想我失血過多而死的話,我覺得你可以幫我縫針了。”
“鄭先生,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小南蹲了下來,雙眼含淚,害怕地說道。
鄭晝景眯了眯眼,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我若可以找醫生幫忙,還用來找你嗎?”
他話雖說的無情,倒也是事實。小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擦乾眼淚,開始拿針線給鄭晝景縫傷口。
她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姑娘,針線活自小就做的不錯,以前她們家的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她縫做的,可是這逢人,她也算是長這麼大,頭一遭遇到。
針頭插進了他的皮膚內,穿出來一個針眼,看到點點血絲冒出,她的手抖得有些厲害,鄭晝景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像縫衣服一樣,不用怕。”他忍着痛安撫她道。
他的手很冷,如同他這個人一樣,摸着像冰,卻莫名地給她帶來了力量。
得到他的鼓勵,小南的心稍微寬鬆了下,她的目光移回了他的傷口上,手指微動,繼續下針引線。
十多分鐘后,她終於幫鄭晝景把腹部上的那道刀傷給縫好了,又用藥酒小心翼翼地幫他清理下身上其他的傷處。
其他都是些棍棒擦傷,比起那刀口來說沒那麼嚴重,只是遍佈在他本就白皙的肌膚上,看上去還是很觸目驚心。
小南其實很想問他是怎麼受傷的,但沒敢問,就如同她不敢問這些年他都躲在了哪裏,他過得好不好,他來找她只是為了治傷嗎?她知道自己沒資格問,所以她很識相地沒再開口。
因為失血過多,鄭晝景縫完刀口后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小南不敢上前打擾他。她幫他空調調到了最高溫度,又從卧室拿了條軟被輕輕地蓋在了他的身上,然後待在一旁安靜地守着他。
6
一粒冰珠子打在窗棱上,接着又是第二粒,第三粒,很快冰雨從天呈瀑布般而降,打濕了天地萬物。
這些年,因為生活原因,鄭晝景的睡眠一向很淺,聽到冰雨打在窗戶上的第一聲時他就已經醒了,感覺身上有些重,睜開眼,他便看到小南坐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上身趴在他的身上,細嫩的小手放在他的胸口,睡得很熟。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屋內的燈光照在女孩那張青春朝氣的臉上,落下了一層朦朧的光輝。睡夢中的女孩像是夢到了什麼好事,嘴角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鄭晝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神色未動。
小南很漂亮,他知道,他也知道她喜歡他,她看他的眼神跟以往那些迷戀他的女人看他時沒什麼兩樣,只是她的目光稍顯乾淨罷了。不過再純凈的目光也吸引不了他,他早已不是十七八歲那時的鄭晝景了,喜歡一個人可以喜歡到不要自尊,哪怕被拒絕也無所謂。愛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只是阻礙,他不願再愛了,也不會再愛了。
輕輕地將小南的從他的胸前移開,讓她的身體靠在了沙發上,他離開了沙發,從扔在一旁的外套里找到手機,走去了衛生間。
一開機,屏幕上就跳出來數十通未接來電跟數十條短訊,有他手下打來的,也有生意上的一些客戶,然而最多的都來自於張冉。
“晝景,你去哪了?謙叔在找你,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哪?”
“晝景,楷峰說謙叔派了人去找你麻煩,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晝景,鄭晝景,算我求你了,你告訴我你在哪,我快擔心死了。”
“鄭晝景,你是死是活,你倒是跟我說一句話啊!”
“你就這麼恨我嗎?”
“……”
看着短訊上那些支離破碎的文字,鄭晝景的眼前浮現出張冉那張不算好看的臉來,他似乎看到了她找不到他時歇斯底里的模樣,他有些頭疼地望着盥洗鏡中的面色蒼白的自己,定定地看了一會,忽然深深地呼了口氣,拿手機給手下回了個電話。
“鄭哥你在哪裏?你人還好嗎?嫂子說你出事了,讓我來找你。我帶兄弟們找到了打你的那幫混子,他們只說你受傷跑了,但也不知道你去哪了。嫂子都急哭了,我就坐在我前面的那輛車裏,你要不要跟她說幾句?”叫彬子的痞子喘着粗氣朝鄭晝景說道。
“先不用告訴她。”鄭晝景立刻制止道,紅艷的舌頭舔了下嘴角開裂處,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妖異:“你幫我去做件事,幫我把沈楷峰給綁了。”
“沈謙是譚老的人,沈楷峰是他獨子,我們這樣搞他不大好吧,回頭譚老問罪起來……”
“你是譚老的人還是我的人,我讓你綁就綁。譚工靈就算要問罪也是先問我,輪不得你,何況他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
“好,我知道了,鄭先生你放心,我立刻讓兄弟們去辦。”彬子說完就要掛電話,鄭晝景喊住了他。
“告訴張冉,我沒事。”鄭晝景頓了頓,沉聲道,那頭微愣了下,后連忙又回了聲“好”。
掛完電話,鄭晝景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
門外響起窸窣的腳步聲,隨後是小南小聲的詢問聲:“鄭先生,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鄭晝景沒有回答,伸手扯過架子上的毛巾,用它擦了下臉,拉開了衛生間的門。
小南拘謹地站在門口,一臉擔憂地望着他:“鄭先生,你沒事吧?”
“有吃的嗎?”鄭晝景盯着她問道。
小南愣了下,趕忙回過神來,連連點頭:“有,冰箱裏還有些雞蛋面,我去給你做。”
鄭晝景低沉地“嗯”了聲,沒有阻止她。
小南挽起袖子進了廚房,回頭看到鄭晝景坐回了沙發上。他的身上就穿着件白色襯衫,襯衫上還沾着幾片血跡,看得人有些觸目驚心,襯衫的下擺被他撕壞了,但即使是這副狼狽的模樣,那個男的依舊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小南痴迷地偷看了一會,最終還是將目光移開了。點火燒水下麵條,她有條不紊地做着她該做的事,將不屬於她的幻想小心地收藏在自己的心底。
幾分鐘后,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面出了鍋,小南小心翼翼地端着去了客廳。
鄭晝景正在拿手機給人發信息,聞到香味,他朝她看了一眼,眼神觸及到那碗成色乾淨的麵條,那雙犀利的眼眸變得稍微溫和了些。
拿筷子嘗了一口,味道不咸不淡,很貼他的口味。忘記有多久沒吃過這樣簡單幹凈的湯麵了,鄭晝景的目光凜了凜,拿湯勺喝了口麵湯。湯很燙,從喉嚨口下去都要燙疼他的脾胃,但他莫名地覺得一陣舒暢,這種胃裏熱乎乎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其實張冉也會做飯,而且還做的不錯,她的朋友圈上經常放她下廚做的一些菜式出來,他也沒少聽沈楷峰誇過他表姐廚藝好。只是她廚藝再好,鄭晝景也鮮少回去看她。就算回去,他也是忙着幫譚工靈做事,顧不得回家吃飯。偶爾有幾次,他得了空,拗不過她央求回去陪她吃飯,她也是為了討好他,恨不得做一張滿漢全席出來。像這樣簡單的湯麵,她從未給他做過。他知道,只要他開口,她定也會做給他吃。只是,他永遠也不會對她開那樣的口。
想到張冉,鄭晝景胸口突然一陣絞痛,可能是剛吃得太快,真燙着了。他嘴上說他恨張冉,但內心並不恨她,相反他還很可憐她,可憐她攤上了那樣貪婪的父親跟外公,可憐她愛誰不好,偏偏愛上了他,可憐她什麼都不要,獨獨只要他的愛。
他的愛……
太可笑了。
他連自己都不愛,怎麼愛別人。
失神間,被他扔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是他的手下打來的。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手機走到了陽台,順手帶上了陽台上的門。
知他不想被人聽見,小南識相收起碗筷去了廚房,一顆心隱隱有些失落。於她而言,他就是那頭頂的星辰,可望不可及。
“鄭哥,東西我帶來了,你人在哪裏?”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了過來。
鄭冬至望着突然停在樓下的黑色越野車,鎮定道:“你抬頭看,我就在樓上。上來的時候幫我把換的衣服拿上來。”
“是。”坐在車內的小子聞言拉下車窗朝鄭晝景的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畢恭畢敬地回道。
鄭晝景沒再說什麼,掐斷電話,回到了屋內,小南正好洗好碗筷從廚房走出來。
見他撿起地上的臟衣,小南立刻驚訝地問道:“鄭先生,你是要走了嗎?”
鄭晝景掃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幾秒后,門外響起了門鈴聲。
小南驚了一下,驚慌地看着鄭晝景,不知道要不要去開門。鄭晝景幾步上前走到門邊,從貓眼裏往外看了一眼,見到來人,他臉色緩和了些,拉開了門。
來的是位二十齣頭,剃着平頭的年輕小夥子,手裏拎着個碩大黑色購物袋,裏面裝着套男裝。
見到鄭晝景,男人低下了頭,沉聲叫了聲:“鄭哥。”
鄭晝景沒有應,伸手將男人扯進了屋,朝外看了一眼,見沒人跟蹤這才鬆了口氣關上了門。
新進來的男人守在了外頭,鄭晝景拎着衣服袋子進了小南的卧室換衣服,小南被留在了客廳了。
她低着頭安靜地坐在沙發里,雙手擺弄着茶几上的先前給鄭晝景包紮時多下來的繃帶跟藥水,一顆心崩得緊緊的。冥冥之中,她有種預感,鄭晝景這一走,她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見到他,也許,再也不會見到了。
茶几上她煮的面他只吃了幾口就沒吃了,她都不敢問他合不合口味,合了又怎樣,不合又怎樣,反正終究他都是要走的人。
小南恍惚間,卧室的門開了,鄭晝景換好衣服走了出來,意大利牌子的皮衣穿在他身上像專門給他定製了一樣,好看極了,高領的毛衣遮住了他領口的淤青,襯得他的臉更小更精緻了。黑色西裝褲,工工整整地穿在他的身上,乍眼一看,他跟先前那個憔悴狼狽倒在她車前的男人判若兩人。
不管歲月怎麼摧殘這個男人,小南一直覺得鄭晝景是她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比他高大的沒有他帥氣,比他帥氣的沒有他氣質好。他哪怕站在那不動,只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怦然心動。
這樣的男人離他太遠了。
她內心喟嘆了一聲,睜大着眼看着鄭晝景朝她走來,他手裏攥着個文件袋。
“把這個給冬至,你跟她一起離開這裏,永遠不要再回來。”鄭晝景將袋子扔到了小南面前。
小南一臉茫然地看着他,伸手拆開了那個文件袋,發現裏面放着兩本新護照,護照里分別貼着她跟鄭冬至的照片,只是人名跟身份信息都被改過了。
這是兩本假護照。
小南手拿着護照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驚愕地看着鄭晝景激動道:“鄭先生,我不明白,你不打算見她了嗎,這些年,她一直都在找你,她……”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鄭晝景給打斷了:“我知道她在找我,她之所以要辦畫展也是為了引我出來,沈楷峰輸了錢,沒有錢承辦你們的畫展,接手這畫展的人是我。我買下這個畫展的承辦權並不是為了要支持你們辦畫展,而是為了讓這畫展沒法舉行。這個城市已經不再是當年我跟冬至離開時那個城市了,沈氏父子也沒她想像的那麼容易應付,她不該回來,更不該出現在大眾眼前。所以請你帶她離開這裏,走得越遠越好,就當是為了我。”
“我們走了,那鄭先生你呢?”小南捏着手中的護照,擔憂地問道。
“我?”鄭晝景抬眼輕輕地瞥了她一眼,忽然低笑一聲,表情陰鬱道:“我被這城市困住了,我走不了。”
“鄭先生!”
小南還想說點什麼,鄭晝景對她揮了揮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止住了口,眼眶微微泛紅起來。
“帶她走,越快越好。”鄭晝景冷聲說完,然後轉身帶着手下離開。
出門之前,他都沒有再回頭看小南一眼。
望着男人決然離去的背影,小南的臉上突然有了眼淚。
我愛你,鄭晝景。
那是她這一生都無法說出口的告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