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花妖花琅

60第六十章・・花妖花琅

花琅,乃是柳慕庭爺爺之名。

柳慕庭苦澀一笑:“我確實不知這東西如此寶貴,昔時爺爺給我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布袋,直待某一日機緣巧合下,我方知曉這竟是一個防禦法寶,我當真是愧對爺爺。”

“你何時得到這個法寶的。”

“何時?”柳慕庭蹙起了眉頭,努力回憶,卻是搖了搖頭,“記不大清了,許多年前罷,那時我還很小。”

“是么?”天釋未有再問,轉而答道,“我記得,這東西當時是花琅化煉出來,欲送給他的,怎料竟未送出手,還給了你。”

提到他的時候,柳慕庭怔住了,但臉上並未有太多的驚訝,反倒苦澀地道:“爺爺很愛他罷,可惜……”

天釋沒有接話,將手指放下,避開了千魅朱綾:“你來這兒,可是想讓你爺爺,到雙樹島去?”手指處,正是那一座有高樹的孤島。

“你知曉不是么。”柳慕庭笑了。不錯,他的心愿,便是帶他爺爺的骨灰,到那棵高樹之下。

但顯然天釋並不樂意。

“你知曉我為何不選你為換選弟子么,甚至,在你抽籤靈台上動了手腳,讓你同唐弘先一步對上,企圖讓你落敗。”

喝!耳朵一接收到這個信息,不但柳慕庭驚愕,連九曜都大驚失色。原來那一日,柳慕庭在九曜動過手腳后,還能同唐弘正面對上,竟是天釋所為。

憤怒的,痛恨的,百千情緒滿溢臉上。

天釋卻毫無愧色,勾唇笑道:“我不想你上天極島,蓋因我不想讓你爺爺到那兒去。罷了,你莫怪我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我對你並無惡意,不然我今日便不會將昔日所為道出了。”

柳慕庭只做蹙眉,半句不言,但戒備之心已然升起。

天釋卻也毫不在意,他迷茫地看向遠方,勾唇一笑:“這樣罷,你既然來了我天極島,而我又不想讓你到雙樹島去,不若我們打個賭,若是你贏了,那雙樹島隨你上,我還將我畢生所學傾力傳授。若是你輸了,依照月印所說,我依舊會助你煉化出高攻法寶,不過你卻得放棄登雙樹島,在煉化出法寶后便離開,你可能應下。”

柳慕庭苦笑不堪,為今之計,他焉能又再多的選擇:“你說罷,如何賭。”

“很簡單,”遙手一指雙樹島,天釋目中帶光,“那雙樹島上有一層極強的靈界籠罩,平日裏除卻我們島中高手能解開外,靈界均是閉合的狀況,你若是能在一年的時間內進入靈界中,我便認輸。”

“五年?”柳慕庭顯然未想到對方竟會將期限定得那麼長。

天釋頷首一笑:“不錯,五年,在這五年的時間內,我將你視若天極島的弟子看待,將我所知的東西教給你,而你也得履行我島中弟子的義務,如何?”

“你所知的東西,”柳慕庭蹙眉,“那同你認輸後有何兩樣。”

“不一樣,”豎著一根手指,天釋搖頭道,“這五年內,我教你的僅是普通的法寶御法,對上中等水平的敵人不成問題,但這御法可決計不能攻破那靈界的。”

雙眼倏爾一亮,柳慕庭抓住了天釋的話中之意:“亦即是說,這靈界需得法寶方能攻破?”

天釋但笑不語,半晌,方續道:“你若勝了這場賭局,我會教你更多你所不知的東西,譬如,”將頭一側柳慕庭的耳,其聲壓低,“返魂術。”

柳慕庭渾身一震,返魂術,顧名思義,便是可讓死去之人回到人間的靈術:“但這聽聞乃是禁忌之法,莫非……”

“你放心,“瞧出了柳慕庭的顧慮,天釋笑道,“我教你並非黑靈術,斷不會害你,你不必擔憂,這返魂術也並非一般的返魂術,你若想知其奧妙,讓你爺爺再生,便在五年的時間內,攻破雙樹島的靈界罷。”

柳慕庭沉吟須臾,發現除此之外,他並無他法,只得應下:“那你先前讓我看的書冊,有何作用。”

“那書冊,不過是最低等的御法,但卻是基礎中的基礎,你現今看到哪兒了。”

“我已看完。”

天釋顯然不大相信,瞳孔略睜,將幾點問出,柳慕庭對答如流,天釋笑得更歡了:“果真厲害,花琅並未選錯人!你要知曉,這幾本書冊,便是當年的我,也花費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方能讀得通透,卻未想我隨口說的三日,你倒還真的做到了。”

“隨口說?!”柳慕庭有些不悅了,但天釋卻毫無顧忌,“不然我如何能逼你離開天極島呢。”

“……”

柳慕庭轉過了頭去,心裏暗罵對方老狐狸。若是三日後,他做不到,天釋大可以此為借口,讓他離開天極島。所幸他有九曜相助,不然真真會灰心喪氣地離開天極島了。

雖不知天釋這般具體意欲何為,但柳慕庭素來是越挫越勇之輩,還怕區區一個靈界不成,天釋也未曾言道不可假借他人之手,他身側如此多的靈物還怕做不到么。

然而,當他在天釋離開后,偷偷地御劍到雙樹島那處時,方發覺天釋的自信沒有錯。

他真的無法突破那層靈界。

溪璞卷浪,流霜玄冰刺冰攻,熒爍金芒成刺,九曜紫火團繞,他的風力盤旋,合力圍攻,都無法撼動那個靈界半分,他們輸得非常徹底,靈界不說破了,連動都不動,他只能眼巴巴地透過靈界,去看那株參天大樹。

這株樹,湊近了看,才發現竟是有兩根,到樹中時,兩根方纏長到一塊兒,連成一株大樹,他始終不知這樹名喚什麼,只覺極其神異,湊近時,可感覺得到一股靈氣充盈己身。

心灰意冷之時,柳慕庭再燃決意,定要攻破這個靈界。

從這一日開始,柳慕庭發奮地讀書,去了天極島的藏經閣,學習了許多的法寶煉化法同御法知識,每日裏聽課時都專註精神,說不出的激憤。他方發覺這天極島莫怪眾人都願上來了,原來這兒成名的不僅僅是高攻法寶,還有各種用途的符籙同靈術法陣,可謂種類繁多,柳慕庭在這兒,所學的東西,堪比他在雲靈宗三年所學的東西。

唐弘給他的那本符籙之法,經過他將天極島這兒的符籙之法一塊兒鑽研,他領悟出了自己的創造符籙之法,外人都無法學會,且這符籙也僅有自己知曉如何使用,表面看就是一張破紙。

而他在一樣有成之時,對另一樣卻不大拿手,那便是靈術。靈術是在修靈者御靈的基礎上,所學的一種特別術法,同符籙有大同小異之處,有時只需一點靈力,便可催動出厲害的靈術,攻敵於無形,但柳慕庭未有靈力,這便使得他有所受限,但這卻是方便了眾靈。每日柳慕庭修鍊后,均會將所學的道出,眾靈挑自己所能學的都學了去,九曜司火,挑尋了一些無靈性和風靈性的靈術學了去,如此可使得自己將來穩立不敗之地,其餘眾靈亦是如此。偶爾影空也會出現,學幾個光性的靈術,不時地同熒爍打上一場。

而眾靈因他們身形不敢暴露,每日只能在日落之後到日出這段無人的時間,到天極島的海邊訓練,以致他們同柳慕庭的作息都是相反的,柳慕庭睡覺時,他們修鍊,柳慕庭修鍊時,他們睡覺,九曜也只是偶爾方能同柳慕庭歡好一次。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朵,柳慕庭仍舊不遺餘力地每隔三日同眾靈一塊兒攻擊靈界,但自始至終都未能成功。而三年後的一天,柳慕庭忽在打坐時,生了悟心,竟從毫無靈力的身軀內逼出一種通天達地的靈識,於心境內可窺自己的內心修鍊情況,外則可窺他人的靈氣弱點。更甚的是,他即便是閉上雙目,仍可在心境之中,窺見外邊世界的模樣,這俗稱之,心眼。

不但如此,他覺得自己陡然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全身的感覺都比原來清楚不少,哪怕是百裡外的風吹草動,他都能感覺得一清二楚,而今御風起來,也毫不費勁。

眼看到柳慕庭突破大境,眾靈更是心生羨慕與奮起之心,接連幾日,竟都紛紛突破了而今的瓶頸,到達了心的層階,但唯獨九曜,卻是依舊沒有變化。

失望之餘,九曜常常來蹭柳慕庭,抱着他滾到床上,同自己歡好來讓自己開心一點,眾靈都不知妖修的修鍊之法,想幫助九曜卻是毫無辦法,連柳慕庭也只能摟着他安慰,沒有法子。

時光匆匆而逝,又是一年過去,而今已是在天極島的第四個年頭了。這一日,柳慕庭一如平常地去上課,去藏經閣看書,這段時間的學習下來,柳慕庭悟出了許多化煉之法,而今日,他便要做的,是化煉出自身的獨特法寶。

他四年來,讓熒爍幫忙採集了許多的靈材,把四靈鼎養得可好了,哪怕是練出的一顆普通丹藥,都具有各種奇效,今日他一將四靈鼎放出,它便興奮地哐啷哐啷搖晃,蹭着柳慕庭身,要吃靈材。

無奈地將靈材丟入四靈鼎中,看它吃飽后,柳慕庭方笑着給它擦拭身上的灰塵:“我這段時間裏,給你吃了如此多的東西,而今是你回報我的時候了。”

四靈鼎停止了興奮的動作,撲到柳慕庭的懷裏蹭來蹭去,后才安分下來,等着柳慕庭使用它。

柳慕庭掏出了那串汲風珠,深吸了一口氣,將其丟進了四靈鼎中。這是唐弘送他之物,上邊的雷電之光,在他的靈力催動下,越來越厲害,同風性遠無原先那般相剋了,而他要化煉的便是這個汲風珠。現今的汲風珠,除卻能在他將周圍的風汲來,用處不大,他需要的是化疾風為催風,使得他無論在何處,都能將風催出。

劃破手腕上的鮮血,柳慕庭將自己的血滴落在汲風珠上,裹上了滿滿的一圈,哪怕是一個縫隙都淋滿自己的血漬,一邊滴血之時,他另一手一直在捏攏手勢,將這血灌注血靈力。他依舊未有靈力,但他可依靠各種學來的低弱靈術,將普通的血,催生出血靈力之效。

不久,這普通的紅血上散出了奪目的紅光,盈盈閃爍,耀出靈力之光。血液也在他的催動下,繞着汲風珠的每一個縫隙遊走,待得時候差不多了,柳慕庭方將一些自己珍藏的稀世靈材丟入四靈鼎中,催促四靈鼎化煉。

化煉之時,柳慕庭不單隻讓四靈鼎一鼎工作,他還將自己的風力灌入,將汲風珠上下左右的翻滾,讓其受銀火化煉均勻,整個過程,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柳慕庭手臂懸空,手指催力,累得氣喘吁吁,直待最後的化煉結束,他方終於得以解放。

哐啷的化煉聲漸止,四靈鼎停止了動作,安靜雌伏,等待着柳慕庭的一聲令下,他便可將化煉出的法寶吐出。

柳慕庭拭去了頭上的熱汗,也給四靈鼎擦了擦灰塵,方才吐出一口濁氣,一拍四靈鼎身:“吐出來罷。”

霎那間,一樣光彩奪目的法寶橫空出世,從四靈鼎中朝天一涌。

法寶驚現,竟將整座屋子都震得晃動起來,強大的靈壓迫來,逼得柳慕庭連睜眼都難辦到,待得刺目之光漸散后,徐徐睜眼,只見汲風珠身具靈力,不再如先前那般呈珠子之狀,而是變大了數寸,成為九粒宛若星斗的立體菱狀法寶,九顆珠子之間並無線相連,隔空而對,但將其中一顆扯下,抑會牽動其他幾顆,這珠子此刻便如同一條懸挂於空的掛鏈,在環繞着柳慕庭身遊走,九顆加起來,約有一個胸腹的長度,其身散出的青綠色光,那原先用於竄線而大開的口子,而今呈左右兩方開出,手指觸上,能感覺得到那口子處不斷有風力灌入,湊耳去聽,能聽到內里的風聲。

這樣的汲風珠,方是真正的汲風珠,不用己身靈力相催,便可無時不刻地汲取風力,儲存體內。

便在柳慕庭高興之刻,千魅朱綾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繞着那汲風珠到處亂飛,好似在同它打招呼,親昵無間,柳慕庭抬起手方想將千魅朱綾收回,怎料這時,千魅朱綾一卷,將汲風珠帶着沖向了四靈鼎內。

四靈鼎感覺到有東西擲入,哐啷哐啷地又動了起來,驚得柳慕庭張大雙唇,不知所言。

一盞茶的時刻后,這兩樣法寶從四靈鼎中奔了出來,這一次,千魅朱綾竟纏在了汲風珠上,兩者化為一體,汲風珠上的青綠光同雷光上,點綴着千魅朱綾散出的花瓣,幾種色彩混在一起,美艷十分。

剛睡醒準備出去修鍊的眾靈,一看到這神異的法寶,哇哇大叫地跑了過來,手戳戳,臉蹭蹭,都覺得特別的好看,熒爍更是一爪子把汲風珠給壓倒在地,把自己的臉蹭了上去,嘴裏大叫着本王好美,本王好美。

很快就被柳慕庭一手捏起,丟了出去。

柳慕庭有了法寶,眾靈都為柳慕庭高興,紛紛將自己的寶物拿了出來,讓柳慕庭幫忙化煉。

溪璞的流霜玄冰刺、熒爍的掩月絳靈鏡,影空的鎮魂鬼塔,九曜的……呃,好似九曜沒有。

尷尬地看向九曜,柳慕庭訕訕地摸了摸臉:“九曜你……”

聳着肩頭,九曜答得毫不在意:“無所謂,日後有緣,我一樣會有法寶的,你化煉他們的罷。”

柳慕庭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拍了拍九曜的後背,乖乖地送上一個吻,轉頭忙於化煉眾靈的法寶之中。

但怎料,不知是何緣故,眾靈化煉后的法寶只是光華更為明顯,稜角更為鋒利罷了,不似柳慕庭這般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眾靈略顯失望,但當法寶捧於手心時,他們便感覺到了法寶的不同之處,靈氣更加強盛了,同自己也生出了一種共心的共鳴,好似這東西便是自己的一體一般,樂滋滋地捧着法寶,眾靈同柳慕庭道了一聲謝后,就扯着柳慕庭,要他帶他們到海邊修鍊。

柳慕庭笑着應答,關上房門,御劍帶着他們到了海邊。

下了飛劍,獲得法寶的眾靈高興地衝到了海邊,影空則身子一縮,不知潛入何處,不見了蹤影。唯獨九曜,化作狐狸,蹲在海邊,靜靜地凝望着海面,不發一言。

將狐狸抱起,柳慕庭揉着他毛茸茸的毛髮,輕聲道:“不要緊,日後你定可行的。”

九曜舔了舔柳慕庭的臉,還是未有說話,把自己毛茸茸的頭,拱進了柳慕庭的懷裏,蜷成一團。定定地凝望着那邊的孤島,許久,方言道:“不若我們去試試你新法寶的威力罷。”

“也好,”心頭沉寂被九曜這話一帶,給燃了起來,柳慕庭同眾靈道了一聲,御劍飛空,衝到雙樹島那處,怎料,竟同天釋撞了個正面。

天釋挑眉一看那還未來得及化身成麻雀的九曜,但訝色僅是一晃而過,並未有太多責怪,反倒氣定神閑地同柳慕庭打招呼:“你又來破靈界?”

“嗯,”柳慕庭微笑作答,“你呢,要來看我破靈界么。”四年的相處,他同天釋的關係依舊不冷不淡,明面上是近似師徒的關係,內地里卻是連朋友之交都談不上。本來這天釋乃他爺爺的好友,當是他爺爺那輩的人,但看對方的面容同自己差不多,這一聲長輩柳慕庭卻是叫不出口,原先他還尊稱天釋前輩,但天釋卻拒絕了這個稱呼,後來索性也不拘禮,名姓相稱了。

天釋回頭望了一眼那株雙樹,淺淺一笑:“不了,你若能破,你定是不想我打擾你的。我先歸去了!”說罷,單手一掐,飛劍騰了起來,忽而又停滯了下來,“是了,近日來,你可感覺到這兒可有何不妥,譬如靈力有些變化?”

“變化?”柳慕庭怔愕地思索了半晌,搖頭道,“暫時未有,同原先一樣,怎地了?”

“沒什麼。”天釋搖了搖頭,御起飛劍離了開去,並未多加解釋。

柳慕庭看着他的背影,一頭霧水。

“慕庭,甭管他了,我們繼續我們的事情。”

九曜出言提醒,將柳慕庭的神思拉回。點了點頭,柳慕庭同眾靈一望,便一同祭起彼此的法寶,選定一塊好攻擊之地,一個響指過後,法寶齊上,轟隆隆地同時刻砸向靈界。

汲風珠將風一聚,化作風刃往靈界削去,流霜玄冰刺一旋,將錐尖旋轉刺入,掩月絳靈鏡汲取奪目金光,生成強猛光力,鎮魂鬼塔呼嘯陰力,往靈界口咂去。

呼呼——

風聲,法寶衝擊聲,匯作一團,震得整個雙樹島都在晃動震顫,嗞啦,嗞啦,在這灌注全力之刻,靈界發出了宛若碎裂的聲音。

臉上一喜,柳慕庭再喚眾人加大猛力攻擊,一下,兩下,三下……至第十下之時,靈界終被砸破,露出一個極大的口子,可容人入內。

柳慕庭不敢耽擱,趕忙偕同眾靈入內,終於得以見到了他心心念念想到達的地方,天極雙樹。

進入雙樹島島,抬首仰望,恍覺此樹當真是高拔入頂,人類在它面前何其的渺小,樹陰籠罩於身,帶來靈氣之輝。柳慕庭往前數步,走到雙樹面前,定定凝視。心頭百感交集,不覺竟哽咽難言:“爺爺,我終於做到了……”

他噗地一下,竟是跪倒在地,對着雙樹虔誠三拜:“爺爺言道,您生有靈性,不知可能了我心愿。”

雙樹佇立不動,連一點刮動之聲都未響起。

眾靈走了過來,圍在柳慕庭身側,靜靜觀望他究竟想做什麼。

柳慕庭始終未有別的動作,一直在對着雙樹叩首,虔誠地祈禱,直待叩首百下,他方緩緩地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站了起身,一深一淺地邁向樹根,腳步微晃,呼吸急促,顯然緊張至極。

“慕庭,不怕。”九曜被他也帶得緊張起來,雖不知將要發生何事,但能感覺得到,一會兒將有許多百年難見之景發生。

柳慕庭強定心神,將那瓶東西旋開,將瓶內的灰,灑落雙樹根上。

不待多時,那灰竟散出了淡淡的紅光,在雙樹土壤之上,有靈氣地跳躍漂浮,再而後,慢慢地侵入樹根里,融入土地之中。

“爺爺!”驀地跪倒在地,柳慕庭對着那消失的紅光,痛哭失聲。

“爺爺,爺爺,爺爺——我做到了……我終於完成你的心愿,我將你葬在了這個地方……你安心罷,安心罷。”

原來,那瓶子裏的,是柳慕庭爺爺的骨灰……

每一個人都沉默了,定定地站在柳慕庭身後,靜望他嘶聲痛哭。

九曜也不曾上前安慰,原來這便是柳慕庭的心愿,一個拚命都要達成的心愿——登上天極雙樹,將他爺爺葬在這裏。

當時,自己為了阻柳慕庭成仙之路,不讓他登上天極島,卻未想,自己阻的,是他爺爺的心愿。

九曜走到柳慕庭身側,驀地下跪,對着雙樹叩首數下,執起趴伏於地的柳慕庭手,十指緊扣:“慕庭的爺爺,你安心罷,你的孫子已嫁給了我,我定全力照顧他。您一路走好!”

“九曜,”抬眼之時,雙眸已然紅透,柳慕庭撲向了九曜懷裏,掩面而泣,“七年多了,我終於達成了爺爺的心愿,可以讓他入土為安。”

九曜已不知用何種語言安慰,僅能輕撫他的後背,替他拭淚。

哭過了,痛過了,九曜將人扶起,輕摟着他送上一吻:“我們走罷,讓你爺爺好生安息。”

眷戀再望一眼,柳慕庭勉強擠出一笑:“好,我們走。”

他們走了,那靈界自他們走後,無人操縱地自我癒合,而在這樹根之下,灑落的骨灰忽而亮出紅芒,凝聚起來,竟從樹根中,鑽出一株細小的幼苗。

一人自天穹御劍而來,遙望遠去的柳慕庭,搖頭輕嘆,打開靈界,降落雙樹之下,看到那樹根中的幼苗時,臉上又生喜色。

“花琅,你果真不曾離去。”

好似聽到熟人的聲音,小幼苗輕搖起來,似在同來人搖手招呼。

“嗤,變成幼苗都不安分,我只想着你能投胎轉世,卻未想,你依舊執迷不悟,留下一縷殘魂。他真有如此之好,值得你多年來念念不忘,哪怕他已……忘了你?”

幼苗不再擺了,它靜靜地佇立,聆聽風聲。

來人苦澀一笑:“你知曉我為何阻止你孫子上天極島么,便是想你早日投胎轉世,忘了他,但你卻選擇借雙樹靈氣凝魂,當真是無藥可救。”

幼苗又搖動了,簌簌地甩動着枝幹,好似在朗聲大笑,在來人的手指湊過來時,還親昵地蹭着對方,說不出的欣喜。

來人也笑了,感覺到幼苗的心情,他緩緩站起,兩手捏攏出複雜的手勢,低低地道:“老朋友,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我也不多勸慰了,再遇便是有緣,我助你魂魄收攏,至於今後你當如何,你好自為之。”

幼苗又搖了起來,像是在同對方道謝。

月華傾落在來人的身上,他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將靈力打落幼苗之上。便在這個時候,天際之中,有一雙晶亮的雙瞳,在定定地凝視着這一切。

打從將爺爺的骨灰灑落天極雙樹后,柳慕庭便落了一個心結,總想着去看看爺爺怎麼樣了,骨灰有未被風吹散。

故而在猶豫了幾日後,一日晚上,他又隨同眾靈偷偷地往天極雙樹而去。他本想趴在靈界外看一眼爺爺便好,怎曉得這手一碰上靈界,就穿了過去。

心頭一喜,莫非他能進入靈界了?再一試,果真是毫無阻滯地入了去。

眾靈隨同跟上,發現竟也同柳慕庭一般,隨意進入靈界,好不欣喜。

更讓他們欣喜的是,他們看到雙樹之下的那株幼苗了。

也不知幼苗可是被人澆灌過,幼苗長得全然不似初生時的矮小模樣,而今已有一掌之長。

“爺爺!”柳慕庭興奮地撲了過去,跪倒在地,喚着那株幼苗。

幼苗似有感應,不住地搖晃着自己的枝幹。

“爺爺果真是你!”柳慕庭欣喜一笑,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指尖觸上幼苗之身。

一碰之下,心境一開,他便聽到了幼苗之中傳來的聲音,不比原先常聽的年邁之聲,竟是一青年男子之音。

原以為認錯了人,卻在聽到對方對自己深情的呼喚時,喜上眉梢。

“慕庭啊,多年未見,可還安好。”

“爺爺,爺爺!你還活着!”

“是啊。我死去之前,將一縷精魂留在丹田,化作骨灰里精魂未失,只需汲取雙樹之靈,不過多少時刻,我便能化身成魂,重歸人間。”

心上一喜,柳慕庭笑得更是燦爛,不知該用什麼語言表達內心情感,只能不住地喚爺爺,爺爺。

圍在他身側的眾靈,皆是一頭霧水,他們聽不到幼苗的心音,只能聽到柳慕庭一直在喊爺爺,原以為他定是思人痛極,但臉上卻滿是喜色,矛盾之至。

九曜湊了過去,一會兒瞅瞅柳慕庭,一會兒看看那幼苗,好似覺得好玩,也跟着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幼苗之上,摸了摸,結果,竟聽到了一個氣急敗壞的男音。

“你混小子,摸哪兒呢!放開你的手。”

嚇!九曜頓時將手移開,左顧右看,問道:“你們誰在說話。”

眾靈搖頭。

“咦,那哪來的聲音。”

柳慕庭失笑,將九曜的手執起,按在了自己方才所按的地方,輕聲道:“爺爺,他是我的戀人。”

手指一觸上了幼苗,九曜立時便聽到了幼苗的心音。

“你是我孫子的戀人?”

“嚇!這苗會說話!”

“九曜,他是我爺爺。”

“你爺爺咋變成一根苗了。”

柳慕庭輕柔額際:“一會再同你說,爺爺在同你說話呢。”

“噢,爺……嗯,爺爺好。”九曜也算活了千年的大妖了,對着一個年級聽起來就很年輕的人,他實是喊不出爺爺兩字。

花琅笑了出聲,解釋道:“小子,你今年多大了。”

“記不清了,約莫一千來歲罷。”

花琅笑得更歡了:“我已有兩千多歲了。”

嚇!九曜盯着這苗左顧右看:“你這苗長了兩千年?”

“九曜,”柳慕庭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罷了,不怕告知你,我爺爺是花妖……”

此話一落,眾靈皆震,誰曾想過,柳慕庭的爺爺竟然會是妖類,而非靈物。

九曜頓時雙眼一亮,好似找到了自己的同胞,差些便要將自己的雙手握了上去,大喊一聲同胞啊。

花琅聽柳慕庭解釋了九曜狐妖的身份,笑得更是開心了:“原是同類,不錯不錯,瞧你雖然傻了一些,但對慕庭還算不錯,我便放心將他交給你了。”

“爺爺……”柳慕庭臉紅了個透,“瞧你說的,日後孫兒還等着你成魂出來呢。”

“嗤,”花琅只笑笑,卻不多說,“我即便成魂,我也無法離開這裏,我無法離開雙樹的靈氣,是它澆灌了我,我方得以重歸人間,失了它的靈氣,我又將散去。”

柳慕庭怔愕了:“您一生桎梏於此,值得么。”

“有何不值得的,我的事,你還不知么。”花琅笑了,“成了,你們歸去罷,不必同我這老頭子多聊了,我要歇息了。”

語落後,花琅一抖枝葉,將自己的頭垂了下來。

柳慕庭不好打擾,遂拉着九曜離去了。

但便在靈界初闔上之時,一隻蝴蝶快速地飛了進來,停留在幼苗之上。

“花琅……“

花琅抬首一望,怔忪須臾,竟是哽咽出聲:“蝶……蝶意……”

“世人總說蝶戀花,而你們可曾聽過花戀蝶。”

“未曾聽過罷,便讓我細細道來。我的爺爺,花琅,便是那一朵花,而他的心上人蝶意,便是那一隻蝶。爺爺本是一株桃樹上最為普通的桃花,吸收了百年的日月精華而成了精,具有靈識,但卻不會言語。也即是那時,他遇上了他畢生的劫數——蝶意。蝶意原先僅是一隻極其普通的蝴蝶,未有成精,不通靈識。他每一日俱會來爺爺所在的樹上采粉,久而久之,爺爺愛上了他。”

“花精對着一普通蝴蝶的愛,註定沒有回報。爺爺看了蝶意很久很久,這份愛,因為彼此身份之故無法說出。本以為,他可以一輩子都能看下去,但是他太過天真了。”

“你們可知,蝶的生命有多短暫。長則半年,少則不過寥寥幾日。爺爺在看着蝶意約莫十日後,便發覺他生命體征愈發虛弱,到後來,他漸漸地不再來了。直到某一日,好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蝶意飛來了爺爺的身邊,看了爺爺一眼,便是那一眼,讓爺爺永遠地陷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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