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44章 興師問罪
屋內燭火映照在蘇辰那張鄭重其事的面頰上。
他一口一個夫人，把君歌聽得有點發懵。
“所以，這三年你其實並非是躲着我，你只是沒有布好陣。年初的時候恰好這一盤大棋你準備好了，才有了六扇門‘人手不足’需要我來幫忙這件事，對吧？”她歪了下嘴，嫌棄的白了他一眼。
蘇辰點頭，沒有應聲。
“陳千南的案子，給林雪出主意，讓她將現場做成那副假案模樣的人，是不是你？”君歌睨着他的雙眼，繼續追問，“目的就是為了讓我、讓御史台，名正言順地介入官道一事，被袁一盯上，之後被捆綁在你的同一條船上？”
蘇辰不語。
君歌乾笑一聲：“刑部捕頭的案中案，於宜你非要帶回來審的緣由，本身就是為了給我看的吧，目的不是讓我查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目的是為了讓我看到李成梁一案。”她頓了頓，“這當中，除了畫師劉樂思，和其他幾個小案子是突發的案件之外，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她探身前傾，坐在書案上，回過頭，自上而下的看着蘇辰：“包括倉加會對大晉宣戰一事，你這倉加的謀士……想必也是一清二楚吧？”
話說的透徹了，蘇辰才微微挑眉。
他伸手捏住了君歌的下顎，在她有些怔愣的目光里，輕聲問：“所以……夫人這是要大義滅親地告發我么？”
君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得取決於你之後說的是真是假了。”
她抿嘴：“谷雲心還有倉加世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辰眯起眼眸，輕笑道：“我給了錦華在朝中為官的哥哥一個建議，以倉加世子做人質，換大晉的錢糧。”
他說：“目的是什麼，夫人如此英明聰慧，自然也能想得到。”
還有什麼目的？不就是為了將擅長調葯的倉家國師的女兒，拐到大晉來。
君歌皺着眉頭：“你這和人口拐賣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蘇辰道，“谷雲心是自願來的，形式上雖然看起來是追着世子出來的，但實際上，世子是被她帶出的世子府，而她，則是倉加在京城安插的眼線之一。”
他頓了頓：“她是為了來尋找，失聯的那位倉加第一謀士的。”
電光火石之間，君歌明白了。
“也就是說，殺死林辭的雖然是袁冰，但是下這個命令的人……”
“正是。”蘇辰點頭，“是今天剛剛退位的太上皇。”
君歌抓着的手緩緩鬆開了，她蹙眉看着蘇辰，問了一個他從未正面回答的過的問題。
“蘇辰……我最後問你一次，我爹到底是怎麼死的？”
她是敏銳的。
本以為她一心一意都是在於閹人爭鬥，可現在，缺失的那幾塊碎片拼合在一起之後，她不得不面對一個有些複雜的局面。
就像是袁一與周益龍狼狽為奸，彼此是彼此的傀儡一樣。
他們彼此，也是對方的擋箭牌。
本以為是閹黨做的事情，實際上是皇帝的有意而為。
本以為是皇帝做的事情，才是閹黨所做的一切。
除了最初的楊江將軍和內閣大臣李成梁，確確實實是袁一狗急跳牆，被逼到走投無路后的反抗。
那之後發生的，米元思一家的“通敵叛國”，君維安的“不幸戰死”……
君歌看着蘇辰肯定地點了下頭的樣子，倒抽一口涼氣。
龍座之上，果然非人。
“你爹當年，確實是為了我們才死。”蘇辰娓娓道來，“他意識到了大晉深陷泥沼的根源，就是龍椅上的那九五至尊。同樣的，那九五至尊，也注意到了他。”
“他在我爹死後，將他們原本計劃了很多年的‘拔掉閹黨’的計劃擱置了，直到某一天，我和他說，我們一起將那計劃修改掉。”他望着君歌，淡然一笑，“從那天開始，這計劃就已經不再是什麼圍繞閹黨來實施的了，而是圍繞着，如何將有能力的太子送上龍椅上而行動了。”
“涼屏山上追殺你爹，動手的是袁冰，下任務的是袁一，但真正將這件事交給袁一去做的，則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伊闕伏山塔，追殺你我的是閹人，卻沒機會動手。我在塔里殺死的，盡數都是大內侍衛。”
“滅掉韓家的確實是怒火中燒的袁一，但昨夜埋伏在蘇府里的黑衣人，卻也都是大內侍衛。”
蘇辰看着君歌有些恍然的目光，坐正身子，迎了上去，幾乎貼着她的面頰，輕輕碰着她的耳廓，帶着些許氣聲，沉沉道：“一向信賴皇室，是堅定的保皇派的你，失望了么？”
他的聲音低啞，卻柔軟溫存。
君歌別開目光，注視着那一簇燭火，坦然道：“要說不失望，那一定是假的。但要說有多失望，倒也沒幾分。”
她深吸一口氣：“皇權本就如此，天下都是他的，他怎麼會考慮別人死活。”
說完，她坐正了身子：“我問你這些，並不是興師問罪，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上了你的套。”君歌咂嘴，“我也不算是容易上當的那種人啊，可在你這栽的跟頭，不說十個，也有八九了。”
“但看着今日一切，突然就覺得釋懷了。”她輕笑。
不是她君歌太弱，而是蘇辰太強。
“但是……”她話音一轉，“我知道你想功成身退，但我不行。”
君歌搖頭繼續道：“你有旗鼓相當的同僚，有沈鈺和太子，就算你現在抽身消失不見，後續那些沒有收的尾巴，也有他們幫你整理。但我爹留給我的那些沒有畫上句號的案子，卻只有我一個人能為他辦完全部。”
蘇辰一愣。
他知道君歌說的是君維安為了這長達二十年的計劃，做的那些冤假錯案。
他看着君歌，蹙眉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么？”
那些案子就像院子裏的積雪，蓋上的是坑坑窪窪的真相。
若是將積雪融化，便意味着，君維安也會永遠留在大晉叛臣的恥辱柱上。
君歌望着蘇辰，點了下頭。
“我知道啊。”她有些酸澀的說，“我當然知道啊……”