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1
1月20日,大寒。
在醫院待了十多天,鄭冬至發現她的頭髮長長了不少,有一天她坐在病床內的沙發上畫畫,頭一低,發梢卷進了一旁的顏料盒,結果沾了一臉的顏料。陸爾白給她洗了好久,才把她的頭髮洗乾淨。
經過這麼一折騰,她開始厭煩起自己的長發來,翻日曆翻到上面說大寒宜理髮,她硬是纏着陸爾白要出去剪頭髮。其實剪頭髮是假,她主要是在醫院待的太悶了,想要出去透透氣。
陸爾白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沒有拆穿她。鄭冬至想出去可以,但得聽他的話。
在得到醫生的允許后,陸爾白將鄭冬至裹得嚴嚴實實的,只讓她留了雙眼睛露出來。
看她乖乖地沒有反抗,陸爾白這才心情很好地牽着她的手,領着她離開了醫院,打車去了H港的市中心,先找了家理髮店要送她進去剪頭髮。
結果剛到門口,鄭冬至就慫了,她說要剪短髮只是說說而已的,又不是真的想剪。
“這家髮廊理髮師看起來一點都不洋氣,店裏都沒幾個客人,理髮師的技藝肯定有問題,我看我還是別剪了吧,回頭剪丑了,我還怎麼在畫展露面啊!我自己丟臉倒沒事,可要讓別人覺得你眼光不好,找來找去竟然找了個這麼丑的女朋友那可就不好了。”鄭冬至一邊拽着陸爾白往外走,一邊絮絮叨叨道。
她歪理很多,陸爾白聽得一臉哭笑不得,知道她出來就是想玩的,他也沒忍心繼續逗她,按住她亂動的小手,他低笑着問道:“好了,想去哪裏玩說吧。”
“這裏有什麼好玩的?”鄭冬至眼睛都亮了起來,興奮地問道。
陸爾白搖了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H港他也是第一次來,若不是鄭冬至受傷,這裏是離事發點最近的城市,他未必會來這裏。
話雖這麼說,但他還是拉着鄭冬至去了附近的商場。
女人只要有街逛就會開心,鄭冬至自然也不例外。雖然沒什麼可買的東西,但進了商場后的她就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路好奇激動地拽着陸爾白東看看西看看。
她挑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問陸爾白好不好看。
陸爾白總是愣愣地點頭,嘴角噙着笑,說好看,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裏全是她,在他看來,好看的不是那些玩意,而是手握着它們的人。
逛了一圈,路過雪糕店,他們看到一對情侶站在門口。
女孩望着琳琅滿目的雪糕跟男孩子撒嬌說:“親愛的,我好想吃那個草莓味的雪糕。”男孩拽着女孩的手要將她拉走:“別吃了,你體質不好,這麼冷的天吃雪糕傷胃,我給你買其他好吃的。”
“不要不要,我就要吃雪糕嘛!”女孩子執拗道。
男孩子無奈,只好掏錢進店買了個草莓味的甜筒,遞給女孩:“只准吃兩口,其他我來吃。”
“你不是不喜歡吃草莓味的東西嗎?”
“那也總比看你吃多了肚子疼強吧,好了,少吃點。”
“哦!親愛的,你真好。”
“知道就行。”
鄭冬至一臉艷羨地看着兩人膩歪地攜手離去,噘着嘴,很是感慨地道了句:“年輕真好啊!”
她剛說完,眼前突然多了個同樣的甜筒,她驚愕地抬頭看着不知何時去買了雪糕的陸爾白。
“吃嗎?”
鄭冬至快速地伸手接過甜筒,傲嬌道:“你怎麼不怕我這麼冷吃了肚子疼啊!”
“難得出來玩,你開心最重要。”陸爾白微笑地看着她道。
鄭冬至臉一紅,低下頭,輕輕地咬了一口雪糕。
那小姑娘真沒說錯,這家草莓味的雪糕真的很甜。
鄭冬至其實不是特別愛吃雪糕,只不過看人家吃了她羨慕,所以也想吃。等真吃到手了,她發現這個雪糕對她來說分量太多了,她一個人真的吃不下。
吃了一半,她把手裏的甜筒湊到陸爾白嘴邊。
陸爾白也沒說她,直接低下頭,就着她的手把剩下的雪糕給吃完了。
他吃的時候,薄涼的唇瓣時不時地會碰到她的手,鄭冬至被他碰得有些痒痒的,她忍不住像個小孩子一樣咯咯直笑。
陸爾白看着笑得一臉天真的她,突然很想吻她,若不是商場人多,他真的想這麼做了。
兩個人吃吃逛逛,不知不覺半天就過去了。吃完午飯,陸爾白帶着鄭冬至商場的電影院,看了部喜劇片。那個檔期沒什麼好看的電影,可陸爾白跟鄭冬至都覺得既然出來了,那就應該看一場電影。
逛街,吃飯,看電影,普通人的約會都少不了這三件事。
對於陸爾白跟鄭冬至而言,雖然兩個人都沒有挑明,但其實那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約會,在晚了十三年後,在經歷了生離死別之後,他們終於像所有普通情侶一樣約會了。
那個電影並不好笑,可鄭冬至還是笑出了眼淚。
她太開心了,好久這麼開心過了,她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八歲,在做着十八歲的她一直想做的事,跟陸爾白手牽手,肩並肩地坐着看一場電影。
這種感覺真的太美好了。
玩了一天,等陸爾白送鄭冬至回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從電梯裏出來,還未走到病房門口,他們一眼就看到了早就等候在那的便衣警察。
陸爾白認出了杜斌跟其他幾個人,都是D市公安局的,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陸檢,你們可算回來了。”雖然陸爾白已經被停職,但杜斌還是習慣性地朝陸爾白喊道。
陸爾白牽着鄭冬至的手朝他們走了過去。
杜斌指着身邊的同事,向陸爾白解釋道:“不好意思打擾了陸檢,發生槍擊戰的那一天,鄭小姐的手機落在了車上。出事後,我們所有人的東西都被搜上去調查,鄭小姐的也不例外。在偵查部檢查了鄭小姐的手機之後,我們有幾個疑問需要鄭小姐幫忙解答一下,請鄭小姐配合一下。”
聽到手機,鄭冬至微皺了下眉頭,她朝陸爾白看了一眼,走上前去,點了點頭,裝作困惑道:“你們想要問什麼?”
“鄭小姐的手機是個新號碼,手機里也只有陸檢一個人,除了跟陸檢通過話外都沒有其他通話記錄,鄭小姐平時都不怎麼用手機的嗎?”杜斌眯着眼問道,旁邊的小警察在記錄著他們的對話。
“用啊!這個號是我新買的,我就告訴了陸爾白。回國之後我就一直待在陸爾白家裏畫畫,因為我要辦畫展,忙得都沒時間出門。平日生活工作都有我助理打理,也沒有人找我,所以我還沒有來得及把號碼告訴其他人。”鄭冬至一臉實誠地說道。
“鄭小姐為什麼突然換新號?”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連我通話記錄都查了,我就不信你沒有查我這個人,你不知道我以前跟沈楷峰的關係啊,不知道他讓人砸了我的畫廊嗎,不知道我被他的人打得腦震蕩進醫院了嗎?我都跟陸爾白走了,你說我還能用以前的號嗎?”
“是是是,鄭小姐別激動。”杜斌連連點頭道,他先前隱約從黃城那知道些鄭冬至跟陸爾白沈楷峰之間的關係,明知不該問,但礙於公務,他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問道:“鄭小姐既然跟沈楷峰很熟,那跟他的父親沈謙認識嗎?鄭小姐知道袁麗芳這個人嗎?你突然出現在G城真的只是為了找靈感嗎?”
“首先,沒人規定認識兒子就得認識兒子,我跟沈楷峰確實很熟,因為我們從小就認識,我也不撒謊,沈謙我也認識,他以前是我爸廠里的副廠長,我們兩家以前是世交。我爸生意失敗破產自殺后,我跟我哥為了躲債跑了。在我落魄的時候,遇到了沈楷峰,他幫了我一把,所以就像你們了解的一樣,過去六年我一直跟他在一起。不過別誤會,我跟他沒任何關係,至於那所謂的訂婚,連個證書都沒有,這年頭誰還認這個呀。陸爾白還說我是他愛人呢?我倆結婚了沒有?不是還沒結婚。”鄭冬至振振有詞地說道。
突然被點到名,在旁沉默地陸爾白乾咳了一聲,沒有說話。
鄭冬至繼續往下道:“至於你說的袁麗芳,我根本不認識是誰,我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那天我上了陸爾白車后就睡著了,我哪空管你們那些事。我去G城當然不只是為了找靈感了,我主要是為了見陸爾白。我一個人待在老家,孤苦伶仃的,想男朋友還不行啊!你們這麼問不就是懷疑我嗎?”
“鄭小姐別惱,我們就是例行公事,隨便問問。”杜斌連忙打哈哈道。
“隨便問問也不能這麼隨便吧,我可是名人,我有名譽權的,你們別污衊我,污衊我就是等於污衊陸檢,你們不信我也不能不信陸爾白吧!怎麼,看陸爾白被停職了,你們就可以欺負他了。真是一群小人!”鄭冬至哼哼道。
“沒有,我們哪敢。”杜斌被她罵得臉頰一折通紅,求救地看向陸爾白。
陸爾白無奈地嘆了口氣,拉住憤憤不平的鄭冬至,安撫道:“好了,別鬧了,大家都是在工作而已。你今天也累了,進去休息吧。”
“我幫你說話,你還趕我走。”鄭冬至委屈地瞥了眼陸爾白,噘着嘴朝病房走去。
一進病房,關上門,她臉上的表情頓時冷凝了下來。
2
“不好意思,陸檢,我們也是為了工作。”杜斌再度向陸爾白致歉道。
陸爾白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杜斌又拉着陸爾白聊了一會後才帶着手下們離開。
望着杜斌離去的背影,陸爾白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外頭待了一會,他才慢慢敲開了鄭冬至病房的門。
鄭冬至正坐在沙發里畫畫,聽到他的腳步聲,她生氣地哼了一聲,看也沒看他一眼。
陸爾白裝作沒發覺她在生氣,踱步走到她的身後,低聲問道:“在畫什麼?”
“畫王八蛋。”鄭冬至沒好氣地回道。
陸爾白朝畫布上看了一眼,不由得偷笑出聲。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鄭冬至現在畫的是她的自畫像。
之前他有聽她跟小南聊起過這幅畫,小南問鄭冬至畫展放哪些畫,鄭冬至很敷衍地讓她把之前翰林畫廊里的幾幅畫拿過去,自己再添兩副新畫就行了。
當時小南還很擔心地問鄭冬至,說:“之前的幾幅畫已經展覽過來,再送去畫展會不會不大好。”
“畫作沒有新舊之分,只看有沒有欣賞的人。如果沒有人欣賞,哪怕是新畫也不會有人買,有人欣賞,就算是老畫,還是會有人願意出錢。況且這次畫展的重心並不在這些畫上。”鄭冬至很有道理地回小南道。
“那在哪裏?”小南不解道。
鄭冬至白了她一眼,無語道:“在我啊!Douglas第一次露面這才是重點啊,來看畫展的人多半是來看我長什麼樣的。長得好看的話加分,長得不好看的話也無所謂,反正藝術本來就不是靠臉的。不過像我這樣的顏值,自然是加分的。”
自戀成鄭冬至這樣的也是世間少有,可是你又無法否認她說的話,因為她的確長得很美。
以前的鄭冬至只能算是好看,現在的她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一種說不出來的魅力,勾人心魄。有時候你會覺得她像個仙女,純潔得不食人間煙火,有時候你又覺得她是個妖精,神秘又魅惑。
鄭冬至給這幅自畫像取了個名字,叫“你”。
明明是幅自畫像,卻叫“你”,陸爾白實在不理解藝術家的思維。
從鄭冬至可以下床開始,她就一直待在病房裏畫這幅畫,十多天下來,這幅畫已經有了個大致的輪廓。
鄭冬至是以油畫聞名的畫家,可這幅畫是幅鉛筆畫。噱頭有了,只是不知道就一幅簡單的自畫像,那些千里迢迢來觀察的粉絲們買不買賬。
陸爾白盯着畫看了一會,鄭冬至突然回頭,冷不丁地問他:“好看嗎?”
陸爾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木訥地點了點頭。
鄭冬至滿意地揚起嘴角,左手拿着鉛筆繼續勾勒線條:“我這兩天就要把它畫完。”
“兩天?會不會太趕了,畫展不是還早嗎?你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沒必要這麼辛苦。”陸爾白擔憂道。
“不,必須得趕出來。”鄭冬至語氣堅決地說道,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我想把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你。”
“你不是說拿它放畫展展覽的嗎?”
“畫展有其他畫,這幅畫是專門給你畫的,怎麼,你不喜歡嗎?”鄭冬至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喪氣。
陸爾白伸手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撫道:“不是不喜歡,我只是不想你太累了。只要你在我身邊,我有沒有生日禮物都無所謂。”
誰說陸爾白不會說情話,他只是不愛說罷了,真說起來就連鄭冬至這種老司機聽得都有些臉紅。
鄭冬至一頭栽進陸爾白的懷裏,伸手緊緊地環着他的腰,仰起頭來,雙眼直直地看着他:“你知道這幅畫為什麼叫你嗎?”
“為什麼?”陸爾白配合地問道。
“你去看畫中我的眼睛。”
陸爾白順着鄭冬至的指引再度朝畫像看去,她已經將半張臉畫好了,鼻子以上的部位都已經成型,那雙清亮的眼眸即使在畫紙上都讓人感覺是活的一樣。他不禁被那雙眼睛所吸引,湊過身,仔細看了一會,發現那雙眼睛裏竟然有個細小的人影。
“那是你。”鄭冬至解釋說。
陸爾白驚愕地回頭看她。
“你是我眼中最美的風景。”鄭冬至目光熠熠地望着他,認真地說道。
陸爾白已經習慣了鄭冬至調戲他了,可是當她一本正經跟他告白時,他的心突然漏跳了好幾拍。
3
鄭冬至的傷口恢復得不錯,但醫生還是沒有說她什麼時候能出院。
鄭冬至在醫院待得有些無聊,還好有陸爾白他們陪着她。
除了買菜做飯,洗衣打掃,外加在公寓裏洗個澡外,陸爾白其他時間都在醫院裏陪鄭冬至解悶。就連晚上,他也是在她的病床旁加一張小床,直接睡在那的。
雖說是解悶,但兩個人實際聊天的時候很少。
陸爾白本就話少,鄭冬至受了傷,說話需要力氣,她也說不多,所以時間久了,他們兩個人待在病房的時候都是鄭冬至躺在沙發里或者病床上畫畫,陸爾白則坐在一旁的角落裏喝茶看報,氣氛安靜得很。
偶爾鄭冬至無聊了,陸爾白就帶她出去逛逛,但也不會帶她走太遠的地方,主要是那一天從商場回來后的當晚,鄭冬至有點發燒,醫生說她應該是累着了,給她打了退燒針后就讓她好好卧床休息。
自那之後,陸爾白就留了心眼,不再因為一時的心軟,任由着她到處亂跑了。
鄭冬至的燒持續了好幾天,即使身體不舒服,但她還是想趕工把那幅自畫像畫完送給陸爾白當生日禮物。
陸爾白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直接把她所有的作畫工具都藏了起來,不管她怎麼吵鬧,他都沒有拿出來。
幾天一過,就是陸爾白的生日。
陸爾白原本並不打算過生日的,記憶中他也就是高三寒假在爺爺家過了一次生日,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過生日。
他還記得那年生日,鄭冬至也在,她捧着蛋糕讓他許願。他許了一個很平常的願望,那就是希望他愛的所有人都能幸福安康。
那時候他還沒有很愛她,也沒有很愛鄭林跟鄭晝景這兩父子,他的內心對他們是排斥的,所以後來得知鄭家出事之後,他還很後悔,為什麼當初許願要加上“他愛的”,為什麼他不能大度一些許願所有人都能幸福安康呢。那樣的話,他跟鄭冬至是不是就不會錯過。
小南從鄭冬至嘴裏得知陸爾白要生日了,在他生日那天特意去蛋糕店買了個蛋糕回來。
陸爾白像平常一樣在家裏做飯,燉了雞湯準備給醫院裏的鄭冬至送去。小董背着他偷偷把鄭冬至從醫院裏接了出來。
看到鄭冬至出現在公寓裏,陸爾白吃了一驚,他作怒罵了小董幾句說他盡胡鬧。小董躲在鄭冬至身後呵呵地笑着,一句話也不反駁。
罵完了,陸爾白也沒有讓小董再把鄭冬至給送回去,既然人都來了,那就先一起吃飯吧。
陸爾白又去廚房忙活了一會,然後端着熱乎乎地飯菜上桌。
趁他擺碗筷的時候,小南把買的蛋糕拿了出來,點上蠟燭,端着朝陸爾白走了過去,靦腆地說道:“陸檢,生日快樂。”
陸爾白看了眼上面插着的“3”歲字符的蠟燭,轉頭看向鄭冬至,乾笑道:“你幫我吹吧。”
“你生日要我吹什麼蠟燭?”鄭冬至傲嬌道。
陸爾白好脾氣地笑着,推着她上前,對着蠟燭道:“我倆是一家,你吹跟我吹不是一樣的么。”
鄭冬至知道他是因為叫他三歲不好意思,也不點破他,而是跟他商量道:“那你先許願,許完我幫你吹。”
陸爾白看了她一眼,閉上了眼睛,幾秒后,他又睜開了眼,伸手輕輕地抓着她的肩膀,慫恿道:“吹吧。”
鄭冬至鼓起腮幫子一口氣吹滅了燭火。
“陸爾白,你許了什麼願啊?”鄭冬至好奇地回頭問他。
陸爾白笑而不答:“說了就不靈驗了。”
“切,你這話還是我以前教你的呢。”鄭冬至沒好氣道。
陸爾白無奈,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四個字:“長命百歲。”
鄭冬至白了他一眼,帶笑道:“陸爾白,你可真貪心。”
陸爾白微笑着不說話,她說的沒錯,他是很貪心。
他許的願望是,鄭冬至,長命百歲。
偌大一張桌子,擺滿了菜,蛋糕紅酒都有了,作為生日宴似乎就差了碗長壽麵。
小董剛要準備說,突然聽到門鈴響,陸爾白起身要去開門,被鄭冬至給攔了下來。
“小董,你去開。”鄭冬至朝小董發號施令道。
小董已經漸漸被她遣習慣了,聞言趕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跑去門口一看,是外賣員。
小董有些驚訝地接過外賣員手中的盒子,關好門,一臉茫然地問眾人:“你們誰點了外賣嗎?”
沒人回答,就鄭冬至眯着眼讓小董把包裝盒打開。
顯然,是她點的東西。
小董聽話地打開包裝盒,發現裏面是一隻瓷碗,瓷碗裏放着碗炒麵。
“我特意問了醫院裏的小護士,她們說陳記粥店的炒麵是最好吃的。生日怎麼可以沒有長壽麵,來,陸爾白,你來嘗第一口,看看好不好吃。”鄭冬至遞了叉子給他。
難為她有心,陸爾白心裏暖暖的,接過叉子卷了一口麵條放進了嘴裏。
麵條很勁,味道適中,色澤很好,的確是碗好面。
壽星吃了第一口,其他人才跟着動手,想蹭點喜氣。
一頓飯吃下了,又是長壽麵,又是蛋糕的,到最後滿桌的菜,大家都沒怎麼動就都喊着吃飽了。
陸爾白站起來準備收拾碗筷,這次都不用鄭冬至使眼色,小董便立刻攔住了陸爾白,讓他好好坐着,陪着小姐姐,他來洗。
飯菜都已經是壽星自己做的了,哪有碗筷還要壽星洗的道理。
小董麻溜地收拾完桌子,端着一大盆的碗筷去廚房清洗,小南去幫他,客廳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陸爾白跟鄭冬至。
鄭冬至正在打量他們這個出租屋,她東看看西看看,很是挑剔地說這陽台沒有我們家那個大,這戶型還不是南北通風的,這地板都起皮了,這窗戶紗窗都不裝一下,你們怎麼住得下去的啊!
陸爾白聽她一直在講“我們家”三個字,不由得嘴角上揚,走到她的身旁,輕聲問道:“冬至,你是不是想家了?”
鄭冬至對家這個字眼一向很敏感,若不是陸爾白提起,她都沒發覺自己不經意間說了好幾個“我們家”,等她反應過來時,她不禁紅着臉,死鴨子嘴硬道:“誰想家啊?那又不是我家,那不過你買的房子讓我住住罷了,咱們還沒名沒分呢!”
“新年民政局也是開門的,你要想結婚的話,等你傷好出院,回到了D城,我們什麼時候都可以去。”陸爾白認真地看着她道。
鄭冬至臉頰漲得通紅,抿了抿嘴,對於結婚的事她沒有像之前那樣表現得那麼排斥,但也沒有說好。
其實她內心也挺亂的,回國之前,她很清楚自己回來是幹什麼的,哪怕剛遇到陸爾白,她還是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可是時間久了,她陷入了矛盾,她都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下去。
她一臉無助地看着他,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但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起。
“陸爾白,我……”好不容易開了口,她還沒有把話說完,陸爾白的手機突然響了。
自從陸爾白被停職后,除了個別幾個關係好的同事詢問他最近怎麼樣外,很少有人會打他的電話。
陸爾白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母親蘇慧打來的。
距離上次一起吃飯到現在,蘇慧跟陸爾白就沒有聯繫過。他們母子倆關係本就生疏,除非有事,很少說話。
不知道母親找他所為何事,陸爾白手指頓了下,快速地按下了接聽鍵。
蘇慧本不想打這個電話的,知道陸爾白跟鄭冬至在一起后,她很識相地覺得能不打擾他們就別打擾,畢竟她跟冬至之間的關係一向很敏感。可是前幾天她上街買菜正好碰到了一個也在D市檢察院上班的小姑娘。她便上去跟人家閑聊了一會,結果聽說陸爾白被停職了,她很是震驚,想要找陸爾白問個明白,但又聽說冬至受傷了,陸爾白在忙着照顧她,她怕給兒子添堵,就一直忍着沒問。
這不,她正想起今天是兒子生日,便想趁這個機會,隨便問上幾句也好心裏有個譜。
聽出了母親的意思,陸爾白便簡單地跟蘇慧說了下自己被停職的事。蘇慧聽了很是擔心,但比起擔心兒子的前途,她更擔心的是鄭冬至的傷勢。
“那冬至現在還好嗎?你們在哪個醫院啊?我能不能過來看看她?”蘇慧很是卑微地問道。
陸爾白朝鄭冬至看了一眼,繼續道:“你先不用急,她現在挺好的,等她傷口養好了,我們就回D城了,到時候你想看多久都可以。”
“那你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回來?”
“新年前應該可以出院的,具體得看醫生安排。”
“好吧,那你好好照顧她。”
“……”
又閑聊了幾句后,蘇慧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
陸爾白將手機放回口袋,回頭看到鄭冬至正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坐了過去:“你怎麼了?”
“蘇阿姨知道你被停職了?”鄭冬至抬眼問他。
陸爾白“嗯”了聲。
“她一定很擔心吧,畢竟你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很不容易,這工作要沒了,那就太可惜了。都怪我,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停職,我好像又給你添麻煩了。”鄭冬至一臉歉疚地看着他。
“別胡說,你從來就不是我的麻煩。”陸爾白走過去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安撫道。
“答應我,別胡思亂想,好好養身體,一切有我。對我而言,你平平安安待在我身邊比任何事都重要。冬至,我們等了很久才在一起的,很不容易,所以,不要隨便地說放棄,好嗎?”
他似乎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突然這麼說道。
鄭冬至頭靠在他的懷裏,聽着他沉穩的心跳聲,一時啞然。
他只要她待在他的身邊,什麼都不需要做。
但是她可以嗎?
4
給陸爾白過完生日後,鄭冬至又被送回了醫院。在醫院裏,她每天除了睡覺,就是畫畫,日子過得很是無聊。
眼看還剩沒幾天就要過新年了,鄭冬至一天天地翻着日曆,追問醫生她到底何時才能出院,她感覺她都快在醫院裏待發霉了。
醫生每次的回答都一樣,快了快了,新年前肯定讓你出院回家跟親人一起吃年夜飯。
話說這麼說,可這都農曆二十八了,再過兩天就是除夕了,鄭冬至照舊被圈在醫院裏。
當她快要悶得發飆時,晚上醫生來給她做日常檢查,突然通知她,她明天可以出院了。
鄭冬至聽完很是激動,拽着人家醫生追問了好幾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后,她高興地就差在床上跳舞了。
陸爾白拿着熱水瓶打完開水回來,就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床上興奮得手舞足蹈的。
他把熱水瓶放在鄭冬至的病床底下,好笑地問她:“怎麼了,有什麼好事嗎?”
“我可以出院了,醫生說的,明天我就可以回家了,天啊,我終於可以出院了。”鄭冬至快速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跪坐在床單上,雙手按着陸爾白的肩膀,用力地搖晃道。
陸爾白被她搖得五臟六腑都彷彿要翻滾起來,他勉強地對她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將肩膀從她的魔爪之下掙脫出來,伸手一把抓住她亂動的小手,制止道:“快別亂動了,你傷口剛癒合沒多久,小心又裂開了。好不容易才出院的,回頭你可別把自己再折騰進來了。”
“放心,我以後肯定會萬分小心翼翼做人,珍惜我這條小命的。鄭冬至玩笑似的對着陸爾白敬了個軍禮,突然嚴肅地說道。”
陸爾白看着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了,明天出院后我們還得趕回D城,所以今晚你還是早點睡吧。先洗澡吧,我給你打了熱水。”
鄭冬至“哦”了聲,聽話地不再吵鬧,只是拿眼偷偷地瞄着陸爾白。
她這個樣子倒有點她十七八歲少女時的影子,陸爾白微笑地瞥了她一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
經歷過大喜之後,鄭冬至反而覺得有些疲憊,出院前的那晚,她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早,她被醫生過來查房的聲音所吵醒,發現陸爾白不見了。他的小床上,床單被鋪得很平整,棉被也被疊得整整齊齊的。問了醫生,她才知道陸爾白已經離開醫院了。
鄭冬至打了他一個電話,沒有人接。她想着陸爾白可能是先回公寓收拾東西去了,所以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一直等到早上八點多,陸爾白還沒有出現在醫院,按以前的慣例,這個點他早就來給她送早餐了,何況今天鄭冬至出院,他肯定會很早過來的。
鄭冬至內心隱約有些不安,正當她準備再給陸爾白打電話時,小董出現在了她的病房門口,他的手裏拎着鄭冬至愛吃的灌湯包。
“鄭姐,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今天湯包館排隊的人比較多。”小董拎着東西走了進來,憨笑地跟鄭冬至道歉道。
鄭冬至已經把病號服換了下來,身上穿着陸爾白不久前給她買的新衣服,她坐在沙發上擺弄着手機,聽到小董的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皺着眉頭問道:“怎麼是你,陸爾白呢?”
小董“啊”了聲,摸了摸頭:“你不知道嗎?陸檢他回院裏了呀!”
“什麼時候的事?”鄭冬至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就今天早上,他從醫院回來后,買了菜要給你做早餐。我把剛收到的一個郵件包裹給了他,他拆開一看,就變了臉色,說要回趟院裏。”小董如實回答道。
“什麼包裹?裏面是什麼東西?”
“這包裹很奇怪,沒有寄件人,也沒有寫地址,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我今早一開門就看到它被放在家門口了。因為寫着陸檢收,所以我都沒打開看。陸檢也不告訴我裏面放了什麼,走之前他就讓我來接你出院回D城,其他什麼也沒有說。”小董的表情也是一臉的懵懂。
見他一副真的不知情的樣子,鄭冬至心沉了沉,沒有再追問下去。
小南回D城了,今天承辦她畫展的贊助商要過來跟她們簽約,她讓小南過去了,所以現在留在H港的也就她跟小董兩個人了。
明明進醫院的時候只有她空身一個人,結果出院的時候,她的東西竟然能裝半輛車。陸爾白跟小董他們三個人留在出租房裏的東西還沒她一個人來得多。
小董最後把她的畫架搬上車后,回到了駕駛室,系好安全帶,咧着嘴朝身旁的鄭冬至道:“鄭姐,你坐穩了,我們要出發了。”
鄭冬至拿着手機在玩彈跳塗鴉,聞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連眼都沒有抬一下。
小董已經習慣她對自己這副惡劣態度了,無所謂地搖了搖頭,發動車子,離開了H港醫院,導航朝D市的方向駛去。
下午一點,D市檢察院會議廳里坐滿了人。
除了負責沈謙案的所有檢察官外,當地公安局的幾個代表也都在場。
陸爾白當著眾人的面,把今早在H港公寓門口收到的小包裹拿了出來,從裏面掏出個U盤,插進了電腦里,很快前方的投影儀上便開始播放U盤內的小視頻。
眾人看到視頻內容后皆變了臉色,杜斌第一個站了出來,激動得紅着臉道:“這不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丟失的U盤嗎,陸檢你是怎麼拿到的?”
“這上面就是沈謙跟季寅見面吃飯的情景,沈謙還說跟季寅不熟,不熟的話吃什麼飯啊!他這是在撒謊!”黃城也生氣地附和道,起身朝坐在陸爾白右手邊的陳檢申請道:“陳檢,我覺得我們有必要立刻提審沈謙,這個視頻內容足以證明他先前說謊了。”
陳檢是陸爾白被停職后新從省廳調來的檢察長,也是陸爾白以前的上司,聞言,他只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看向陸爾白。
陸爾白拿着遙控器將視頻暫停了下,轉過身,面對着眾人,緩緩道:“這視頻是今早有人特意寄給我的,大家仔細看這個視頻可以發現這並不是個完整的視頻,據袁麗芳口述,她所見的視頻里除了沈謙跟季寅外,還有第三人在場。而這個視頻只有沈謙與季寅會面的內容,說明它是被剪輯過的。我已經讓檢驗科檢驗過這個視頻,確實存在被刪減的痕迹,對方很聰明用了特殊科技讓我們根本無法把原視頻復原。之前我們推斷過,視頻已經被殺手組織拿走,這種組織以營利為目的,絕不可能那麼好心把視頻交給警方,更不可能會這般別有用心刪減視頻。所以我懷疑寄這個視頻的人,應該屬於購買視頻那一方。會花錢購買這視頻的只有兩個人,第一就是沈謙,第二就是那個神秘的第三人。這個視頻明顯對沈謙不利,如果是沈謙拿到了視頻,他肯定會第一時間銷毀視頻,而不會讓視頻寄到我們這裏,因而我懷疑拿走視頻的就是那第三人。而他為什麼會把刪減過的視頻寄過來,我有兩個猜想,第一,他是要放棄沈謙,第二,他也可能是在挑釁我們。”
“可是光憑這個視頻,只能證明沈謙的確跟季寅吃過飯,但不足以證明他賄賂過季寅啊,我們也無法定他的罪呀!”有人提問道。
陸爾白點了點頭:“對,你說的沒有錯,光憑這個視頻確實不足以我們拘捕沈謙,但至少可以重新申請調查他。”
“陸檢,我也有一個疑問,訴我冒昧,不管寄件人是什麼理由,那會您已經被停職了,對方與其把U盤寄給你為什麼不直接把U盤寄給我們公安部呢!”說這話的是杜斌,顯然因為被搶了功,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大高興。
陸爾白仔細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可能是因為先前公安部出現了內鬼,所以對方怕視頻被吞才寄到我這邊的吧。”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杜斌跟公安部的幾個代表都憤怒地站了起來。
“陸檢,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內鬼王家寶已經除了,我們在王家寶家裏都搜出贓款了,難不成我們公安部還有鬼?”杜斌咧着嘴道。
“就是,陸檢說話都是要負責任的,你說我們公安部有鬼,你能保證你們檢察院就沒有人被滲透嗎?”公安部副局長武敏生氣地拍桌道。
D市檢察院的劉檢連忙出來做和事佬,笑吟吟道:“你們別激動啊,陸檢可沒說你們那還有鬼,他只是說出了寄件人的猜想,要不,你們來說說,為啥對方不把U盤寄給你們,要寄給陸檢啊!”
“要我說,說不定對方認識陸檢呢!畢竟陸檢跟沈謙也算是老熟人了,人家女朋友跟沈公子還關係不匪。”武敏陰陽怪氣地哼了聲。
突然有人在這種會議上提到鄭冬至,其他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很尷尬,大家齊齊地看向陸爾白,等着他作何反應。
陸爾白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理了理手中的案卷,抬眼,目光清冷地望着眾人道:“我站在這裏就代表我可以完全敞開地接受諸位的調查,不過大家可以放心,我現在還在停職階段,不會影響大家工作,今天之所以來這裏,也不過就是來送個U盤而已。”
“好了,爾白,不用說了,大家也別激動。內鬼有沒有被完全清楚,這一點所有人都不好說,凡事都要看證據。入行三十年,我一直堅信這麼一句話,白的黑不了,黑的也自然白不了。今天就這U盤的事,作為案件主要負責人,我給下達的指令事,公安部即刻提審沈謙,檢察院全力配合。”坐在台下一直沒吭聲的陳檢突然起身,微笑地開口說道。
“是!”
“是!”
“……”
眾人全體起立。
會議結束,所有人收拾好東西悉數離開,陸爾白拿起椅子上的大衣,準備離開,陳檢喊住了他。
“爾白。”
陸爾白回頭,斂着神色,畢恭畢敬地叫了聲:“師傅。”
陳檢朝他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側着頭問他:“談女朋友了?”
陸爾白低着頭,悶聲“嗯”了聲。
陳檢沒有追問他,只是笑吟吟道:“你從學校出來就跟了我,看你一直光身,我都替你急。現在好了,我總算可以放心了,不要管別人說什麼,師傅相信你的眼光。什麼時候空了,把姑娘帶過來給我看看,新年了我給她包個紅包。”
陸爾白抬眼看着陳檢,眼眶微微有點紅。
他停頓了一會,最終點點頭,聲音略帶沙啞地回了聲:“好的。”
陳檢嘆了口氣,安慰性地又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這陣子先好好休息,案子的事有我在,不用放在心上。好不容易有個長假,能結婚就去結婚,能生孩子就生孩子,老大不小了,抓緊啊!”
“知道了,師傅。”陸爾白朝陳檢鞠了躬。
陳檢對他揮了揮手,陸爾白轉身離開了會議廳。
5
鄭冬至是一路睡到的D城,等她醒來,小董的車已經駛過D城收費站,朝市中心的方向駛去。十分鐘后,他們到達了皇家花園。
小董將車停在了公寓樓下,鄭冬至下了車,從背包里拿出家裏的鑰匙先進了電梯,小董抱着一堆東西緊跟在她的後頭。
從電梯裏出來,拿鑰匙開鎖,公寓門被推開的那刻,一股霉味撲面而來,鄭冬至站在門口及時秉住了呼吸。
預估那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她才張開嘴,深深地吸了口氣,領着小董進了屋。
因為有段時間沒回來了,公寓裏瀰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
小董將懷中的東西放了下來,跟鄭冬至打了個招呼后,又跑下了樓拿剩下的東西。
鄭冬至獨自站在公寓裏,先是四下察看了一番,然後走到了窗戶前,把公寓裏所有的窗戶都打了開來。
冷空氣頓時從窗外呼呼地灌了進來,吹在臉上冷冷的,可聞起來卻帶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公寓外的臘梅開得正好,鄭冬至站在陽台上用力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突然覺得胸口的傷口處有些疼,可能是她剛太用力呼吸扯到傷口了,她有些喪氣地嘆了口氣,神色鬱郁地進了屋。正好小董抱着她的畫具走了進來,她過去伸手將東西從他的懷裏拿了下來,放在了一旁。
那幅“你”畫得差不多了,畫板上的她一臉的寧靜安詳。
鄭冬至抱着畫板看了一會,小董在旁忍不住稱讚了一句:“鄭姐,你畫得真好。”
“是嗎?你覺得畫得好看嗎?”鄭冬至回頭看了小董一眼,認真地問道。
小董點了點頭,毫不吝嗇地誇讚道:“好看啊!你真不愧是畫家,你看這人畫得活靈活現的,簡直跟你一模一樣。”
“你覺得陸爾白會喜歡這幅畫嗎?”鄭冬至沒有把小董的馬屁聽進去,而是一臉挑剔地審視着自己的畫,看看哪些地方畫得不夠好,需要修葺一下什麼的。
“肯定喜歡啊!你畫得這麼好!”小董乾脆地回道,心裏想着你就算是畫成屎,只要你鄭冬至畫的,陸檢都會喜歡,誰讓陸檢中了你的毒呢。
鄭冬至還是有些不太滿意,她正考慮要不要把畫再修一下時,公寓的門鈴突然響了。
鄭冬至朝小董看了一眼,小董立刻跑去開門。
按門鈴的是個跑腿,他手裏抱着一大束花,看到小董,禮貌地說道:“這裏是鄭冬至鄭小姐家嗎?有人訂了一束鮮花送給你,恭喜你出院,祝你健康如意。”
鄭冬至放下手中的自畫像,驚愕地回頭看向門外。
未等她開口,小董已經殷勤幫她收下了花。
跑腿任務完成,趕着要去下一家。
小董關好門,抱着花朝鄭冬至走來,不由得感慨了一句:“鄭姐,陸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浪漫了,知道你出院,人沒來,特意買了鮮花送來,他對你可真好。”
鄭冬至淡淡地“嗯”了聲,從小董手中接過鮮花,目光落在從花紙中冒出的幾朵百合上,她臉上的表情慢慢凝住了。
陸爾白對百合花過敏,他只要一聞到百合花香身上就會起疹子,所以就算他要送花給她也不會送百合。
在鄭冬至所認識的人中,只有一個人很喜歡百合花,那就是她的哥哥鄭晝景。
鄭晝景之所以喜歡百合,只是因為陸爾白對百合過敏,當年他看陸爾白不順眼,想盡各種法子整過陸爾白,其中不乏買了百合花藏在他的書包里。久而久之,淡雅的百合成了幼稚的少年最愛的花朵。
鄭冬至目光深諳地望着手中的鮮花,她幾乎可以確定這花肯定跟鄭晝景有關,但礙於小董在,她無法追出去找那個跑腿詢問送花的人。
鄭冬至握着花束的左手用力地攥緊,包着花的花紙因為受力發出難聽的聲音。
小董聞聲,驚愕地轉過頭看着她,擔憂地問道:“鄭姐,你怎麼了?看上去臉色不大好?”
鄭冬至突然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一下,鬆開了手,遮掩道:“沒什麼,就是可能坐車坐的太久了,有些頭暈。這樣吧,小董,我先去睡一會,你要沒事的話就去檢察院那邊看看你陸檢什麼回來。他被停職了車也還了,你正好過去接接他。”
小董就算是再傻也聽得出來鄭冬至這是要趕他走了,其實用不着她開口,他也想走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就不大好,何況他實在不知道跟鄭冬至這人相處,不說話吧,尷尬,說話吧,又怕句句說錯惹她不高興,回頭他又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鄭冬至一說完,他連忙點點頭,搓了個手說:“那鄭姐我先走了,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小心點。”
鄭冬至不咸不淡地應了聲,小董推開門走出了公寓。
小董一走,鄭冬至連忙將手中的鮮花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將垃圾袋理了出來,站在陽台上,看着小董驅車離開后,這才拿了鑰匙出了門。
在外找了一通,樓下早就沒有了方才那個跑腿的蹤影,鄭冬至有些泄氣。把垃圾袋扔了之後,她又回到了公寓,把門窗都打了開來,確保家裏沒有一絲百合香味跟霉味之後,她才重新關上門,去了卧室。
她那天急着去G城找陸爾白連被子都沒疊,床單也是亂糟糟的,她的衣服跟畫卷扔的滿地都是,這會她剛進卧室,卻發現房間裏被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被子床單被鋪得平平整整,她的畫被整理好放在畫架旁,那些衣服都被收了起來,全部燙好,掛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不用問她都能猜得出來這是誰收拾的,肯定是那天陸爾白回家拿東西,看到房間這麼亂,順便給她收拾了。
換作先前,鄭冬至看到這種畫面,免不了要因為陸爾白的貼心感到甜蜜一下,但現在她心裏有事,實在是輕鬆不起來。
倘若花真是鄭晝景送的,他人就在D城,那為什麼他明知道她受傷了,也不來看望她一下呢?
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6
陸爾白開完會從檢察院門口出來,正好碰到小董開車過來接他。
他比鄭冬至他們早兩個多小時回的D城,但因為要等各個部門各級領導一起開會,所以忙到了現在。
小董下車給他開了車門,陸爾白弓着身子坐了進去。
小董快速地回到了駕駛室的位子上,一邊開車一邊探尋地朝陸爾白問道:“陸檢,你把包裹交上去啦?”
陸爾白簡短地“嗯”了聲,算作回答,目光看向了窗外。
“那包裹里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小董繼續問道,他也就好奇隨口問問,也沒指望陸爾白告訴他。
“沈謙的U盤。”陸爾白語氣清淡地說道。
小董一個激動,腳上一用勁,踩上了油門,陸爾白連忙喊住了他,黑着臉道:“小心點開車。”
“對不起,陸檢。”小董急忙道歉道。
陸爾白無奈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小董曾受過傷的肩膀上,突然問道:“你傷復原得怎麼樣了?”
沒想到陸檢還會關心自己,小董一臉感動地回道:“謝陸檢關心,復原得很好,我感覺一頭牛過來我都能打死它。”
小董故意誇張地說道,實際上他的傷也不過才養了二十來天,開個車是沒事,讓他去打架還是有點問題的。
陸爾白看出了小董在扯淡也沒有拆穿他。
見陸爾白問了一句后就不再說話了,小董內心一陣忐忑,忍不住主動開口問道:“陸檢,你突然問起我的傷是不是你又要出任務啦!院裏給你復職啦?你放心,我保證不拖累你!”
說到復職,小董說話的語氣都忍不住興奮起來。
不過他沒來得及高興幾分鐘,就聽到陸爾白輕飄飄地朝他灑冷水道:“不是,我看陳檢那邊也缺人,本想你養傷好的話,讓你去他那邊的,但想想還是算了,省廳會給他派人的,也不差你一個。干這行十多年了,我也徇個私,把你給留了。”
小董知道陸爾白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其實就是擔心他傷沒好,回頭幫不了陳檢忙也就算了,要拖了人家後腿,他小董以後就別想再往上升了。
對此,小董很是感激陸爾白,但又忍不住替他操心起來:“那這麼說來,陸檢檢察院到底有沒有給你復職啊!陳檢還在這,是不是沈謙案還是不給你管了?”
陸爾白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叮囑道:“到家了在冬至面前少說我工作的事。”
好吧,小董這次算是聽明白了,陸檢這職位啊短期是復不了了。
“那陸檢,那個員工宿舍我還可以住嗎?”往前開了一段距離后,小董終於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朝陸爾白問道。
陸爾白忍不住低笑一聲,回他:“我已經跟陳檢說過了,不管我復不復職,你那職位還在的,員工宿舍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那就好。”小董暗自鬆了口氣,要是沒員工宿舍住,他可沒臉跟陸檢開口住他家啊!還不得被鄭冬至給打死!
將陸爾白平安送回皇家花園后,小董直接開車去了員工宿舍,留下陸爾白一個人進了電梯。
知道鄭冬至在家,陸爾白也沒伸手掏鑰匙,而是直接按了門鈴。很快門就開了,鄭冬至穿着圍裙,左手握着鏟子出現在了門口。
陸爾白訝異地看了眼她身上的裝備,忍不住驚問道:“你在做飯?”
“確切地說在學做飯。”鄭冬至幫他糾正道,繞開路,讓陸爾白走了進來。
陸爾白跟着她進了廚房,四下打量了番,忍不住笑問道:“你是在做牛排嗎?晚上準備吃西餐?”
鄭冬至點了點頭,一邊翻着鍋里的牛排,一邊回陸爾白道:“我想我好不容易出院,能回到這裏太不容易了,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所以去超市買了牛排紅酒,今晚我們吃燭光晚餐吧。對了,小董沒跟你一起回來啊?”
“嗯,他沒來。”
“那就好,少了個電燈泡,晚上你多吃點。”鄭冬至突然轉過頭,朝陸爾白壞笑道。
陸爾白被她說得臉色一紅,乾咳了一聲,提醒她道:“現在才三點不到,你現在煎牛排會不會太早一些。”
“不早,我都不會做呢,我現在對着菜譜學起來,我估摸着學到晚上差不多,你看我牛排買了一大堆,有的是食材練手。”鄭冬至不以為然道,抬頭看到陸爾白正雙手抱胸,一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忍不住心漏跳了一拍,伸手在他身上推了一把,紅着臉,嗷嗷道:“你快別杵在這了,你在旁看着我緊張,你趕緊出去看看電視報紙什麼的,別打擾我。”
“我就看看又不說話,怎麼打擾你了。我就怕學不會,我還可以指導下你,或者你別做了,晚點我來做,也能省點食材。”
“不要,我要自己做,總不能一直你做給我吃,萬一你不在我身邊,我不就得餓死了。”鄭冬至拒絕道。
說到那個“萬一”,兩個人突然都沉默了下來。
鄭冬至低着頭望着鍋中漸漸發焦的牛排,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疼。
陸爾白細微地看了她一眼,朝她靠近了些,伸手握住她拿着鏟子的左手,幫她把焦掉的牛排給夾了出來。
“傻瓜,別老亂想些有的沒的,就算我餓死了,我也不會讓你餓死的。”放下鏟子,陸爾白用手輕輕地颳了下鄭冬至的鼻子,柔聲說道。
他的臉上掛着寵溺的笑容,鄭冬至仰頭認真地看着他,以前她以為陸爾白不怎麼會笑的,還覺得他是個面癱。現在這段時間他們倆一直在一起,她發現其實陸爾白很愛笑的,他笑起來都是一副溫柔淡淡的樣子,一雙眼睛柔柔的看着你,似乎能把你融化掉。
他笑起來很好看,那笑容很乾凈,也很純粹。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幸福與愛。
鄭冬至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陸爾白愛她,他不用嘴上說,他的身體眼神表情動作都說明這一點。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
所以她知道自己錯了,她不該回來招惹他的。她不該給他希望的,不該讓他感受到幸福后又狠狠地拋下他,她不該的。
可是她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她已經決定要離開陸爾白了,她得去找鄭晝景,雖然她也不知道她該去哪裏找他,但是她知道她若繼續留在陸爾白身邊,只會害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